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一日正午,熊向晖家中来了一名台湾女子,要求见他一面。
熊向晖之女,熊蕾,在这里迎接她。熊蕾询问对方的身份,对方却很古怪,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说了一句:“你爸爸会明白的。”
熊向晖还在午休,熊蕾不想吵醒他,而那个陌生的访客也死活不肯离开,所以熊蕾只能让她先坐着,等父亲醒了再说话。
台湾妇女一看到熊向晖,就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熊向晖拿起文件,扫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哦,为真,为善,为美!”
很快,他就认出了面前这个台湾女人,正是胡宗南之女,胡为美。
交谈中,胡为美提及他的爸爸,并问起他以前最信赖的人熊向晖对他的看法。
一提起胡宗南,熊向晖就想起了60多年前的往事。
熊向晖1919年出生于山东掖县,父亲为掖县知县、湖北高等法院刑事审判庭,庭长。随后全家随同父亲一块搬到湖北定居。熊向晖自幼饱读诗书,又聪明过人,考上了清华大学。
熊向晖于1936年12月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熊向晖投身于革命,将一生奉献于祖国,熊向晖的革命之路亦始于清华大学。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后,当时正在江南走亲戚,并未落入敌人手中的熊向晖,知道这件事后,便发动南部三所高校的同学,进行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当年12月,熊向晖受中共中央秘密派遣,到湖南求学,担任潜伏在敌人大本营里的特工。而况,熊向晖是身负重任,直接与周总理以及李克农直接接触,级别很高。
那时候,共产党和国民党是合作关系,我们党怎么还派谍报员到敌人的大本营去?最后周总理给出了答复:一是要我们党的同志到敌人的军营里去劝他们团结起来,共同抗击外敌;第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国民党会忽然向我们发动进攻,使我们没有准备。
熊向晖完成学业后,就被派往武昌,见到了后来的“领导”胡宗南。
这个时候,胡宗南正在招纳人才,他继续扩大自己的工作人员,以扩大自己的力量,熊向晖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去采访的。
胡宗南比熊向晖预想的矮了许多,不过从他的眼睛里不难发现,胡宗南这个人非常聪明,要想让他手下办事,一定要有过人的本事。
那天参加面试的年轻人才很多,每个人都坐在一间大厅,胡宗南手里拿着一个花名册,挨个把名字报了出来,然后按顺序提出问题,被点到名的必须起立作答。
胡宗南提出了许多不同的问题,但是只有一句话是几位固定的,就是:「你为何到我这儿来?」
于是胡宗南一问熊向晖,他马上站起来回答说:“再过3个月又4天,我就19了,我叫熊向晖!我是来参加革命的!”
胡宗南被他的话吸引住了,他问:「革命是什么?」
“驱逐蒙古人,还我中华!跟着孙中山先生走,才是真正的革命!”熊向晖大吼一声,随即补充道:“现在日本侵略者就在眼前,打败日本侵略者,就是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去!”
胡宗南再问:「如果我反对抗日,不愿意抗日,不赞成,不想要,那又怎样呢?」
熊向晖冷笑一声,“这就是赤裸裸的反革命!该打!甚是可恶”
胡宗南大笑着,立即把熊向晖的名字画了一个对号,然后将其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胡宗南在办公室里听到熊向晖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当他得知熊向晖的爸爸是武汉法院的官员时,更是喜出望外,当即邀请了熊向晖的爸爸去他的办公室,晚上一起吃了顿饭。
从此,熊向晖扎根于胡宗南部队,开始了他的卧底生活。
熊向晖于1939年3月从军事学校毕业,即被胡宗南委任为副官兼私人秘书,负责文件的收发,起草命令,以及发表演说。
熊向晖深知胡宗南的心意,每次演讲都是对胡宗南胃口,既有激情,又有道理,直入主题。
这让胡宗南从一开始的赞赏,到后来的彻底信赖,甚至有点依赖。
胡宗南喜欢“微服出行”,因为他认为这种方式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有一次,他换了一身便装,带着熊向晖去西峡口迎接汤恩伯,为了不引人注意,他决定在郊外的一个小帐篷里住一晚。
清晨,胡宗南起来上厕所,突然看见熊向晖站在门口,细问后,了解到熊向晖一夜未睡,一直在外面放哨,胡宗南非常感动。
很快,熊向晖就被提拔为机要秘书。胡宗南深得蒋介石的信赖,熊向晖深得胡宗南的信赖,在某种意义上已成为胡宗南的第一心腹。
熊向晖的前途一片光明,会不会永远“闲冷”下去?
