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中兴之平定昭义军:强势帝王与铁血宰相的联袂绝唱

史海撷侃侃过去 2025-02-14 16:36:52

会昌三年(843年)正月,已然没落的大唐,在强势君王唐武宗及铁血宰相李德裕的完美配合下,指挥边军在振武城一举击溃号称十万精兵的回鹘,其可汗乌介仅带几百随从亡命天涯,彻底消逝于历史尘烟,让颓废已久的国势为之一振!

就在举国欢庆之际,昭义军镇因节度使更换一事,公然与朝廷对抗!

如果说对付外敌,大唐上下还能同仇敌忾,那么对付内部危机则不仅仅是敌我双方简单的实力比拼,还涉及诸多的政治考量与利益纠葛,难度显然更大。

考察代宗以来历次内战不难发现,朝廷在与不听号令的强藩交战时,往往征调十数万军队,耗时数年无法平定,最终只能以妥协的方式惨淡收场。

那么在这次昭义之乱中,唐武宗与李德裕这对君臣将如何应对?还能否延续大胜回鹘的势头?

【01】心有不甘的刘从谏

同年四月,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病故,临终前安排侄子刘稹接管军政。

节度使更换,一直是大唐在安史之乱后的一个痼疾。肃宗出于姑息,推行所谓的军将推荐制。即节帅不由朝廷委派,而由本军将领自行推荐产生。

到了德宗时期更加出格,朝廷对无力掌控的藩镇节帅,通常让其终身担任,只在死后才行更换。

这一纵容行为,直接导致藩镇节帅权力交接难产,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动荡。特别是河朔三镇,节度使父死子继,朝廷根本无法插手。

中兴明君唐宪宗一举击破淮西军、荡平淄青军,情形略有好转。他死后,其子穆宗只知玩乐,致使节度使更换比之当初还要混乱。

昭义军治潞州(今山西长治),辖泽(今山西晋城)、潞、邢(今河北邢台)、洺(今河北永年广府镇)、磁(今河北磁县)五州。

横跨晋冀两省,巍巍太行纵贯其间,历来是朝廷用以制约河朔强藩的战略要冲。

穆宗长庆元年(821年),郓州(山东荷泽郓城县)将领刘悟出任昭义节度使。刘悟行伍出身,曾生擒淄青叛藩李师道,于国立有大功,在军中颇有威信。

上任不久,监军刘承偕挑唆磁州刺史张汶,企图加害刘悟。刘悟迅速处死张汶,将刘承偕拘禁起来,后经宰相裴度斡旋,才将其释放。

经此事后,刘悟认为朝中已无贤良,遂对朝廷失去信心,开始效仿河朔三镇拥兵自立。

敬宗宝历元年(825年),刘悟病故,临终前将位置传给了儿子刘从谏。

此事在当时引发了极大争议,宰相李绛力劝敬宗,千万不可将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昭义军例比河朔,让这里的节度使也变成“世袭制”。

但敬宗年幼贪玩不理朝政,时任宰相李逢吉与权阉王守澄又收受了刘悟父子的巨额贿赂,一路绿灯之下,刘从谏顺利继任。

抛开这点不谈,刘从谏此人其实很有正义感,也颇具经济头脑。

文宗太和九年(835年)十一月,一场旨在诛除阉党的“甘露之变”爆发。

由于计划不周,宰相李训、王涯、贾餗,以及一千六百余名朝廷官吏横遭惨死,朝政彻底落入权阉仇士良等人手中。他们视文宗及朝臣如草芥,动辄侮骂威胁,朝野内外无一人敢于出声。

就在这时,刘从谏毅然站了出来,上疏痛斥仇士良,声称要出动昭义全军,替文宗诛净阉党。仇士良等人畏惧之下,嚣张气焰有所收敛。

文宗抑郁而终,他的异母弟武宗李炎即位称帝。

武宗继任完全由仇士良一手操纵,可想而知,在仇士良的影响下,武宗对刘从谏会是何种态度!

攻打回鹘,地处边塞的刘从谏主动请战,遭到武宗拒绝。又进献一匹身高九尺的良马,试图缓和与朝廷的关系,仍被拒绝!

武宗的绝情让刘从谏伤透了心,他知道只要仇士良还在,他与朝廷之间几无和解可能,索性彻底与朝廷翻脸。

昭义所辖五州大多毗陵塞外,不太适合种植庄稼,在以农为本的经济架构下过得并不富裕。

刘从谏转换思路,向辖区牧民及商贾征收税款,每年可获五万缗。又大力开展煮盐、卖铁等业,每年也可收入数万缗。

为了照顾缴税商人的情绪,刘从谏授予他们将吏身份。在他的精心打理下,昭义军钱袋子迅速鼓胀起来。

有了钱就好办事!

刘从谏开始招降纳叛,收留江湖亡命之徒,购买、修缮武器盔甲,以备不虞之需。

他的这些行为,惹来邻近军镇的警惕,均暗中加以防范。

正当刘从谏为了自己的事业努力奋斗之际,上天却没能眷顾他。

会昌三年(843年)四月,年仅四十、正值壮年的刘从谏罹患重病。

临终前,他伤心而又不甘的告诉妻子裴氏:“我忠心为国,朝廷对我却如此凉薄。我死之后,如果让他人执掌昭义,咱们刘家全族恐将不存!”

裴氏是前朝宰相裴冕的亲戚,在河东影响很大。有了妻子的支持,刘从谏与幕僚张谷、陈扬庭商议,决意仿效河朔做法,让侄子刘稹接管昭义(刘稹夫妇无子)。

因刘稹年幼,刘从谏又将刘守义、刘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刘匡周等,他父亲刘悟从郓州带来的一众老班底,分别放到重要岗位,执掌兵权。

把这一切安排好后,刘从谏含恨而逝!

【02】打还是不打

刘稹年龄尚小,从没有过任何处理政务的经验,面对突如而来的重担,惶恐的不知所措。

幕僚王协替他出谋划策,告诉他秘不发丧,暗中戒备,严密监视好监军,并用财物结交邻近藩镇。相信依照宝历年间的经验来看,不出百天朝廷的正式任命就会送达。

之后,又派押牙姜崟赴长安寻求国医圣手,造成刘从谏仍还健在的假象;逼迫监军崔士康向朝廷谎称刘从谏病重,允准刘稹代理留后,暂时主掌昭义军政。

按说这一系列安排不可谓不周详,只可惜武宗与他之前的两个哥哥相比,既不像敬宗那样完全不理朝政,也不像文宗那样受制于阉党。他英明果决,头脑清醒,是个很有见地的君王,当然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诈。

于是,武宗就坡下驴的让宦官解朝政带御医,以治病为由,赴潞州打探虚实。

又派供奉官薛士干捎话给刘稹:“朕担心从谏病情,请让他到东都治疗。待病情好转,朕另有委任。至于你,请放心入朝侍奉,朕定有重用!”

