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雾缭绕，紫云殿。
我打开千年前母亲留下的锦囊，一道空灵声从内传出。
“慕卿，娘在冥界等了你千年，终于等到你打开锦囊了。”
“身为天界公主，你真愿意舍仙籍剔仙髓来冥界做酆都帝姬，与天上人间再无瓜葛吗？”
我看着留影石上母后身穿尊贵玄色帝袍坐在冥界大帝宫的一幕，眼眶红了几分。
千年前，母后与父君在三生石上斩断姻缘。
她离开天界前给了我一个锦囊，嘱咐我对天界心灰意冷之际再开启。
如今我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她嫁给父君前，曾是酆都女帝！
而她留给我的锦囊，是让我换一种人生。
思绪回拢，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与父君、未婚夫君苍渊划清界限，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我，往后千年万年永不相见。”
母后一声长久叹息。
“早知你在天界过得这么不开心，娘当初就应该直接带你走……”
声音幽幽散去，锦囊内的通灵符化作一缕红光落入我眉心。
我下意识的攥紧空荡荡的锦囊袋。
“娘，你放心。”
“待月圆之夜天冥两界之间的忘川河开启，我便能渡河去往冥界和您重逢了……”
离开紫云殿，我决定去找苍渊解除婚约。
路过云雾缥缈的姻缘阁时，高耸入云的月老树结满了红彤彤的相思果。
几个小神仙正在议论纷纷。
“慕卿公主真是命好，她半仙半冥血脉不纯，难孕子嗣，苍渊战神为了她特意让医仙们钻研出了相思果代替女子怀孕……”
“苍渊战神可是六界最痴情的男儿郎，他在天帝和百万天兵面前立血誓，说此生只慕卿公主一人！何时我们才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绝世男神仙啊……”
听到他们一口一个苍渊，我心底一阵恍惚——
苍渊是天界战神，六界最后一只玄凤。
也是我曾经想要携手仙途的未婚夫君。
忽然想一千年前。
父君下凡历劫带回来一凡间女子和私生女，母后为情所伤决绝离开了天界，也离开了我。
我生了一场大病，险些神魂俱散。
是苍渊寸步不离的照顾我，将我紧紧护在怀里，轻拍我的背：“卿儿别怕，我在。”
他生生挖了半颗心渡给我，帮我凝聚了神魂，稳住了神脉。
那时候，苍渊说我是他此生唯一的痴念、挚爱。
可唯一，并非永恒不变。
两个月，我换上织女刚做好的凤羽嫁衣欢欢喜喜去找苍渊，却恰好撞见他与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桃姬抱在一起。
桃姬将苍渊的手放进她的衣裙内，语气轻佻：“慕卿姐姐是掌管人间雪季的仙女，常年冷冰冰的，她的身子没我的暖……”
“我自幼便被母妃用秘药和少女经血浸泡身子，她说我可是你们男子修炼的上号炉鼎呢，苍渊哥哥可要试一试？”
苍渊不仅没推开，还拦腰抱起桃姬往凤鸣殿的寝宫走去。
听着殿内一阵又一阵交叠的喘息声，一股冷意从我的脊椎骨爬上了天灵盖。
我不敢置信，那么爱我的一个男人，怎么会背叛我呢？
可我一番调查后，却发现苍渊和桃姬早在百年前就纠缠不清了。
身为雪神，我去人间布雪凝冰的那一个时辰，他和桃姬在十里桃林缠缠绵绵。
我去南极雪山闭关，他和桃姬在人间游历红尘。
我和他婚期临近，他却瞒着我，和我的妹妹做了人间夫妻！
怪不得苍渊这百年仙力大增，百战百胜，全都是因为和桃姬这炉鼎双修了！
至此，我心灰意冷。
打开了当年母后离开天界前，留给了我的锦囊。
她说过：“如果卿儿在天界不快乐，就打开锦囊，这是娘亲留给你的退路。”
退路一选，再不会变。
我会放下仙籍。
也会像母后放下父君那般决绝，放下苍渊。
第2章
我和苍渊是天定姻缘，若要解除需将两人心头血滴在婚书上方可毁约。
收拢思绪，我继续往前走。
天兵营。
熊熊烈火盘旋在上空，戾气灼人。
一身银白铠甲的苍渊在百万天兵天将阵前有序指挥，气势凌人。
他看到我，立马收了兵器飞身而来。
“卿儿，你怎么来了？你是雪神，此处烈火有损你仙体，快回去，我忙完就去陪你。”
我缓缓开口：“我来此，是想要你一滴心头血。”
闻言，苍渊不明所以，却还是毫不犹豫运转仙力，逼出一滴凝结着修为的心头血递给我。
“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一些。”
我颤抖着手接过心头血，眼眶红了一大半。
“不用了，一滴足矣。”
听罢，苍渊神色带着隐隐期待。
“卿儿是不是在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我迎上他炙热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是啊，过阵子会送你一份礼物。”
“那我等着。”苍渊眼底满是惊喜，随即从灵戒中取出一个东西递与我。
“这是用逐日鸟内丹制成的烈阳珠，你只要拿着它护身，以后便再也不惧怕火焰了。”
我看到烈阳珠，没有伸手去接。
而是恍惚想起我住了千年的瑶光殿。
身为天族冰龙，我自幼怕热。
苍渊特意去南极雪山，寻了整整三十年，才觅得万年玄冰为我打造了瑶光殿。
那时我以为，神仙寿命冗长，有苍渊这般真心，我定比父君母后要幸福。
现在看来，尚未成婚，我已错得一败涂地。
回拢思绪，我看向苍渊。
“待我给你礼物之时，你再给我吧。”
苍渊笑着将烈阳珠收起来：“好，我都听卿儿的。”
他正要将我拥入怀中，一名个子娇小的天兵倏地低头匆匆走来。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告。”
苍渊手一顿，厉声呵斥：“本殿说过公主在时，任何人都不许来扰，自己去领罚！”
那天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委屈的咬了咬唇，扭头就走。
