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冶 伍星

东岗南会议之一：总结经验，技术要先行

1949年2月，各军区、各野战军的技侦单位负责人汇聚东岗南。 曹祥仁与大家交流经验、切磋技艺，分外高兴。

1945年9月，曹祥仁率队到达张家口创建晋察冀二局，兼任晋察 冀二局局长。但作为军委二局局长，他仍在考虑全局工作，念念不忘技 术的提高与发展。

在对日侦察中接触到发达国家的密码技术令他无法安心②。在延安时虽然成立了研究室，着手研究无限乱数，但受各种条件的制约，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解放战争中在前线忙于侦察，没有余 力再搞研究，令他耿耿于怀。

②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密码学紧跟科技和工业的突飞猛进而日新月异，欧美发达 国家初步实现了加密、脱密和破译的机械化。经向欧洲先进国家学习，日本的密 码学能力明显提升。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所使用的高级密码，如红密、紫密，以及J字编号的加表密本等乱序密码，给世界领先的美国破译机关造成很大技术 障碍。

1945年10月29日，曹祥仁致电延安军委二局李涛、戴镜元、王 永浚，建议二局本部建立坚强的机构，集中力量加强研究，探索“无限乱数”问题，并说：“多次建议成立研究组，总未被采纳，以致陷于混 乱环境，其故请再三深思。”

1946年11月24日，曹祥仁再次致电军委，提出工作建议：

1)切 实分工，建立通报台，避免重复；加强华中、华北工作；军委二局着重 对中央的供应，主要任务放在技术研究，并负责训练干部。

2)延安加 强对美研究，对日工作建议放东北，并立即着手，作长期打算。

3)控 制二局人员外流及加强保密。

这是曹祥仁针对编码技术的飞速发展，以 及内战和国际形势的急剧变化，关于加强研究工作的思考与对策。除了总体布局，曹祥仁也在不断思索突破破译技术难题的思路和方 法。

岳军回忆：

“搞二局工作没有困难的时候是没有的。被围困在长春的守敌启用 一种新密码，侦收台抄了许多十万火急的长报，但却找不出真正的重码， 判定是一次一密。

曹局长是二局工作的创始人之一，在破译理论的研究 上有重要贡献，他知道一次一密在当时是无法破译的，但还是想作一番 探讨。他在哈尔滨请了一位数学家，帮助计算0000至9999一万组码子， 以一百组为一页，按无限乱数的特点，看能组合多少页?

这位数学家的名字已经忘记，只记得他的爱人在室内常抱一只老母 鸡。我们问她为什么抱老母鸡?他们说因为没有孩子，是为了解闷。曹局长同这位数学家交谈过几次，交待了计算题目，有时也由我把题目转交给数学家。

其实，曹局长所提出的计算题目，对那位数学家来说并不难，很快 就算出了答案。我还记得曹局长看了答案之后说：工程量太大，四亿人 口都当剥表员也无法实现。这次探讨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成果，但请数学 家帮助作一些计算，在二局工作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曹祥仁感到，随着编码日趋复杂和变化频率加快，单靠人的头脑破译已十分困难；一定要应用新手段，才有可能突破。

在延安时，研究室 根据曹祥仁关于以明码为底加明码乱的一次一密破译设想，制了一套破 译工具，先后做了很多练习，证明这个思路是可行的。

到东北以后，曹祥仁更加明确地提出要研究和解决破译的机械化问题。他对岳军讲，应 该发明一种像电风扇转动似的快速计算机械来进行破译，并要求岳军牵 头开展这项研究。

在辽沈战役后期，这项工作有了进展，在破译工作中 发挥了作用，林彪对此还有嘉奖。这是一个重要的开端。

郭兰轩回忆：

“曹局长重视研究。在东北叫岳军用了很长时间研究计算器，在哈 尔滨的一个铁道的工厂里加工，还有一个叫廖鸣高的帮着岳军做。机械 化了，到辽沈战役后期完成，还发挥了一些作用。林彪还有过嘉奖。”