稳住了刘稹,武宗遂召集众宰相商议对策。

多数宰相认为,当前回鹘余党尚未完全扑灭,此时再出兵征讨昭义,恐怕国力难以支撑,不如把昭义交给刘稹算了,反正又不是没有先例。

这一论调代表着朝中大多“苟安派”的意见,武宗没有表态,他知道李德裕一定不这么想。

果然,李德裕独排众异,起身施礼后侃侃而谈:“昭义怎能与河朔藩镇相提并论!河朔祸乱已久,人心食古难化,德宗以来都将此地视作域内蛮荒。而昭义地处要地,全军素称忠义。曾击破朱滔,力擒卢从史。近年又大都安排文臣主掌军政,即便李抱真当年创建此军,德宗也没有允准其子孙世袭。”

“敬宗不理国政,时任宰相缺乏远虑,才在刘悟死后,因循河朔旧例授位给了刘从谏。刘从谏嚣张跋扈,多次上表胁迫朝廷。如今在他垂危之际,又未经朝廷许可,擅将兵权授予竖子刘稹。如果我们姑息将就,一旦四方诸侯群起仿效,天子威令何在!”

武宗神情为之一振,忙问:“卿有何妙计可以对付他。”

李德裕道:“刘稹所能倚仗的,无非是与昭义邻近的河朔三镇。现在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忠于朝廷,只要成德、魏博两镇不与他合作,他势必无所作为。”

“我们只需委派一名重巨,知会成德节度使王元逵、魏博节度使何弘正。告诉他们河朔自安史之乱以来,历代圣君允准他们子孙世袭,与其他藩镇不同。如今朝廷将动用禁军攻打昭义所属泽、潞二州,不愿再兵出太行以东。昭义所属邢、洺、磁三州,交由他们两镇自行攻取,逆贼讨平之日,再另加重赏。他们有地可占、有钱可赏,应会听从号令。没了他们的阻挠,生擒刘稹易如反掌。”

武宗大喜,决意诛讨刘稹,不再理会他人意见!

【03】诗人杜牧的战略规划

武宗让李德裕亲自给王元逵、何弘敬起草诏书,李德裕一挥而就:“昭义军情况与二位不同,即便替子孙考虑,也应保全现有局面。如能再立新功,自然福及后人!”

武宗看后,深表嘉许的说:“对极了,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他们!”

李德裕君臣都是实用主义者,深知为了达成某一目的,势必要放弃一些东西。

河北诸藩割据已久,这是几十年来不争的事实,与他们空谈忠君道义,根本行不通。只有承认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才有可能与朝廷形成共识。

接着,又颁诏给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告诉他回鹘残余势尚存,朕将塞外边务全权交付给卿,务请专心御虏,不要心有他顾。

王元逵、何弘敬接到圣旨,立刻听令执行。

回头再看朝廷派出的两个宦官。

探望病情的谢朝政刚刚抵达潞州(山西长治),刘稹便让人捎话给他,谎称:“刘公病重,无法见您!”

骄横惯了的谢朝政准备强行闯入,可当看到肃立在帅府门旁,对他怒目而视的刘武德、董可武两员大将,担心身遭不测赶忙退了回去。

刘稹的幕僚深知这帮宦官手眼通天,派牙将梁叔元携重金贿赂解朝政,打发走了他。

捎带武宗口谕的薛士干进入昭义境内,根本没有过问刘从谏的病情,像是已经知道他死了。

刘稹索性不在装了,派都押牙郭谊率军到城外驿馆迎候,请薛士干奏报朝廷沿用河朔模式,令刘稹接任。

同时又找监军崔士康请求,崔士康担心小命不保,没敢违背。

于是,昭义众将簇拥刘稹出来,当着一众将士的面公布了刘从谏死讯,并即日发丧。薛士干被阻于城门之外,无法进入,更别说传达武宗口谕了。

解朝政回朝复命,武宗大怒之下狠狠打了他一顿,发配他到洛阳恭陵,替武则天的长子李弘守墓。

大唐有制,节度使病故朝廷需为之辍朝,以示尊崇。既然已知刘从谏死讯,武宗也按例辍朝,追封刘从谏太傅官职,诏令刘稹护丧回东都洛阳安葬。接着召见了刘稹的亲爹右骁卫将军刘从素,让其劝说刘稹放弃抵抗。

无奈刘稹及其周围之人已被权力冲昏头脑,任谁说就是不听!

人有时就是这样,陷入局中不知错,再后悔时身已殁!

四月二十九日,武宗下诏,将忠武节度使(辖陈、许二州,即今河南周口、许昌)王茂元调任为河阳节度使(辖怀州、卫州,即今河南沁阳、新乡等地);让邠宁节度使(位陕西西部)王宰出任忠武节度使。

两人均为名将之后,王茂元精通吏治,王宰勇猛善战,都是得力干员。把他们放到与昭义毗邻的军镇,自然是提前布局,以备不虞。

黄州(湖北黄冈)刺史杜牧针对刘稹一事,向李德裕建言:

“我曾询问过原淮西军大将董重质,淮西当初为何能以申(河南信阳)、光(河南潢川)、蔡(河南汝南)三州之地对抗朝廷大军四年之久。”

“他认为主要是朝廷所派兵力过于杂乱,从异地远道而来参战的将士数量偏少,既无法自成一军,又凡事有求于当地驻军。力量薄弱、人心不齐,这才多有败亡。”

“初战前两年,淮西军每战必胜,导致客军大量伤亡。两年后,异地而来的客军相继撤出战场,只剩下驻扎当地的陈许(周口、许昌)、河阳(沁阳、新乡)两军与淮西军全力搏杀。纵使后来李愬不率唐州兵(豫鄂交界地带)趁虚攻入蔡州(河南汝南,淮西军治所),淮西军也已力不能支。”

“朝廷如果一开始就只动用陈许、河阳两军,再征调宣润弓弩手控扼险要地段,其他邻近各军自守边境、遥相呼应,那么不出一年淮西必败。”

“如今昭义作乱与淮西形势又有不同,淮西悖逆朝廷五十多年,尝到了割据甜头,从中获取了巨大利益,习俗已固、羽翼已丰,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因此打起来比较困难。”

“但昭义不是这样,当初安䘵山、史思明率领叛军汹涌南下、一路席卷,唯有昭义以上党(长治)一座孤城坚守不屈。德宗建中年间,更是以忠义屹立于河朔叛藩之间,时任节度使李抱真才能劝降王武俊、窘迫田悦、驱逐朱滔,以贫寒坚毅之军,克河朔强梁之众。”

“刘悟病故,刘从谏请求继位,那时与他一心的只有刘悟从郓州(山东荷泽郓城县)带来的两千亲军而已。赶上宝历年间多事,这才授位与他,至今不过二十多年。昭义军中老将大都健在,风俗未变,即便刘稹有心抗命,将士必不听从。”

“目前看,成德、魏博两军虽然表面上听从指挥,然而一旦战事爆发,也不过是围一城、攻一堡的做做样子而已,对全局影响至微。”

“倘若从河阳军征调一万人固守天井关(今山西晋城境),阻敌南下。由忠武、武宁(位徐州)两军担任主攻,抽调青州五千精锐作为助攻,再加强两千宣润弩手,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击上党(长治),不出数月一定可以攻下。”

李德裕对杜牧所提规划深表认同,将其中精髓纳入到了下步作战计划之中。

后期形势的发展也证明了杜牧这一构想非常有效,谁能想到,能写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浪漫诗人,竟也深通用兵之道。

由此可知,文臣武将不过是一种人为界定,并非不可逾越的鸿沟。

所谓大道合一,那些打着我是文臣,边务的事我不懂的高官,不过是苟且偷安的一种托词。

文官知戎事,武将懂治世,是对一个领导的基本要求!