只一眼，我就看出这天兵是易容后的桃姬。
虽身穿天兵戎装，却难掩她身上的桃花气息。
我下意识看向苍渊，却发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乔装后的桃姬身上，神情带着不忍。
一时间，心底的石头又沉了几分。
渊转眸看向我，眸色有几分闪烁。
“卿儿，我还有事要需要去处理，你先回去，这里不适合你久留。”
我没有戳穿他，平静道：“你去吧。”
苍渊瞬间松了一口气，抬手捋了捋我被冷风吹乱的发丝：“等我，我晚上去找你。”
说完，他匆匆离开。
看到他朝桃姬的方向而去，我下意识遁形隐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龙湫洞。
一道瀑布自山顶倾泻而下，桃姬变回了女子模样，被苍渊按在巨石上。
“今日你不该出现在卿儿面前。”
桃姬红唇轻抿，慢条斯理解着身上的腰带。
“阿桃只是太想苍渊哥哥，所以才忍不住去找你，你真的狠心生阿桃的气吗？”
桃色肚兜映入苍渊眼帘，他喉结浮动，立即俯身而下。
“我警告过你，做我炉鼎一事，绝不能让你姐知道！”
桃姬抬起纤纤玉手大胆探进苍渊的衣襟内，咬了咬红唇。
“姐姐那么爱你，她才不会多疑。并且她若知道了，大不了我就去做别人的炉鼎。”
“你敢！”
苍渊用仙力将桃姬衣裳震碎，高高抬起她的腿。，
“百年前你做了我的炉鼎，今生今世，也只应属于我一人！”
说完，他狠狠一撞。
第3章
瀑布震颤，水花四溅。
我在洞外静静看着苍渊和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翻云覆雨，只觉浑身冰凉。
我转过身，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开。
从前的苍渊明明不曾这样放浪形骸——
他清冷禁欲，每次和我拥吻都会克制，在最后的要紧关头止步。
他说，要把我最美好的一瞬留在大婚之夜。
在我羞得满脸通红时，他会抱着我一遍一遍吻过我耳畔。
“我苍渊在此以道心发誓，此生与绝不与其他女人染上瓜葛，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誓言尤在，但人心早变了。
我浑浑噩噩地走着，回了瑶光殿。
素来四季如春的天界忽然下起了雪，冷风刺骨。
宫娥们冻得哆嗦，我却木然拂去身上的雪粒，回了寝宫。
从玉屉中拿出婚书，我默默看了许久。
再取了自己的心头血，与苍渊的心头血同时滴了上去。
霎时，金光弥漫。
婚书上两人并列的名字渐渐消散。
直到一纸空白，我紧绷的心才稍稍松懈。
这段孽缘，终于解了。
我正要将婚书收起来，苍渊突然回来了。
“卿儿，瑶光殿布满冰霜，整个天界大雪纷飞，你怎么了？”
他紧张地握住我的手，满脸担忧。
“以前你不开心时，天界只会下小雪，现如今院子里在外面我们一起种下的凤凰树都冻成霜花了……”
苍渊手中仙力徒然凝结，驱散了满殿的清寒。
窗外的雪花悠悠然消失，银白的冰霜也逐渐融化。
看着他颈脖上若隐若现的红痕，我忍不住涩声问：“方才，天兵营也下雪了吗？”
苍渊点头：“是啊，天兵天将的兵器全都被冰雪冻结，龙湫洞的瀑布也都凝结成冰……”
听到龙湫洞，我不自觉想起他和桃姬纠缠不休的画面，顿觉心中泛恶。
正要说话，苍渊却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卿儿，真想快点与你成婚，这样就能和你日日夜夜都在一起……”
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我呼吸一窒。
不动神色撑着身子退离他的怀抱。
苍渊啊苍渊，
我所期盼的日日夜夜，是再也没有你。
我深吸一口气，把桌上的婚书递给他。
“这份婚书，是我送你的礼物。”
苍渊愣了愣，随即接过婚书：“卿儿送我的礼物，放在婚书里了？”
我顿了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你一看便知。”
苍渊却如获珍宝地将婚书收了起来，用仙力做了保护封层，再收入他的灵戒内。
“待月底大婚之日，我再将婚书拿出，让六界宾客都看卿儿送我的礼物。”
“那个时候，我定要告诉所有人，我玄凤苍渊，娶到了天帝之女，雪神慕卿为妻。”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听着他情深深的肺腑之言。
我忽然有些期待，当苍渊看见那空白婚书时，会是什么反应？
第4章
入夜，瑶光殿。
一轮弯月低低挂在云层之上，映得屏风透亮。
我静静躺在床上，一屏之隔的苍渊翻来覆去。
“卿儿，今夜可以抱着你睡吗？”
我蜷紧手心，屏住气息没有给他回应。
苍渊，你凭什么认为，浑身沾满了桃花香，还有资格抱着我睡？
心头泛起一阵刺痛，我苦涩的闭上眼。
没过多久，殿外兀的传来一阵动静。
我睁开眼，正要起身，却听到屏风外传来苍渊的声音。
“你疯了吗，竟然敢来瑶光殿？”
随即而来的，是桃姬的哭哭啼啼。
“方才有只梦魇兽在梦里欺负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才来找你的……”
一阵窸窣声传来，透过倒影我看到苍渊从灵戒内取出一物。
“别哭了，这逐日鸟内丹支撑的烈阳珠，可以克制梦魇兽的噩梦，我给你护身可好？”
桃姬收下烈阳珠，哽咽道：“可我还是怕……我要你陪我睡……”
话音落下，苍渊重重叹息一声。
“阿桃，不要胡闹，这是你姐姐的宫殿，你不该来。”
桃姬哀求道：“苍渊哥哥，你就陪我两个时辰好不好？天亮了我就走，姐姐不会发现的。”
殿内陷入了死寂。
片刻。
传来苍渊的叹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着，他将桃姬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
