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初春,大燕京城。
虞长宁磕到头恢复记忆后,才知道她不是薛道衡的妻子,而是他的小婶婶。
而她的夫君,是七个月前,薛道衡已经奉旨出征边塞的小叔,大燕的神武将军。
虞长宁的天都塌了半边。
还没缓过来,薛道衡就送上了一碗堕胎药,要她喝下。
京城,西市贫巷。
桌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
薛道衡温润如玉的笑脸,一如从前温柔:“长宁,你怀孕七月辛苦,我见你最近一直吃不下东西,特地在书院给人抄书,才攒下的银两买了这碗燕窝羹。”
“里面还特意加了养胎的药材,你喝完也能舒服些。”
可他的话,虞长宁已经不敢信一个字。
他明明是安定侯世子,根本不是穷书生。
而这燕窝粥内,加了令人流产,甚至会让人终生不孕的阴毒蛊虫。
虞长宁是苗疆人,对蛊虫再熟悉不过。
她死死忍着心口翻涌的情绪,盯着男人问:“薛道衡,你有没有什么事骗我?”
薛道衡一怔,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一副书卷气。
“我是你夫君,还是在京郊土地庙拜了堂,发了誓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男人,我怎么会骗你?”
他还在撒谎。
虞长宁凝着那碗燕窝羹,心中满溢着苦涩。
最后问了一遍:“你真的要我喝吗?”
薛道衡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眼底闪过一瞬紧张。
开口却只是说:“长宁,是不是燕窝粥凉了不合胃口?我再去为你重新买一碗。”
“不用了。”
虞长宁深深看了他一眼,忍着心头汹涌的痛意,低头一口一口将那碗羹汤喝下。
无所谓了。
这场虚假的恩爱,她不会再陪他演下去了。
恢复记忆后,她也知道自己是苗疆圣女。
这碗里的蛊虫最多让她痛一痛,不会伤到孩子。
等她喝完,薛道衡显然松了口气,随即提着书箱准备离开。
“长宁,我要回书院念书了,你在家好生休息。”
虞长宁像往常一样为他整理衣带,状似无意问:“我们成亲大半年,我都还没去书院看过你,这次我能跟你一起去书院吗?”
薛道衡脸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他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乖,书院条件艰苦且都是男子,你去不方便,你想要什么,我下次给你带回来,好吗?”
虞长宁抿唇不语。
究竟是书院有男子不方便,还是怕她去了书院撞破他的谎言不方便?
她没有强求,但却偷偷跟在薛道衡身后,从京城最贫贱的西市来到了最富贵的东市。
东市,京城第一酒楼。
厢房前。
虞长宁清晰听见里面的调笑议论。
“道衡兄,你在西市藏的那个外室到底是个什么人?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堂堂安定侯世子竟然愿意装成一个穷书生,还一装就是大半年。”
“听说你这个外室还怀孕了,你不是和丞相之女方妙有婚约,这正妻没进门,你要是先生了庶子,你未婚妻能放过你?”
“要知道你和丞相府千金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你该不会傻到为了区区外室,放弃丞相千金吧?”
一字一句拼凑的真相,刀一样扎向虞长宁。
这时,屋内传来薛道衡的声音:“外室玩物怎配和丞相千金相提并论,我不会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至于人嘛,她销魂有劲,我还没玩腻。”
第2章
哄笑声刺入耳膜,针一样扎着虞长宁的心。
失忆后,她就是一张白纸。
她信了薛道衡的话,以为他们是恩爱的夫妻,哪怕怀孕了,也被他哄着摆出各种姿势,任他把玩……
他说,那是他爱她,疼她。
所以情难自禁。
骗子!
虞长宁颤抖着要离开,可屋内却又传出一句——
“道衡,那外室既然只是个玩物,那等你什么时候玩腻了,不如也给兄弟们尝尝她的滋味?”
鬼使神差,虞长宁停下脚步。
她想看看薛道衡会怎么回答。
下一瞬,里头却传出碾碎她所有尊严的一句:“想玩?可以啊,到时候你们就排好队,一个个来。”
虞长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日,她却冷得瑟瑟发抖。
薛道衡想除掉她的孩子,她就偏不遂他的意。
她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命百岁。
虞长宁吹响骨哨,唤来一只通体银白的灵鸢,在它的脚上绑上一封信。
“告诉族内长老,我已经怀孕七月,即刻派人前来接我回家。”
苗疆和大燕,一南一北。
她的族人赶来大燕京都,至少也要半个月。
虞长宁抬手放飞灵鸢,再望向屋内。
曾经让她感到幸福的一切事物,如今都只剩恶心。
她脱掉了脚上薛道衡送的绣鞋,折断他送的发簪,又将桌案上为薛道衡绣的荷包,帕子全部剪碎。
却瞥见桌案上,薛道衡为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名字——
【薛珍,薛宝】
他说,她是他的珍宝,所以她的孩子也是他的宝贝。
还常常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跟她承诺:“长宁,等我们的孩子出生,无论男孩女孩,我都会放在心尖上疼爱。”
可薛道衡根本不是她孩子的爹。
七个月前,她意外和薛道衡的小叔薛仲清春风一度,薛仲清当场写了婚书,到官府盖章,定下两人的婚事。
薛仲清还没来得及带她回安定侯府,就接到了出征边塞的圣旨,他临时将她托付给薛道衡。
可没想到薛道衡却趁她失忆,骗她的身子,骗她的心。
虞长宁紧紧看着手中的薄纸,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
“长宁!”
