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4月13日,1组空投特务在广东翁源县被歼,2名被击毙,2名被俘:
被俘的两名敌特,一个是组长华秉钺,一个是报务员何锡之。华秉钺还有另一个职务——“陆军粤赣边区总指挥”。
这个匪特番号过去从未出现过,且与国民党匪特武装的番号很不相同,什么来头?
尽管成了阶下囚,华秉钺还用狂傲的口吻说:我们与国民党不相干,属于“自由中国运动”,是美国人的嫡系!
据说另一个被俘敌特何锡之交代,“自由中国运动”的“总部”在太平洋塞班岛,岛上设有“军政干部学校”,由美国教官亲自授课,毕业后被派遣空降大陆。

这是我方过去不曾掌握的情况,让有关人员如听天书,到底是真是假?
两个俘特相当傲慢,不肯多说,直到我在广东陆续缴获了该组织的8份训令,特别是在江西鄱阳湖全歼1组空特后,情况才完全明朗。
在鄱阳湖空降的4名特务分别为组长、“陆军赣北纵队司令”王布,副组长、“纵队副司令”张德本,参谋吴保禄,副参谋周维新。
被迫投降的王布和周维新(另2人被击毙)比较详细地交代了“自由中国运动”的有关情况。
“自由中国运动”又称“第三势力”,是由美国支持于1951年在日本东京成立的。
他们标榜既反对第一势力共产党的“独裁政府”,又反对第二势力国民党的腐败政府,以反苏反共,建立所谓“自由民主政府”为宗旨。
其“总部”设于日本神奈川县茅奇之南湖医院内,总负责人是原国民党中将蔡文治(化名吴定)。

蔡文治
蔡文治曾经是蒋军中的青年才俊,蒋介石最器重的参谋军官。
他生于1911年,湖北黄冈新洲县(今武汉市新洲区)人,中学毕业后自费上日本士官学校,“九一八”事变后毅然回国抗日,插班入黄埔军校第九期。
毕业后在陆军第13师任基层军官,后被保送入陆大第十三期深造,因成绩优异,结业时被留在军委会任处长,因运筹台儿庄战役有功,被蒋介石提拔为中将厅长。
他英语流利,是中美军事外交的活跃人物,陪同蒋介石参加了中、美、英首脑开罗会议,见证了《开罗宣言》的签署。
蒋介石批准他带职入美国参谋学院学习一年,归国时抗战胜利。
美国总统特使马歇尔调停国共内战,他是北平调停处国民党方面的参谋长,全力保护我调停代表的安全并给我力所能及的方便,与共产党方面的参谋长叶剑英建立了友谊。

我渡江战役之前,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主持讨论长江江防。蔡文治甚至看出了我中路突破的重点是在南京上游之荻港,主张以重兵防守。
而手握重兵的汤恩伯却奉蒋介石之密令不守长江守上海,两人在会上发生激烈冲突,拍着桌子对骂。
蔡文治当场扯下自己的将星,猛地扯开上衣,把5颗扣子都扯掉了,当场声明从此不与汤恩伯为伍,不再是国军军人。
随后蔡文治失声痛哭,痛心疾首地说:总裁为什么要用汤恩伯这样的草包啊?重用饭桶,党国如何能保?
所以有人戏言,蔡文治一哭,哭灭了党国。
他哭罢即离开南京,借道香港去了美国,不久入美国籍,被美国国防部聘为顾问。
当时,杜鲁门政府对蒋介石已经失望,而他们曾经寄予希望的代总统李宗仁因实力不济,失败后不敢到台湾,以看病为名呆在美国。