“睡吧，我保护你。”
看到他们躺在一起的画面，我的心颤了颤。
抬手凝了一道术法，让屏风整个布上一层层黑雾，让自己再也看不见那刺眼的画面。
没关系，再过几日，忘川河渡口开启，我便会去冥界和母亲在一起。
到时候苍渊要保护谁，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了。
彻夜难眠。
翌日清早，苍渊和桃姬已不在殿内。
刚起床不久，一个宫娥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公主殿下，这是月底您和苍渊战神大婚的婚服，现已织成，请您过目。”
看着华丽雍容的银白婚服上那一朵朵绽放的凤凰花。
我恍然想起它尚且只是天丝蚕布帛之际，我请教了一百个织女学习织布刺绣，一针一线绣出了9999朵凤凰花。
当时苍渊看到我绣婚服之时，还满眼爱意的轻叹。
“凤凰花开两季，一季缘散，一季缘来，可经过卿儿的手，却让它们永远都常开不败了，我对卿儿的心意，亦至死不渝。”
此刻看到婚服上的凤凰花，我只觉刺目。
我遣退宫娥，随即拿起剪子，颤着手将婚服上的凤凰花一朵一朵拆掉。
拆完所有花，婚服已被我戳得破破烂烂。
婚书已无，婚服已毁，我和苍渊的姻缘再无可能。
现如今，在和天界断绝关系前，我还有一事要做——
剔仙髓，舍仙籍。
西天门，生死墙。
我跪在冰冷的雷电之境，仰头看着漫天黑云。
“慕卿自请剔仙髓，断仙根，永远离开天界，望天道成全。”
“轰隆——”
一道巨大的雷声响起，似是在回应着我。
我咬牙运转全部仙力于掌心，抬手化爪覆上天灵盖。
掌心骤然用力，一根仙气萦绕的蓝色仙髓被一寸寸扯了出来！
断骨剔髓的疼痛散至全身，我痛得冷汗簌簌，脱力倒在地上。
仙髓浮在半空中，化为一缕蓝光往上飞去，没入生死墙。
雷声轰轰响了九九八十道，终是消停。
“慕卿多谢天道！”
我深深一跪拜，随即趔趄起身，往瑶光殿走去。
天界蓦然下起了雪。
从前最不怕冷的我，此刻却冻得唇色发白。
那些雪霜落在身上化为冰水，也宛若绵密的针刺入了骨髓中。
大雪纷飞，我走了许久，才走回宫殿。
正哆嗦着准备回床榻休息，一阵带着烈焰的劲风拂来。
苍渊双目通红的走到我面前。
“卿儿，你为何要抽自己的仙髓？！”
第5章
我强行稳住自己的紊乱内息，面不改色说道：“我取仙髓，只是想把它炼化为神髓。”
苍渊紧绷的神色松了下来，心疼的轻抚上我脸上显露的鳞片和龙角。
“方才听闻生死墙的异变，我还以为你要自毁仙途，离开天界离开我……”
“还好是虚惊一场，如若你出事了，留我一人在天界该怎么办？”
我直直迎上苍渊微红的眼眶，神色没有太多起伏。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闻言，苍渊神色一僵。
他将我抱得更紧，嗓音透着几分颤抖。
“卿儿，我们在月老树下发过誓，要永生永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你不可以忘了我们的誓言，也不可以离开我……”
我呼吸骤然发紧，只觉得他此刻异常可笑。
苍渊，忘了誓言的人是你，违背誓言的人也是你。
离开你，不过是我的退路罢了。
我垂下眼帘，没再应声。
天界的雪下了一连七日，苍渊也接连数日都寸步不离照顾着我。
我想喝水，他比宫娥还快一步给我泡雪芽仙茶。
我想睡觉，他体贴的用仙力焐热被窝，再帮我捏好被角。
神仙们调侃，人前只会喊打喊杀的战神，在瑶光殿成了妻奴。
一时间，我都忍不住恍惚，苍渊的背叛是不是我的错觉。
雪停的这一日，苍渊身侧传讯玉牌闪烁不停，打断了这段宁静的时光。
“卿儿，天兵营有急事需要我处理，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
我没在意苍渊去了何处，也无心再跟着他一路寻去。
正独处着，一阵刺鼻的桃花香飘进了瑶光殿内。
我抬起冷眸，只见桃姬不请自入，款款走来。
“姐姐，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虽是关切的话，可桃姬却毫不掩藏眼中的幸灾乐祸。
她环顾四周一圈，最后坐在苍渊的床榻上。
“你来做什么？”我不想和她绕弯子。
“来炫耀啊，看不出来吗？”桃姬施法变幻出一片金色龙鳞，甜甜一笑，“你看，这是父君赠我的护心龙鳞呢！”
“像姐姐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仙子本该被父君放在掌心疼的，可谁叫父君更喜欢我的母妃呢，这一千年来，所有送往天界的稀世珍宝，父君统统给了我。”
桃姬的挑衅，我并未放在心上，冷冷下达了逐客令。
“说完了就请你离开。”
纵使我讨厌她，可我即将离开天界，不想再多生是非。
我的冷静让桃姬气急败坏，她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拂袖离开。
路过院内的凤凰树时，桃姬忽然发出冷笑。
“这树，着实碍眼。”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抬手凝聚出一抹烈火朝凤凰树直直射去！
院内瞬间成了刺目的火海，不仅凤凰树燃着熊熊烈火，就连桃姬的仙裙也被烧到了。
“啊——”她在火中霎时痛嚎了起来。
护心鳞发出耀眼金光，一身金袍的父君从天而降。
他冲过去挥灭了火，一把抱住桃姬：“阿桃！”
此时桃姬烧得面目全非昏死了过去。
父君怒不可遏地斥责我：“慕卿，为何不救你妹妹？她身为凡胎仙体，修为低下，你竟眼睁睁看她被火烧死吗？”
我忍不住辩驳：“她自己纵火引祸上身，为何要怪在我的头上？”
火是她燃的，树是她烧的，引火烧身的人也是她自己！
父君眼神一冷，扬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没规矩，身为天界长公主，你本该以身作则柔善和顺，如今这幅模样，成何体统！自去雷刑台领罚！”
