(完)我死在了成婚的前两天,一辈子没穿过嫁衣,还真是有点遗憾

栀子欢乐 2024-05-16 06:22:19

我死在了成婚的前两天。

想想一辈子没有穿过嫁衣,还真是有点遗憾。

1

适逢乱世,我随父兄征战四方。

我们辗转到了江州,谁知雍王这一行反贼驻扎此地,我父兄杀出一条血路,才把那反贼逼到城外。

谁料,他们早已设下埋伏。

我就站在城门上,看着父兄被万箭穿心。

那时候我不过十六岁。

雍王的兵把江州城围个水泄不通,我带着家兵誓死抵抗,紧紧握住手里的锏。

“孟家人果然骁勇,小姑娘,你若是投降并且告诉我兵符在哪里,我就留你性命,让你去牡丹苑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雍王一席话惹得众人哄笑,牡丹苑是官妓卖艺的地方。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冷笑了一声。

“我孟家世代忠良,誓死,不降。”

雍王脸上失了笑。

“你还真是跟你那爹,一个德行。”

我用锏支撑着慢慢站了起来。

“你且给我等着,等着我取你首级,祭奠我父兄。”

还不等我说完,一根棍子就打到了我背上,我吃痛趴了下去,吐出一口血来。

还想再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心想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了。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铁蹄声,一把长戟划破长空,正中雍王心口。

“尔等反贼,还不弃械投降。”

我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人身着黑袍,满脸肃杀之气。

他朝我走过来,打量着我,旁边的人说道:“这是孟家的小女儿孟春和,倒还有些将门之气。”

他俯下身一把将我抱起,战火纷飞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2

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他府上,得知他是摄政王陆景明,父亲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他,说此人未上阵杀过敌,仅凭一张嘴,就哄得陛下团团转。

陆景明守在我床边,手里端着药。

“你父兄,都已经好生安葬。”

我一挥手打翻了他手里的药,“这是不是你除掉我父亲的法子,我们三次求援,为何援兵迟迟不到!”

他不回答,我便起身拽着他的衣襟。

“我孟家满门忠烈,就不该有个交代吗,你知不知道我嫂嫂还怀着我哥哥的骨肉,在等他回家啊……”

说到这里我已经泪如雨下。

陆景明任由我拽着,只说了句“军中出了奸细”。

我松开了他,瞄到了床边的锏,翻身下床,提着锏站到他面前。

“什么奸细,姓甚名谁,我这就去杀了他。”

陆景明身边的小厮开口了:“孟家小姐息怒,这自有圣上裁决,您犯不着……”

还不等他说完,陆景明就开口了:“李副将的大公子,李寒,勾结雍王,现被软禁在家中。”

快马赶到李家已是深夜,这高门大院还真是气派,守卫见着我,问道:“来者何人?”

我抽出锏,“孟家,孟春和。”

守卫面露难色,但也拔出了剑,“孟老将军一生忠良,圣上自会有定夺,孟小姐还是别为难小人。”

“我只要取了李寒性命,即刻就走。”

“无论如何,孟小姐今天是进不去的,万一我等不小心将孟小姐伤到……”

我翻身下马。

“那就试试看。”

我冷哼一声。

“他这种人,多活一刻,我都心有不甘。”

“春和你只管走,我们拦着他们。”

我一回头,发现父亲的徒弟们,兄长的好友们站在我身后,替我拦住了门口的守卫。

我一脚踹开李府大门,握着锏就进去了。

李寒还在吃肉饮酒,我举起锏奋力朝桌子砸去,惊得他摔倒在地,府中家扑无一人敢拦。

李寒发出一阵狂笑,捡起地上破碎的酒壶,“怎么?孟家就剩下你了,你那骁勇的父兄呢,哈哈哈哈,恐怕他们那孤魂还漂在江州吧。”

我一锏打在他腹部,把他打趴下“取你的狗命,还用得着我父兄吗?”

