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聊一聊《花妖》的故事架构。
一,一组有趣的数据
从副歌部分——
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
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
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
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
读者基本上可以明瞭,男女主人公经历了三次轮回,分别是:
第一次:女主在南宋的临安北,男主在南宋的钱塘东。
第二次:女主在西汉新莽时的泉亭,男主在隋朝的杭城。
第三次:女主在隋朝的杭城,男主在夏商周的余杭。
先确定几个时间点:
△南宋时岳飞遇害(公元1142年)的风波亭古迹,就位于钱塘东附近;《花妖》歌词里的关键词“腰上黄”,刀郎又是提取自岳飞之孙岳珂的笔录记载《桯史・宣和服妖》,假设男主女主在南宋发生的故事与岳飞有关,那么这一年就是公元1142年。
△隋朝是公元581-公元618年。
△西汉王莽建立的新朝是公元9-公元23年。
△夏商周朝杭州一直沿用“余杭”的称呼。东周是公元前770-公元前256年。
下面有一组有趣的数据(看图更直观):
女主
轨迹
南宋往前1122年西汉新莽往后折返561年隋朝
(公元1142年)→→→→→(公元20年)→→→→→→(公元581年)
男主
轨迹
南宋往前561年隋朝往前1122年东周
(公元1142年)→→→→→(公元581年)→→→→→(公元前541年)
南宋的临安到隋朝的杭城,时间跨度是561年;隋朝的杭城到西汉新莽的泉亭,时间跨度是561年;西汉新莽的泉亭到东周的余杭,时间跨度也是561年。当然,一个朝代会有一个年份区间,但是这个跨度561年落在几个时间节点上时,刚好能够对应上杭州在该历史时期的称呼,不会是巧合吧?女主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到泉亭,用了两个时间跨度,即2*561=1122年,这不由得让人联想:罗盘经是寻差了方位还是寻差了时间跨度?男主后一次投到余杭的轮回也用了两个时间跨度1122年,这是为何?在人们常用的爱情数字密码里,1122这个数字代表的是“一生一世成双成对”,寓意竟然跟这一段浪漫忠贞的爱情之旅主题对接上了!男主一直在追溯着往前轮回,女主在追逐男主的脚步,男主又在追逐什么呢?
在这三次轮回中,他们只在南宋的那一次相遇了,之后的两次都交错了时空。那为什么说他们“情牵五世,只晤三生”呢?此便要结合主歌部分一起理解,主歌里还透露了男女主人公第一次的邂逅和最后一次的缘了。第一次是绛珠仙草与神瑛侍者在上古时期的偶遇;最后一次是林黛玉与贾宝玉在清初的相逢。如果将南宋临安(公元1142年)再往后轮回一个时间跨度561年,是公元1703年清朝康熙时期,正好对应《红楼梦》故事的发生年代。他们合共轮回了五世,只在其中三世会晤了,这便是三生石的真正作用?它不是让你轮回三生,而是让你相遇三生?(三生石的始末,在本人的其他解读文章里有详述,此处从略。)
二,红楼别传之花妖
本人钻研《花妖》的出处,越是深挖,越是觉得《花妖》与古典文学《红楼梦》关系匪浅。它们不是那种生搬硬凑能够嫁接在一起的故事,而是从题材、场景、咏物、言情等方面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且细节处给人感觉丝丝入扣。譬如,它们故事里都融入了“三生石”这个神话传说;它们都深度调用了“眼泪”这个道具;它们同时借鉴了古诗《春江花月夜》用作意境描绘;“秋夜雨、花墙”这种场景及意象,它们几乎刻画得一模一样;其他的诸如花妖、流浪、胭脂味、诺言、纸鸢、倦鸟等等元素,在《花妖》与《红楼梦》里不谋而合,或托物言志,或借景抒怀,或寓情于事,在各自的故事里,有相似的定位但精彩程度不同的描写,赫然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这种契合度让本人觉得,两部作品故事上的适配性是兼容与和谐的。经过逻辑性的推想与分析,余尝将《花妖》与《红楼梦》在故事框架上整合在一起,俨然得出一部关于爱情的,工整的章回式的女性回忆录——《花妖》的故事可以插叙在《红楼梦》里面,《花妖》是《红楼梦》的别传。