真正的高手,从来都是兼通文武、放到哪里都闪光的全才。

而这一切,自然不可能与生俱来。需要有远大抱负,需要有治世情怀,更需要终身不懈的修习。

【04】周密布局,见招拆招

有了杜牧的提议,对于征讨刘稹一事李德裕已成竹在胸。但他深知政敌李宗闵一党,不会坐等着看他再立新功,战事一起定然想方设法的在武宗面前胡说八道。

为了避免出现这一情况,他找到武宗,试探性的问:“有人告诉臣,当年刘悟诛杀淄青叛藩李师道,为国立有功劳。刘稹身为功臣之后,朝廷不宜治罪诛杀,应保全他的身份。臣建议将此议论交付百官商议,用以顺应人情。”

武宗不屑的说:“刘悟有什么功!他不过是当初被朝廷大军所迫,杀敌以求免罪而已,并非忠心于国。况且即便他有功,他们父子二人做了二十多年节帅,朝廷没有对不起他们,刘稹有什么资格作乱!朕以为,有功当然该赏,但有罪也不可不严加惩戒!”

李德裕心满意足的赞叹:“陛下的话,实在是治国大道!”

武宗的态度虽让李德裕吃了颗定心丸,但仍担心李宗闵会搞出什么幺蛾子,索性以李宗闵与刘从谏暗中勾连,不宜留在洛阳为由,鼓动武宗将李宗闵打发到了千里之外的湖州,出任刺史。

做完这一切,李德裕开始从容调兵遣将。

会昌三年(843年)五月,诏令河阳节度使王茂元率步骑兵三千,驻守万善(古县名,今河南沁阳北二十里),防敌南出。

河东节度使刘沔率步骑兵两千,驻守芒车关(山西晋中市榆社县南),另派步兵一千五百人驻守榆社,阻敌北窜。

成德节度使王元逵率步骑兵三千,驻守临洺(河北永年临洺关镇),并向尧山(河北隆尧)一带抄掠,卡敌东进。

河中节度使陈夷行率步骑兵一千,驻守翼城(临汾翼城县);另派步兵五百,固守冀氏(山西临汾安泽县),御敌西逃。

剥夺刘从谏、刘稹所有官爵。

任命成德王元逵为北面招讨使,魏博何弘敬为南面招讨使,会同河中、河东、河阳三军,攻讨昭义位于太行山以东的邢、洺、磁三州。

任命武宁节度使李彦佐为晋绛行营诸军节度招讨使,攻取泽、潞二州。

诏令一下,五路兵马迅速展开。

王元逵进驻赵州(河北赵县),威逼邢州(河北邢台)。

河阳军将领马继,率步骑兵两千,屯驻天井关以南的科斗店——此关口是晋豫通行要道。

刘稹得知此情,立刻派大将薛茂卿,率两千精兵前往迎击。

六月十九日,武宗诏令参战各军,务必于七月中旬前,对昭义所属各州展开攻击,并严令各军不得接受刘稹投降,确保全胜。

命令刘沔率军攻夺仰车关(山西晋中榆社县南,又名昂车关),自北向南进击潞州(山西长治)。

同时,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卢均,担任昭义节度招抚使,负责招纳怀柔昭义军民,并在战争结束后抚境安民。

委派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李回宣慰河朔三镇,令卢龙在秋季之前平定回鹘余孽,成德、魏博两镇尽快平定昭义所属河北三州。

七月十七日,李德裕奏请武宗,应进一步细化五路大军作战任务,防止他们之间推诿扯皮。提议:

成德节度使(治所正定)王元逵攻取邢州(河北邢台)。

魏博节度使(治所邯郸)何弘敬攻取洺州(河北永年)。

河阳节度使(治所河南沁阳)王茂元攻取泽州(山西晋城)。

武宁军节度使(江苏徐州)李彦佐、河东节度使刘沔,直取昭义军腹心潞州(山西长治)。

各军务必直取州城,不得分兵攻掠县域,延误战机。

武宗允准,颁诏执行。

李德裕筹划的不可谓不周到,朝廷下达的诏令也不可谓不严格,无奈此时大唐暮气已深,早没了盛世时即说即办的劲头。战事刚一开启,将帅们观望不前的痼疾就犯了。

李彦佐从徐州出兵,路上一直走得慢慢悠悠。进入山西境内,又请求在绛州(山西运城新绛县)休整,还让朝廷为他增派兵力,一副出工不出力的模样。

李德裕对藩镇将帅这套做法心知肚明,看到李彦佐如此不给力,当即向武宗参了他一本。称他逗留观望、毫无讨贼之意,对他所提请求均不允准,严令他不得停留,立刻进军翼城(山西临汾翼城县)。

随后又奏请武宗,调派击破回鹘的天德军使石雄,出任武宁军副节度使,以辅佐李彦佐的名义掌控武宁军。

石雄有勇有谋,深得李德裕赏识,李德裕把他从边境一线抽调过来,自然是想从速解决战斗!

七月十八日,石雄抵达武宁军,取代李彦佐担任主攻,李彦佐则带兵驻屯翼城协防。

与此同时,武宗指派的宣慰使李回也已抵达河朔。

李回是太祖李渊的第八世孙,精通吏务,强明干练,且极具胆识,在朝中素有威望。

他的到来,让三镇主帅高度重视。何弘敬、王元逵、张仲武率众前往郊外,站在道路左边静候。用这样盛大的规模,迎接朝廷官员,自安史之乱后从未有过。

李回的宣慰激励,效果立竿见影!

不久,成德节度使王元逵攻克昭义所辖宣武栅(河北隆尧西北),乘胜向尧山(河北隆尧)攻击前进。

这是战事爆发后,唐军取得的第一个胜利!

为了鼓舞士气,武宗下诏褒奖,加封王元逵同平章事(宰相待遇),同时申斥李彦佐、刘沔、王茂元三人,督令他们尽快与昭义接战。

刘稹被朝廷的一系列的举措吓破了胆,赶忙上疏替自己辩解:“先父刘从谏是替李训洗雪冤屈,才出面揭露仇士良罪行,因而被权幸所恨,诬陷他图谋篡逆,臣也因此不敢携家人返朝。恳请陛下稍作调查,给臣留条活路。”

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也为刘稹求情,武宗置之不理。

八月初九,昭义军大将李丕迫于形势向唐军请降。

有人称他诈降,李德裕对武宗说:“咱们打了半年还没有投降的,现在李丕来降,不管是真是假都应重赏,用以形成示范,只要不把他放到重要位置就是了!”