说罢我又一锏打在他腿上,他吃痛,捡起碎瓷片想要自尽,我见状又一锏打在他手上。

李寒涨红了脸,嘴角有血流出。

“听说你哥哥……刚过门……的妻子,已经怀了他的骨……骨肉了……还好他没有……你哥哥……那样的蠢爹。”

我扔了手里的锏,捡起地上的瓷片,朝他舌头扎去,他疼得不停呻吟,我抓着他头发,逼迫他听我说话。

“那我就取你首级……骑着马从城东绕到城西,让大家看看你们李家出了多大一个奸细。”

李寒瞪着我,那眼里有不服,仇恨,惊恐万状之余,我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我看着满地的血,心里也没有变得更痛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以前我问阿爹“为什么我要叫春和。”

阿爹用他粗粝的手拍着我的脑袋“就是春光和煦的意思,阿爹想你一辈子都有和煦的春光,温暖宜人。”

这样好的名字,怎么我现在如同坠入冰窟一样呢?

三日之后面见圣上,我跪在大殿之上,听候发落。

谁知道陆景明把一切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圣上说我目无法纪,他就说他管教不严,圣上说我忤逆,他就说我父兄忠良。

可是圣上脸面上也挂不住,说打我二十鞭,以示惩戒。

我自小风餐露宿,这二十鞭也是受得的,可陆景明非要替我挨,还求圣上封赏我,以免我孤苦无依。

这陆景明怕不是疯了,我爹以前还编排过他,说他年纪轻轻不堪摄政王之任。

他如今倒是以德报怨了,圣上也是气急:“陆景明,你既然这么护着她,不如娶了她,反正她也到了年纪,到时我自会封赏她,不会薄了孟家脸面。”

这话我听了都觉得好笑,谁不知道我生性放纵,不服管教,就是他们嘴里的野丫头,这陆景明失心疯了才会答应。

陆景明连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惹得满朝文武哗然。

他答应了,我还不想嫁呢,于是回绝道:“小女无心此事,只想给父兄守陵。”

圣上沉着脸下了最后通牒。

“你父兄征战一生,忠肝义胆,朕今日就封你为春和郡主,守孝三年,便可出嫁。”

3

陆景明当真替我挨了二十鞭子,我辗转沙场多年,也是有些眼力的,那鞭子的力道是一点没收着,我跪在他旁边,他仍然面不改色,我忍不住问他:“你不疼吗?”

他明明汗都出来了,还是给了我一个微笑“不疼,我受得住。”

最后一鞭落下的时候,陆景明疼得一只手撑着地,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他也只是在地上缓了缓,然后起身拉着我走了,那天我跟在他身后,无比地安心。

后来陆景明就把我接到了他府上,让我住在这里,直到完婚。

父亲以前说此人城府极深,如今看来不仅城府深,还挺道貌岸然的,他为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

“陆大人当真心疼我孤苦无依,倒不如给我些金银,也犯不着娶我,这不晦气吗?”

陆景明还在张罗我房间的摆设,听到这一席话,他身形顿了一下。

“我不觉得晦气,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会孤苦无依,你还有我。”

这话里面有几分真假,我已经不想探究了。

“事已至此,我也就明说了,兵符确实还在我身上,不过我不会给你。”

陆景明叹了口气。

“你当真以为你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吗?”

“这是我父兄征战留下来的,我就是没了命,这兵符也要留在孟家门徒手里。”

陆景明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说:“你想怎么样都好,以后你就住这院子,有什么缺的就给我说。”

陆景明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安,人人都说陆景明杀伐果断,他这样待我,又是为何。

其实住在这里也好,我不想待在孟家的老房子里,冷清得我想去死。

一到夜里,我就把府里上上下下都走一走,总觉得父兄在同我开玩笑,说不定他们就在某个角落里躲着,他们常常喜欢这样开玩笑。

直到走到院子最深处,我才清醒,这偌大的地方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以后再无一人替我遮风挡雨了。

陆景明给我安排了好多丫鬟,都很伶俐,我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人伺候过,不过人多起来也好,能让我暂时从锥心刺骨的痛里面抽离片刻。

不过夜深时,我还是会做梦,梦到父兄提着剑走出城门,我就跟在他们后面,一边哭喊着一边追,“你们回来啊,别走……”