在详述《花妖》的整体故事架构之前,先作一个温馨小提示:下文所述的《红楼-花妖》故事,纯属个人见解,不代表刀郎先生的创作初衷。并且,下文故事有异于一些“主流”声音的观点,如下:
1,“诺言”不是“相约来生再续前缘”的男女双方的旦旦信誓,而只是女方“报恩”的单方面承诺,男主可能自始至终毫不知情。
2,在某世轮回里,男女双方可以说是两情相悦,但纵观全程,男主更多的是被动地接受这一份爱。从歌词里一些华丽辞藻衍生出的“坚贞不渝”“生死相随”“之死靡它”等等这些臆想情愫,可能只适用于女主。
3,从通篇叙事的画面感来看,男主从头至尾并未出现,而只在女主的回忆里出现。
4,男主女主相爱的故事,与“穷书生和富家女”之说毫无关系。
由本人解构出来的这个略带“骨感”的故事,有先入为主症结或代入感过强的完美主义读者,阅读之后可能会感到不适,若是如此敬请划走。
三,一部工整的章回式女性回忆录
有人觉得,《花妖》全诗以女性角度和口吻细腻陈述,是刀郎借“闺怨诗”的体裁,以“奴家”自指,讲述自己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阴差阳错的际遇,和对自己锲而不舍、忠贞于贯彻自我信念的感情抒发。这种分析不错,是一种深入的解读。然可以直观地理解,《花妖》本来描写的就是一段女性回忆录,而我们理解为主体故事的副歌部分,自“君住在钱塘东”至“君又生余杭”,其实只是回忆录中的几个闪回片段,这里提及的三世轮回,每一世都与主歌里面的某一句有关联;而主歌里面基本上每两个断句就是讲述一次轮回。全诗高度勾勒情节,精巧得可以直接嵌套进小说里面作为章回目录。
1,引子:我是那年轮上流浪的眼泪,你仍然能闻到风中的胭脂味。
时间场景:后世,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
情节:绛珠草遍历尘缘,回归本原草木之身。她望着站在身前的神瑛侍者,百感交集,奈何不能人言,唯有心内自语:“我从红尘归来,茎干上还流淌着眼泪,风中还飘散着我从俗世带回的胭脂味,你难道认不出我是谁吗?”接下来她便回忆起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还泪之旅”。
2,第一世:我若是将诺言刻在那江畔上,一江水冷月光满城的汪洋。(相遇)
时间场景:上古时期,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鬼门关,忘川河边,三生石畔。
情节:上古时期,绛珠草与赤霞宫神瑛侍者在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相遇,绛珠草受神瑛侍者灌溉之恩,修成女体,时神瑛侍者已下凡造历幻缘,绛珠草决意追随下世为人,还泪报恩。她来到鬼门关前准备转世。此处有一条满载亡魂眼泪的忘川河,河畔有三生石,上面记录着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绛珠草担心日后与神瑛侍者相遇而不相识,便将“还泪报恩”的承诺刻在三生石上,以便神瑛侍者轮回经此,看到字迹能唤起他的前世记忆。她更暗下了决心:如果找不到他,我便将一生的泪水留在这儿,直到忘川河水满溢而出浸没这酆都城。
意象分析:“一江水冷月光”借鉴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用作意境描写。
3,第二世: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相遇)
关联句子:君住在钱塘东,妾在临安北。君去时褐衣红,小奴家腰上黄。