美国要反苏反共,要推翻新中国政权,建立亲美势力,但又对腐败无能的蒋介石政权失望透顶。
于是杜鲁门异想天开,扶持成立“第三势力”组织,使之发展壮大,将来建立一个既非蒋介石又非毛泽东的“自由民主新中国”。这就是该组织名曰“自由中国运动”的来由。
由谁来领导这个组织呢?美国人把蔡文治看为最理想的人选,他兼知中美,年轻(1950年才39岁)有为,是许多国民党青年军官的偶像。
杜鲁门从美国总统特别经费中拨款作为其活动经费,开始为每月20万美元。
该组织“总部”下辖总务、情报、作战、后勤4个处,其机关刊物为《自由阵线》,在香港湾仔高士打道田凤印刷公司印刷,每期售价1角,近乎免费赠阅;
另外又创办《新闻天地》,主要播报大陆时事新闻和武装人员空降情况,可算半机关刊物,在台北出版,售价港币1元。

50年代的台北街头
“自由中国运动”在香港、日本琉球、冲绳设有工作站,在西太平洋的塞班岛上建有特务训练基地,以远东公司贸易处为掩护。
塞班岛长约20公里,宽约7公里。二战前为日本占领,岛上居民5000余人;
太平洋战争结束后被美国占领,居民只剩下500余人,且80%是妇女,所以老年男人也有四五个老婆,如今拥有人口6万人,是著名旅游地。
特务训练基地用铁丝网与居民隔开,进行秘密训练,设通讯、作战、干部三校。
通讯学校培训报务员,干部学校培训“敌后游击”干部,学制均为6个月,毕业后,均须再进作战学校学习3个月。
校长中美各一,中方校长均为有留学背景的国民党军官。
以干部学校为例,中方校长石心(本名王志杰)毕业于西点军校,曾担任过国民政府国防部情报官员和麦克阿瑟的参谋;

教育长黎东民也是留美的,在美、英工作过。
美方校长为赖理,副校长为西门士。
作战学校中方校长姓文,留日军官,当过军长;美方校长是米周尔约士,少校。
从“总部”一直到学员班、组,各级均有美国指导员。教员大约中美各半。
学员有两个来源:一是所谓“敌后”根据地“保送”的,其实是由在港九的空头司令“保送”而与“敌后”根据地无关。
如王布就是由逃到香港的国民党军长汪原成“保送”的,而此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二是在香港调景岭“难民营”秘密招募的,全部是逃港后去不了台湾的生活无着的国民党军政官员,如下面我们将要见到的高嵩,就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招募的。

两部分学员均须经美国人严格考察,负总责的是美国人保罗,他是茅奇“总部”和香港站的总代表,公开身份为美国驻香港新闻处处长。
学员要求坚决反共,初中以上学历,学科成绩优良,身体健康,年龄在22岁以上35岁以下,但特殊需要者例外。
干部学校开7门课程:1.游击战;2.地下战;3.爆破;4.心理战;5.马克思主义批判;6.民主政治;7.农业。
作战学校开6门课程:1.汽车驾驶;2.雕刻(刻假图章);3.游泳;4.划船;5.中美友好关系;6,跳伞。
学员学习期间津贴为美金40元,毕业后、派遣前为50元,派遣后为120元。
学员在入学前即编代号,入学后和派遣时再两次重新编号,即使在内部,很多人也只知对方代号而不知其姓名。

代号以1个英文字母打头,后面是3个阿拉伯数字,开头的字母共7个,分别为FREEDOM,连起来即英文“自由”一词。
学校管理十分严格,因铁丝网外就有日本女人,所以私自外出者很多,美国人特地规定,未经校长允许私自外出要都要受到严厉制裁。
如学员被美国特务机关发现涉嫌“通共”或者训练期间有意志动摇、说怪话等行径,即被秘密处决。
到1953年初,塞班岛基地共培训特务近3000名。
学员在学习期间就要自报派遣地,说明理由,订出计划,然后编成一个3至5人的空降组,等候派遣。
小组成员往往是同乡,选择的空投地点也都是他们的家乡。中南地区是其空降重点,但遍及包括东北在内的全国各地。