然后惊醒,又是一身冷汗,我睁开眼,就看见陆景明坐在我床边,手还搭在我额头上。

我一骨碌爬了起来,“你做什么,大晚上的……”

他端起一碗药“安神的,你喝了,就少做些梦。”

一阵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顿时睡意全无,我把药接过又放下了。

“我不喝……喝了就梦不到他们了。”

说着我眼泪就下来了,心痛至极“我想见……见他们,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陆景明轻轻把我揽进怀里“好……春和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哭得快喘不上气“我想问问他们,怎么……怎么就把我丢下……了”

哭了一会儿,我又清醒过来了。

“李寒只是被推出来的那一个吧,我要把置我父兄于死地的人,都揪出来,让他们去孟家祠堂对着那些牌位磕头认罪。”

陆景明声音温润又冷静:“好,你想报仇,我就做你手中的剑。”

自我认识他起,似乎没什么事情能让他情绪波动,他是个人,却像游魂一样活着。

后来陆景明真的做了我手里的剑,任劳任怨。

我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他说我是要做他妻子的人,自然要惯着。

我才不信这些,这王城中哪个人不是无利不往,想必还是因为我手里有兵符在。

再过几日就是雍王斩首的日子,陆景明让我别去,可是这样大快人心之事,我怎么能不去。

那天我穿了身红衣就去了,因为还在服丧,就在发髻上系了白布条,走在街上很是招摇。

雍王被压在牢里,他一眼就看到了我。

“你就是那天阵前叫嚣的孟家小女儿?”

我死死攥着拳头,努力压制心中怒火,他又开口了:“要是你孟家早日归顺,不也就没有今天这事了吗?”

我正要上前,旁边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一侧目,看见陆景明对旁边的守卫说道:“将这人嘴堵了,休要让他胡言乱语。”

守卫立马扯了块烂布,堵住了他的嘴,雍王看着陆景明轻蔑一笑。

这天气,还真像我父兄死的那一天,艳阳高照。

我站在远处看着,雍王的头被砍了下来,陆景明拉着我的手,不曾放开,我忽觉脚下失力,整个人倒了下去,像是身体里最后绷着的弦断了。

接着我就大病了一场,病得床都起不来了,我还挺开心,要是这样跟着去了也好。

这样去了,还能跟着父兄他们去看江南的水,沧山的雪,这时候南疆的花已经开了遍地了吧。

可是陆景明却不肯放我走,他寻遍了王城名医,也要治好我。

我病入膏肓时,就听着他说什么他在王城守得够久了,说什么我父亲应允了他,说他该早些提亲,时候我还有那父亲,兄长,这样我们就能欢欢喜喜地成婚。

我迷迷糊糊的,也想不通他在说什么,就只能说自己想说的话:“我……给你说,沧山上有鹰……我见过,还有江南的鱼……最肥美……”

“我没去过那些地方,我一出生就没走出过王城,你好了带我去可好?”

看来陆景明还真是孤陋寡闻,堂堂摄政王,怎么连沧山都没去过……

4

我的病快好的时候,嫂嫂来了,那天丫鬟说沈府的人来看我,抱着个小孩,说是我侄儿。

我这心里一下就敞亮了,连忙迎出去,看着嫂嫂怀里抱着的小孩,还有些不敢过去。

连叫我几声我才过去,嫂嫂看着我泪眼婆娑:“春和长高了些,瘦了不少。”

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着她怀里酣睡的孩子,这模样倒是像哥哥,看着看着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真像哥哥。”

嫂嫂苦笑了一下,“我瞧着跟你也有几分像,你要抱抱他吗?”

我紧张地拽着衣角,“我手上没轻没重的,怕弄伤他。”

结果嫂嫂二话不说就把孩子递过来了,我稳稳地接住,他这么小,软乎乎的。

嫂嫂抹着眼泪,“他叫孟时,我取的,春和,我想把他交给你。”

我猛地抬头,“嫂嫂这是什么意思,他这么小……”

她深吸一口气,“你是将门之后,比我坚韧些,我是熬不下去了,看着这孩子就想起你哥哥,我从嫁给你哥哥起,就在等他,等他从战场上回来,现在又要等这个孩子长大,我等不起了。”

“那嫂嫂就这样抛下他吗?”