王元逵受到褒奖,进攻得愈发卖力,带领成德军深入邢州一月有余。与之相反,魏博何弘敬却仍未有任何动作。

王元逵多次密报武宗及李德裕,声称何弘敬首鼠两端。

李德裕遂向武宗献上“攻心伐谋计”,令忠武军节度使王宰,率军通过魏博境内,攻击昭义所属磁州(河北磁县)。

诏旨下达,王宰拣选精兵,开赴魏博。

王宰是原武宁军节度使王智兴之子,悍勇善战,所部忠武军更是一支劲旅。

何弘敬闻讯大惊,生怕忠武军入境引发内部生乱。仓皇之中,他一边急报朝廷,请求王宰停止前进,磁州交由魏博进讨;一边匆忙集结将士,渡过漳水(古水名),直奔磁州。

李德裕运用高超智谋与强硬手段,见招拆招,很快降服了这些对朝廷半心半意的节帅,掌控住了局面,让战场形势开始向着他所预期的方向演进发展。

【05】科斗店失利,及时调整

五路唐军在李德裕精心调度下,即将对昭义全境实施合围。刘稹不甘坐以待毙,发起反击。

八月十八日,昭义大将薛茂卿率两千精锐,一举攻破天险科斗店,生擒河阳军将领马继,焚毁唐军营寨十七所,率军直抵怀州(河南沁阳,河阳府城)城下。因未收到刘稹指令,暂时停军驻扎。

河阳是东都洛阳的北大门,河阳若失,洛阳必危!

消息传至朝中,立刻引来非议。朝臣们议论纷纷,都认为刘悟于国有功,不应绝灭他的后嗣。而且刘从谏训练了十万精兵,潞州城内存粮可供十年之需,如何打得下!

英明果决如武宗,也在这一片妥协议和的鼎沸声中迷失了自我,有些茫然的征求李德裕意见。

面对朝臣的指责抱怨,李德裕像是没听见一样,仍像往常那般镇定自若,仿佛这次败仗早在他预料之内。

听到武宗问话,他从容答道:“小小一次失利,不过是兵家常事,又何需劳烦陛下费神!愿您勿听外面议论,胜利马上到来!”

武宗立时信心百倍,交代李德裕说:“卿替朕转告群臣,有谁再敢上疏言和,朕必将他拉到边境斩了!”

李德裕深知,如不尽快扭转河阳不利局面,朝臣的非议便不会停止。

平息舆论的最好方法,莫过于一次实打实的胜利!

经过一番斟酌,他很快想到了应对之策,向武宗汇报说:“陛下,河阳戍防兵力薄弱。自从科斗店失利,敌军势头正盛。加上王茂元身体有恙,我军士气低迷,均想从万善(河南沁阳北二十里)撤离,退守怀州。”

“臣曾对宪宗元和年间历次削藩战进行过分析,叛藩时常会盯住官军薄弱之处,集中优势力量合力进击,击破一军或是攻取一地,再转攻他处。”

“如今魏博尚未与敌接战,昭义以西各军也受地势所阻进展迟缓,因此才能使敌得以并力南下。如果河阳军撤出万善退守怀州,不仅影响我方士气,减损朝廷声威,恐怕还会引起东都士民的恐慌!”

“臣认为,鉴于何弘敬已兵发磁州,立刻诏令王宰停止进击磁州,统领忠武军火速支援河阳,不只捍卫东都,还可制衡魏博。如其全军出动供应困难,那就先派五千精锐急行驰援,也足以壮我声势!”

八月二十八日,王宰依令向河阳挺进!

再说王茂元,他在万善固守待援。刘稹增派牙将张巨、刘公直,各自出兵与薛茂卿会合,让他们于九月初一合围万善。

八月二十九日,刘公直率军悄悄绕过万善,继续南行,攻破并焚毁了距万善约五里的雍店。

张巨随后跟进,经过万善时,侦知城内兵力单薄,便想独占功劳,指挥本军对万善展开攻击。战至日中,城池即将陷落,他才派人通知刘公直。

此时,王宰的忠武军刚刚开入河阳境内。

王茂元支撑不住,准备弃城而逃。将领孟章力劝:“敌方前后两军不和,他们一半在雍店,一半在这里。相互嫌弃、号令不一,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如今忠武军已到,还没有埋锅造饭。您如果撤走,他们一定自行溃散。愿您再稍稍坚持!”王茂元想想也是,挥军继续坚守。

战至日暮,张巨一直没等到刘公直,城池也久攻不下。他担心被唐军所围,引兵退入太行山中。

此时天色阴暗,又下起了小雨,山路上泥泞湿滑。昏暗中,不知是谁喊了声:“追兵来了!”

慌乱之下,众人开始在崎岖的山路上互相拥挤、自相踩踏,坠落山崖而亡的不计其数!

武宗因河阳一地有王茂元、王宰两位节度使,担心两人闹矛盾,引发其他变故,便去找李德裕商议。

李德裕提议:“茂元精于理政却并非将才,眼下正值敌我双方交战之际,请让王宰统一指挥河阳、忠武两军。待茂元病愈,让他镇守河阳一城即可。即便病重,也可让他免遭丢城丧师的罪责。”

九月初十,王茂元连累带吓,病死于河阳。

他这一死,让河阳形势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以前是担心二帅争功,现在则面临着王宰兼并河阳军的可能。

这当然难不倒足智多谋的李德裕,他当即向武宗奏报:“只能让王宰以忠武军主帅身份,兼领万善一营守军。切不可让他兼领河阳军,防止他不爱护河阳所属州县,肆意扰乱民众。”

“过去,河阳节度使通常都兼任怀州刺史,委任军府判官代掌州务,割让黄河以南五个县的租赋供应河阳。不如将这五县交给孟州,在怀州另外设置刺史。等到平定了昭义,把昭义所属泽州划归河阳管辖。如此一来,太行山的险要之地不归昭义,而是尽归河阳所有,东都洛阳再也不必忧虑!”

这一提议,既关照到了眼前局面,又考虑到了将来所需,实在是老成谋国之言,武宗欣然采纳!

九月十二日,诏令河南尹敬昕为河阳节度使兼怀孟观察使。

王宰率军迎敌,张昕治理河阳百姓,替王宰供应粮饷,从职责上理顺了特殊时期二人的关系,避免了意外情况发生!

【06】四面合围,刘稹诈降

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被李德裕设计所逼,率军渡过漳水向昭义军发起猛攻。

凡事就怕认真二字,魏博牙兵本就战力强悍,众志成城之下,很快攻克肥乡(今河北肥乡)、平恩(今河北邱县)两地,杀死杀伤众多昭义将士。

武宗得到前方捷报,长吁了一口气,高兴的对李德裕说:“何弘敬攻克两县,已可解除他前期首鼠两端的嫌疑。双方既有伤亡,恐怕他再想观望也不行了。”

于是,加封何弘敬检校左朴射,以示褒奖。

九月十四日,石雄接替李彦佐出任武宁军节度使,兼晋绛行营节度使。诏令其自翼氏(山西临汾安泽县)向东攻取潞州(山西长治),并分兵扼守翼城(山西临汾翼城县),防敌侵扰。

将李彦佐调任灵盐节度使,防范西北党项入侵。

石雄接诏即行,率军翻越翼城与沁水交界的乌岭山脉,接连攻克昭义五座营寨,杀俘一千余人。

此时,朝廷南有忠武军王宰驻屯万善(河南沁阳北二十里),北有河东军刘沔进逼石会(山西晋中市榆社县石会村),东有魏博军何弘敬、成德军王元逵攻打磁州、邢州。

西线石雄的顺利突破,让唐军在战略上完成了对昭义全境的合围部署。

十月初五,武宗拿着石雄的报捷书出示给宰相,略显激动的说:“众卿看看,石雄真乃我大唐良将!”

