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7月。一个炎热的下午。

座落在台北芝山岩的国民党情报局中山堂里，人头攒动，烟雾腾腾。坐在会议桌上端首席的伪情报局局长叶翔之，口气颇为严肃地说：

“上峰命令我们抓紧建立由中坚分子组成的各种突击队，长期困扰共党，把战斗推进到敌后去。”

“我已命令三处二科中校参谋贺杰接受这一特殊的任务。下面，请贺参谋谈一谈他最近行动的一些情况。”

叶翔之

贺杰穿着笔挺的校官军服，横视一下与会者，嘴角上掠过一丝阴险的笑意，说：

“诸位，我贺某奉局座旨意，率领福建省反共救国第四十三纵队第一支队弟兄，从台北启航至东引基地，换乘突击艇偷袭并血洗了福建马刺岛。”

“不久以前，我们还多次突击袭扰了其他地方，成果辉煌。我认为，建立强有力的武装突击队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刻。”

“对！”叶翔之接口说，“我们要使共党防不胜防。现在，我命令贺参谋设置办事处，进一步扩大我们的武装突击队。”

“这个新的突击队，我命名为‘神斧大队’，希望它像神斧一样挥舞在北起山东半岛、南迄雷州半岛，以福建沿海为主的广大地区，为党国创建不朽的功勋。”

没有几天，贺杰就在台北招兵买马。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大街小巷纷纷议论着这“两栖突击大队”的事情。

能“光复大陆”吗？有的怀疑，有的叹息，有的摇头，也有的跃跃欲试……

陈尔昌在穷极潦倒之中，听到了这一消息。他时年四十七岁，江苏靖江县人，1949年随蒋军撤逃到台湾，历任蒋军上尉指导员、少校保防官等职。

1960年，上司嫌他年老体弱，便把他一脚踢开。他举目无亲，两眼茫茫，在用完可怜巴巴的一点积蓄以后，只能流浪长街，以捡破烂为生，苦度光阴。

一天下午，一个少年对他说：“陈叔，听说又要建立什么两栖大队了。你是当过官的人，还可以试一试。”

“唉，人老珠黄不值钱啊！”陈尔昌颓唐地抚一抚飞霜的两鬓，坐在垃圾箱旁边，不堪回首，唏嘘不已。

“当兵吃粮，总比干我们这一行强阿！陈叔，去试一试吧！说不定吉星高照，有飞黄腾达的出头日子哩！”

“光复光复，跟共产党打仗，难啊！”

“图个眼前吧！如果情况不妙，溜之大吉，反正，你已经

到了……”

“是啊！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有什么可顾虑的？”陈尔昌仰天长叹一声，走了。

在贺杰的办事处门口，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人。陈尔昌特意换了一套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忐忑不安地踏进大门。

60年代初台湾街头

轮到他时，贺杰注意到他那训练有素的军人身材，问：“你当过……少校保防官？”

“是

“这次建立神斧大队，你有啥想法？”

“愿为党国效劳！”陈尔昌尽量将腰板挺得笔直，尽量将声音说得铿锵有力。他想：既然在无奈之中再一次选择这条卖命的路，就不必考虑后果了。

“好！我们正需要像你这样的党国中坚分子。留下吧！”贺杰满意地扫视一下前来报名的形形色色人物，说道。

很快，“神斧大队”就正式成立了。大队就设在台南安平新西路三十五号台南特务局内，队徽以蓝白条纹为底，黄色斧头为记。

国民党特务训练

陈尔昌时来运转，叶翔之特批将其提了一级，获任“神斧大队”少将总指挥，麾下有东拼西凑的武装匪特八十名，这些匪特最低都获授上尉军衔。

为了诱骗失意者窜犯大陆，台湾当局可谓是煞费苦心，不惜滥授军衔。

“神斧大队”成立后一年之中，就不断策动了三十五股武装特务对我沿海地区进行了五十五次袭扰，可谓猖獗一时。

1964年3月，春寒料峭。为了扩大对大陆进行袭扰，国民党情报局将专搞渗透活动的“敌后干部储备训练大队”的四十五名原是执行“洪武计划”的特务，调拨给“神斧大队。”