时间场景:南宋,京师临安。
情节:绛珠草转生为临安北女子,神瑛侍者转生为钱塘东男子,俩人于此相遇。时年岳飞遇害,金兵南侵。男子本是军人,义不容辞穿回从军时的褐衣,上阵杀敌,战死沙场(或是岳飞之婿张宪,穿上褐衣,随飞就义)。女子系上当时京城里流行的黄色腰带,日夜守候郎君的讯息,得知噩耗后自刎而亡(或是岳飞之女孝娥,抱银瓶投井而死)。
意象分析:纸鸢起源于东周,至宋朝为发展阶段,明清达鼎盛时期。风灯同样在宋朝被广泛使用,到明清盛行。宋朝和明清,分别对应男主女主在人间相遇的两次轮回的时代。
这是精巧的对偶描写,古代放纸鸢寓意除病消灾、去晦驱邪,而放风灯则是祈求风调雨顺、添丁发财,一为减损一求增益。前句追赶黄昏,后句迎接黎明,皆因落日必须追逐,一旦下山便再也难寻;而破晓只需等待,夤夜过后终见晨曦。好比女主男主的境遇,一个为兑现承诺而奔忙,一个为经受誓言而伫候。纸鸢与风灯,两者都有飘萍无依之感,又暗藏坚韧不灭之义。寄托愿望、信念永守、憧憬未来,是它们的共性。
4,第三世: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缠我谤我笑我白了头。(交错)
关联句子:寻差了罗盘经,错投在泉亭。
时间场景:西汉新莽时期,泉亭,(灵隐寺所在之地)银杏树下。
情节:自南宋别后,女主欲追随男主步伐,转世再会。但不知何故,帮助投胎的道具罗盘经出了差错(寻差了时空方位或寻差了时间跨度),女主转生到了西汉的泉亭。当初在南宋临安时,女主可以通过灵隐寺后的三生石,得知男主来世将投往何处。但是在西汉泉亭,灵隐寺还没建成,三生石也还没出现,女主无从得知男主身在何方,便不敢贸然再次转世,只能在本时空,银杏树下继续等待男主的出现,一晃眼一生已过,从青丝到白发。年轻时被爱慕者纠缠过,中年时被闲言碎语诽谤过,年老时被世俗嘲笑过。
意象分析:时间树是指杭州灵隐寺内的银杏树,银杏树是佛教圣树,是出名的长寿树,可以存活数百上千年;灵隐寺是在东晋元年被建成的,三生石的出现要晚于灵隐寺;女主错投到西汉的泉亭,西汉早于东晋,这个时代没有灵隐寺没有三生石,但有银杏树。
5,第四世:我的心似流沙放逐在车辙旁,他日你若再返必颠沛在世上。(交错)
关联句子:奴辗转到杭城,君又生余杭。
时间场景:隋朝,杭城,官道旁。
情节:女主自“时间树下白了头”之后再一次转世,并且通过黄泉路忘川河边的三生石,重新获知男主身在杭城。但是不知是时空已乱,还是罗盘已毁的原因,女主投到杭城后,仍觅不到男主的踪迹。她通过杭城灵隐寺后的三生石获知,男主又一次交错投到了余杭。女主萌生消极之意(是心力交瘁?是看透了重逢无望?还是转世的机会已用尽?),宁愿重生为一闲花野草,驻守在道旁等待男主再返,聊胜于无休无止的时空错失,颠沛流离、相见无期。
意象分析:“车辙”可能是指隋朝开凿大运河的历史时期,据大运河通济渠商丘夏邑段的考古遗址展示,开挖出来的通济渠河道大堤内,有大量古代的车辙印痕、脚印蹄印、木桩遗迹等。
6,第五世:若遇那秋夜雨倦鸟也淋淋,那却是花墙下弥留的枯黄。(相遇)
时间场景:清朝康熙年间,京都长安(清京城在北京,《红楼梦》作者因避讳以长安称之),大观园内。
情节:没有山穷水尽,哪来柳暗花明!正当女主在隋朝杭城万念俱灰之际,三生石发挥了作用,将他们送到了清朝长安,林黛玉贾宝玉得以重逢。在大观园内一番情事之后,林黛玉终将一生的眼泪还他,报了灌溉之恩,然后香消玉殒。一缕香魂回归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重塑草木之身,回首前尘往事如白马过隙,那年轮上不觉渗出流浪的眼泪。还泪之旅尘缘已了,完成一个闭环。
意象分析:林黛玉《葬花吟》中有几句意境与此处描写非常相似: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红楼梦》中描写秋夜雨的情景:秋霖霢霢,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林黛玉孤独、哀愁之感更甚。她拿起一本《乐府杂稿》,心有所感,于是摹拟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的格调写成《代别离》一首,名之为《秋窗风雨夕》(此处《春江花月夜》呼应“一江水冷月光”)。