李德裕面带微笑的说:“数年前,潞州城内有一男子在闹市高唱,说什么石将军带领七千精锐杀入城中,被刘从谏当成妖人处死。现在看,此话不虚啊!臣以为,攻破潞州的一定是石雄!”

武宗哈哈大笑,开战之后压抑在胸中的焦虑一扫而光,诏令重赏石雄。

石雄让人把朝廷赏赐的财物全部堆放于营门,仅按士兵标准领走一份,其余任由大家自取。

这种主帅在当时可真是烧高香都找不到,别说拿出自己的东西分发给将士,不克扣你的钱粮就已不错了。

将士们的士气空前高涨,人人欲求一战!

在石雄的胜利感召和朝廷日益急迫的督促下,忠武军也有了动作。

忠武军由宪宗时的名将李光颜所训,成军几十年来,其表现也一如该军名号般“忠诚、武勇”。

主帅王宰出身将门,善于治军,作风强悍,这也是李德裕让他执掌忠武军的原因所在。

自从王宰统率忠武军接替河阳王茂元进驻万善,对面的昭义军看到软柿子换成了硬锤子,都很忌惮,不再敢随意挑衅出战。

昭义军大将薛茂卿在科斗店一役中击败河阳军,一直自我感觉良好,总认为立了这么大的功,刘稹应重重赏他。可两个多月过去,一直没见任何动静。

有人告诉他,刘帅要的只是节度使名分。将军你深入唐境,杀了那么多官兵,激怒了朝廷。刘帅得不到朝廷旌节,自然不会赏你。

薛茂卿顿时大怒,有功你都不赏,咱不与你这叛逆玩儿了,暗中与王宰接触密谋。

十二月初三,王宰出兵攻打天井关(山西晋城泽州县南),薛茂卿稍一接战便匆忙败退,把从河阳翻越太行的重要关隘拱手让给了唐军。

其他昭义守军眼见薛茂卿撤军,也相继弃寨逃离,王宰借机把无人戍守的城堡要塞全部付之一炬。

薛茂卿退入泽州(山西晋城),派亲信密报王宰火速发兵攻城,他在城中响应。但王宰怀疑薛茂卿设计诓他,没有按时出兵,把薛茂卿气得拊膺顿足。

此事被刘稹得知,立刻把薛茂卿骗到潞州(山西长治),将他及其全族诛杀殆尽。

委派亲信将领刘公直接替薛茂卿镇守泽州,同时把戍防乌岭、雕黄岭(山西长治长子县西)、石会(山西晋中榆社县石会村)、武乡(山西长治武乡县)几个重要据点的守将也一并换掉。

十二月十四日,王宰攻打泽州(山西晋城),与刘公直激战不利,被刘公直所败,天井关得而复失。

王宰稍作调整,六天后重新组织进攻,终于大破刘公直,攻陷陵川(山西晋城陵川县)。

与此同时,河东军新任节度使李石,攻克潞州以南要点石会关(山西晋中榆社县西北),战场形势对朝廷愈发有利。

昭义军洺州刺史李恬是李石堂兄,李石到任太原代替刘沔接管河东军,刘稹密派将领贾群拜访,捎去了李恬的一封信,信中称:“刘稹愿率全族归顺相公,护送刘从谏的灵柩赴东都安葬。”

在这一敏感时期,李石不敢大意。为了表明立场,他把贾群关押起来,将此事连同李恬的信函一并奏报朝廷。

右拾遗崔碣奏请接受刘稹投降,武宗大怒,将其贬为邓城令。

李德裕提议:“当前我军围攻昭义,进展顺利,捷报频传。刘稹日益窘迫,这才假意投诚,企图让我暂缓进攻,待其恢复后再行进犯。应令李石转告刘稹,如他真心悔过,就将自己连同全族捆绑起来,出城静候朝廷受降。不然的话,还是等着被大军歼灭吧,不要存在任何幻想!同时督令各军,趁着昭义上下离心之际,抓紧发兵进攻,估计至多不过月余,其内部必生变乱。”

武宗当即允准!

【07】太原兵变,李德裕铁腕平乱

纵观德宗以来历次削藩战,每每在出现利好局面时横生变故,致使形势逆转甚至彻底崩盘。这次征讨昭义,虽然君臣一心,将帅合力,但也仍然未能摆脱这一铁律。

河东节度使刘沔当初与卢龙节度使张仲武共击回鹘,刘沔所部骁将石雄,救出被乌介可汗当作人质的太和公主,并以三千精骑击破回鹘十万大军,所立功劳超过了张仲武,让张仲武忌恨在心,两人由此有了罅隙。

武宗曾派李回前往幽州调停,但张仲武心中总感不岔,始终无法释怀。

武宗担心他们互泄私愤影响战局,遂将刘沔调任义成军节度使(辖郑、滑二州),把前宰相、荆南节度使李石调往河东。

李石上任不久,河东行营都知兵马使王逢奏报朝廷,请求为榆社(晋中榆社县)增派驻防兵力,武宗诏令由河东军出兵两千予以支援。

此时的河东,除参与征讨昭义叛军外,其他各部大都戍守塞外,实在无兵可派。

为了完成任务,李石把太原城内的库房保管员、工匠都动员起来,勉强凑了五百人,缺口仍然很大。迫不得已之下,他从戍防横水栅(今地不详,应在今内蒙古境内)的三千军队中抽出一千五百人,交由将领杨弁率领,前往支援榆社。

十二月二十八日,这支边军抵达太原。

按照过往惯例,将士出征前需发给每人两匹绢。但太原府库中的绢都被刘沔带走,李石初来乍到,只得自己掏腰包给每人发了一匹。

由于已近年底,将士们请求过完春节再到榆社参战。遭到监军吕义忠的严辞拒绝,多次发文催促杨弁动身。

杨弁借助士卒们的怨愤,加上知道太原守备空虚,遂心生反念!

会昌四年(844年)正月初一,杨弁带着一千五百边军作乱,在城内疯狂剽掠,杀死了都头梁季叶,李石狼狈逃往汾州(山西临汾隰县),太原被杨弁所控。

杨弁住进帅府,释放了被李石关押的贾群,让侄子与贾群结为兄弟,共同到潞州拜会刘稹。

这一意外飞来的喜讯,让处在四面围困中的刘稹精神大振,而对朝廷来说却无异当头一棒!

昭义军石会关守将杨珍原本已经归顺,听到太原有变立刻重新叛变,局势在一天内发生剧变!