薛道衡忽地从门外奔来,神色焦急:“你怎么满头大汗?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别怕,就算孩子保不住也没事,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一定还会再有……”
“放开我!”
虞长宁忍不住一把推开薛道衡。
这男人嘴上说着担心,可字字句句巴不得她的孩子流掉。
她压下心头愤恨,装作平静:“你扯痛我了,我没事,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他一定能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
薛道衡尴尬僵在原地。
虞长宁盯着男人的眼睛,故意说:“我今天出门晒太阳,听人议论神武将军即将战胜回京,到时一定热闹非凡,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薛道衡脸色一变,果然没再问孩子的问题。
抱住她担忧的说:“神武将军回京,街道上一定人山人海,你还怀着孕,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心头肉,要是没能照看好你,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虞长宁任由他紧紧抱着,垂眸遮住眼里的讽刺和恨意。
罔顾人伦,诓骗霸占亲小叔的妻子。
薛道衡,等你的小叔回京那时,你再后悔也不迟。
第3章
虞长宁还没找到借口挣脱薛道衡,就被他抱上了床。
男人抱得很紧,细密吻着虞长宁肩头一朵绽放的合欢花上。
“长宁,每次看到我亲自给你雕的这朵合欢花,我才真切觉得你属于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男人的心慌害怕,虞长宁感受得很清楚。
从前她以为,他是太爱她才担心她离开他。
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怕。
可人做了恶事,怎么能不付出代价呢?
虞长宁闭眼装作不舒服,拒绝了薛道衡的求欢。
第二天一早。
薛道衡离开之后,虞长宁就取出匕首,狠狠剜下了肩膀上的合欢花。
鲜血淋漓,她疼得满头大汗。
可此时此刻,她的心也空落落的,说不上是心更痛还是伤口更痛。
但这种耻辱的痕迹,她绝不留。
刚要处理伤口,薛道衡就推门而入:“长宁,刘记糕点新出了你爱吃的栗子糕,我特地排队给你买了热乎……”
看清屋内的一刻,薛道衡手中糕点“啪”一下掉在地上。
他快步冲过来攥住她的手,愠怒不已。
“这合欢花是属于你我相爱的见证,时间越久爱意越深,你怎么能轻易抹去?”
这七个月,她被绣花针扎到手指头,薛道衡都心疼半天。
但现在看清她鲜血淋漓,第一反应却是发怒。
他的伪装好像也不够高明。
虞长宁忍着疼,自嘲抽出手。
以前是她为情障目,所以才什么都看不出来。
整理好衣衫,她神色平淡解释:“大夫说肩上刺青的颜料有毒,长久留在身上,对我和孩子都不好。”
薛道衡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哪个庸医胡说!我给你用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毒?当初我明明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消去它。”
虞长宁越听心越痛。
她直直盯着眼前男人:“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一定爱我肚子里的孩子?无论这合欢花有没有毒,我剜了它都是为了孩子的平安着想。”
薛道衡哑然。
下一瞬,他终于缓和了神色,上前抱着人。
“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生气,但我只是看你受伤,担心你……”
虞长宁不想继续听谎话,找借口把人赶了出去。
门外。
薛道衡站了很久,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长宁,那你今晚先好好休息。”
“明天京城有灯会,我带你一起去放河灯,给你和孩子祈佑平安,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虞长宁没回答。
第二天傍晚,她还是被薛道衡带上了长街。
暮色下,来往的人成双成对,各式各样的河灯随波而流。
薛道衡去取河灯,让虞长宁等在僻静的岸边。
可没想到,薛道衡一走,就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死死扣住了虞长宁。
虞长宁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个妙龄女子冲她恶毒发话:“区区贱民,也敢跟本丞相千金抢世子哥哥?”
“把她扔下河!溺死这贱妇和她肚里的孽种!”
第4章
话落,虞长宁就被扔进了河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她口鼻,初春刺骨的凉意瞬间冷遍四肢百骸。
模糊的视线中。
虞长宁看到了薛道衡匆匆赶来,他穿着绸缎,戴着玉冠,一副贵公子打扮。
虞长宁的期盼下,他只是冷漠地带着方妙离开,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明明知道,失去记忆的虞长宁根本不会游泳……
虞长宁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
一刻钟后。
虞长宁在一个无人的地方爬上岸时,整个人冷的控制不住发抖。
失忆的虞长宁不会水,但恢复记忆的她是苗疆圣女,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淹不死她。
但哪怕她身体自幼有蛊虫护体,春寒的河水还是凉得她肚子疼。
感受着异常的胎动,虞长宁尽力温柔安抚:“宝宝别怕……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
苗疆女子怀孕不易,既然有了孩子,她就一定要保住。
正想着,她突然被冲来的人影抱进怀里:“长宁,我终于找到你了。”
是薛道衡。
男人已经换回了书生布衣,紧紧抱着她,语无伦次:“我刚才取完河灯回来找不到你,人都快急疯了,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你怎么浑身湿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薛道衡眼里的后怕那样真诚,就好像失去了虞长宁就活不下去。
可刚刚也是他,在岸边冷眼对她的生死袖手旁观。
虞长宁死死握紧手。
她不明白薛道衡为什么要这样玩弄他?