我咽回喉咙中的腥甜，还没来得及说话，桃姬的母亲天妃便匆匆赶来。
她看了一眼桃姬，随即哭着拉住父君：“君上，莫要这般凶卿儿，她只是对我和阿桃有偏见罢了，天界众仙皆知她是司雪之神，如此处罚恐有不妥……”
“那便剥去她的职位！”父君的声音落地生霜。
他大手一抬，直接用神力取走我的雪神令牌。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天界的雪神！”
一群人零零散散来，浩浩荡荡的走了。
我没有辩解的机会，便被他们定了莫须有的罪。
凤凰树被烧焦成枯木，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
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松懈下来，眼泪簌簌而落。
同样是女儿，为何父君对我如此无情？
幼时，我与苍渊一同植下凤凰树后，父君还和母后亲自用仙力为它浇水施肥。
可如今，他满心满眼只有另一对母女，还对这棵承载过往美好回忆的凤凰树置若罔闻……
我不知道父君为何变心。
我只庆幸，幸好母后走的早。
回拢思绪，我抬手拂过被烧得光秃秃的凤凰树，嗓音哽咽。
“凤凰啊凤凰，下辈子去人间做一棵普通的梧桐树，莫要再待在天界了。”
第6章
“轰——”
兀的，一道雷鸣从天而降。
天上乌云密布，司雷刑君携天兵天将围得瑶光殿密不透风。
“天帝有令，命慕卿公主即刻前往雷刑台领罚！”
我的身形一僵，心底的冷一阵盖过一阵。
树已毁，仙职亦已剥去。
父君，你竟还要罚我……
晃神之际，我的身体已被捆仙绳束缚住，瞬移到了不周山。
雷刑台，雷云滚滚。
我跪在祭台上，听着司雷刑君仙君念了我长长一段罪则。
“我不认罪。”
“冥顽不化！”司雷刑君拂袖施法动刑。
“轰隆”一声。
第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如同千万重锤砸穿头颅，近乎将我浑身骨骼碾碎。
我脸上血色瞬间褪去，死死咬着唇。
就在第二道天雷要劈下时，一道惊慌声传来。
“卿儿！”
苍渊扑了过来，牢牢将我护在他怀中，任由雷击。
“噗——”
一口鲜喷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我呆滞看着近在咫尺的苍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司雷刑君动作一顿，冷声道：“苍渊战神，慕卿公主伤了桃姬公主，如今的刑罚是她该受的。”
苍渊紧紧抱着我，纹丝未动。
“所有的罚，本殿替她来受！”
轰隆——
整整九道天雷，全数落在了苍渊身上。
他的铠甲浸染鲜血，后背的雷击之伤深可见白骨。
纵使伤势严峻，他却还不忘记颤着手想要擦去我脸上的泪和血。
“卿儿别怕，我在……”
话未说完，他便昏死过去。
司雷刑君叹了口气，施法将我和苍渊送回了瑶光殿。
看着昏迷不醒的苍渊，我命人去请来医仙。
医仙匆匆赶来，运转仙力帮苍渊疗伤，神情万分凝重。
“苍渊战神昔日为了救您本就失了半颗心，这次雷击又再次击伤了他的心脉，旧伤加新伤，若三日内无法醒来，恐有神魂溃散之危……”
后面的话他没说，我也知道。
若是神魂溃散，便会消亡于天地之间。
我怔怔的看着躺在软榻上气若游丝的苍渊，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苍渊。
你为何要救我？让我死了不是更好吗？
我死了，你便可光明正大同桃姬在一起了。
我死了，天帝与天妃，你与桃姬，就是外人眼中称赞的神仙眷侣，一家四口。
我连着照顾了苍渊三日。
桃姬见不到苍渊，却每天都用传影球挑衅我。
“苍渊哥哥不要命的救你，不过是责任驱使罢了，你是他天定的未婚仙侣，他若不救你会堵不住悠悠众口。”
“但哥哥对我不一样，我是助他修炼成神的炉鼎，哥哥每天每夜都会和我共赴巫山享云雨，他修为大增，我也仙体更稳，这样的快乐，你根本体会不到……”
一个个小球充斥着桃姬得意洋洋的叫嚣，还有一幕幕刺眼的画面。
或许是太痛了，亦或者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事到如今，我心底已经没了什么情绪起伏。
算了算时间，只有最后几日，忘川河便会开启渡口。
我该去司命阁，将自己的仙籍抹去了。
正要起身，尚在床榻昏迷不醒的苍渊突然呢喃。
“卿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嘱咐宫娥悉心照看他，随即离开。
司命阁，仙雾缭绕。
一株命格古树横抱着整个水云阁楼，一片片如霞红叶缓缓飘落。
我刚走进去，就看到司命星君白衣鹤发，正认真翻阅手中命薄。
“司命爷爷。”
司命星君转身看向我：“是卿儿啊。”
母后离开时，我才三百岁。
她不在我身边的那一千年，都是司命爷爷教我为人处世。
历代司命星君窥探天机，任何事都瞒不过他们的法眼。
我沉默一瞬，对着司命星君诚恳跪拜。
“司命爷爷，我想要拿走自己的命簿，抹去仙籍。”
司命星君掐指一算，看向我的眼神复杂了几分。
“你真想好要去冥界？苍渊那小子可是对你一片深情啊……”
听到司命爷爷的话，我喉头一痛：“他虽深情却不专情，和我父君又有何区别？我意已决，还望司命爷爷成全。”
司命星君叹了口气：“世上男女之情本就易变，当年你父君将天妃带上天界后，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天后会为了你忍气吞声，可事实上，她爱得干脆，走得也干脆……”
“你母亲是世间难得的奇女子，她留给你的退路也是旁人求之不得，你心之所愿，司命爷爷都支持你。”
说完，他将命簿递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在命簿脱离仙籍那栏上毫不犹豫的摁下了手印。