当监军吕义忠把太原兵变的消息奏报到朝廷,那些迫于李德裕强势闭口不言的朝臣,又开始了议论纷纷。有的说应抓紧停战,有的说要赦免刘稹。闹闹哄哄,一片哗然。

就连在前方激战的忠武军节度使王宰也来凑热闹,上疏奏称:“臣所部军将得到刘稹降表,臣派人前往泽潞查控,叛军确实有意归降。如果允许受降,请朝廷下达敕令。”

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如果没有强大的自信与定力,肯定会被纷乱的形势所左右。

但李德裕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他深信自己对时局的判断!

于是,他面见武宗,奏报:“王宰未经朝廷允许,擅自接受刘稹请降。分析他的动机,无非是想独领招抚叛军的功劳!”

“当年韩信击破田荣,李靖生擒颉利可汗,都是在对手请降时突然进攻得手。如今宁肯让王宰做个失信之人,也不能使朝廷威信受损。建立奇功就在今天,万不可被太原形势所扰,失去大好机会。”

“请立即遣使赴王宰行营,令他趁刘稹不备,从速发起进攻。必须是刘稹率领所部,自行捆绑起来举族请罪,方可受降!”

“同时,另派一名使者至晋绛行营,秘密告诉石雄,王宰如果接受刘稹投降,那么他将无功可立。想必石雄在即将成功之际,定会出奇兵建功。”

说服了武宗,李德裕回到相府,发函给王宰,斥责他:“当年成德王承宗虽然抗命,还派他的弟弟带着降表哀怜的向宰相恳求,又派儿子王知感、王知信入朝为质。即便这样,宪宗犹豫很久才答应。如今刘稹既没有把自己捆起来,当面向你请罪;又没有派亲人到朝廷乞怜,只是随便写了份降表,放置于路面,毫无半点诚意。”

“你的军将不立刻将其销毁已经不对,更何况刘稹又与杨弁沆瀣一气!这样的逆贼你还允许他请降,把赦免的恩情归功你个人,将不赦免的恶名强加给朝廷,做臣子的怎能如此办事!”

“自今日起,如果刘稹再递降表,立刻焚毁不受。只有当他捆绑着前来投降,方可接受!”

这封信措辞极其严厉,让王宰彻底打消了接受刘稹投降的念头。

办完这件事,李德裕又找到武宗,说:“太原素来忠于朝廷,这次事件只是由于土地贫瘠,犒赏不足而已。何况这区区一千五百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对于这些人,一定不可姑息放任!请诏令节度使李石、监军吕义忠,抓紧返归太原行营,集结附近军队讨除叛乱。”

武宗这下有了底,当即允准!

正月初七,诏令河东行营都知兵马使王逢,留下太原籍将士驻守榆社,调派一千易定骑兵、三千兖海步兵讨伐杨弁。

同时,令成德节度使王元逵,出动五千步骑兵,自土门(河北井陉)入晋,接应王逢。

诏令刚下,忻州刺史李丕奏报:“杨牟派人游说,已被臣处死,并切断了他北出之路,即日发兵攻讨。”

正月十七日,武宗所派中使马元实抵达太原,以安抚乱兵为名,查探城内虚实。

杨弁对他非常尊重,与他畅饮三天,并馈送给他丰厚的财物。

吃好、喝好、钱到手的马元实返回朝中,当着武宗与一众朝臣的面,竟大声质问李德裕:“相公为何不早些将节度使授予杨弁!”

李德裕略显诧异的问:“为什么?”

马元实答:“我看到太原城中身着光明甲的士兵,从军府衙门一直排列到十五里之外,我们如何打得过!”

李德裕道:“不会吧!李石正是由于太原无兵,才不得已征调横水栅士卒戍守榆社,致使今日之乱。据我所知,府库中的盔甲都存放在城外行营,杨弁一下子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

马元实在李德裕的逼问下慌了,强打精神说:“太原民风彪悍,人人都可当兵,杨弁临时招募的呗!”

李德裕又问:“招兵需要有钱,李石连买一千多匹绢的钱都拿不出,请问杨弁从哪里来的钱?”

马元实吭吭哧哧,无话可说。

李德裕瞪视着马元实,大声说:“单从杨弁能有十五里光明甲士兵看,就必须将他杀掉!”

接着奏报武宗:“杨弁小贼,万万不可饶恕。如果力不能及,宁肯先舍刘稹!”

李德裕的这番话是说给马元实听的,他知道马元实的背后是权势滔天的阉党,如果不彻底断了他们赦免杨弁的念头,恐怕还会干扰生事。

河东行营将士家人都安置在太原,惟恐朝廷从外地征调来的军队攻入太原,会屠灭他们的家人。于是共同找到监军吕义忠,强烈要求自行征讨乱兵。

正月二十八日,河东行营一举攻破太原,生擒杨弁,将参与作乱的一千五百人诛杀殆尽。

这次兵变,从爆发到平定仅用了短短二十八天!

武宗与李德裕君臣二人,以强硬手腕和出众谋略,成功化解了这次危机,没让征讨昭义军的战场出现逆转。

【08】穷途陌路,刘稹殒命

迅速平定了太原兵变,武宗、李德裕重新将目光投向昭义!

李德裕对武宗说:“以王宰的能力,早该攻下泽州(山西晋城),而他却拖延两月之久仍未动手。究其原因有二:”

“其一,王宰与石雄不和。王宰即便攻下泽州,距潞州(山西长治)仍有二百里;而石雄占据冀氏(山西安泽县),距潞州只有一百五十里。王宰担心攻打泽州会牵制昭义防守力量,让石雄得以趁虚攻破潞州,抢走首功。”

“其二,王宰心有所惮。据臣了解,王宰的弟弟王宴实在昭义所属磁州(河北磁县)担任刺史,被刘稹当作人质扣留。他之所以迁延不进,恐怕就是这两个原因。”

武宗思忖片刻,吩咐李德裕颁诏给王宰,催促他进兵,并转告说:“朕看这小小贼寇,终究难逃惩治。也知道宴实是卿的爱弟,但为了申张道义,希望你能顾全大局。”

会昌四年(844年)二月初四,朝廷追究太原兵变责任,免去李石节度使职务,诏令河中(治永济,今山西运城境)节度使崔元式使坐镇太原,将武宁军节度使石雄委任为河中节度使。

河中与昭义毗陵,这样的调整显然更有利于石雄的作战行动。

二月初六,石雄接连攻陷良马(山西安泽良马镇)等三座堡寨。

为使王宰尽快发兵,李德裕提议:“有些事往往需要施压才能成功!之前,陛下让王宰进攻磁州,何弘敬担心王宰入境,不得不出兵与昭义接战。陛下抽调外地军队进讨太原,太原驻军畏惧家人被杀,先行擒获杨弁。如今王宰在万善观望不前,请让义成军节度使刘沔镇守河阳,出动所部两千精锐进逼万善,置王宰于进退两难的境地。王宰如能了解朝廷用意,势必不敢逗留。王宰一旦进军,则让刘沔率重兵屯驻于昭义以南,壮我声威。”