她抹了一把泪,眼里全是绝望,“我想去青云山观修行,交给你不算抛下,你是他姑姑,总会护他周全。”

这样想来,确实是我们孟家对不起她,嫁给哥哥之后,他们就聚少离多,得亏有嫂嫂,孟家才能在这王城势力中周旋。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去修行,而是去自尽的,她和我哥哥在青云山相识,她把自己也了结在了青云山。

陆景明平常看起来冷冷的,但是很乐意带孩子,常常抱着不离手,孟时发烧的时候,他连夜守着,当真是比我这个姑姑还上心。

嫂子死后沈家也不安分了,三番两次找上门要孩子,其实要孩子是其次,他们就是看中陆景明摄政王的身份,想要些好处,给他们儿子求个官。

为此还找上安阳王,到圣上那里掺了陆景明一本,说陆景明权势滔天,逼死了嫂嫂,抢走了孩子。

当真可笑,我父兄尚在时,安阳王就常常弹劾我父兄,如今倒是合起伙来欺我孟家无人。

我还想着这么处理他们,结果沈家的人就找上门来了,里三层外三层把府里围个水泄不通。

陆景明上朝去了,府上亲兵不多,不过来都来了,是该好好算一算账了。

我拿着锏坐在门口,“孟时是嫂嫂临终所托,我是他姑姑,他是孟家血脉。”

沈夫人拿着手绢掩笑:“孟家现在还有个什么人,你们害死我女儿,还想抢走我女儿的孩子,天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深宅老妇说起话来,果然难听,我可不想跟他们费口舌,“你们要是硬闯可要知道代价,这可是摄政王府。”

安阳王仰天一笑:“你个小丫头,太年轻啦,我们就是要闹,不闹起来,皇上怎么忍心要你手里的兵符。”

我怔了一下,看着这一张张脸,或贪婪,或利欲熏心。

说罢他们就往里闯,我挣着手里的锏。

当真生了场病,力气不如从前了。

这摄政王府,我不会让一人踏入,可是我们还是寡不敌众,我以锏挡枪,却节节败退,这时候陆景明一杆长戟挑开了那些枪。

他阴郁着脸,声音很沉:“诸位,是嫌命长了吗?”

安阳王他们看着陆景明,一时间偃旗息鼓,不敢上前。

“摄政王,你家王妃可是抢了别人家的孩子。”

“抢了又如何,听说安阳王的女儿也到了适婚年纪,正好南疆不太平,既然安阳王这么爱管闲事,本王就向圣上举荐,安阳王的女儿去和亲吧,正好保我南疆太平。”

安阳王顿时就说不出话来,我站到了陆景明旁边,“安阳王当初怎么对我父兄的,我记在心里了,今后慢慢还。”

最终陆景明调出了铁骑,逼退了那些人。

这样一来,王城里就更是众说纷纭了,陆景明还因此被罚。

听说跪在勤政殿外整整一天,可他回来的时候,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逗孟时开心,给我买好吃的。

我又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陆景明看着我,然后又低下头去:“我们以前就见过的。”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拉着我的手“在望月楼,那年你十三岁。”

我努力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了,我确实去过望月楼,那天我上去玩,看到有个小公子坐在栏杆上,我还分给他糖饼吃,原来那个人就是陆景明。

陆景明自嘲似的笑了,“那天我是去寻死的,生在王城是件很痛苦的事,我受够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可是你却以为我在看风景,跟我坐在一起,还给我吃饼。”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他又说道:“你当真以为我和你爹是宿敌吗?”

陆景明缓缓起身,“你爹算是我的恩师,他说召国内忧外患,让我好好在朝堂周旋,要像杆旗帜一样,活得让人敬畏。”

“所以……你就做了摄政王吗?”

“不,我开始不想答应他,我只想云游四海,自由自在的,不过你爹说当上摄政王就可以娶你,我就生生地守着王城,从未出去过。”

我木讷地擦着眼泪,“那你后悔吗?”