人怎么能这样恶劣呢?
忍了又忍,她终究压不住心口的闷堵,红着眼抬头,直直盯着男人:“你真不知道,我到底发生什么吗?”
薛道衡一哽,似是说不下去。
他避开虞长宁审视的目光:“你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肚子不舒服?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虞长宁任由他抱起,匆匆往医馆赶去。
之后也没再说话。
经历这么一遭,她真的累了。
喝了安胎药,换好干爽的衣服躺上床,已经夜深。
可虞长宁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们苗疆女子爱恨分明。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薛道衡骗她,还纵容方妙对她的孩子下手……
她和腹中孩儿尝过的痛,定要让他们百倍奉还!
……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睡在虞长宁身边的薛道衡,听到了几声猫叫后,忽然动作小心起身出门。
虞长宁也悄悄跟了上去。
却见门口,一人压低声音,着急禀告——
“不好了世子,神武将军飞鸽传话回来,他只剩两天就抵达京城,万一发现虞姑娘被您霸占……”
“慌什么!”
薛道衡镇定极了:“把虞长宁在西市的消息藏好,就算小叔回府后问起,就说她跟人私奔,途中染上时疫暴毙而亡。”
“小叔顶多怪罪我照看不力,我们毕竟是亲叔侄,他不会因为一个孤女拿我怎么样。”
第5章
月色清冷,冷透了虞长宁的心。
她回了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薛道衡出门的时候,她也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低头为他整理衣带。
只状似无意地提起:“道衡,我们在土地庙拜堂成亲的时候我曾说过,我的族人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们全族上下都信奉,别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若有人欺我,我便十倍百倍奉还。”
“我永远不会欺你。”
薛道衡笑着,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你昨天没休息好,再睡一会儿,我晚点回来给你带你爱吃的栗子糕。”
虞长宁没再说话。
看着男人远处的身影,眼中的冷意一点点浓烈。
她和薛道衡之间没有永远,没有以后。
薛道衡这一走,一天都没再回来。
傍晚。
走出小院,虞长宁来到一丛合欢花面前。
这合欢花很有灵气,只要用爱意喂养,就能花开四季不败。
可开了七个月的花,好像一夜之间要凋零了。
恰在这时,族人回信的灵鸢飞来,虞长宁取下它脚上绑的密条展开——
【圣女,我等将在两天后抵达京城。】
两天后,神武将军薛仲清也将回京。
正好,她,薛道衡,薛仲清,几人也该有个了断。
虞长宁刚抬手放飞灵鸢,身后就传来薛道衡惊讶的一句:“长宁,你刚刚放飞了什么?”
虞长宁收回手敷衍:“没什么,一只好奇的小鸟而已。”
她随手将密条放进手边的话本里,神色如常接话。
“我刚才看了一个话本子,上面写的是一个身份高贵的男子,隐瞒身份诓骗霸占了他的小婶,他不仅骗人做了外室,还对小婶下药令她终身不孕。”
“如果你是这个男人,你觉得你该死吗?”
薛道衡肉眼可见僵住,下意识错开虞长宁的视线。
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傻瓜,胡乱编撰的话本故事,你怎么还把我代入进去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你以后别看这种误人的东西了。”
“是吗?”
说完,虞长宁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黑黑的药丸,递上去:“可我心里总不安。”
“这是我从药堂买来的苗疆绝嗣蛊,据说若是辜负了真心,男子就会断子绝孙,你敢吃吗?”
薛道衡笑了。
“你是不是被人蒙骗了?苗疆的蛊虫价值千金,你怎么可能轻易买到?”
虞长宁依旧递着药:“你怕了吗?”
“你从前发过誓,若是辜负我,就从此孤独终老、断子绝孙,这话难道没有一个字是真心?”
闻言,薛道衡愣了下,面色从容地笑:“我怎么会怕。”
他拿起药一口咽下。
又把虞长宁抱进怀里,补上一句情话:“只要能叫你心安,我不怕也不悔,以后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了,好吗?”
