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涛恣意妄为——张国焘前警卫员的回忆(一)

马革话英雄 2024-09-23 20:04:39

一、拜师

我叫何福圣,是1913年出生的。老家河南省光山县仁和集,地处鄂豫皖三省交界之地,当年也算个热闹的去处,有大小店铺四十来家。我爹何玉渊在当地是个小有名气的草药医生,在集上开有一家药酒局,医治跌打损伤、恶疮杂症,生意不错,家里还算殷实。爹对我要求很严,六岁时就送我上私塾,从《百家姓》、《三字经》发蒙,回到家里,还教我点拳脚功夫。闲了,爹还教我认草药,学推拿按摩,背《汤头歌》。这点肤浅的医道,没想后来竟派上了大用场。

我满十岁那年,爹在堂屋里摆上酒席,让我拜邱固元为师,随他习武。邱固元师承僧门高手,拳脚器械无一不通,内功尤为了得,曾在一个赶集日里当街一拳打死一头疯水牛而名声大噪。拜师那天,我家洁净的小院里,一张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虽然味道不及省城里的大餐馆,却也是大盘大碗,地道的农家风味。十二位师兄也全随师傅来了。按照武行规矩,我趴在地上向邱固元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傅端坐椅上,仔细看了一下我,才徐徐说道:“文以评心,武以观德。打拳学功夫,第一要讲武德,福圣,懂么﹖何谓武德﹖就是要尊师重道,敬长爱幼,除贪祛妄,戒淫忌狠,而切戒恃强凌弱,见利忘义……”

师傅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见我神情懵懂,似还不能理解,遂转过话题说道:“福圣,让我先看看你的拳脚吧。”

我自小随父练武,自以为已算个会家子了。当下不慌不忙走到院坝中间的空地上,凝神调息,猛然一跺脚步,“刷刷刷刷”地打了一套南派“黑虎拳”,出拳中不时以气催力,“嗨、嗨”怒吼,收式后,弯腰低头,双手垂立,按照父亲先前教好的话,恭敬说道:“徒儿功夫浅薄,还请师傅指教。”师傅侃侃言道:“你的拳虽然打得劈里啪啦,虎虎生风,但不过像戚继光所斥责的‘周旋左右,满片花草’而已。为啥呢﹖因你行拳走步,旁若无人,全无攻防意识,唯求显技逞巧。这样的花拳绣腿,如果拿到江湖上跑滩卖艺倒也罢了,但离上乘功夫就差得太远了。”

二、投红

我在邱固元手下足足学了七年功夫,这时,我已长成个高大壮实的小伙子,而且功夫在三十多名师兄弟中也算得佼佼者,粗如胳膊的寿烛,我一拳挥去,烛火离拳尺余便倏然熄灭。胸前最薄弱的剑突处,可以承受两人抬起圆木的猛烈撞击。拉开架式,三条壮汉也难以近身。

1927年蒋介石背叛革命,向共产党人突然挥起了屠刀,地处鄂豫皖三省交界地区的反动民团也大开了杀戒。当地的共产党人不甘心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纷纷拉起了武装,啸聚山林。这片历朝历代的三不管地区顿时枪声遍野,血雨横飞。如此纷乱动荡的局面下,各集镇村寨也纷纷组织起保民团,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深沟高垒,严防遭到外来势力的侵袭。

我师傅因武功高强,门徒众多,也被公推为仁和集保民团团总,手下有保丁二百余人,枪四十余支。我虽年未弱冠,但因武功出众,也被师傅提拔为保镖,整日不离师傅左右。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徒弟们除了每日照常习武,还增加了军事技能,尤其是射击、投弹、刺杀、擒拿的训练。

就在这一年的冬月里,国民党军队开来围剿红军。保民团是以保境安民为重任的,过去既不招惹红军,也不得罪白军,而这次白军大部队一开进山来,就逼着各地保民团表态,究竟是打白旗还是打红旗。

1931年3月里的一天,鄂豫皖一带大名鼎鼎的“老三十团”团长王树声特意前来仁和集武馆拜望我师父。他带了一个班的红军,有长枪也有短枪。我师父很佩服这位二十来岁的“少年将军”。为了显显自家气派,也特地挑选了我和黎清财六个精神抖擞的师兄,一式的青布对门襟黑短褂,一色崭新的驳壳枪,齐整整地立在他两边。