塞班岛美军基地,原“自由中国运动”特务训练基地就设在这里
1952年6月,该组织转由美国远东海军司令雷德福领导,名称改为“自由远东军”(又叫“国际军远东区中国总部”。
美国人企图在大陆每省建立一个师,以作将来“反攻大陆”的内应。
由于香港和华南地区的特殊地位,“自由中国运动”为实施其“十年斗争计划”,专设有一最高负责人坐镇香港,实际策划华南地区的活动,广东广西亦分派有负责人。
其中广东由涂思宗负责,设“自由中国陆军广东区司令部”,涂任总司令,古正平任副总司令,下编东江、北江、西江、南路、潮汕、广三铁路等纵队及若干独立支队。
其活动任务除建立广东全省及赣、闽、湘、桂边区土匪游击武装外,要向群众广泛宣传“自由中国运动”,并大力进行纵火、爆炸、暗杀、绑架等行动性破坏活动。
自从1952年4月以来,“自由中国运动”的特务渗透行动越来越频繁:

50年代的香港
4月22日,“自由中国运动”第4大队大队长张伯玲等6人,携电台2部,由香港潜入惠阳县龙岗地区,为当地公安部队和民兵捕获。
4月23日,武装匪特6人,从香港乘船至宝安甜水坑登陆,为当地边防部队和民兵捕获,缴电台一部。
5月4日,“自由中国运动广九粤汉路总指挥部”副司令黄剑青一组7人,由香港潜入宝安县沙头角梧桐山,企图窜向东江罗浮山一带与当地土匪挂钩,为当地边防部队与民兵全歼。
5月13日,武装匪特7人,携电台2部由香港元朗乘船至宝安县桂庙偷登,当即为执勤民兵捕获2人,缴电台1部。
9月10日,“自由中国运动赣北纵队”司令王布一组4人空降至江西省余干县,翌日下午为当地公安人员和民兵全歼,王布等3人被活捉,副司令兼电台台长张德本在围捕中自杀。
10月7日,“自由中国运动湘西反共游击指挥部”总司令陈祥、副总司令段文同、参谋长唐祖德一行6人,空降至湖南省桃源县。

经当地公安部队和民兵围剿,陈、段、唐3人被击毙,其余3人被活捉。
……
1952年底,毛泽东看了东北剿灭空特的材料后,12月2日给公安部长罗瑞卿写信说:
从东北的材料看来,已发现和剿灭的是长白山区的五处(五个县所属);此外敌尚企图在小兴安岭山区和闾山区空降,目的是建立游击根据地和派人侵入城市爆炸和暗杀。
由此判断,敌在我全国各省的森林、沙漠、草原等无居民区,除已知者外,说不定有许多我们并不知道的。在非山区也可空降特务。据说北京、天津附近即已空降过。
请你考虑由公安司令部对此事专门作一次布置,例如在长白山区 大巴山区及其他山区设立武装便衣侦察据点许多处。
责成各大军区和每个省各设若干这样的据点,专为对付敌人空降而设。

无事则在山里生产和学习,有事则报信和捕捉特务。如有必要,应召集各区的一些人来京开一次专门的会议
遵照毛泽东的指示,罗瑞卿召开了反空降专题会议。各军区和各省进行了专门部署,普遍采取了重点布置,结合群众性全面监视,分片包干的办法。
在空降与反空降的敌我较量中,最惊心最有趣的故事发生在湘鄂西。
1953年2月17日(元宵节),一架无标识飞机飞临湘西上空,低空盘旋。
机上只有4名“乘客”——“自由中国运动”“龙山组”成员——却有5人护送:美国指导员尔里和4名协助空降的伞兵。
“龙山组”组长刘玉麟,化名叶仁,代号F149,湖南龙山洗车河人,40余岁,解放前曾任龙山县警察局长,后逃往香港;
组员钟培常,化名金辉,代号C135,四川内江人,28岁,国民党军少校团副;