6月初，“神斧大队”偷偷地袭扰我山东半岛得了手，这些亡命之徒得意忘形，在报上大肆宣传，吹得天花乱坠，简直是“战果辉煌”，并乘机再次招收突击队员。

新进“神斧大队”的这伙突击队员，由情报局专家负责，在宜兰进行操舟、爆破等各项训练。

6月上旬，“神斧大队”召集了正副大队长，大队作战官、人事官、保防官和各分队长会议，策划决定了代号为“海啸计划”的行动。

由该队精华力量“反共救国第十九纵队第一支队”担任主力，目的是阴谋袭扰我苏北吕泗港。第一支队队长正是陈尔昌。

7月7日下午。芝山岩情报局本部中山堂内。“海啸计划”全体执行人员在陈尔昌的带领下，应召到这里来，先举行未参加国民党的队员集体参加国民党的宣誓仪式。

接着，在陈尔昌的带领下在军统的老祖宗戴笠像前宣誓，又在伪情报局长叶翔之面前宣誓，以示对“党国”的忠诚。

当晚，叶翔之在情报局内设宴请客，为“神斧大队”出扰饯行。

台北芝山岩

酒过三巡，陈尔昌突然怪叫一声：“立正！”

瞬间，宴会厅里鸦雀无声，众人都垂手肃立。陈尔昌代表这次出扰的弟兄们慷慨陈词：“局座，我们‘神斧大队’全体弟兄决不辜负您的栽培，一定精诚报国，万死不辞。”

“好！”叶翔之笑眯眯地点头，朝肃立的人群慢慢地扫视一遍，说：“‘神斧大队’是我们的精华，是有着赫赫战功的特殊部队。”

“这次，要为党国创建远程奇袭的伟绩，不能不令人尊敬。”他逐个盯视一下上校支队长朱敏、中校支队副谢宝来、少校作战官李锡河及几名队员……，严肃地继续训话：

“这次‘海啸行动’一是抓人摸哨，捕捉共党军警人员和当地的干部：二是抢劫武器；三是搜集共党机关和部队的内部文件；四是进行爆破活动。”

“最关键的是五——进行反共宣传，散发‘来归证’，策动大陆人员叛逃，扬我党国声威。”

电视剧《信仰》中的叶翔之

“这次的任务不能说轻松，但相信你们能马到成功，凯旋归来。”

“现在我命令上校陈复兴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中校吴兴吾为副总指挥，少校李锡河为作战官，共同协助陈支队长完成这次神圣的使命。谁如果中途退却，你们可以随时制裁。”

“是！”被提到姓名的几个高声应承。

陈复兴举杯率众再次表决心：“局座，请静候我们的好消息吧！不成功，便成仁！”

“NO,NO，别说这些丧气的话，祝你们得胜归来。”美国特工专家极力为这些敢死队员打气。

翌日下午一时许，“神斧大队”五十一名特务连同二十九名船员，共计八十人，分乘“满庆盛”、“满庆淮”两船，从淡水港出发了。

船上设有雷达、报话机、无后座力炮、轻重机枪、冲锋枪、卡宾枪、步枪、手枪、炸药、子弹、手榴弹、登陆小艇等武器装备。

这两条船，全是一百二十吨重木制机帆船。”满庆盛”为主船，载着“神斧大队”的骨干人物。他们正紧张地开会商量登陆地点和如何逃避大陆雷达的视角。

会上决定成立有二十八名突击队员组成的护航队和“海狼”、“海鲸”两个小队；成立搜索组、爆破组、火力组、联络组……”