胡宗南是蒋介石“死忠粉”,在国共两党联合抗击日寇两年之后,他的重心就集中在“剿共”问题上,西安之行,实则是蒋介石在延安问题上的“明棋”。
由于国内局势的原因,胡宗南这个“明棋”并没有太大的动作,直至1943年5月,斯大林才以美英两国在欧洲开拓第二战场为代价,解除了使西方国家感到不安的共产国际。
蒋介石并不知道苏、美、英三国之间的协议,他愚蠢地认为,“国际共产主义”已经失败,而他等待已久的一个绝佳的打击共产党的时机,便急不可耐地在重庆开会,决定突袭延安。
接着,“绝对保密”的“闪电进攻延安,夺取陕甘宁边区”的指令发给胡宗南,而胡宗南则由熊向晖转交。时隔多年,我们国家的“闲棋冷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7月2日晚上,胡宗南决定于7月9日攻打延安。熊向晖于7月3日把这个重要消息转交给了远在西安的我党联络人王石坚。
朱德给胡宗南打了个电话,他已经知道蒋介石要发动内战了,他警告胡宗南说:“你把军队和弹药都调到西边去了,现在是抗日战争最困难的时候,你想干什么……”
熊向晖接到这条电文后,大为震惊,认为这是朱德总司令从电文中得知的机密,所以将其转交给了胡宗南!这是熊向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身处龙潭虎口之中!
但多年的潜伏,早已让他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态度,他整了整军装,迅速将电文交给胡宗南。
胡宗南将朱德的电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终于放下了电报,沮丧地说:“共产党这一招,可真够狠的!”他斜眼看着熊向晖,问道:“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一战,我们必败无疑!”
熊向晖冷静的回答道:“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件事要是查不出来,委员长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
胡宗南强压怒火,问道:“怎么查?”
熊向晖给出了自己的意见:“这件事,咱们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要保守秘密,千万别让他们发现咱们要出手,以免他们再次泄露消息!”
事实上,熊向晖也知道,战争中的几位将军,都已经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他这样做,就是为了给自己辩解,只要共产党没有出卖他,他就不会被发现!
胡宗南在会议结束以后,觉得陕甘宁边界已经无法再进攻,因为消息已经泄露,只好向蒋介石报告。
蒋介石本来还在做着攻占延安、活捉中共高级干部的美梦,听到胡宗南的报告勃然大怒,若是他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延安,这件事终将成为一个笑话。蒋介石只好严肃地斥责胡宗南,要他仔细调查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一查之下,果真查出来了,原来是中央社向共军发出电报,要求“解散中共”,否则就打。气得胡宗南破口大骂:“猪啊,猪啊!熊向晖因此逃过一劫,得到了更多的信任!
在闪击战延安失利之后,7月10日,周恩来被邀请到西安,与胡宗南共进晚餐。
熊向晖和周恩来,总算是有了短短的十五分钟的交谈时间。
周恩来打着给胡宗南寄延安报刊的幌子,把熊向晖带到了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东边七贤庄的一个房间。
一关上房门,周恩来就紧紧地和熊向晖握手,以前两人虽然见过几次面,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过于亲昵,而这一次,周恩来却是紧紧地握住了熊向晖的双手,诚恳地说道:
“多谢了。”
熊向晖闻言,顿时热泪盈眶,周恩来轻声劝慰道:“要忍住。”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周恩来再次用力地和熊向晖握手告别:
“我就不送你了,等我们赢了,我们再见吧。”
胡宗南虽然对西安的情况了如指掌,对熊向晖出入七贤庄的时间和时间都了如指掌,却没想到熊向晖和周恩来的关系这么好,等熊向晖带回延安的报纸回来,胡宗南笑道:
“周恩来就在西安,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在眼里。”
沈醉在1985年写的一本《军统内幕》中,也有一篇文章,是关于一个人的。
1947年秋天和冬天相邻之际,沈醉被派往西安,负责管理军队在那里储存的数万袋面粉,他无意中听说了保密局的行动部部长叶翔之在搜寻中共地下组织。
值得一提的是,1947年9月,中共设在北平的一座地下电台,遭到敌人的破坏,一名报务员背叛,很快就把王石坚供了出来,王石坚于1941年夏天被送往西安,负责秘密工作,建立起以西安为中心,辐射整个华北的情报网。王石坚被抓后,据说叛变了我党,将建立起来的情报网络给暴露了出来。
这对于熊向晖来说,非常不利,因为熊向晖的存在,王石坚是知道的。
这还不算完,根据王石坚提供的情报,在清除的蛛丝马迹中,胡宗南的秘书、西北新闻社的主任,都是中国共产党的成员。
叶翔之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地下党。
不过,叶翔之并没有贸然行动,因为胡宗南的身份比较特殊,他和军方的高层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要对胡宗南下手,必须要经过上层领导的同意。叶翔之向沈醉请示,沈醉提议向毛人凤汇报,毛人凤回信说:“一切与胡宗南部有关的问题,请报胡宗南,并请他过目。”
胡宗南接到叶翔之的汇报,也是大吃一惊。胡宗南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向叶翔之索要了一份名单,让叶翔之不要过问。
沈醉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写在了一本书上。
熊向晖曾经是清华大学的学生,他非常聪明,但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胡宗南没有在他的身份曝光后把他逮捕起来。
1947年3月25日,胡宗南派熊向晖陪同他到毛主席和周恩来以及其他中国共产党领袖的住所。
胡宗南到了毛主席的住所,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毛主席留下的一封信。
胡宗南去了延安,形势严峻。进退不得,进退不得。奈何!奈何!