武宗拍案叫好,当即改任刘沔为河阳节度使。

二月二十五日,河东行营兵马使王逢再次攻下石会关(山西晋中榆社县西北)。

时至四月,王宰迫于各方压力,终于率军攻向泽州。泽州守将刘公直顽强阻击,双方陷入胶着。

七月,在李德裕提议下,武宗诏令王逢率军屯驻翼城(今山西临汾辖县),作为预备队,在阻敌西窜的同时,视情增援石雄、王宰。

从此时的战况看,昭义军太行山以西泽、潞二州,其对外通路均已被唐军截断,只能固守待援。

太行山以东的邢、洺、磁三州,也已遭到魏博、成德两军分割包围,只要不出意外,城破败亡已是迟早的事。

李德裕担心武宗赦免刘稹,把即将到手的全胜弄成个半拉子工程,委婉劝道:“德宗时,朝廷与李怀光交战,恰好京城爆发严重旱灾,府库存粮即将告罄。德宗不想再打,派宦官马钦绪征求朝臣意见。时任左散骑常侍的李泌取来一张桐树叶,用手将它打碎,交给马钦绪。德宗诧异的询问原因,李泌解释‘陛下与怀光的君臣情分,如同这片叶子再也不可复合了。’德宗这才下定决心,击败李怀光后遂用李泌为相!”

武宗信奉道教,对李泌这位同样信奉道家的传奇高人早有耳闻,听了李德裕的话,不禁叹服的说:“他的确是位奇士!卿放心,朕决不会赦免刘稹。”

在唐军持续打压下,昭义军粮食逐渐匮乏,士气极为低迷。刘稹的心腹爱将高文端迫于形势,降于唐军。

李德裕知道他对昭义情况十分熟悉,专门把他请到京城,请教破敌之策。

高文端没想到李德裕如此看重自己,感动之余阐述了三个观点:

第一,泽州(山西晋城)不好打,硬攻恐会死伤众多。泽州现有兵力一万五千人,他们经常将半数兵力潜伏在附近山谷,待我军攻城疲敝时突然杀出,我军仓卒应战必然失利。建议让忠武军环绕泽州构筑防御工事,并派兵固守,为攻城军队提供护卫。敌军见我围城,一定会集结主力出城决战。只要将他们击败,即可乘胜夺取城池。

第二,固镇寨(山西长治沁源县西南,在长治西北)四面悬崖,易守难攻。然而寨中没有水源,饮水需到营寨以东的山涧取用。请让王逢派人切断水道,不出三天敌必弃寨而逃。拿下固镇寨,再往东十五里就是沁州城(山西沁县)。

第三,洺州(河北邯郸永年广武镇)由都头王钊带一万人戍守,刘稹前段时间诛灭了薛茂卿全族,又杀掉了大将谈朝义兄弟三人,王钊由此心生疑惧。刘稹曾派人征召王钊回潞州议事,被王钊托故拒绝。由此可知,王钊不会再听令于刘稹。但王钊及所部将士家人都在潞州,他们担心家人被害,也不会轻易投诚。只要让人密告王钊,让他带兵袭击潞州抓获刘稹,事成之后提拔他做节度使并给予重赏,想必他会答应。

这三条提议都是尽快获取胜利的关键,李德裕非常重视,分别派人通知王宰、王逢以及魏博(治所在邯郸魏县)节度使何弘敬,让他们务必依计行事。

刘稹年少懦弱,军府事务完全交由押牙王协、宅内兵马使李士贵操办。这两人一门心思的贪敛财物,府库金银满屋,将士有功却分文不赏,以至人心离散。

刘从谏的妻子裴氏担心刘稹败亡,便想将她的弟弟裴问从邢州调来执掌军政。李士贵担心裴问夺取自己权力,糊弄刘稹说:“太行山以东三州的事,都要仰赖五舅处理(裴问排行第五),五舅一走,三州必失!”裴问因此没有来成。

王协向刘稹提议征收商贾税款,每州派一名军将负责此事。这些军将遂打着征税的旗号,肆意掠夺民财,搞得全境人心惶惶。

军将刘溪曾因贪暴,被刘从谏撤职逐出。刘从谏死后,刘溪贿赂王协重新任职。王协派他到富庶的邢州担任收税官,而刘稹的五舅裴问恰恰就在邢州担任兵马使。裴问的部下大多是些富家子弟,刘溪到任后,直接将他们的家人全部囚禁起来拷打勒索。

将士们去找裴问诉苦,裴问向刘溪求情,被刘溪蛮横拒绝。裴问大怒之下,与部下商量杀掉刘溪归顺朝廷。裴问将这一想法告诉了刺史崔嘏,得到崔嘏支持。

闰七月二十五日,崔嘏、裴问率军关闭城门,将刘溪及意见不一的四员大将斩杀,打开城门向成德节度使王元逵请降,邢州归于大唐!

洺州(河北邯郸永宁广武镇)也面临同样情况,收税官要把发给将士的布匹折成官税收缴。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引发士卒不满。兵马使王钊打开府库,为每名士卒发了一匹绢、十二石(720公斤)粮食,士卒大喜过望。王钊遂向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请降,洺州归于大唐!

磁州(河北邯郸磁县)刺史安玉听说邢、洺两州已降,也向魏博节度使何弘敬请降,磁州归于大唐!

八月十一日,成德、魏博奏报朝廷,收复太行以东三州!

宰相入朝庆贺,李德裕说:“昭义军的根本在太行以东,这三州已降,臣估计潞州很快会有变故发生。”

武宗笑笑说:“他们的兵马使郭谊,一定会杀掉刘稹赎罪。”

李德裕也笑着说:“陛下圣明!”

武宗正色道:“那么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李德裕答:“请先任命卢弘止为三州留后,免得被魏博、成德所占。”

三州已降的消息传到潞州,城内惊惧不安,郭谊、王协私下商量杀掉刘稹保全自己。

刘稹的堂兄刘匡周在帅府任押牙,负责保护刘稹安全。因他颇有勇略,郭谊很是忌惮,便诓骗刘稹说:“大家都怕十三郎(刘匡周行十三),所以不敢跟您讲真话,以致丢掉了三个州。为了潞州安危,建议将十三郎调离帅府,让大家能够建言献策。”

刘稹这个糊涂蛋死到临头还听不懂好赖话,愣是让刘匡周托病辞职。刘匡周愤怒的说:“有我在,这些人不敢怎样。我若一走,咱家可就没了。”

刘稹不听,只是重复那几句话,刘匡周只得悻悻而去。

郭谊、王协设计调开了刘稹身边最后一个挡箭牌,迫不及待下手了。

郭谊让刘稹的亲信董可武,忽悠刘稹前往京城归顺,欺骗刘稹说朝廷至少可给他个刺史做,潞州这边先让郭谊暂时负责。

这其实是让刘稹交权,刘稹不但没有察觉,反而觉得董可武是为他好,还担心郭谊不肯答应。董可武拍着胸脯保证:“我已和郭谊立下重誓,他必不敢违背!”