组员高嵩,又名高世芝,化名李大年,代号R152,湖南永顺县勺哈乡人,32岁,解放前为国民党军副团长兼营长;
报务员黄孝度,化名郭世杰,代号R042,湖南衡阳人,25岁,1950年逃港,其父为国民党区长。
他们的使命是空降后即与湘西匪首瞿波平、彭雨青等联系,重建湘西游击根据地。
这些自以为对湘西了如指掌的特务和他们的主子,一开始就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将要联络的匪首,瞿波平早已投降了,其他几个或死于进剿,或死于镇反。
真是梦里不知今非昔,错把今日当昨夕。
10日,在神奈川茅奇“总部”,头儿与美国顾问一起设宴为他们送行。宴请后又陪同他们坐专机飞到琉球中转站,领取武器和物资,计有:
冲锋枪4支,手枪6支,子弹1000余发,电台2部,手摇发电机1部,密码5本,明码2本,联络表(呼号、波长、联络时间等)1份。湘鄂川边区军用地图5份。

缴获的部分特务武器
指北针4个,望远镜1个,刻章工具一套,龙山县、来凤县假公章1枚(两面刻字),假路条5张,鸭绒睡袋4条,炒米、罐头若干。
美国人为即将空降的特务想的还是非常周到的,也很大方,4名特务的物资共装了8只大口袋。
此外,还发给每人人民币1000万元(旧币),黄金5盎司(约142克),手表1只,青色中山装一套(领取即换上)。
由此可见,一是美国主子确实财大气粗,舍得在特务身上投入,所领取的钱财比蒋记特务多了10余倍,难怪能吸引不少逃亡国民党军政人员参加;
二是他们是准备一落地就有人接应的,否则,8大口袋的物资4个人怎么也背不动(平均每人负重100公斤以上)。
领取物资后,他们被专机接到冲绳岛休息待命,于16日晚上飞向大陆。

他们选定的空降点为湖南龙山县洛塔界吴座亭,预备空降点为湖北来凤县百福司之鲤鱼洞。
可17日凌晨飞到湘西上空后,美国飞行员怎么也找不到准确方位,稀里糊涂地把“龙山组”丢到了来凤县卯洞与湖南龙山桂塘坝交界之捏车坪。
当日中午,特务们在焚烧降落伞时被3个放牛娃发现,刘玉麟开枪,放牛娃逃脱,自此陷入民兵的追剿之中。
到28日,来自湖北来风、湖南龙山、四川酉阳三个县的公安战士和民兵共5000余人,拉网搜山。
3月4日,在龙山县明溪之腰带山将特务组长刘玉麟击毙,迫其他3人投降。
据高嵩后来交代:“上司规定,如被发现,毁物就义,宁死勿降。我们却将电台、通讯联络表、密码本等物,全部妥善保存无损,可见我们投降之诚意。”

从他们后面的表现看,他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全歼“龙山组”的喜讯传到中南公安部,部长杨奇清决定成立湘鄂边区反空降指挥小组。
以湖北省公安厅副厅长徐达三为组长,他曾任恩施专署公安处长兼利川县委书记,对湘鄂川边的情况非常熟悉,有丰富的剿匪反特经验;
以湖南省公安厅政治保卫处处长李强为副组长,相关地区的公安处(局)长为组员,配属一个无线电通讯班,统一指挥边区反空降斗争。
当时,毛泽东正在武汉视察,晚上在湖北省委驻地红楼听取关于反空降行动的汇报,毛泽东特别嘱咐杨奇清:
对被俘空特要看管好,但一个都不能杀,也不能让他们逃跑或自杀;他们是有大用的,你们要多在政治争取他们,让他们引诱敌特,像钓鱼一样,把特务从天上“钓”下来。