虞长宁莞尔一笑。
薛道衡。
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依旧能够如此欣然从容,说你不后悔。
第6章
或是安抚,亦或是心虚。
这两天,薛道衡哪也不去,寸步不离陪在虞长宁身边。
为她绾发画眉,为她下厨洗衣、打理院中花草,但凡能让虞长宁露个笑脸,他什么都做。
虞长宁出门晒个太阳,都被周围的邻居围住感叹。
“长宁啊,昨日我还瞧见你夫君从城西跑到最远的城东,就为了买一口栗子糕带给你吃,他可真疼你。”
“都说君子远包厨,他一个书生竟然亲自下厨,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疼娘子的男人。”
“嫁了个如此疼爱你的夫君,真是好福气。”
虞长宁越听却越觉得讽刺。
薛道衡趁着她失忆,冒充她夫君霸占她。
这个福,她消受不起。
晒太阳的心情被破坏,虞长宁提前回家,却见薛道衡站在书桌前,冷着脸将一张信纸烧毁。
他心思沉沉,连她进屋了都没注意。
虞长宁很清晰看见信上一句——
【长宁,为夫很快抵达京城,等我。】
是薛仲清。
他出征前曾说过,每隔一月会给她寄封家书。
她恢复记忆后没收到,还以为薛仲清忘了。
却没想到,原来那些信都被薛道衡拦下。
她踏进屋,骤然出声:“你在烧什么?”
薛道衡浑身一僵,再抬眼,却伪装得毫无破绽,温柔笑答:“从前写下的诗作,现在看来不堪入目,还是烧掉好。”
书信彻底变成灰烬。
薛道衡再次开口:“长宁,我朋友有处闲置的庄子,僻静安宁,有利于养胎,你去收拾一下,我们搬去那里。”
虞长宁没有拒绝。
今天,是她陪薛道衡演最后一天戏。
她不会和他争辩什么。
很快,不由她动手,薛道衡已经收拾好一切东西。
虞长宁也不打算带什么,等回了苗疆,她需要什么就有什么。
只是临走前,她路过那丛合欢花时,却怔住。
那丛象征爱情的合欢花,彻底枯萎了。
薛道衡跟着走出来,也看到了枯萎的合欢花。
声音发紧问:“长宁,你不是说这合欢花是用我们彼此之间的情爱灌养的吗?怎会突然枯死?”
虞长宁就算失忆,也是苗疆圣女。苗疆圣女亲手种下的合欢花,受她体内的蛊虫影响,代表着她的情爱。
她爱他,则花开不败。
可如今她对薛道衡的情爱既已寂灭,合欢花自然就会枯萎。
只是这话,被虞长宁咽回了肚子里,她凝眸望着薛道衡,一字一句问:“你说它为什么会枯死?”
他的爱自始至终都是假的。
他辜负了真心,她不要他了。
薛道衡心头忽得涌现一阵慌乱,他下意识将虞长宁抱进怀里:“长宁,你这样看着我,我有些慌。”
“合欢花没了可以再种,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的爱一定能长长久久。”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急切的高喊:“道衡,神武将军提前回京,已经到了城门,先生命你即刻去接人!”
薛道衡的小叔,虞长宁真正的丈夫——
回来了!
第7章
薛道衡一瞬松开人,此刻他甚至来不及伪装脸上的心慌。
“长宁,既然是先生的命令,我得要马上赶过去,我给你留了人,她们会带你去庄子里养胎。”
“等我把事处理完就去庄子陪你,等你生下孩子后,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会疼他。”
“你的月份大了,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在我没去找你之前,你一步都不能离开庄子,知道吗?”
虞长宁盯着他眼睛,看清他眼底的不安。
原来他也会怕。
既然害怕,当初又为什么要诓骗欺辱她?
虞长宁没应声。
他想要瞒天过海,她就偏要让他身败名裂。
薛道衡看起来真的很慌,都没注意到虞长宁的异样,就匆匆离开。
他一走,屋外就进来两个婆子,冲虞长宁催促:“虞姑娘,庄子离这儿的距离不近,天黑了路不好走,你赶紧随我们走吧。”
“不急,我先回房换一套衣服。”
虞长宁进屋后,窗边果然飞来了一只苗疆特有的灵鸢。
她取下灵鸢腿边的密条,展开——
【圣女,我等将和大燕神武将军一同进京,迎您回族。】
虞长宁抬手将灵鸢放飞,灵鸢会引领族人来西市接她。
她打开衣柜,翻出压箱底的一套苗疆五彩服饰,一一换上。
……
另一边。
神武将军凯旋回京,薛仲清身着玄甲黑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士兵们前进,他的身边跟着一队穿着五彩服饰的人。
京城百姓夹道相迎,笑脸灿烂,唯有薛道衡脸上不见喜色,反而紧张不安。
他的心虚,在见到那队穿着五彩服饰的人之时莫名攀升,这衣服他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虞长宁的柜子里也看到过。
然而他还来不及深思,却见薛仲清没有丝毫停留,带人径直前往西市。
西市近城门,薛道衡连忙上前劝阻:“小叔,西市贫贱之地,您来这做什么?家人都还在安定侯府等您……”
薛仲清根本不搭理,快马很快抵达虞长宁住的院子外。
薛道衡心跳如雷,接着就见薛仲清翻身下马,冷眸盯着他问:“你就让你小婶婶住在这种地方?”