命簿红光闪现，“慕卿”二字若隐若现，逐渐化为透明。
“自今日起，天界再无慕卿公主，再过三日，冥界的酆都帝姬就要归位了……”
第7章
从司命阁回到瑶光殿。
我看到父君在枯萎的凤凰树前失神站着，手中拿着一瓶仙丹。
我怔愣一瞬，朝他行了一礼：“父君。”
父君将手中的白玉药瓶递给我，神色透着几缕复杂。
“昨日之事，为父的确过了。”
他微微一顿，又神色深沉开了口。
“阿桃的脸被焰火灼伤，需要用万年玄冰养颜，你的瑶光殿正好是玄冰所造，搬出来给你妹妹住吧，天界其余宫殿任由你挑。”
我不可置信看向父君，只觉手中的药瓶千斤重。
“我才受雷霆之罚，也需要瑶光殿的玄冰养伤……”
听到我的话，父君脸色一沉，语气不耐烦。
“你只受了一道雷刑，其余的苍渊都替你挡了，还有什么伤好疗的？你妹妹若是毁容，日后她怎么嫁人？”
父君的谴责，让我心底一阵钝闷。
但凡他用神识探一探，就能知道我受了天雷之刑有多痛。
更何况，现在的我已经没了仙髓……
看着父君冷漠的神色，我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三日后，我的瑶光殿让给她。”
娘亲将父君让给了桃姬的母亲，我将苍渊让给了桃姬。
再过几日，不管是瑶光殿还是天界公主的身份，我都让给她。
父君，夫君，我谁都不要了。
父君点了点头，对我的乖顺甚是欣慰：“三日后便是你与苍渊的大婚，婚后再搬出来也好。”
说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便遁形离开。
我在烧焦的凤凰树前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暗淡才转身走进寝宫内。
刚进殿内，却看见苍渊神色复杂地站在窗边，看着庭院内的凤凰树。
我知道，刚才父君来找我的一幕，被他尽收眼底。
苍渊转眸看向我，语气带着小心的试探。
“卿儿，阿桃只需在瑶光殿住几天而已，待她脸上的伤好转，便会把宫殿还给你。”
我扯了扯嘴角，脸上没有太多笑意。
“苍渊，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被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也不会再要。”
“不管是人，还是宫殿。”
听罢，苍渊神色微慌，下意识抬手抱住了我。
“那我以后再为你打造一个更大的宫殿，除了你我二人，不让任何人踏足。”
“这几日你照顾我辛苦了，待成婚后我带你去玉京台看云鲸，去天河看星辰，去人界体验凡间夫妻生活，怎么样？”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苍渊，我不会和你成婚，也不会和你去天河去人间。
再过三日，你我曲终人散再无相见之期。
这些日子，苍渊筹备婚宴之余，用仙力在瑶光殿庭院种下了一片凤凰花海。
我看着红光溢彩的花海，心底毫无涟漪。
凤凰花海再美，也美不过当年那株凤凰树。
这时，一片桃花瓣从天上飘落下来。
苍渊蹙眉握住花瓣，又转眸看向我。
“卿儿，天帝召我去一趟凌霄殿……”
父君召唤他会用桃花瓣？
我没揭穿他拙劣的谎言，只是淡淡点头：“你去吧。”
大抵是刚送了我一大片凤凰花海，苍渊没有多想，转身匆匆离开。
看着他消失的身形，我默默遁形跟了上去。
远远的，我看到苍渊在瑶光殿外的仙道驻足停下。
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桃姬站在玉柱旁，泪眼婆娑看着他。
“苍渊哥哥……”
苍渊瞧见她的装束，立即冷了脸。
“胡闹！你怎能穿成这样，要是让卿儿看见了怎么办？！”
桃姬声音里染上哭腔：“你都要和姐姐成婚了，我想穿这身衣服留个幻想也不可以吗？”
她说着小心翼翼拉住苍渊的手，一副人见尤怜的可怜模样。
“姐姐那么爱你，她不会介意的。你让阿桃体验一下拜堂成婚的滋味好不好？阿桃想把第一次拜天地的仪式给你，不想给其他男子……”
看到她哭得泪眼朦胧，苍渊叹了口气。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无奈的声音落下后，他施法给自己换上了一身喜服，旋即揽着桃姬往月老树飞去。
我麻木地遁形继续跟着。
看到苍渊与桃姬跪在了月老树前，十指相扣，郑重起誓。
“请月老见证，玄凤苍渊今与桃姬结为夫妻，三拜敬日月。”
两人三磕头，月老树红绸飞扬，树叶摇曳。
下一瞬，繁茂的树叶中，显现一块崭新的姻缘牌。
泛着红光的仙侣名字渐渐浮现——
苍渊，桃姬。
第8章
姻缘牌，定仙侣。
我静静看了许久，而后转身回了瑶光殿。
天上星辰璀璨，簇拥着圆月。
我不由得想起母后千年前所言，她说。
“神仙死后不会进入冥界，他们会变成星辰飘在天河之上，永远守护所爱之人。”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湿了眼眶。
“娘，漫天星辰没有您，今夜子时忘川河渡口开启，我就能去冥界见到您了，真好。”
“嘭嘭——”
心脏一阵阵压抑，我抬手轻捂，感受着那不属于我的心脏跳动。
离开之间，苍渊的这半颗心脏，我也该物归原主了……
我正要施法运转仙术，苍渊突然携风而归，带来阵阵桃花香。
他神色带着几缕愧疚，大步走来抱住我。
“卿儿，这次处理事情回得晚，让你久等了……”
我捻下他肩上的桃花瓣，平静道：“父君的凌霄殿，好像从未有过桃花树。”
苍渊看到我手中的花瓣，神色闪烁了几分。
“果然，任何事情都难逃卿儿法眼，今日我去凌霄殿时，恰好与你妹妹桃姬擦肩而过，大概是那时候不小心蹭上的。”
我垂下头将花瓣震碎，遮掩住眼底的死寂。
“是啊，你什么都瞒不住我……”
苍渊没察觉到我的异常，又兴致勃勃道：“待子时一过，我会从天界搭起长长鹊桥，让各路神仙都来祝贺我们，看着我们去月老树下缔结姻缘……”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男人分明已与桃姬结成仙侣，却还在我面前演的如此深情。