带着毛主席的嘱托,徐达三一行昼夜兼程赶到来风县,鉴于空特多为湖南人,便将他们押解到长沙。
湖南省公安厅特地派了一男一女两位科长陪他们吃家乡菜肴,喝湘西土酒,还一起打麻将,在吃喝玩乐中聊湘西风俗,家长里短,各色人物。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巧妙攻心,渐渐地,空特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
第一个动摇的是高嵩。在他的永顺老家有他的发妻和女儿,朝思暮想能见上一面。公安人员表示,只要能配合我工作,见到妻儿不是问题。
想到自己1949年逃港到空降被俘的这段经历,高嵩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随国军第10师从桂林撤退至柳州,部队被冲散,便带着小老婆张整秀辗转逃到香港,沦为“难民”。
手上的200银元很快花光,多方求职无着,靠编藤椅和糊火柴盒勉强度日。

调景岭难民营
他平时在一个半救济性的饭馆就餐,5角港币可买一份快餐:6盎司(约170克)劣质米饭加少许蔬菜。这是对200名登记在册的“难民”的优待,其他人是享受不到的。
当时,逃港的国民党军政官员多达一两万人,港英当局难以接纳,所以登满200名后便不再登记了。
国民党的高官们早就在香港购置了房产,铺好了后路,可怜那些中下级官员一下子成了没有爹娘的孩子。
胆小的去打黑工,胆大的盗窃、抢劫,还有的让妻妾卖淫,闹得个乌烟瘴气。
港英当局于是在调景岭(原名吊颈岭,因一外国巨商在此开工厂破产后上吊自杀而得名)设立“难民营”,收容了1万多人。每人每天供应12盎司(约340克)劣质米,吃两顿。
这些人曾经为蒋介石卖命,可要去台湾却比登天还难,要求有一个现役将校军官或一个店主作保,保证其不流落街头,经申请批准,才能拿到《入台证》。

有一个叫周雍南的河南人,原桂林突击第3总队总队长,师级军官,邀集200人凑份子找路子申请入台,得到批准。
台湾方面为此还寄来8000港币作为入台费用,周雍南却卷款逃匿了,气得那200人捶胸顿足,破口大骂。
坚决反共是入台的先决条件,所以“难民营”中的各种组织均以高调反共为荣,即使不能入台,也可以收到一点救济款。
湖南同乡会就曾收到台湾寄来的港币1万余元,可参加同乡会的会员有一千三四拜仁,平均每人分到的还不够10元。
反共不仅是一种政治态度,更是一种谋生手段。有个姓巫的人只因有一枚大陆某工会的证章,一家五口被“难民”毒打后赶出了“难民营”。
之所以对同类如此残忍,原因即是为了取得混迹其中的台湾特务的青睐,争取搞到一张《入台证》。

一个从上海来的画家叫南洋,是个自由主义者,为了自保,便画了一张蒋介石像贴在门上,下写“蒋总统万岁”。
“难民营”京剧团春节演了4出戏:《女起解》《捉放曹》《黄金台》《汾河湾》,有人揭发这是暗喻“解放台湾”,闹得个不亦乐乎。
1951年农历正月“难民营”被大火烧光,“难民”的悲惨境遇引起我中央政府和广东省政府的关注。
广东与港英当局联系后,派了一个20人的代表团带着大米、猪肉、衣物等大批救济物资前来慰问,竟遭“难民”围攻。
他们高呼反共口号,辱骂慰问团成员,爬上汽车哄抢慰问物资,最后港英当局动用高压水龙头才将他们驱散。
尽管这些人比着反共,但能得到《入台证》的是极少数,大多数的“难民”还是“难民”。他们时刻盼望脱离苦海,可回大陆没有胆,去台湾没有证。

调景岭
就在这时,原任国民党辰溪、沅陵地区警备司令的湘西同乡颜梧找上门来,介绍高嵩加入了一个“可以去外国,前途远大的秘密组织”,每月能得到20元美金维持生计。
管它是什么组织,能给饭吃,能发薪水就行。高嵩就是在这种心态下入伙的。
在与已经怀孕的小老婆告别时,泪水沾襟,无限凄凉,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永远当“难民”吧!
根据“组织”的安排,高嵩同另外3个同一组织的成员乘坐陈纳德经营的民航公司客机,从九龙启德机场起飞,经台南、冲绳,到达东京。
再坐一小时汽车,来到“一座松林茂密、鸟语花香,环境幽雅的“小山包”上。
他先由两个美国人和一个中国翻译个别谈话,填写自传,进行考査。3天后,蔡文治亲自接见,作长时间的谈话。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参加了“自由中国运动”。
高嵩一行被编到该组织湘西地区指挥部。参与这个指挥部的30余人,都住在茅奇总部营房。