他淡然一笑“不后悔,至少我现在还能护着你,我就不后悔。”

“你算盘打错了,这明明就不值得,我不想在这王城一辈子,等我报完仇,咱们就一拍两散吧。”

陆景明朝屋里走去,“好……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追了进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兵符给了他,他看着手上的兵符愣住了。

之前不把兵符交出去是因为我不信他,可父亲旧部拿来的亲笔信里印证了陆景明的话。

既然父兄选择相信陆景明,那我也愿意赌一把。

或许我真的可以和他共度一生呢,他是个很冷的人,我呢也没有多暖,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会不会比较好过一点。

我认真地说道:“这是我父兄拼命守着的,你可要把它给该给的人。”

他看着我笑了,那笑有些奇怪,我从未看他那样笑过,他把兵符收了起来,“原来你一直带在身上。”

我点了点头,他忽然搂住了我“从今天起,你就好好在府里待着,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5

安阳王的死讯传来时,我正哄孟时睡觉,手里的扇子忽然就掉到地上了。

丫鬟还说“是摄政王亲自执行。”

我越听心里越不安,总觉得陆景明是不是疯了,总觉得他要做什么。

陆景明回来的时候,跟往常一样,穿着一样的衣服,带着一样的笑,可是我觉得他似乎不是他了。

他看见我站在门口,收敛了笑,停了下来,我们两个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像远在天涯一样,这次我走向了他。

“安阳王怎么死的。”

他毫不在意,“勾结李寒啊,这算是帮你报仇了,不好吗?”

我一时语塞,陆景明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摸着我的脸,“说好做你手里的刀,怎么样,我做得还可以吧。”

我后退了几步。

“那好,如今仇也报了,我也该走了。”

他眼睛微眯,冷笑了一下,“这就是你的家,你还要走到哪里去。”

我愣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根发簪,插到我头上,“我可是摄政王,怎么会轻易让人探清,以前觉得娶妻生子很浪费时间,现在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我有些站不住,往后踉跄了几步,他眼疾手快接住了我,“等到我们成亲那天,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他忽然喜上眉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像是站着雾里,我一点也看不清他,这样的晦暗不明让我觉得害怕,我只想尽快离开。

深夜,我抱着孟时,挎着包袱,准备逃走,好在后院没什么人,孟时这个小家伙越来越沉,我试了好几次都攀不上墙头。

“累不累啊,歇一歇吧。”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只见陆景明坐在屋檐上,我手忙脚乱得差点跌倒。

他跳了下来,把孟时接了过去。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我都帮你报了仇了,你不该知恩图报吗?”

我扶着墙站了起来,“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陆景明忽然有些恼怒了,“你还真以为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吗,我让你在这就得在这。”

然后陆景明就把我软禁起来了,也不让我见孟时。

不吃不喝两日,我才醒悟过来,兴许陆景明一直都是骗我的,他只是为了得到兵符,就什么都能编造出来。

想到这里,我再次落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境地,甚至比当时还要悲凄,因为我信过陆景明,没想到信错了人。

顿时巨大的悲伤再次席卷我,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后悔又悲愤,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可信之人。

我应该更加谨慎小心的,毕竟还有孟时在我身边,他一定不要出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这些年来,我几乎天天想着死,好在有孟时把我拉回来,他很乖巧,又懂事,还有陆景明,其实我之前也有过几分真心,毕竟那时候我深陷绝境,是他救了我,还照顾我。

越想越乱,我捂着脑袋,这时候门开了,陆景明出现在门口,他看了眼门口的食盒,朝我走过来。

挨着我坐了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了糖饼,放到我面前,然后淡淡地说道:“你要是再不吃,你饿几顿,孟时就饿几顿。”

我死死攥着拳头:“你一直都是在骗我,对吗?”

