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的《西北偏北》为何被认定为是美国的“抗苏神剧”?

深度电影观察者[已注销] 2022-10-11 20:00:20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执导的《西北偏北》(1959)的产生有其渊源,最直接的原因是他的《迷魂记》(1958)遭遇的冷遇和排斥,影片的弊端在于观众对近乎性变态、极端性痴迷和男性化中心的警探斯科蒂角色的黑暗心理难以接受,当时的观众和评论家对希区柯克的叙事方式的深奥莫测难以适应,对他的偏执施虐倾向抱以冷眼。

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希区柯克决定改弦易辙,以谍报题材的包装来更好地兜售他的悬疑理念,《西北偏北》制作标准惯例模式的回归,特别是在美苏冷战背景下谍报人员的明争暗斗,牢牢抓住了观众的眼球,迅速引爆了票房,成为了希区柯克电影的代表作品之一。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

但以现在的鉴赏标准进行审视,影片的所取得的成就完全不可与《迷魂记》相提并论,影片存在诸多明显的缺陷和不足,可以认定为是一部美国的“抗苏神剧”。

《西北偏北》的剧本由欧内斯特·雷曼原创,为了照顾希区柯克的悬疑爱好,许多剧情只是表面有效,细节难以经得起推敲,但雷曼却信心爆棚,希望用这个剧本来结束所有希区柯克过去的电影。故事集中展现美苏两国情报人员的交锋,但中间夹着一个不知情的纽约广告商人罗杰·桑希尔,他被苏联间谍误认为是美国影子情报员凯普兰,随着剧情的深入,他成为了美国警方和苏联间谍争相猎取追杀的对象,而与苏联间谍头目樊丹的情人伊芙·肯德尔的偶遇却令他难以释怀,他在跟进过程中发现了间谍的老巢,在保护了伊芙的同时破获了苏方的谍报网,澄清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由于桑希尔的逃亡轨迹是由纽约向西北方向,因此片名定为《西北偏北》。

加里·格兰特饰演的罗杰·桑希尔

虽然《西北偏北》在上映后取得了商业上的巨大成功,其悬疑性和娱乐性的巧妙结合赢得了观众的热爱,在冷战背景下充分了利用了政治元素,成为了希区柯克的代表作品,但明显的细节疏漏仍然可以被判定是一部“抗苏神剧”,其表现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凯普兰只是美国中情局虚构的人物,他会在美国各地旅行,正常入住宾馆,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影子间谍,中情局头目教授用凯普兰吸引和迷惑苏联间谍,最终达到保护线人伊芙身份的目的,但苏联间谍却不加侦查和识别,直接认定与谍报毫无瓜葛的广告商人桑希尔就是凯普兰,并实施了绑架行动,而确定桑希尔真实身份的工作并不难,只要继续跟踪他便可以发现他会陪妈妈去看电影,他会回家,他要去公司上班,他的真实身份便会水落石出。

飞机追杀桑希尔剧照

影片中喷洒农药的飞机追杀桑希尔成为了美国电影的一个经典片段,但这个片段本不应该出现,如果想杀死桑希尔,在影片开头绑架他后即可,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将他灌醉,然后去制造车祸身亡的假象,更不会兴师动众盗用联合国官员的庄园式公寓作为据点,目的却仅仅是将桑希尔灌醉,而飞机追杀一场戏虽然精彩,但只是为了特效表演而设计,杀了桑希尔从始至终对于克格勃都是易如反掌,但他们总是留下桑希尔这个活口,缺乏常识和逻辑,生硬地将剧情推向更为复杂的局面。

拍片现场

第二,伊芙的情感缺乏一致性,她在火车上引开警方的跟踪,两人通过餐车的共席也相互有好感,收留他同住在一个包厢,藏匿桑希尔躲避警方的搜捕,但她却在苏方间谍的指导下将他引到荒野等待被清除,而她根本毫不在意他的生死。逃脱飞机追杀的桑希尔回来后,她却表现出对他的深爱,而影片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伊芙是双面间谍,既然她是中情局的内线,对桑希尔爱得又死去活来,她有一万种方法避免桑希尔避开毫无胜算的荒野处境,但她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她的情感缺乏前后的一致性。

爱娃·玛丽·森特饰演的伊芙·肯德尔

第三,为了弄清楚自己被带到桑坦德公寓的内幕,桑希尔来到联合国大厦找外交官莱斯特·桑坦德,但作为一个重要的国际组织,根本没有最基本的安保措施,在没有任何提前预约的情况下,桑坦德来到大厅同桑希尔见面,难道他没有办公室或者会客室?更为匪夷所思的是杀手可以携带匕首随意进入大厦,并在大庭广众之下飞刀杀死桑坦德而没有任何人看到真相,而桑希尔却傻傻地拔出桑坦德后背的匕首,被拍照而成为刺杀联合国官员的疑凶。