《红楼梦》中描写花墙下枯黄的情景:林黛玉去世时,方圆几里寒鸦宿鸟一起哀鸣不止直到天亮,潇湘馆翠竹一夜枯黄,大观园内百花凋零。
本句整体渲染的氛围是孤独、哀愁、凄凉、悲伤,可意会为映射林黛玉泪尽而亡这一事件。
注:①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绛珠草与神瑛侍者之恩怨情事,出自于《红楼梦》;②鬼门关前、忘川河畔有三生石之说,出自于神话传说;③南宋张宪与岳飞之女岳孝娥之恋情,出自于民间传说和地方府志;④杭州灵隐寺、三生石、银杏树的由来,出自于文旅古迹的记载;⑤林黛玉与贾宝玉之故事,出自于《红楼梦》。上文中这些描写皆有出处,有据可循,并非本人杜撰。
四,《红楼梦》与《花妖》的地域渊源——杭州
细心的朋友可能会发现,上文《红楼-花妖》故事中,最后一次轮回的地点落在了清朝京都长安,而不是杭州,这是不是有点硬凑了?杭州才该是男女主人公的情结所在!——本人在之前另外的解读文章里也提到,有认为《花妖》是聊斋《香玉》的续篇者,无法自洽其说为何故事发生地从青岛崂山转移到杭州,地点的过渡过于生硬,有强行嫁接的痕迹。《红楼-花妖》在重蹈这一破绽吗?
不然!《红楼梦》成书于清朝,当时文字狱盛行,出于政治原因,曹雪芹对相关的地址信息进行了模糊处理,例如,将清朝京都北京称作长安,而实际上长安是今西安。学界认为,《红楼梦》中充满了杭州元素,故事发生地与杭州有极深的渊源。
1,山水名胜
《红楼梦》中的姐妹作诗情节,湘云所说的“双悬日月照乾坤”,对应杭州宝石山初阳台;贾母行酒令时说的“六桥梅花香彻骨”,指的是苏堤上的六桥;宝玉说的“寻芳问蜡到蓬莱”,指孤山的“孤山探梅”之地;大观园和太虚幻境的构思,源自于杭州吴山的大观楼和太虚楼。
2,园林建筑
大观园原型是杭州西溪;大观园诗社原型是蕉园诗社;贾母打醮的清虚观,可能写的是抱朴道院;宝玉讨疗妒羹的天齐庙,类似西溪的老东岳;凤姐弄权的铁槛寺,来源于杭州的钱王祠;宝玉祭金钏的水仙庵,指的是孤山的水仙祠;宝玉见到的第一处景观“翠嶂”,是现实中洪园的标志性物件。沁芳溪与西溪湿地的流香溪相似;芦雪庵是西溪的秋雪庵的翻版;怡红院的原型是洪钟别院;潇湘馆原型是西溪高庄;蘅芜苑原型是“花坞”;稻香村的原型是西溪沈家庄园。
3,人物来历
林黛玉的前身,西方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绛珠草,“西方灵河”指从古天竺飞来的灵鹫山飞来峰,“三生石” 指的是灵隐寺后、天竺寺的三生石;“畔”是指三生石旁边的西溪;贾宝玉的前身,赤霞宫神瑛侍者,“赤霞宫”与西湖岸边宝石山上的“赤霞” 二字有关;清初著名的女子诗社“蕉园诗社”,十二个颖悟聪慧的女诗人对应红楼“金陵十二钗”。
4,杭州方言
《花妖》中的“尘凡儿”儿化音便是杭州方言。《红楼梦》全书约有 1180多个 “儿”字,如“坐会儿”、“穿堂儿”、“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素日叨登的东西窝儿”、“摸摸书本儿”、“奶奶说笑话儿了”等词,都是杭州方言的特色说法。另有一些只在杭州方言里有特殊解释的词语,如“箓儿”是未见过世面,阅历不足之意;“学生子”是老杭州话中对学生的叫法;“茄茄”和“期期”都是“谢谢”的意思,分别是新派杭州话的发音和老派杭州话的发音;“缺牙饭”是“吃晚饭”的意思。
综上所述,学界很多声音认为,《红楼梦》里所写的故事发生地,表面写的是京都长安,实际写的是杭州。因此,《红楼-花妖》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他们最后一次轮回,是打破了第四面墙,转生到了实际上的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