刘稹随即去找他的婶子裴氏说明情况,裴氏说:“归顺朝廷当然好,可惜现在太晚了。我连我的弟弟裴问都不敢保证,又怎么敢保证郭谊,你好自为之吧。”

刘稹便以裴氏名义任命郭谊为昭义留后,自己返回内厅置办行装。

第二天,董可武等人在北宅设宴为刘稹送行。酒酣耳热之际,董可武紧紧拉住刘稹的手,不断说着感激、保重之类的话。崔玄度借机起身,绕到刘稹身后,拔刀将他砍翻在地。

郭谊随即以留后身份下令,收捕刘稹宗族,自刘匡周以下至襁褓婴儿一个不留,杀了个干干净净。同时,把平时与刘从谏叔侄关系亲密,以及在甘露之变中逃出长安,投奔刘从谏的幸存者也一并诛杀,潞州城内流血成泥!

做完这些事,郭谊等人将刘稹首级装入木盒,向王宰奉上降书。

刘稹的首级路过泽州(山西晋城),一直坚守不退的刘公直,率全营将士放声痛哭,出城降于王宰。

八月十五日,捷报传至长安!

武宗问李德裕该如何处置郭谊等人,李德裕道:“刘稹不过是个小孩子,阻拒朝廷诏令,起兵谋逆作乱,全都是郭谊等人的主意。等到势屈力穷,他们又卖主求容。像这样毫无廉耻、不忠不信的人,不杀何以惩恶!应趁我军还在边境,将郭谊等人一并诛杀!”

武宗深以为然,指派石雄率七千人开进潞州受降,以此印证“石将军七千入潞州”的传言。

此时又有大臣劝谏郭谊罪不至死,武宗不予理会。

李德裕说:“自从今年春天开始,昭义未平,太原又乱,若不是圣上意志坚定,此二寇何时能平!大家都说如果放到前朝,恐怕刘稹等人早被赦免多时了!”

武宗开怀大笑:“卿与文宗心意不合,又怎能与他商议!”

八月十八日,刘稹首级送到长安!

武宗下诏,免去昭义全境百姓赋税一年,军队驻扎和经过的州县今年免交秋税。刘从谏自行滥加的赋税全部免除。将士有功者,按级加赏!

回头再说郭谊,自打杀了刘稹,日夜盼望着朝廷使者到来,授予他节度使旌节。可等了十多天,不但没等到旌节,反而等来了带着七千精兵,气势汹汹进入城中的石雄。

石雄把军队驻扎在练兵场,郭谊等人前往拜谒,随行而来的敕使张仲清告诉他们:“郭都知的告身改天到,其他将领的告身都在我这里,请大家在晚间集会时领取。”

临近集会,郭谊等人赶来。七千名全副武装的唐军士卒列队两旁,一名将领手拿备好的名册逐一唱点,凡是曾与朝廷作对的当场捕获,全部装入囚车押送长安。

九月初七,郭谊、王协、刘公直、董可武等一众叛将在京城问斩。

刘从谏的尸身也被唐军从墓中挖出,在潞州闹市曝尸三天,挫骨扬灰。

至此,昭义之乱彻底平定!

【09】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平定了昭义之乱,朝廷论功行赏。李德裕居功至伟,加封太尉、赵国公!

李德裕因嫌官爵过于尊贵,拒辞不受。

武宗说:“朕只恨没有更高官爵可以赏卿!卿若是不该得,朕自然不会授予卿!”

昭义之乱,自会昌三年(843年)四月爆发,至会昌四年(844年)八月刘稹被杀,耗时一年零四个月。

参战力量为河东、河中、河阳、武宁、成德、魏博、忠武七军。

而实际上,河阳军除了防御,基本没派上用场,后期也与忠武军合并统归王宰指挥。河中军与武宁军也统归石雄指挥。照此计算,实际参战的有五个军。

这五军中,武宁军远道而来属客军,其他的都是与昭义相邻的当地驻军,总兵力按每军两万计算,预计在十万左右。

与当初杜牧提出的,以本地军队为主,以客军为辅的战略构想基本相符。

可别小看这一组数据,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与德宗以来的几次较大规模削藩战相比,绝对是个了不起的战绩。

我们可以看一下:

德宗平复泾原之变用时五年,动用了全国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兵力。

宪宗平定淮西军历时四年,动用七军、近二十万兵力。

文宗剿灭沧景耗时三年,动用七军、近十五万兵力。

唯一可与这次消藩战相比的,只有裴度荡平淄青之战,但那是宪宗君臣在经过十多年磨合后才交出的答卷。

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战绩,李德裕做出了深刻复盘。

他认为德宗以来,将帅出征时有不利,原因有三:

其一,令出多门且朝令夕改,宰相多不知情,军中茫然无措。

其二,监军瞎胡闹,干扰前线将领指挥部署。

其三,监军把军中骁勇善战的士卒挑选出来,护卫自身安全,留在前线厮杀的尽是些体单力薄的老弱士卒。作战中,他们骑着高头大马,带领卫队远远瞭望,见到战局稍有不利便带头撤退,致使阵形崩溃。

有鉴于此,李德裕利用个人威望,与枢密使杨钦义,刘行深达成两点协议:严禁监军战时干预将帅指挥;控制监军护卫人数,每千人可挑十人,有战功可按功厚赏。

因此,在李德裕指挥的击破回鹘、平定昭义这两次战争中,朝廷号令简明、指挥顺畅,一线将帅毫无掣肘之事,能够充分发挥主观能性,专心指挥作战,这才屡战屡胜。

同时,他还针对河朔三镇见利而动、立场摇摆的实际,当面告诫三镇驻长安奏事官:“河朔兵力虽强,也需借助朝廷威望保持安稳。回去告诉你们节度使:靠要挟朝廷索要官爵,哪比得上为国杀敌立功、彰示忠勇来得显赫!”

三镇主帅这次不仅没向以往那般倒向敌方,扰乱整个战局;反而个个奋勇争先,相继收复了昭义所属太行以东三州。

李德裕是个务实能干、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的人,风格类似于德宗时的李泌与宪宗时的裴度。和那些空谈道义、满嘴大道理的人相比,他更关注现实结果。

这就导致后人对他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比如司马光在评价斩杀郭谊一事时,说李德裕杀降非信。

人家既然投降了朝廷,至多判个流刑发配远方也就是了,没必要再行诛杀。

我倒觉得,历史人物就是历史人物,不能简单的套用后世标准来评价当时是非。

是非标准本就是随着时代发展而演变的,如果抛开历史背景去空谈功过,那就无所谓是非了。

郭谊是诛杀了叛藩刘稹,但他的动机绝非为了国家,不过是穷途末路之下保全自身而已。而且他在城内滥杀无辜,致使流血成泥。这样的人不杀,才是天道不公!

唐武宗与李德裕这对黄金搭档,在击破回鹘后,再次用他们的完美唱合,帮助大唐度过了一次内部危机!

这也是君臣二人的最后一次绝唱,平定昭义不到两年,武宗因服食金丹暴毙而亡,李德裕也被新即位的唐宣宗贬为崖州司户,抑郁而终!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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