明日，他搭鹊桥用云轿来迎娶我，难道不怕遭天谴吗？1
虽然我已不在意，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我送你的礼物，明日也一并在鹊桥呈现给众仙看吧。”
苍渊满心期待的点头：“卿儿送我的惊喜，一定要昭告天下。”
“按习俗规定，我今夜不能留在瑶光殿陪你，子时一过，明日我会风风光光、以百鸟朝凤之礼来迎娶你。”
我语气一如既往轻淡：“嗯，你去吧。”
苍渊揉了揉我的头，转身御风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轻声喃呢。
“苍渊，明日你娶不到我的。”
我再次抚上心口，将全身所有的仙力都运转到掌心。
既然决意要和他断了千百年的情谊，那就断得彻底。
掌心用力，我五指撕裂血肉，生生掏出了胸腔内的半颗玄凤心！
“噗嗤——”
我吐出一口鲜血，用仙术封印住了血淋淋的半边心脏。
除了那一纸空白婚书，这半颗心脏便是自己送给他的第二份大礼吧。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止住心口的血，屏退了瑶光殿的全部宫娥。
素手一挥，无数冰雪瞬间罩住整个瑶光殿。
下一瞬，“咔嚓”声此起彼伏。
似是蛛网丝的裂痕遍布瑶光殿，无数锋利的冰刃悬挂屋顶。
我将灵戒中苍渊这千年来赠我之物统统取出，还有桃姬三番五次挑衅我的传影球也一并悬浮于殿内。
“苍渊，我送你的惊喜，希望你是真的喜欢。”
我低声说着，眉心之间忽然一阵发热。
额间一道幽红花纹徒然忽闪忽现，耳畔也响起一道熟悉的空灵声。
“慕卿帝姬，圆月悬忘川，渡口已开启，十殿阎罗恭迎帝姬渡忘川，回冥界。”
红光从我眉心飞出，化作一株硕大的曼珠沙华花朵载着我飞入云海，往西方飞去。
透过层层云海，我看见一袭红色喜服苍渊带着桃姬走在凤凰花海簇拥的鹊桥之上。
只一眼，我就收回了视线。
忘川河畔，幽绿河水无声流淌。
那道空灵声再一次问我：“慕卿帝姬，您真的想好了吗？一旦踏入忘川便再无回头路，您的仙躯会被忘川之水化骨侵蚀，被冥界冤魂恶鬼吞噬，渡河之后，再塑冥躯。”
“嗯。”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我身下的曼珠沙华花朵幻化成了一艘渡魂船，停靠在岸边。
忘川河水，分三渡。
一渡前尘忘旧事，二渡肉躯化神魂，三渡黄泉入鬼门。
我撑着船摇着浆，渡过幽绿忘川河水。
无数过往记忆如同过眼云烟，随着渡魂船越走越远，在我脑海中渐渐消散。
整整一千三百年。
那些对苍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都被抹去。
水波荡漾，我看见自己的身躯渐渐透明，甚至穿过船体，无数冤魂恶鬼追逐着我，想将我拖下忘川河。
倏地，整个冥界响起一道钟响，曼珠沙华遍地开花，通红似火的花瓣直直蔓延到我脚下。
“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恭迎酆都帝姬归位！”震耳欲聋声响彻忘川河。
我最后一次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天界。
隐约可见高耸鹊桥，百鸟欢鸣。
我收回视线，看向朦朦胧胧敞开玄红大门的冥界。
“娘亲，我来寻你了。”
我赤足踏上曼珠沙华花道，一步步朝前走去——
第9章
从此往后，天上人间，再无慕卿公主。
冥界，是我的新生。
酆都帝姬，亦是我的新身份。
……
另一边，鹊桥凤凰花海。
苍渊正看着桃姬在花海中翩翩起舞，周身还带着片片桃花瓣，心头莫名地一慌。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想起了三百年前，卿儿被魔族绑走，他去伏魔窟救人前，也是这样慌乱。
仙者不会无故心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苍渊想到这，忍不住开口：“阿桃，你快走吧，这鹊桥是我搭建给卿儿特意迎娶她的，若是被她看见了不好。”
桃姬听罢，立即啜泣。
“哥哥，你莫不是嫌弃阿桃容貌不堪入目？”
“连你都嫌弃我，明日众仙看见了我脸上的伤，定然也会笑话阿桃……”
苍渊无奈地看着她。
“不会的，大喜的日子，不会有人敢多说这些闲言碎语的。”
他说话又低又清冷，落在桃姬耳中却有几分安抚的意味。
她赤足走过去，立即可怜兮兮靠在他肩膀上：“有你在，阿桃就不怕。”
“哥哥再陪我一下下好不好，不要急着回去筹备婚礼嘛，姐姐在瑶光殿又不会跑。”5
苍渊微蹙眉头渐渐平复，无奈又释然的一笑。
是啊，他马上就能娶到心心念念的卿儿了，婚后多的是时间见面，他得珍惜如今和桃姬在一块的时间。
……
天界，仙乐四起。
百鸟盘旋于上空，喜鸣不绝。
众仙所观之处皆铺上了流光溢彩的云霞毯，十万颗碎金石也早就被天帝洒在了鹊桥附近。
苍渊施法抹去了自己身上的暧昧红痕，换上一袭繁图的喜袍，旋即带着迎亲的天马队往瑶光御风而去。
可等他到了瑶光殿，却看到一群宫娥惶恐伏在地上。
“苍渊战神，慕卿公主……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苍渊愣了一愣，立即冲过去推开殿门。
下一瞬，“轰”的一声巨响。
整座瑶光殿坍塌。
此刻整个天宫都狂风大作，乱琼碎玉。
碎冰刮过苍渊的左手。
颤抖的指尖瞬间血流不止。
众仙都惊呆了，面色茫然看着眼前这一切，无一人敢出声。
只有桃姬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开口。
“莫非是卿儿姐姐不想要阿桃住进去，才故意把宫殿弄没的……”
