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玲玲把超市购物袋放在玄关,揉了揉被勒红的手指,五月的傍晚闷热潮湿,她后背的衬衫已经黏在了皮肤上,此时,手机响了。
"玲玲,你爸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
张玲玲把东西拎起来放到客厅的桌子上:"是胃炎又犯了吗?"
"肝癌...中期。"母亲突然崩溃,"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
购物袋里的鸡蛋摔在地上,张玲玲拿着抹布麻木的擦拭着地板,"需要多少钱?"
"先交八万,后续化疗每次..."
挂掉电话,张玲玲打开手机银行。她和陈远的联名账户上有十二万三千六百元,是攒着准备明年装修的。陈远一直抱怨卫生间瓷砖开裂,说等攒够钱就重新装修。
晚上,陈远带着一身柴油味进门,把工牌往鞋柜上一扔:"今天三辆货车抛锚,累死了。"
"我爸查出肝癌。"张玲玲直接说。
陈远脱外套的手顿了一下:"严重吗?"
"中期,需要立刻手术。"她盯着陈远脖子上的汗渍,"我想先拿八万交过去。"
陈远慢慢坐到餐桌前,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我们装修怎么办?"
"可以推迟..."
"你爸妈不是有医保吗?"
"报销完自己还要承担十几万。"张玲玲声音开始发抖,"我爸医保断缴半年了。"
陈远突然站起来走向浴室:"我先洗澡。"
浴室的水声持续了很久。张玲玲把凉了的菜又热了一遍,摆好碗筷时,陈远擦着头发走出来。
"我想过了,"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最多出五万。"
张玲玲的筷子停在半空:"为什么?"
"我们也要生活。"陈远低头扒饭,"下季度车险要交了,物业费也该..."
"我爸可能会死!"张玲玲猛地放下碗。
陈远抬起头,眼神冷静得可怕:"你知道肝癌中期五年存活率多少吗?百分之三十。这钱很可能打水漂。"
"所以你是在做投资评估?"张玲玲声音尖锐起来,"那是我爸!"
"是你爸。"陈远放下碗,"他从没把我当儿子看。"
这句话像刀一样插进张玲玲胸口。确实,父母当初反对她嫁给家境不好的陈远,结婚五年,两家关系一直很淡。
"但他是我父亲。"张玲玲咬着嘴唇,"就当是我借的,行吗?"
陈远叹了口气:"随你吧。"
第二天一早,张玲玲去银行办理转账。柜员操作到一半突然皱眉:"女士,这张卡余额不足。"
"不可能。"张玲玲翻开手机银行,"昨天还有十二万..."
"现在只剩七万了。"
张玲玲站在银行大厅,心里很凉。她拨通陈远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你动了联名账户的钱?"她直接质问。
电话那头有货车鸣笛的声音:"对,拿了三万。"
"为什么?"
"我爸妈的房子要修屋顶。"陈远的声音很平静,"漏水很严重。"
张玲玲握紧拳头:"所以在你心里,你爸妈的屋顶比我爸的命重要?"
"你爸有医保,我爸妈什么都没有。"陈远突然提高音量,"这些年我给他们钱,你哪次不是摆脸色?"
张玲玲挂断电话,眼泪砸在银行的大理石地面上。她最终转了五万给母亲,剩下的钱要留着应付日常开支。
手术定在下周三。张玲玲请了假,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过夜。消毒水的气味浸透了她的衣服,监护仪的"滴滴"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陈远只来过一次,带了果篮,坐了十分钟就说公司有事。临走时,他把张玲玲拉到走廊角落:"钱还够吗?"
"不够。"张玲玲直视他的眼睛,"化疗一次就要八千。"
陈远皱眉:"医生说了要几个疗程?"
"至少六个。"
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我再转两万,这是极限了。"
张玲玲突然觉得面前的男人如此陌生:"陈远,我们是夫妻啊。"
"正因为是夫妻,才要为长远考虑。"他压低声音,"我们都不年轻了,不要感情用事。"
看着他走向电梯的背影,张玲玲第一次认真思考离婚的可能性。
手术后第三周,张玲玲在加班时接到母亲电话。父亲化疗后反应严重,白细胞骤降,需要打特效针,一针六千,医保不报。
"妈,我想办法。"她挂掉电话,翻遍所有借贷软件。
晚上十点回到家,陈远正在看电视。张玲玲直接说:"爸需要打特效针,六千块。"
陈远头也不回:"上周刚给过两万。"
"那是化疗的钱!"
"玲玲,"他终于转过头,"我们得面对现实。肝癌治好的概率太低,这根本是个无底洞。"
张玲玲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砸向电视:"那是我爸!"
陈远猛地站起来:"你发什么疯!"他抓住张玲玲的手腕,"醒醒吧!我们只是普通人,救不起绝症病人!"
张玲玲挣脱不开,突然低头咬住他的手臂。陈远吃痛松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
"对,我疯了。"张玲玲喘着气,"我疯了才会以为你会帮我。"
那晚,陈远摔门而出,整夜未归。
第二天清晨,张玲玲在收拾洗漱用品时,发现陈远藏在衣柜深处的存折。上面显示他有一个单独的账户,余额二十三万。
当陈远回家拿换洗衣物时,张玲玲把存折摔在他面前:"解释一下?"
陈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是...应急用的。"
"应急?"张玲玲冷笑,"我爸命悬一线的时候,你留着二十三万应急?"
"这是我这些年偷偷存的!"陈远突然大吼,"就是为了防这一天!你爸妈从来看不起我,现在病了倒想起我了?"
张玲玲浑身发抖:"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防备我?"
"对!"陈远眼睛发红,"我早该知道,娶了你就要养你全家!"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张玲玲。她平静地说:"离婚吧。"
陈远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行啊,房子是我婚前买的,存款各归各的。"
"随你便。"张玲玲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张玲玲搬进了公司附近的老旧公寓,每天往返于公司和医院之间。她接了三个公司的兼职会计工作,常常熬到凌晨。
有一天在医院走廊,她遇见了陈远的同事老李。
"小张啊,"老李欲言又止,"陈远他...最近不太好。"
张玲玲面无表情地等着下文。
"他好像投资失败,赔了不少钱。"老李叹气,"整天喝酒..."
"与我无关。"张玲玲转身走向病房。
父亲的情况逐渐稳定,医生说如果坚持治疗,五年存活率能提高到40%。这个数字在张玲玲听来,已经是莫大的希望。
某个加班的深夜,她收到陈远的短信:"能借我两万吗?我妈住院了。"
张玲玲看着屏幕,想起那个存折上的二十三万。她回复:"找你的应急存款吧。"
发完这条,她删除了陈远的所有联系方式。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而她的生活,终于要翻开新的一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