50年代初的日本东京
蔡文治告诉他们,湘西地区偏僻落后,山高林密,社会和政治复杂,历来未平静过,是“自由中国运动”发展势力最理想的一个重要基地。
说到这里,蔡一个一个拍着他们肩膀勉励了一番:“只要忠诚组织,好好干,将来前程似锦。”
高嵩刚一参加这个组织,每月就发20美元;许诺参加训练后,月薪60美元;参加工作后,月薪120美元,再加上活动经费和各种补贴,养活老婆孩子没问题。
虽然待遇优厚,但极其严酷,不把人当人,对所谓“共谍嫌疑”和“意志动摇”者,绝不给活路。
他在“总部”亲眼见到一个被定为“共谍嫌疑”的山东人戴着脚镣手铐,在严刑逼供了3个月后被枪毙(当时大陆尚不知有此组织,何谈共谍)。
代号为分别为E134和M038的两名报务员,原自报参加“龙山组”,临时变卦要求改为其他组,便被加上“意志动摇”的罪名关押,三天后被美国大兵活埋。

现在高嵩当了共产党的俘虏,而“公安干部把我们当人看待,从不打骂。”
他回忆说:“(湖南)省公安厅梁湘龙副厅长和李强处长等,耐心地向我们宣传共产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赎罪’政策,教育我们弃暗投明,将功补过。”
“比我们早空投到桃源明月山的桃源组郑同川、段文周、刘洪才等4人,因顽抗到底,全部被枪毙,似一声警钟,在我们耳边敲响。”
“人心不是铁打的,在事实面前,我们受到了教育,看到了前途和光明,决心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继高嵩之后,钟培常、黄孝度也表示愿意听从我指挥,立功赎罪。
于是,经上级批准,在我方电台的监视下,一场“天上钓鱼”的暗战开始了。
然而,黄孝度一连三天在约定的时间呼叫日本茅奇“总部”,电告“成功到达,等待指示”,而对方却毫无反应,直到到第四天深夜才联系上。

“总部”回电:“祝贺成功抵达,桐油价格如何?”这后一句是暗语,意为身体健康否?因组长刘玉麟已被击毙,如何回答是个难题。
经再讯俘特,得知刘玉麟平时患有肺结核和心脏病。我指挥小组巧妙编出回电:“3人无恙,刘旧病突发而休克,欲言而不能语,不知其所欲言。”
我怀疑其“总部”对组长另有交代,想“钓”出来。
“总部”回电任命金辉(钟培常化名)接任组长,指示要他们设法进入城市潜伏,策反起义部队中校以上军官,让他们搜罗旧部,建立地下军;
“总部”还要求空降特务立即着手侦察来风、龙山两县情况,限3天内上报。
两天后,“龙山组”报“已化装去来风机场侦察”,又两天后,报“机场有农人放牛,未见共军”。
在给“总部”报告时,我掌握不紧不松的原则,说得太紧了,吓得特务不敢再来,就别想“钓鱼”了;说的太松了,他可能到处空投,那也是一个麻烦。