苍渊的直觉告诉他并非是如此，可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想不出为何慕卿要在他们大婚之日毁了瑶光殿。
这可是她的家！她住了一千三百年的家！
他理都没理桃姬，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卿儿？卿儿！”
可无论他怎么喊，都无人回应。
一扭头，苍渊徒然僵在原地，瞳孔骤缩。
泛着蓝色的光球静静的飘浮在废墟之上，里面放着半颗心、一旨婚书、传影球和留影石。
卿儿人不见了，却把这些东西留给了他，什么意思？
苍渊脸色煞白，但到底心存侥幸，他一步步朝那光球走去。
一旁的桃姬也僵住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想到了什么，她急忙喊：“哥哥不要碰，小心——”有危险。
剩下的三个字还未说完。
苍渊已经伸手去拿，刹那间，留影石内所有的画面灌入他的脑海中！
第10章
只见熟悉的瀑布前，他自己正和一袭广袖白色长裙的桃姬暧昧拥吻！
那一霎间，苍渊只觉眼前骤黑。
他根本不敢去想，卿儿是以何种被背叛的痛心将这一幕幕保存下来！
“哥哥，别看了吧……”桃姬走上前，扶住了他。
四目相对，苍渊看清了她眼底的慌乱和哀求。
他未曾理会她，而是一把将她佛开，抬手去接那半颗心，心脏散发的气息与他的仙力瞬间融合。
“这是当年我为救卿儿舍的心，如今她竟生挖出来还我……”
“可我苍渊送出去的心，便再也不会收回。”
苍渊颤声说着，大手一捏，那心瞬间化为血雾湮灭！
与此同时，体内的半颗心泛起剧烈的疼意。
桃姬大惊失色，周围的众仙也惊诧不已的看着苍渊，已经有人悄悄离了场，去请了天帝。
还从未有仙见过苍渊战神如此癫狂过！
而苍渊对他们的小动作视若罔闻，微一抬手，那旨婚书也飞到了他手中。
展开一看，一旨空白！
就如同苍渊此刻的脸色，面若白霜。
众仙皆知，已经禀了天道的婚书若要抹去，必须以二人心头血为刹引。
这，苍渊战神是被谁算计了去，才被取走了心头血？
众仙面露疑窦。
唯有苍渊已然站不稳了。3
仙者记忆超群，他瞬间回忆起了那日在天兵营碰见慕卿的情形。
那时，卿儿面色平静的看着他，要走了他的一滴心头血。
当时的苍渊不以为意，毫不犹豫的给了她。
可现在的苍渊，看见她的眼神时，却咽了咽喉。
从何时开始的？从何时开始卿儿眼底只有了一片死寂，似是一块化不开的万年寒冰。
无力和慌乱如同海水漫上苍渊心头。
慌了一刻，他又很快镇定下来，在心底默念——
无妨，若卿儿质问他，他可以说只是有人幻化成了他的模样罢了。
无妨，若卿儿不信他，他还可以说是因为自己算出了卿儿有情劫，才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幕伤她的心……
可下一刻，当慕卿留给苍渊最后一物飞入他手中时，他彻底疯了！
传影石内画面，是桃姬神情得意在不断挑衅着慕卿！
桃姬每传一幕，苍渊有多爱慕卿，就更多一分痛苦！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
“咚！”的一声。
苍渊已经将桃姬的头按在瑶光殿的废墟上，大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
那一双冰冷的眸子泛着玄凤一族独有的赤金琉璃色。
只是，在面对即将窒息的桃姬，他的眼眸中只有无尽的狠戾和恨意。
“为什么？”
“我说过——”
他剩下的话还未曾说完，碧空如洗的天际之上兀的电闪雷鸣。
金光万道碾压过云海，只听天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苍渊，你在做什么？”
只一句，便让苍渊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威压沉沉压在他身上。
他单膝跪地，嘴角开始渗血。
桃姬猛咳了几声，大口喘息着跑到别的仙人身后躲着，一对上苍渊那双眼，就打起了哆嗦。
“父君，请您勿要责怪哥哥，他也是关心则乱，才伤了阿桃……”
“你别说话！”
赶来的天妃剜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天帝，“婚不可断，众仙都赴了这场婚宴，如今卿儿耍性子不来，不如让阿桃为姐替嫁，等卿儿回来了再还位给她？”
这一句话让苍渊诸位仙人都僵在了原地。
“如此也好。”天帝低低应了声。
可停了几息，他蓦然出声，语带不解：“苍渊，阿桃，为何天书上有你二人缔结的记录？月老树上的姻缘牌上亦有你二人的名字？”
听见他的话，苍渊几近乎两眼一黑，桃姬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身形一晃直接晕了过去。
一位仙人伸手探脉，霎时大骇。
“桃姬公主已有一年身孕！”
闻言，六界晔然。
他们纷纷偏头看向神色仓惶的苍渊：“不是说，苍渊战神爱慕卿帝姬如命吗？”
第11章
嗡——
耳畔嗡鸣，苍渊浑身凉了个透彻。
是啊。
他那么爱卿儿，为什么会背叛？
他在这九州八荒受众仙崇仰，本是高高在上一身白的战神，为什么会行差踏错到现在这个局面呢？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认识桃姬这个女人，是他中了魔族的情花毒，神志不清之余想要去找慕卿之时，是桃姬出现在了他身边。
“哥哥，姐姐不在，不如让阿桃帮你吧……”
苍渊猛然挥开了她，连退三步，趔趄转身离开，寻了个寒潭泡了下去。
之后的日子，与桃姬在天上相逢，她都会满眼爱意的看着他，可苍渊始终无动于衷。
直至一次风水轮流转，桃姬中了九尾狐族的媚术。
苍渊看在她是卿儿的妹妹上帮了她，拿着帕子擦完手后，还将手帕丢在了她身上。
他以为这样侮辱性的举动会让桃姬知难而退。
可她没有。
就这样，两人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只是在每一回，苍渊都在桃姬面前提起过，她不能怀上他的血脉。6