在东岗南，曹祥仁像回到老家，看望同志们，了解各部门工作的进 展。当他得知四科侦收的史进、王涛和从事研究的屠廷容、杨京川、师 炯等同志经过努力，开辟了新的国外侦察方向，非常高兴，很快从东北 二局为四科调来2位朝鲜族同志。之后又有10几名朝鲜族同志先后参 加工作，语言上的困难得到较好的解决，为以后的工作打下了基础。

在东岗南会议上，曹祥仁在发言中强调总结经验教训，认清自身的 弱点与不足，要在转折的关键时刻积极开展有预见性的研究工作。

他说：

必须实事求是地、全面地、准确地、不加丝毫成见地去总结历史上 许多成功与失败的经验和教训。敌人的技术是不断改造的，我们也必须 跟进。过去解决了许多困难，但也有许多失败与落后的地方。以前有许 多问题预见不够，有盲目性。

如对日工作即是。对日本的技术认识不足， 对国共合作后的统一战线认识不足，以为用政治方法可以同化国民党， 没有用积极的办法去展开工作。搞日文的准备工作不够。第一次搞不是 自己搞的。后来经过搞日文同志的努力，用了很大的力量才搞到点外务 省的东西。现在又到了一个转变的关键时期，要早作准备。要总结这些 经验，运用到今后对美的侦译工作上去。

现在我们还应承认我们的技术水平是落后一步的，还有许多问题没 有解决。但现在对技术上的问题还可以估计到。对今后的工作预先 作充分的估计，好处更大些。单靠热忱，或空洞的信心是不够的，要建立在具体的步骤与实际的准备上。

现在技术上存在许多问题。在理论上有信心解决是要有根据的。最 好能成立一个专门的研究机构。研究工作不能脱离现实。过去的研究室 方向是正确的。技术上先走一步，是十分必要的。

这是曹祥仁在总结多年技侦工作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对未来二局研 究工作的思考。他始终认为：技术领先，才能克敌制胜。①

① 二战之后，随着日新月异的科学进步，密码学技术不断变换更新。美国率先采 用的大规模集成电路芯片加密和数据流加密，使编码和破译能力发生了新的飞跃。 如今密码学已被广泛应用在各个领域和日常生活之中，并在继续成长。

东岗南会议之二：“历史就是历史，谁也改变不了的”

东岗南会议期间，军委作战部长李涛作了政治报告，朱德和周恩来 先后到会讲话，赞扬技侦工作在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倡导加强团结， 努力学习，交流经验。会议研究了技侦工作在新形势下的任务和部署。

毛泽东接见二局骨干，1949年2月28日于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

左起：曹祥仁、钱江、彭富九、冯维精、萧荣昌、戴镜元、毛泽东

会上也出现了某些不正之风气与不和谐的现象。

对此，曹祥仁回应：

总司令说我们有些同志还有封建意识，把技术本领、成绩看成是自 己的，不看成是党的、群众的，常常得到鼓励后就晕头，产生保守自 私。历史就是历史，用不着翻。但要接受经验教训，用不着去吹嘘 历史，吹嘘功绩、功臣。

历史是过去了，谁也改变不了。相信每个同志 都是想把事情搞好，但多少带点封建意识的人工作终究做不好。如果有 个人成见，就一定不能很好的总结历史。偷了别人的功就更不真实。要 把客观的事实与主观的努力辩证的去认识。

时任军委二局一处破译科科长的江波回忆：

“英国有句谚语：敌人跑了，人人都是勇士。

49年春在进入北京前在二局所在地河北平山县的东岗南(在西柏坡 之东)召开了全国各野战军的二局局长等人的会议，准备和主持会议的 是军委二局，有人已露出突出自己的一些不正之苗头。这种情况中央军 委大概也有所觉察。

所以在这次会议上李涛(他当时可能是作战部长，也协助军委处理不少事情)说：我来时请教中央军委的领导同志， 一致认为在中国密码破译历史上，第一个把码子变成字的是曹祥仁同志。

首长(指曹祥仁 ——引者注)接着讲：我本来不想讲话，是来看看大家的，历史就是历史，谁也改变不了的。

过去大家都知道上述事实，但他没有经过上级权威领导的肯定，以今天的话说，不具备法律效力，存在着被否定的可能性。这次是板上钉钉子，做出了组织上的最高的权威结论。”