薛道衡心头骤紧,可转念一想,虞长宁此刻应该早被婆子带去了庄子。
就算薛仲清找到这里,也是扑空。
薛道衡松了口气,适时露出惭愧地神情,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侄儿有负小叔所托,没有照看好小婶婶。”
“您出征太久,没想到小婶婶竟耐不住寂寞与人私奔,途中染上时疫,我派人找到时,她已经暴毙而亡,尸体都被烧了个干净……”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穿着五彩服饰的人厉声呵止:“放肆!我们苗疆圣女活得好好的,你在胡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开了。
所有人转头望去。
虞长宁穿着苗疆五彩服饰,在薛道衡惊诧的目光下,挺着肚子走出来。
苗疆众人立刻上前,整齐跪拜——
“拜见圣女,我等奉命恭迎圣女回归!”
第8章
薛道衡愕然看着眼前的虞长宁,蓦地后退半步,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圣女?不可能!”
他没想到虞长宁没去事先安排好的庄子,更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苗疆圣女!
这怎么可能!?
可虞长宁理应还没有恢复记忆才是。
这一点侥幸刚冒出头,就听虞长宁淡声开口。
“你连趁我失忆,霸占亲小叔妻子的事都干得出,还有什么不可能?”
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
薛仲清眉眼冷沉似冰,虽一言不发,周身却泛着冷寒的威压。
薛道衡狠狠一怔,完全没想到,虞长宁不知何时,竟已经恢复了记忆!
他再开口辩驳,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紧张。
“你在胡说什么?”
“小叔,她只是一个跟小婶婶长得十分相似的孤女,是我养在此处的外室。”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亲眼看到小婶婶她已经跟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低沉愠怒的声音打断。
“够了!”1
只两个字,就让薛道衡浑身一僵,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咽回肚子里。
薛仲清没再看他,径直走到虞长宁身边,目光在她高挺的孕肚一顿,看着她比七个月前消瘦的脸庞,语气是截然不同的歉疚心疼。
“长宁,先随我回侯府,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虞长宁抬眼看去,清晰地看到薛道衡眼中的慌乱紧张,点了点头。
薛仲清这才看向薛道衡:“回侯府再把这件事,好好解释清楚。”
安定侯府,祠堂内。
安定侯震怒不已,一把将手边的瓷盏劈手往薛道衡身上砸。
“你小叔在外征战出生入死,你却干出诓骗欺占小婶婶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侯府家规森严,怎会出了你这样罔顾人伦的逆子!”
“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你小叔!”
薛道衡跪在祠堂前,躲也不躲,殷红的血迹从额角流下,他却始终垂着头一言不发。
祠堂内一时间噤若寒蝉。
薛仲清带着虞长宁坐在一旁,适时开口:“大哥,道衡最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长宁。”
安定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看向薛道衡,沉声道:“来人,请家法!”
下人奉命捧来一柄九节鞭,周遭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侯府最严厉的惩罚,常人连十鞭都撑不过。
一鞭下去,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薛道衡闷哼一声,后背瞬间起了血痕。
第三鞭落下,薛道衡甚至连跪都跪不住。
虞长宁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这是薛道衡该偿的罪孽,她心中不会有丝毫怜悯心软。
安定侯闭了闭眼,问:“你可知错?”
薛道衡额角冷汗直冒,忍得青筋暴起,看向端坐的虞长宁,咬着牙开口。
“她和小叔并未正式成婚,根本算不得我小婶婶!”
“住口!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安定侯震声喝斥:“我今日就该打死你个逆子!”
他高高扬起手,又要落下一鞭。
狠厉的鞭风扫来。
一道急切的女声骤然打断:“不可!”
方妙跨进屋内,心疼地护住薛道衡:“安定侯爷,神武将军,手下留情!世子哥哥和我成婚在即,不能带着伤和我拜堂成亲。”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虞长宁是苗疆人会蛊,定是她用蛊威胁引诱了世子哥哥!”