桃姬也连声应下。
未曾想，她居然瞒着他怀了身孕！
迎着众仙各异的目光，苍渊一度以为自己现在是身处幻境，一切都不是真的。
直至天妃缓缓从对面走了过来：“苍渊，你怎能如此对阿桃！她可是你和卿儿的妹妹啊！”
苍渊才意识到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赤金琉璃色的眸子波澜不断，他的心告诉他，桃姬怀了他的孩子，卿儿便更不愿意回来了！
见苍渊对自己的话视若无睹，天妃正要说些什么，只听一声冷呵。
“够了！”天帝怒视着苍渊，又失望的扫了桃姬一眼，“今日之事，本君已全数知晓！是阿桃和苍渊对不住卿儿。”
“苍渊，本君罚你自去领雷霆之刑！至于桃姬，压入囚仙海，尔等可有异议？”
一夕之间，苍渊的心态早已判若两人，也没了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高气傲，颓然的领了罚。
至于桃姬，则是被天兵拖去了囚仙海。
那里会遏制住她全身的仙力，让她与遭遇驱逐的仙人一样自生自灭，若无天帝旨意永远都没法离开。
天妃还想再为桃姬求情，却发现天帝脸色黑得不行，顿时咽下了未尽之言。
苍渊起身，一言不发的往雷刑台走。
领完罚后，又拖着浑身的伤漫无目的地走遍天界，询问着诸仙是否有见过卿儿，寻找着卿儿的气息。
可无论他怎么找，都始终找不到人。
那个女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苍渊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司命阁，只见司命星君正埋头处理着如山高的命簿。
“司命星君，我想要调一人的命簿……”
剩下的话司命甚至连头没抬便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笑：“慕卿公主的命簿已经不在天界了。”
苍渊问：“她把命簿拿走做什么？”
司命星君换了一本命簿翻看，言简意赅：“抹去仙籍。”
苍渊脸色倏地煞白，不可置信开口。
“不，我不信，卿儿是不会离开我的！”
“如果她抹去仙籍，那便会成为一届凡人，就算她发现了我与桃姬之事，那她便要和整个天界断得如此干净？不，她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仙子！”
听罢，司命星君感叹道：“事实就是如此，慕卿公主亲缘寡淡，情缘坎坷，原本就与天界缘分浅薄。众仙皆有自己的命数，强求不来。”
他抬了头，目光冷凝。
“就如战神你，此生与慕卿公主绝无执子之手做神仙眷侣的缘分！”
第12章
苍渊紧紧攥着手，脸色惨白，如遭雷击！
他根本不愿意信司命星君的话，他和卿儿青梅竹马、一直两情相悦，怎么会没有缘分？
心似乎疼得快喘不过气来。
苍渊转身就走，闭关想要稳住摇摇欲坠的道心。
却发现，他越修炼，那些他和卿儿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似是一根根银针，狠狠的扎在他的心头。
等他出关那日，整个天界漫天七彩祥云消散，被乌云取而代之。
一袭白衣如玉，身形清冷的苍渊跪在凌霄殿前，朝着天帝与众仙主动请罪。
“是苍渊酿就了大错，闹了这么大一场笑话。”
他顿了顿，才接着道。
“可我实在对卿儿挂念，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若是不得排解，只怕以后诸位都无法再仙界看见我了。”
这个看不见，不是指苍渊死。
他修为高深，若是堕魔，必定会让六界血流成河。
众仙原以为那日苍渊捏碎自己的心已算疯癫，却没想到他竟然还用堕魔威胁他们。
实在不耻！5
诸位仙君瑟瑟发抖：“苍渊战神哪里的话，我等必定竭尽所能寻找公主，只是她是否愿意回天界……”
话才起头，便被天帝蓦地打断——
“她是本君的女儿，身为天族冰龙，她自然是要回天界的。”
苍渊沉默着，眼神黯然。
他心底隐隐不安，卿儿连仙籍都抹去了，她真的会回天界吗？
这个念头犹如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他胸口，疼得他喘息不得。
……
天界已无大雪，却阴云密布。
整整一个月，天兵天将与众仙身形片刻都没沾过地。
但到底是都是活了千年万年的老神仙，神通广大，最后还是寻到了慕卿的气息，连忙告知了苍渊。
“苍渊战神，有天马看见了慕卿公主，她在大婚前一日往忘川河方向飞去了！”
“那儿可是个凶险之地啊！河水不仅会侵蚀仙者的仙骨仙髓，还会吞噬修为，也就只有三万年前的第四任花神去过那，最后还落得个殒命的下场……”
一听此言，苍渊身子一晃，差点跌下云端。
这一刻，极致的慌乱笼罩了他。
若是卿儿真的在忘川，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还是天将扶了他一把：“苍渊战神，我们可要去忘川？”
“去，为何不去。”苍渊眼底遍布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语气咬牙切齿。
苍渊径直御风往忘川河飞去。
沟壑纵横、五彩斑斓的大峡谷之间，横纵着一条幽幽泛光的忘川河。
隔着极远，苍渊都能听见河水里厉鬼哭嚎。
那些鬼因满身怨念与戾气，甚至渡不了河，只能在水中被净化，最后魂飞魄散。
可他们不想死，于是疯狂吞噬着同类的魂。
风声猎猎，玄色的烟雾带着腐蚀人鬼仙魔的威力。
苍渊鬼使神差施法降低了自己的御云。
身后传来天将的肃声提醒：“苍渊战神要当心，您如今身上有伤，又道心不稳，若是一不小心跌落进河水，怕是会永世都不入轮回……”
话音刚落。
苍渊却毫不犹豫，直接跳下忘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