陆景明若无其事地叹了口气:“几分真几分假咯。”

我声音都气得发抖,“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凝视着蜡烛想了想,“说你爹和我是盟友是假的,你爹那个老顽固,我还瞧不上。”

我心一沉,后背越来越凉,他又说道:“但是望月楼一事是真的,但是也不足挂齿,情爱对我来说是唯一可抛弃的。”

他瞄了我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走到这个位置的,要毫无弱点和破绽,才走到今天。”

我攥紧的拳头都在发抖,“那我父兄战死一事,你有没有沾染过半分。”

“当然没有了,这对召国来说可不是好事,孟将军是猛将,好歹对边关有震慑之力,雍王这一步确实不高明。”

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好像那些不是人命,而是像蝼蚁一样,可以随意践踏的存在。

顿时我对陆景明不再感到愤怒,而是觉得可怕,他好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那既然情爱可以割舍,你还留着我做什么,我似乎对你来说没什么用处,只会成为你的弱点。”

他听后,笑了,“你就像是个宝物,已经收入囊中了,还会有人要给出去吗?”

这话说得,还真是刺耳。

他又说道:“再等一等,我就没有弱点了。”

我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过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握紧了袖子里的簪子,快速地朝陆景明刺过去。

没想到他反应更快,一下就握住了我的手,牵制住我,让我不能动弹。

他握住我的手,看着我手里的簪子,“看来你是舍不得杀了我啊,要杀人扎肩膀可不行,要扎这儿”

说着他握住我的手,把簪子从我的脸颊滑到了我的脖子上,我使劲地挣扎着,却已然徒劳。

他扔掉了我手里的簪子,从后面抱住了我,抱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我离那个位置只一步之遥,你再等一等我。”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我浑身失了力,不再挣扎,“原来你也是那样的人,你也想踏着尸海走上那个位置。”

“我素来不做无利之事,救你也是,为了兵符,不过我似乎真的有点喜欢你,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听他这样说,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我以为我这一生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了也好,可是又出现了一个人,我信了他,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过了好一会儿,陆景明才松开了我,“冥冥中我们就该在一起的,你看我们的名字,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我转过去,只看见他癫狂的样子,觉得他可怜又可悲,我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角。

“别造反,我们就好好地成亲吧,过我们该过的日子。”

陆景明笑了,眼里却泛着泪,他说“别怕”。

6

安阳王死后,朝中局势混乱,摄政王的势力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王城中又多了很多流民,这时候距我们婚期还有两天。

第一次觉得这日子流逝得让人胆战心惊,孟时常常问我:“姑姑……姑父怎么不陪我玩了。”

我不知道如何作答,很快宫里就有人传来消息,说陆景明出事了。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拿上锏,就往宫里去了,入宫门的时候也没人盘查,然后就看到了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我往勤政殿去,只见陆景明坐在了皇位上,他看见了我,兴奋地跑了下来,他似乎看不见自己脸上手上都是血。

这满殿的尸体,让我想起了初见他的那一天,想起了父兄死去的样子,哐当一声响,我手里的锏掉到了地上。

他拉起我的手,“孟春和,做我的皇后吧。”

我这一生已是可笑至极,我父兄拼命守着这个国,守着他们的君王,我未来的夫君却又亲手毁了这一切,而我只是这暗涌中的一滴水,或是被推着向前,或是被拉着向后。

这时候一个小孩子从王座后面钻了出来,看着衣着打扮像是皇子,陆景明脸色一沉,捡起了地上的剑,转身朝他走去。

我终于是忍不住了,撕心裂肺地喊道:“陆景明,够了,停下来。”

他顿了一下转过来看着我,那孩子就跑掉了。

我以为我这一生总会得到片刻救赎,总有一刻会春光和煦,可是从未有过。

我朝着陆景明跪了下来,他一脸不解,地上的血水浸染了我的衣摆。

“这一跪是感谢你那天的救命之恩,说实在的,那时候,我本来也没什么想活着的念头了,可是你拉了我一把,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或许我对你也是有片刻心动,我骗不了自己,即使你疯魔如此,也是我曾经喜欢过的人,或许现在也是。”

陆景明眼里有些动容,而我却很挣扎,我喜欢他,却又不能喜欢他,理智无论如何都拉不回我的心。

忽然之间过往的种种都在眼前浮现,这命运还真是不公,连一点点好都不想留给我,我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可是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捡起剑放在脖子上,陆景明就冷眼看着我,我问他:“如果让你选,你是选皇位,还是我。”

他没有说话,我心里也有数了,剑划过脖子也没有我想得那么疼。

陆景明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身边,我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我感觉到血涌出身体,我倒在了地上。