第9章
薛仲清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方姑娘,空口无凭就侮蔑苗疆圣女,纵使你是丞相之女,也担不起这个罪责。”
他声音冷淡,听不出多少起伏,可方妙却莫名感到一股胆颤的战栗。
她硬着头皮开口:“可现在,世子哥哥已经受了家法,他三日后就要和我成亲,不能带着一身伤。”
薛道衡视线紧紧盯着虞长宁,张了张唇,正要说什么。
却忽然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惊呼声响起,祠堂内顿时兵荒马乱。
暮色将至。
薛仲清拉住虞长宁的手,带着她往一处院落走去,声音满含安抚。
“回苗疆路途遥远,你还怀着身孕,不如先在侯府养胎,等顺利诞下孩儿,再回去也不迟。”
“我马上就要进宫面圣,这是我的院落,地处僻静少有人打扰,你先在这安心住下,有我在,道衡不会再敢胡来。”
“至于我们的婚事,也可以等到你诞下孩儿后再举行,这样,你也可以少些辛苦。”
虞长宁抚摸着肚子,点了点头。
等她在这里安全生下这个孩子再回苗疆也不迟。
此后三天,安定侯府忙着布置薛道衡和丞相之女方妙的婚事。
薛道衡诓骗霸占小婶婶的事,终是被安定侯府压了下去。5
虞长宁也不甚在意,毕竟这才刚开始。
薛道衡养伤的期间,虞长宁也在安心养胎。
三天后。
侯府内锣鼓喧天,宾朋满座,四周充斥着喜庆。
虞长宁没去凑这个热闹,她正在待产的关键时刻。
苗疆女子怀孕不易,能怀胎十月安然无恙生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虞长宁唤了一声:“十一。”
一个穿着苗疆五彩服饰的护卫顷刻出现:“圣女,十一在。”
虞长宁从小匣里取出一块熏香:“把它放在薛道衡和方妙洞房的房间,这是我送给他们的回礼。”
熏香里掺了她特制的香料。
男子闻后则身体亏空,与之亲热贴合的女子,则会终身不孕。
这是她送给薛道衡和方妙的新婚贺礼,她尝过的痛,定然要让他们百倍奉还。
吩咐完,虞长宁正准备继续绣给孩子准备的帕子,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本该拜堂洞房的薛道衡却出现在她眼前,穿着大红的婚服,头戴金冠,矜贵清俊。
他满身酒气,一双眼被醉意浸染得迷离,朝虞长宁走去。
虞长宁头也不抬地开口警告:“你小叔去帮我买糕点了,马上回府,我劝你最好赶紧离开,不要有任何逾矩。”
薛道衡脚步一顿,脸色难看无比。
“长宁,难道七个月来,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真情?”
“我是骗了你,可你不也骗了我?小叔只不过比我更早遇见你,在你身边真真切切陪伴了你七个月的人是我。”
“你现在怀的是我的孩子,小叔如果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定然不会再娶你过门。”
事到如今,薛道衡竟还以为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虞长宁唇角扬了扬,绣完帕子的最后一针,才看向薛道衡:“说完了吗?”
“今天是你和方妙成亲的日子,你不去和她拜堂洞房,来我这里做什么?”
薛道衡眉心微蹙,张了张唇,正想开口。
这时,院外的小厮焦急催促:“世子,吉时已到,方小姐还在正厅等您。”
薛道衡只犹豫了一瞬,便离开了。
“长宁,等我回来,我会让你明白,小叔他绝不是你最好的归宿。”
虞长宁没理会。
她最好的归宿,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
第10章
虞长宁看着手中为孩子绣好的巾帕,神情温柔下来。
她刚准备站起身,却忽然感到肚子一阵坠痛。
薛仲清安排在她身边的婢女立刻搀扶住她,慌忙往外大喊:“夫人要生了,快去叫产婆!”
话落,刚赶回府的薛仲清甚至顾不上手中的糕点,连忙抱起虞长宁回到榻上:“别害怕,你和孩子一定都会平安。”
好在他早就在院内安排好了产婆等候在偏房。
这一晚,虞长宁痛了整整一夜。
终于在破晓时分,一声婴儿啼哭骤然划破宁静。
另一边。
一夜红绡帐暖,薛道衡猝然惊醒时,外头已然天光大亮。
他抬手攥紧心口,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薛道衡按下心慌,披衣下榻。
身侧的方妙被他的动静吵醒,见薛道衡要起身离开,连忙抱住他的腰撒娇道:“世子哥哥,今日才是我们大婚的第二日,你这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她昨夜缠了薛道衡一整晚,用尽了各种引诱的姿势,就是希望薛道衡能够对她食髓知味,从此忘了那个虞长宁。
然而她还未尽兴,薛道衡却已经疲累地睡下了,此刻醒来,两个人身上暧昧的红痕还未消去,正是适合温存的时候。3
薛道衡想到虞长宁,有些犹豫。
他还有话没有对虞长宁说完。
可垂眸看着方妙委屈泛红的眼睛,他又像是拿她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他耐心哄着,方妙撅了噘嘴,有些不高兴。
但她心思一转,靠在薛道衡肩膀,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时间还早,婆母也特免了我们今日的晨昏定省,昨夜你是睡下了,我可还没尽兴……”
她嗔怪似的说着,纤纤素指便从他胸膛一点点往下滑去,眼角眉梢都带着媚意。
哪个男人能听得了这话?薛道衡也不例外。
反正虞长宁眼下还在安定侯府,薛仲清又常年征战在外。
他还有的是时间,把虞长宁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眯了眯眸,眼前仿佛只剩下了驯服方妙这一件事:“真是不怕死,今日就算你哭求,我也不饶你……”
话落,他便扣住方妙的腰,俯身吻了下去。
不多时,床外烛火摇曳,床内被翻红浪。
然而越到激烈的时刻,薛道衡却越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眉心越蹙越紧,刚停下动作,方妙便又贴了上来撩拨:“世子哥哥,我还要……”
薛道衡却不再如她所愿,拂开了她的手,穿衣下榻想要离开。
然而刚迈出几步,却骤然感到一阵眩晕,脚下一软,猛然栽倒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听到了虞长宁冷冷地讽笑。
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那样冰冷的神情,怎么会是虞长宁呢?