① 针对以上回忆，江波于2006年1月27日再次书面做出说明：

“关于1949年 在平山东岗南，会议上李涛及曹副参谋长之发言，我之所述没有不确之处。

也许有人要问，时过景迁半个世纪过去了，你为何如此肯定。

这不就不得不把问题扯远一点。我们都有这样的经验：几个人同读一本书同 看一场戏，事后交谈起来，肯定各人各说不会完全相同。为什么‘仁者见仁，智 者见智’,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一部红楼梦至今仍在争说不止，真是‘说不完的 红楼梦’,为什么,每个人的关注点不同之故。

那么在那[次]会议上我的关注点是什么?又是如何形成我的关注点! 类 似×突出个人之事，可以说不胜枚举。我那是[时]对事情已有自己的看法。

我的关注是：在1949[年]开会时，各战区领导都来了，开山老祖曹也来了，中央代表李涛也来了，看看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总的印象那次会议许多老领导、老战友会在一起，大家心情并不是很愉快， 原因很简单，大家看到的是不正常不愉快有人要搞小动作之场景。

我的关注点是：上面说什么?老局长曹局长说什么?这便是我对他们二人讲 话如刀刻斧凿般地记在我海脑中的原因。

再从讲话内容也可以知道谁人讲了什么。

李涛代表中央军委明确宣示了：第一个把敌人密电码变成文字的人是曹祥[仁] 同志，主要内容、任务就完成了。

‘我本不想讲话’,‘我是来看看大家的’,‘历史就是历史，谁也改变不了。’ 这三点[是]曹局长，先是看了会议中各种情景，又听了中央的宣示后，心中有不快，又有胜利，既蔑视不正之风又有自豪之感，说出这种掷地有声，鞭挞邪 气的话。

那次会议最关键的是：肯定了曹局长之历史地位

彭富九对这次会议的情况也有回忆：

“1949年2月25日至3月2日，中央军委委托军委二局在河北平 山县东岗南召开全军二局工作会议。我和东北二局局长曹祥仁(同时任 四野副参谋长)、副局长钱江，分乘两辆汽车从北平出发，到达军委二 局驻地。

出席会议的还有：华东军区司令部调研室主任尹耕莘，华野情 报处处长朱诚基，西北军区二局冯维精，华中军区二局李永悌等同志。 派到陈赓兵团工作的高彩璋同志好像也参加了会议。

会议开始，[有人]闭门造车地[讲话],曹祥仁局长听不下去了， 站起来反驳，曹祥仁同志还激动地说：‘这次本来不想讲话，我是来看望大家的。历史就是历史，谁也改变不了。’

会议气氛不好，进行不下去，很快改由作战部部长李涛同志主持。 会议结束前，李涛请朱总司令、周副主席到会讲话。他们高度赞扬了技侦工作在战争中发挥的重大作用，着重指出要加强团结，努力学习，相 互交流经验，要根据形势调整任务，重新部署，要把国民党的军事、政 治、外交、经济、特务全面抓起来，争取全国胜利。他们还称赞了曹祥 仁同志在技侦事业上的功绩。

朱总司令、周副主席讲话之后，会议作出了决议， 为适应战争 的需要，将全国划分为四个侦察区。

其中以‘湘、鄂、赣、粤、桂为第 二侦察区，主要对象国民党桂系部队，由东北野战军二局负责。在东北 二局随军南下两广时，即以华北二局为东北二局之后梯队，于太原、大同等地解放后，拨归东北野战军指挥，与东北二局合并，南下武汉接替 工作。”

2月28日，毛泽东接见军委二局副处长以上干部及各地二局出席 会议的代表，与他们亲切交谈，并合影留念。照像时，毛泽东招呼在场 的邓小平、陈毅等华东战区领导一起参加合影。

毛泽东接见二局骨干，1949年2月28日于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村

一排左起：康生、钱江、张际春、曹祥仁、毛泽东、戴镜元、胡备文、唐明、李 永悌、尹耕辛、邓小平

二排左起：贺俊侦、王永浚、彭富九、徐思铎、陈毅、周恩来

三排左起：黄华炳、萧荣昌、冯维精、王道益 四排左起：沈昌荣、姜钟、林原(李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