飞利浦·欧泊饰演的莱斯特·桑坦德

第四,作为一个纽约广告公司的经理,只是阴差阳错地卷入了这场美苏情报人员的明争暗斗,但他却身手矫捷,不但可以躲过飞机的追杀,更不可思议地深入虎穴,攀爬上建筑物的窗外,上上下下如履平地,观众看到的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美国版的007詹姆斯·邦德,由特伦斯·杨执导的007系列《俄罗斯之恋》(1963)被指大量抄袭了该片的剧情,但很显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在美国总统山的戏份中,暂且假设桑希尔和伊芙可以沿着华盛顿雕像向下攀爬,但不论是桑希尔,还是伊芙,他们根本没有徒手悬挂在岩壁的体力和技能,因为伊芙是中途被中情局利用的一个普通女性,根本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更不可能出现桑希尔单臂悬挂岩体,用另一只手去挽救濒临坠崖的伊芙的反物理常识的情景,这些镜头也只能出现在摄影棚搭建的布景之中,在真实的总统山的陡峭地势是不可想象的。

桑希尔单臂悬挂救伊芙

第五,桑希尔从纽约一路奔向西北部,除了躲避警方的缉捕和探寻谜团真相,他缺乏根本性的动机,对于一个普通公民面对的是前苏联在美国的体系完备间谍网络,他始终冒着生命危险步步紧逼敌方,甚至位于总统山下敌方老巢中情局都难以发现,而他却为了伊芙的安全深入虎穴,最终彻底摧毁了苏联的谍报组织,但他的动机缺乏足够的铺垫和合理性支撑,真正的矛盾冲突和利害关系显得与桑希尔是严重脱节的。

位于南达科他州的总统山实景

以上只是就部分主要剧情的不合理性进行了归纳,如果深入分析,影片不切合实际的漏洞比比皆是,那么问题来了,对于希区柯克这样大师级别的导演,怎么会出现漏洞百出的“抗苏神剧”呢?

首先,电影的制作要收回投资的成本,为投资人赚钱,每个导演都会面临同样的票房收入问题,虽然希区柯克的上一部作品《迷魂记》是心理惊悚的经典影片,但题材晦涩,没有收到预期的经济效益,希区柯克迫于票房压力,在题材上转向了观众更喜闻乐见的谍战片,希望通过提升影片的娱乐性保证票房,对于细节的严谨性进行了让渡,事实证明,希区柯克是悬疑大师但却并不是能够驾驭谍报题材的大师级导演;

爱娃·玛丽·森特同加里·格兰特在假布景前合影

其次,希区柯克试图娱乐观众,但他并不想丢掉“悬疑大师”的标签和头衔,在《西北偏北》中的悬疑制造得足够扑朔迷离,曲径通幽,但希区柯克忽略的许多常识性的因素,许多剧情转折缺乏缜密的逻辑,给人生硬机械感;

再者,为了吸引观众需要展示惊心动魄的特技效果,影片能够取得在电影史的重要地位,飞机追杀和总统山的大结局剧情功不可没,成为了《西北偏北》的两个经典特效片段,分别展示了辽阔的草原和总统山的壮丽和恢弘,但恰恰这两个片段存在明显的不合理性;

爱娃·玛丽·森特同加里·格兰特在片场

最后,冷战的背景下影片承载着政治宣传的任务,对反面人物的诋毁和贬低,对正面英雄人物事迹的夸大和光环额外附加造成了人物塑造脱离实际,对敌人的丑化和对英雄的歌功颂德迎合了观众的心理预期和需要,从深层来看是对观众智商的侮辱,但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仍然会受到观众欢迎,是巧妙利用了时代观众的短视和思维短路。

在神剧中,敌对势力都十分弱智,行动和思维违背常理,表现愚蠢至极,貌似强大但却不堪一击,这是神剧的一个共同特点。希区柯克为了迎合观众的口味,取悦政治大气候,在题材上进行的改变导致了诸多细节的漏洞和总体故事框架的不稳定,虽然在当时产生了重大影响,也被认定为是希区柯克的重要代表作品之一,但时过境迁,影片明显被过分高估了。

希区柯克与加里·格兰特在片场

《西北偏北》飞机追杀夸张的剧情在特效上是激动人心和精彩刺激的,地标性建筑的总统山剧情也很有创意,但玄乎的剧情留下了大量令人质疑的漏洞,这些特效和场景有效烘托了剧情,但存在的漏洞大大降低了影片的价值。

影片在美国电影史具有重要地位,但如今再次审视该片,由于时代的变迁和审美观的变化,影片的叙事在总体结构上缺乏一致性,虽然没有“抗日神剧”手撕鬼子和裤裆藏雷般离谱,但好比一首悦耳动听的钢琴曲里面夹杂了许多不和谐的音符,《西北偏北》可以称得上是美国一部“抗苏”神剧,对于创作源泉枯竭而一味侮辱观众智商的影视“神剧”创作者是一个很好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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