他拉扯着我,“你凭什么死,我没让你死,你就得活着,你这条命你这个人,都是属于我的。”

他的使劲抱着我,让我想起他当初对我说,要做我手里的剑,没想到这剑却要了我的命,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他望月楼初见,我一直记得,后来随父亲离开,每次遇到祈福我都会许愿,那个少年可以遇到一些好人,得到一些温暖,不必再苦熬着过活,如今这祈福算是灵验了,他就要成为一国之主了。

再过两天就是我成婚的日子了,这辈子都没有穿过一次喜服,感觉有些遗憾,算了,这人间太苦……下辈子不来了。

陆景明番外

陆景明看着棺材里的人,还是想不明白,他把一切都摆在了她面前,她却什么都不要,就这样走了。

召国十二年,陆景明立了新后,是首辅家的女儿,知书达礼,温柔可人。

立后大典上,他看着新后走来,刹那间,记忆像错乱了一样,他又想起了春和,要是她穿这身衣服会是什么样子,肯定又是一脸倔样。

像是他那一次见她,在叛军面前,小小的个子,可是气焰却高得不得了,都被打成那样了,还要嘴硬,从那一刻开始,陆景明就觉得这个姑娘年纪虽小,但是却是有骨气的。

所以硬的办法肯定不能得到兵符,那就来软的,一开始陆景明还在为自己的聪明得意。

可是他自己却陷进去了,就像那一次在望月楼,原来一次心动,就一生心动,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跟孟春和在一起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自欺欺人罢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也会有控制不了自己的一天,他可是陆景明,摄政王,从来没什么能束缚住他。

他如今也有一个风光霁月的国家,一众贤臣,他什么都可以得到,有天下女子可供他挑选。

可是他却没有一点欢愉,直到那天,孟时送来了一幅画,说务必让他亲启。

他心中已经有底,这画上是什么,却没有勇气打开,那天他喝了好多酒,一个人跑去了望月楼,他在冷风中坐了半天才打开那画。

画里面的人明眸皓齿,骑在马上,手里的锏挥得老高。

一时间,悲从中来,泪如雨下,陆景明轻轻拂上画上人的脸,其实他从未看孟春和那样笑过。

他总是看到孟春和皱着眉头,要不就是含着泪,好像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化在了她眼底。

要是她父兄没死,她应该是像画上一样,清冽明朗。

陆景明一口酒接一口酒的喝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画像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嫁给我……要是嫁给我多好,不至于让我活得像缕孤魂……”

他踉跄了几下又倒了下去,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孟春和……我一直在想你……我真的好孤单……你走了……我总是一个人燃一盏烛火到天亮……”

越说陆景明越糊涂了他索性躺在地上,将画盖在自己身上,“你是有多恨我,一次也不肯来我梦里……”他闭着眼睛,眼泪就落到了地上,“我选错了……错了,我这辈子功于算计……没想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他轻轻地抱住那幅画,“你放心孟时长得很好……他只是不跟我亲近了,也没有叫过我姑父……要是你在就好了……还能说说这孩子。”

陆景明就这样絮絮叨叨到了天亮,此后的七年时间,他常常来望月楼,那画已经斑驳了,他依然摆了两坛酒,对着画说上一堆心事。

召国二十年,孟时起兵谋反,陆景明看着殿前执剑的少年,竟然有一种解脱之感。

可依然觉得可悲,他看着孟时,那眼睛长得真像他姑姑。

“你是不是恨我?”

孟时冷着脸,“谈不上恨,只是觉得我该这样做,当年不是你逼死我姑姑的吗?”

陆景明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其实他早知道孟时谋反,只是他什么也不想做了。

孟时没有杀他,只是逼他退位,他照做了,然后孑然一身离开了王城。

他去了沧山,去了南疆,去了江南,他想去看看孟春和心心念念的外面是什么样子。

如今看来确实让人心驰神往,尤其是江南,让他贪恋人间烟火,想着自己是个殷实人家,几间瓦房,一个小院,同孟春和一起,守着流年,日子绵长,这样便足矣。

春和景明应该就是这样的,可惜他们终未行至春和景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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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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