不知过了多久。
薛道衡才终于从溺水般的噩梦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便看到方妙惊魂未定的脸色,而薛母红着眼守在他床边,目光担忧中又透着一丝古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一旁的医官脸色凝重,斟酌着开口。
“世子的身体亏损极大,恐是中了蛊毒之术,今后行房时……务必节制。”
“否则,恐怕终生再难有子嗣……”
第11章
医官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薛道衡耳中,如遭雷劈般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不可置信地开口:“这怎么可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蓦地想起虞长宁从荷包里拿出的那枚药丸。
那时她说:“这是我从药堂买来的苗疆绝嗣蛊,据说若是辜负了真心,男子就会断子绝孙,你敢吃吗?”
薛道衡只以为她一介孤女,根本买不起苗疆价值千金的蛊。
可她是苗疆圣女,要什么样的蛊没有?
薛道衡的心猛然一沉。
方妙带着哭腔抢白:“定是那苗疆女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阴毒蛊虫,不让你靠近别的女人,心思当真狠毒!”
薛道衡是在与她行房后才出事的,她生怕薛母会怪罪到她头上,便一个劲将罪责往虞长宁身上推。
反正光是和她抢薛道衡这一个罪名,就够虞长宁死好几回了。6
薛道衡按了按眉心,没有理会,目光冷沉地看向医官:“你所言可句句属实?”
他此刻心烦意乱,仍是不敢相信虞长宁真的会害他。
医官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只能斟酌着用词,委婉道:“这……只要好好调养,兴许还是能恢复的。”
听到还有回转的余地,薛道衡心里这才有了个底。
薛母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她没再说话,心中却始终憋着一股气。
堂堂侯府世子下了女人的床晕倒,这件事传出去安定侯府的脸面往哪搁,薛母冷声警告了句不许此事外泄,便打发医官和下人离开。
叮嘱了薛道衡好生休息后,随即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方妙身上,示意她跟着出来。
一走到偏厅,她凝着方妙,语气不算太好:“世子不懂事,你这个做世子妃的,难道也不懂事吗?”
“你既出身名门,如今也算是一家主母,应当端庄矜持,莫要自轻身份,学一些贱皮子的勾人伎俩,引得道衡不知节制……”
方妙红着眼被薛母敲打训斥了整整两个时辰,待薛母离开后,便哭哭啼啼地向薛道衡哭诉委屈。
她怎么也没想到,嫁进安定侯府的日子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好过。
“世子哥哥,医官还说,我以后恐怕很难再怀上孩子。”
看到薛道衡心不在焉的模样,她泪眼婆娑地嗔怪:“你心里难不成还想着你的小婶婶?她可是狠心到给你下蛊毒的人,你若再跟她有什么牵连,指不定还要被她害成什么样。”
“她不会害我。”
薛道衡脱口而出,看着方妙哭诉,心底燥乱不已,缓了缓后才耐着性子哄:“好了妙妙,你我已是夫妻,不要乱想。”
方妙这才安心地靠在他胸口:“那就好,她已经和你小叔定下了终身,是官府盖过章的婚约。”
“更何况她昨晚早产,诞下了一个女婴,据说那孩子根底极弱,活不过几天了。”方妙冷哼一声,笑容得意:“也算是她的报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薛道衡错愕打断:“你说什么?昨晚长宁早产?”
他的心猛然一紧,抬脚就要往虞长宁的院落走去。
方妙见状一把拉住他,盯着他问:“她和你小叔的孩子早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第12章
薛道衡怔了下,才笑答:“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只是她如今到底是我的小婶婶,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
方妙却紧紧拉着他不肯松手,一直劝阻:“有你小叔在她身边,哪还需要你去。”
“你若是非要去,那以后,就不要再进我的房间……”
薛道衡这才收回心思:“好了,我不去就是。”
偌大的安定侯府,薛仲清的院子又从不喜人打扰。
他不去特意一见,根本就见不到虞长宁。
京城,醉花楼。
薛道衡一连三天流连于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一旁的兄弟怀中搂着一个女人调笑,看着他揶揄道:“道衡,这几日怎都不见你去找那外室了,难不成是吃腻了?”
“这么多天不去,也不怕她耐不住寂寞来京城内寻你,撞破你的身份?”
薛道衡靠坐在美人榻上,闻言端起酒杯的手顿了顿,愣了许久,才淡声道:“府里有一个妙妙就够了。”
他们还不知道,薛道衡养的外室就是他的小婶婶,虞长宁。
见他话虽如此,心情却似乎不佳,几人不免好奇道:“你和方妙才成亲没多久,难不成就厌了?”