胡宗南看到这封信,说出了自己的烦恼,大笑起来。一个多月以后,胡宗南的计划完全失败了,他告诉熊向晖:
“这边的事情就这么多,你也该回美国了。”
在离开之前,熊向晖和胡宗南告别,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熊向晖抵达美国后,很快就得知了他的暗线王石坚被逮捕的新闻,从而曝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熊向晖于1949年7月与周总理会面,两人之前几次会面,周总理总是说「得胜之后再相见」,这时周总理很开心地告诉熊向晖:「得胜之后,我们又相见了!」
熊向晖于11月5日接到周总理的请帖,约熊向晖在勤政殿见面。熊向晖因为不熟悉路,所以迟到了好几分钟,抵达现场后,周公将熊向晖等人一一介绍:“大家都知道了?”
熊向晖一眼望去,张治中,刘斐,这些人都是蒋军的起义者,跟了胡宗南这么多年,熊向晖对他们也很了解。
张治中微笑着说:“原来是熊兄弟,你也参加了起义?”熊向晖顿时哑口无言,周总理忙道:“那不是起义,那是回归。”
然后,总理对来宾“揭密”,指出熊向晖:“他是1936年加入共产党的,我们把他送到胡宗南那儿去了。”宾客们大吃一惊。刘裴原是国防部副部长,他说:“想不到,想不到啊,怪不得胡宗南老是吃败仗,这就很正常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熊向晖的女儿曾问他:「周恩来待你如上宾,胡宗南待你如上宾,为何你对共产党却是忠心耿耿,你就没想过跟胡宗南混得风生水起?熊向晖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动摇过,一是对共产主义的信念早已根深蒂固;第二,胡宗南的个人魅力与周恩来之间,还有很大的距离。
胡宗南到达台湾时,蒋介石、陈诚都未与他会面,也无人前来探望。他原本手握60万大军,如今却只有6个手下。一日,胡宗南在散步的时候,忽然向他的学生孔令晟说道:
“这地方好无聊!这儿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胡宗南的安逸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多月以后,台湾“监察院”46位成员,以胡宗南在大陆的损失为理由,对他进行了弹劾。弹劾案一出来,胡宗南就被各种舆论包围,台湾报章亦为此大费周章,讽刺胡宗南,甚至捏造许多歪曲事实。
胡宗南的部下们感到非常不公道,在抗战期间,胡宗南不过十大战区的军事首脑之一,为什么不责备那些被打败的将领,而要批评胡宗南?而且,军队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所以胡宗南作战都是有根据的。
有些人去找胡宗南,要他开记者招待会,要他去告蒋介石,有的要去“监察院”,有的要去捣乱,都被胡宗南拦住了,只留下一句:
“谁对谁错,谁说了算,既然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
经过胡宗南的一批好友的帮助下,“立法院”108位委员,向陈诚这个“行政院长”请愿,要为胡宗南求情。陈诚前去打探蒋介石的口风,发现蒋介石长时间不作反应,于是将弹劾一事交给“国防部”处理。
蒋介石如何对待胡宗南,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数月之后,“国防部”给了“应免议处”的回复。胡宗南能够安然地从这次的政治风暴中脱身。
胡宗南的弹劾案虽然结束了,但是蒋介石过去对胡宗南的恩宠,却再也没有了。
随后,胡宗南被派往台北“国防大学”进修,毕业后并未担任军事和军事上的任何职位,仍然以“战略顾问”的名义,在家里无所事事。
1955年,蒋介石把胡宗南调到澎湖,任“防卫司令”一职,在旁人眼中,也许是一种屈才,胡宗南却乐见其成,因为他认为,越靠近外岛,战争愈多。
胡宗南在澎湖住了4年后,辞去职务,返回台北担任“战略顾问”一职,从那时起,他就渐渐从军队中退隐。
自1960年起,胡宗南的心脏一直不太好,经过一系列的体检,诊断出他得了心脏病,同时还得了糖尿病。在妻子的再三劝解下,胡宗南才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住院治疗。
2月14日清晨,躺在病床上的胡宗南忽然发出几声惨叫,一手高举过头,接着就晕了过去。叶霞翟得知消息后,立即携儿女赶往医院,胡宗南已是奄奄一息,不久便因心脏病去世。
2004年,胡宗南的女儿才找到熊向晖,问他在国内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看法。
熊向晖也就是让她把《周恩来统战文选》中胡宗南的那封信拿出来,希望他能成为国家英雄。
除此之外,熊向晖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在交谈时,连胡宗南的名字都没有提到。
胡宗南一开始没有按照历史的趋势,说服蒋介石加入共产党,反而跟着蒋介石打了一场内战,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同胞,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亲人痛苦,让敌人高兴。人民心中自有一杆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