王树声给我师父带来两包二十两重的云土作见面礼。我师父也大方,马上吩咐我和黎清财掏出腰间手枪,另附带三百发子弹,回赠王树声。

接下来,师父设宴款待王树声,我们一帮师兄师弟则在外面的大坝子上陪红军士兵。送走王树声的当天晚上,师父就叫我们把仁和集上的三百多名保丁全部通知到武馆院子里。师傅当众宣布,他已接受王树声团长的劝告,把仁和集保民团的保丁拉到新集去参加红军,不愿跟他走的,他不勉强,愿意跟他投红的,回去安排一下,天一亮就出发。这里需要说明一点,我师傅投红,是有原因的。

我师傅表面上与国军周旋,暗地里也和红军有来往。一次一支路过仁和集的白军部队在镇上抢了几家店铺,奸污了不少女人,连我师傅的妹子也给糟蹋了,所以我师傅一提到白军,就恨得咬牙切齿。

师傅宣布投红的第二天上午,八十多个追随者跟着他离开了仁和集,当晚便赶到了“老三十团”的驻地新集,今河南新县政府所在地附近的一个叫摩崖湾的小村子里。带去的人被编为特务连,师傅任连长,我虽当上个班长,但实际上仍给师傅当保镖。那一年,我才刚满十八岁。

就在参加红军没多久,我就接连经历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红军进攻高家寨,师傅战死。第二件事是当上了张国焘的警卫员。

三、带刀侍卫

夜里,王树声叫伙房宰了一只鸡,给我饯行。看得出,他舍不得我走。

次日一早,我得意洋洋地走马上任,当上了战友们开玩笑说的“御前带刀侍卫”。

那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踏上的竟然是一条充满了风雨泥泞的人生道路。大概满天下的警卫员都有“星星跟着月亮走”的共同心理吧——自己保卫的首长地位越高,自己也就越觉得光彩。

虽然我干的仍旧是警卫员的工作,可给张国焘当警卫员,地位就大不一样了。比方说,其他首长的警卫员不能进会场,而张国焘的警卫员,就能随便进出了。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尤其是像我这种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又是习武之人,就更有点“御前带刀侍卫”八面威风的样子。

张国焘那时刚满35岁,已经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副主席、中央派往鄂豫皖苏区的全权代表,是鄂豫皖苏区顶天立地的第一号人物。

新集那次党代会开得很长。中间,张国焘做了个大报告,主要是谈纠正红四军中的游击习气,反对军阀作风。这个报告就像一把火,马上烧到了曾中生、余笃三、邝继勋、许继慎一帮高级首长的身上。

第一次目睹这种狂热的、面对面的党内斗争,使我大吃一惊在军内外有着崇高威望的鄂豫皖苏区军委会书记曾中生、红四军政委余笃三、红四军军长邝继勋、原当过军长现任十一师师长的许继慎,全都成为了激烈斗争的对象。他们都是鄂豫皖苏区的创始人,曾中生是张国焘之前上海中央派来的全权代表,许继慎是黄埔一期生、著名战将,连敌人听到他们的名字也都惧怕几分。可张国焘一个报告,就把他们搞得像土豪劣绅一样威风扫地,满面无光。

有的代表愤怒地指责他们两月前指挥攻打高家寨,造成红军伤亡上千人而告失败的事情,要他们承担责任,作出检讨;有的代表斥责他们纵容部下破坏群众纪律,使红军丧失了大批群众的支持。曾中生、余笃三等人起初还辩解,可越辩解越激起了代表们的愤怒,上千人高呼口号,弄得他们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我当时并不知道,六届四中全会后的中共中央,名义上的总书记是武汉工人出身的向忠发,但实权却掌握在王明的手中。

但是我却知道,自从张国焘来到鄂豫皖,自从红四军改编为红四方面军以来,张国焘在鄂豫皖军民之中的威望可说是如日中天,中央赋予他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是其一,其二,从1931年11月红四方面军成立,到1932年6月的八个月的时间里,他坚持“不停顿进攻”的战略指导思想,红四方面军南下,北上,东进,西征,接连克黄安,打商潢,夺苏家埠,占潢光,歼敌六万余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根据地向外扩大到东起舒城附近,西迄京汉铁路,北濒淮河,南至黄梅、广济的广大地区,面积达四万余平方公里,人口约三百五十万,并建立了十六个县级的苏维埃政权。四次战役的巨大胜利,苏区的蓬勃发展,使张国焘的威望,到达了顶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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