听到方妙,薛道衡眉心却越皱越紧。5
这些天方妙想要和他有个孩子的执念越来越深,近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她夜夜缠着他肆意撩拨,可如今面对方妙的索取,他根本力不从心。
为此他焦躁不已,最终不堪其烦,干脆跑来了醉花楼,可没想到,来此后见到的美人,更加令他毫无欲望。
这时,一个献舞的舞姬撩拨了上来。
“世子殿下……怎能一个人在此喝闷酒呢?”她娇声道,指尖滑进他的衣襟,眼角满是媚意,而她的衣服上特意熏了能够助兴的香。
薛道衡一闻便知,可任凭他内心再躁动渴望,身体却依旧毫无反应。
一连三天吃了医官的药,都不见起色。
那股燥热无法纾解,让他心情愈发烦躁,冷着脸拂开了想要凑上前伺候的舞姬:“滚。”
“看来这醉花楼的女人,在你眼里还是不如你那外室可人啊。”兄弟中有人见此调侃了一句。
薛道衡放下酒杯,心烦意乱地站起身,豁然离开了醉花楼,往虞长宁的院子走去。
他今日一定要和她说明一切。
这世上除了虞长宁,已经再没有女子可以让他心生欲念。
下在他身上的蛊毒,估计也只有虞长宁可解。
可没想到,虞长宁所住的院子,竟早就空无一人!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话:“世子,虞姑娘三天前就已经回苗疆了。”
薛道衡气得额角青筋显出:“不可能!小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回苗疆。”
下人的头埋得更低了,把那天听到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三天前虞姑娘早产,胎儿根底极弱,需要一直有人以内力供养心脉,才能保孩子安然无恙。”
“神武将军进宫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求得陛下应允他辞官,和虞姑娘一同回苗疆,保住那个孩子,眼下应该早已出了京城。”
薛道衡身形一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无法发泄的欲火和心火不断烧灼。
他难道真要终生再无子嗣,甚至终身不举?
不可能,虞长宁才不会对他如此狠心。
他要把虞长宁找回来,想求她不要对他如此残忍。
可他刚一转身,却忽然眉心一蹙,俯身攥紧了心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接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3章
安定侯府内。
数个医官战战兢兢地围在薛道衡床边看诊,无一不摇头惋惜道:“世子身体亏空极大,且此后,恐怕再不能人道啊……”
“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堂堂安定侯府,从此就要断了香火不成!?”薛母难以接受地紧攥着心口,声音颤抖。
方妙同样不可置信:“不可能!你们这帮庸医,到底有没有认真医治?世子哥哥怎么可能就此不举!”
吵闹的争执声不绝于耳。
薛道衡蹙了蹙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声音沙哑:“长宁……”
听到动静,薛母和方妙顿时眼神一亮,神色焦急地走到他的塌边。
一个担忧的是薛家的香火,一个担忧的则是自己从此以后守了活寡。
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切他的。
而不能人道的事被人放在明面上谈论,仿佛自尊被人碾在了脚下,他不愿面对,更不想看到任何人眼底的嘲笑和讽刺。
他想去找虞长宁,却绝不该是这副模样去找她。
薛道衡出神地注视着某一处,眼神并未聚焦在任何一点,半晌,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出去。”
“什么?”薛母和方妙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方妙脸色变了变,楚楚可怜地望着薛道衡:“世子哥哥,你……”7
“出去!都给我出去!”薛道衡突然怒喝着,劈手将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方妙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退后了好几步。
薛母也从未见过一向温和淡然的薛道衡发如此大的脾气,只能先带着人退了出去,让薛道衡一个人冷静冷静。
为了医治好薛道衡,她遍寻天下名医,甚至不惜悬赏万两金。
只是没想到,薛道衡就此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性情也越发暴戾易怒。
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薛母气闷不已,又无法苛责薛道衡,只能将气撒在了方妙身上。
“自从你嫁进来,我侯府就没有过一件好事。”
“你没有福分,生不了孩子便也罢了,竟还害得我儿也不能人道,让我侯府就此断子绝孙,我究竟造了什么孽,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你娶进门!”
“你七出之条便犯了无子,乃是大不孝,我便是让道衡即刻休弃了你,丞相恐怕也无话可说!”
方妙夹在两人中间,既不敢轻易顶撞薛母,如今也不敢轻易去触薛道衡的霉头。
她无法孕育子嗣,平时又待人跋扈刁蛮惯了,如今就连府内的下人时而也会在背后讽笑她。
方母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竟会走到这一步,她劝过和离,可偏偏方妙一心只有薛道衡,不肯和离。
她恨铁不成钢,慢慢也不想再去管。
这段时间,薛道衡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一遍遍自虐一般细细回想着和虞长宁的一切过往,想要试图从这场噩梦中挣脱。
每一遍回想,心口都宛如被人生生剖开。
然而一切的细节都只告诉他一个结果——这是虞长宁留给他的惩罚。
不知想到了什么。
薛道衡修长的眼睫颤了颤,混沌的目光骤然有了一丝清明。
他不该诓骗虞长宁的,这一切既然皆因他有负于她而起,那他便该偿还她,赎清罪孽,以消因果。
他近乎急切地下榻,打开门却骤然对上薛母沉重的目光:“你要准备去哪?”
面对母亲的追问,薛道衡默然一瞬,才道:“去找长宁。”
“你再说一遍。”薛母目光一恸。
薛道衡蹙着眉,唇角紧绷:“我要去找长宁,把一切都说清楚!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
“啪!”
一巴掌忽然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空气骤然凝结。
“那可是你小婶婶!是你亲小叔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