如此几天后,“总部”来电:“需要什么,尽可详告。”
“龙山组”回电:“仍潜深山,生活困难,望补充人员及物资”。
“总部”复电:“准备空投场地,不日即有人员、物资补充。”
“鱼”就要来了。可在“龙山组”多次报告空投地点(龙山、永顺边之摩天岭)后,而对方始终不告诉具体空投时间。
4月27日凌晨,1架B-17轰炸机飞到湘西,但狡猾的特务没有按“龙山组”所报的地点空降,而空降在永绥县与沅陵交界之麻栗场山区。
这一手已在我指挥组的预防之中,4名空特落地后即被发现,他们分两路行动,一路2名冒充志愿军被我3个民兵识破,拔枪拒捕。
1名当场被梭镖刺死,所携2支手枪被缴获,民兵用缴获的手枪将逃跑中的另一特务击毙。

B-17轰炸机
另一路2名特务冒充苗族群众,被7名走在上学路上的小学生拦住盘查,8名赶集的苗族妇女也围上问话,特务露馅后拔腿就跑,1名逃脱,1名被擒。
审讯得知,被俘者名麻广庆,逃跑者是此次空降的“永顺组”组长黄祥麟。
黄祥麟不过多钻了一天山林而已,次日即被我守卡民兵和搜索部队生擒。
黄祥麟供认,“永顺组”的任务是迅速与“龙山组”取得联系,打入长沙建立据点,打通长沙、广东、香港的陆路联系通道。
经中南公安部报国家公安部批准,反空降指挥组决定将两个空特组一起利用“钓鱼”。
又先后“钓”下“桑植组”(3人)和“花垣组”(4人)。
空投的特务组一个个自投罗网,而茅奇“总部”浑然不觉,反而对最先弃暗投明的“龙山组”更加信任。

1954年5月,“总部”来电要高嵩化名郭忍,赴广州市西关恩宁路恩宁新街12号(特务秘密联络点)领取补给。
接头时间连续7天,约定每天上午某时,限制在10分钟内进行。
送物人化名卢笛,站在12号门前,右衣领内扎,右衣袖上卷,“郭忍”以左手掏出白手帕擦右眼。卢笛说:“请进,休息一刻钟。”“郭忍”答:“休息5分钟。”
对上这些暗号后,交接钱物,然后两人合影,以证明接收成功。
要求合影这一点有悖特务活动常规,看来美国特务机关还是很谨慎的,他们不仅是要以此证明接收成功,而且是要看到高嵩其人,以防我冒名顶替。
在前往广州之前,我特地派人从永顺把高嵩的发妻田兆香、9岁的女儿高武香和胞兄高世润等3人接到沅陵,让他与亲人团聚两天。
到广州后,高嵩与“卢笛”接上了头,如约顺利领取了人民币4000元(新币)。

50年代初的广州
“总部”见到高嵩与卢笛的合影照片后,来电祝贺,说:
“见大年(高嵩化名)照片容光焕发,非常高兴。望以安全潜伏为首要,以便继续行动。”
“决定任命金辉为湘西地区司令,大年为副司令,黄孝度为电台台长。花垣组黄竹祥等人补充龙山组,协助行动。”
后来,“总部”再次让高嵩到广州领取了电台和经费。直至1956年"自由中国运动"寿终正寝,并入国民党“国防部二厅”,“龙山组”一直为我所用而未被觉察。
蒋特接手后,台湾当局继续与高嵩等保持秘密联系到1957年。
因为协助“钓鱼”有功,湖南省人民法院决定对高嵩等免予刑事处罚。他选择回乡务农,改革开放后为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政协委员。
蔡文治在“第三势力”消亡后仍为美国防部顾问。1980年10月应叶剑英之邀回国访问、与叶剑英、徐向前等相聚甚欢。

1980年,蔡文治回国探亲
此后他频繁往返于中美之间,被选为黄埔同学会理事,旅美黄埔同学及家属联谊会会长,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顾问。1994年病逝。
总体上看,美国直接导演操纵的“自由中国运动”,同其他势力和派别相比,组织更加严密,计划更加周详,经济实力更加雄厚。
只是,同美国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动的错误的战争——侵朝战争一样,搞“自由中国运动”也是非常不合时宜并注定要失败的。
这一点,从其成员一批批派回大陆一批批遭到围歼,已经得到充分的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