会上还决定：主船“满庆盛”开到距目的地二十五海里处停泊，船上突击队分乘两条小汽艇登陆后，主船从原处后退十五至二十海里停泊。

待完成袭扰后，小艇上特务用“导航帽”仪器，寻找和靠拢主船，万一失去联络，小艇则驶往南朝鲜或自行设法返回台湾。

夜雾沉沉。特务船像在黑暗中行窃的毛贼，偷偷地靠近广阔的海岸线。

7月8日，我海军雷达发现：从台湾淡水港驶出两只机帆渔船，以八至九节的航速，沿着大陆海岸迂回北上。

渔船不捕鱼，不撒网，行踪十分诡秘，不但躲避其他船只，而且定时发出波号，跟台湾方面密切联络。

这顿时引起我方高度警惕。经过一昼夜的雷达跟踪，察觉出这两只渔船企图袭扰苏北吕泗港沿海地区。

我东海舰队立刻命令正在海上执行任务的“衡阳”号护卫舰为指挥舰，率领“长辛店”、“沙家店”两扫雷艇前去歼敌。

同时，在苏北海面巡逻的“长沙”号护卫舰也收到命令，赶赴战区担负这次捕歼敌船的任务。

衡阳号护卫舰

以上舰艇统归海军护卫舰6支队18大队大队长石涌、参谋长张韵指挥。

可是，片刻之间，两只狡猾的“渔船”竟然从雷达屏幕上消失了。直到10日拂晓，我雷达屏幕上发现在北纬32度，东经122度44分上有时速八节的两条形迹可疑的船。

经分析判断，这两条船就是我方搜捕的对象。

东海舰队司令部立即命令距敌船最近的“衡阳”、“沙家店”两舰高速接敌，其他战舰担任堵截任务。

按照雷达所指示的敌船方位，我战舰在茫茫的大海里紧张地搜索了整整一天。11月19时许，“衡阳”舰发现在九海里处有两条船正向公海仓皇逃窜。

抓住它！指挥员们精神大振。连日搏击风浪的困顿劳累立时一扫而光。“衡阳”舰首先风驰电掣般地追击，按惯例向对方发出询问信号。

渔船不仅不回答，反而灭了灯火，向公海拼命逃遁。

此刻，在“满庆盛”和“满庆池”上，“神斧大队”队员惊恐万分。

总指挥陈复兴下令将两船立刻伪装成日本渔船。吓昏了头的匪徒们慌忙把装鱼的木箱制成的日本太阳旗，分别钉在两船船首的“满”字上；

又在“盛”和“池”字后侧漆上“丸”字，于是，“满庆盛”变成了“庆盛丸”，“满庆淮”变成了“庆池丸”。

陈复兴挥着手枪再三稳定众人的情绪：“别乱作一团！现在是日本国渔民，而且公海就在眼前，共党的兵舰无法对我们采取敌对行动。”

一位匪徒惊慌失措地奔进来报告：“他•••…们问我们是……谁？”

“关掉灯光，逃！”陈复兴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几分钟以后，又有一位匪徒报告：“他们非要我们回答。”

“告诉他们，我们是日本渔船。”

漆黑的夜幕被几柱探照灯强光刺破。

“衡阳”舰发现这两只渔船居然是日本渔船“庆盛丸”和“庆淮丸”，并悬有日本国旗，不由得犹豫起来：

按照国际惯例，倘若在公海上攻击目标有误，将会引起十分麻烦的外事纠纷。

敌我双方的船只已经驶进公海之域。

石涌十分焦急地一面发报向东海舰队司令部请示，一面命令兵舰靠拢渔船，进一步观察情况。

因为处于公海，本着慎重从事的原则，为避免发生外交事件，东海舰队司令部一面下令衡阳舰撤回，一面向海军总部和军委请示。

石涌正欲下令撤回，他突然发觉渔船首部的确写着“庆盛丸”；而尾部却是“满庆盛”字样，字的号体大小不一，间隔亦不相等，字迹新旧的界限明晰可见。

是不是伪装成日本渔船的台湾特务？闪念立刻被事实所证实：两只渔船上没有一点捕鱼设备，在一些破烂油布遮盖下暗露出机枪等武器的形状。

“衡阳”、“沙家店”舰再次鸣枪令敌投降，但敌船加足马力，朝外海亡命逃窜。

解放战争时石涌照片

时不宜迟，石涌决心抗命，下令衡阳号和沙家店号开火。

我舰一声怒吼，炮弹划破长空，向敌人发起猛攻。弹无虚发。“满庆盛”、“满庆池”先后中弹起火。

敌人惊恐异常。在陈复兴威逼下，妄图负隅顽抗。支队副谢宝来报告支队长陈尔昌：“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满庆盛’已经中弹起火。怎么办？”

“陈复兴呢？”

“在督战，尔昌，我俩是好朋友，眼前已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我得赶快……想个办法呀！”

“你说……要……”陈尔昌已经听懂了谢宝来的弦外之音。

“尔昌，你虽然是这儿的最高长官；但情报局并没有重用你，而是将陈复兴推上总指挥的位置，目的十分明显。”

“所以……我们何苦用自己的生命去为狗屁叶局长卖命，我在启航时不就对你说过？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了！”

“现在……木船马上要沉没了！危在旦夕！你说怎么办？”

“捆绑陈复兴，向他们投降！还有副总指挥吴兴吾，作战官李锡河也得抓起来，他们可是铁了心反共的人啊！”

正说着，船体剧烈晃动一下以后，有人屁滚尿流地奔进来，说：“不……不好了，陈复兴被打死了……”

“总指挥，快下主意吧！”谢宝来焦灼地注视着陈尔昌。

“扯白旗！”陈尔昌终于扯掉一件白衬衫当作白旗，率先投降了。

这时，已经是深夜11时半。我海军战士如猛虎下山，纷纷跳上渔船，捉拿俘虏。

战果累累：毙敌少校总指挥陈复兴以下武装特务八名以外，俘获七十二名。缴获大量枪支弹药和特务活动的罪证。

这一次，“神斧大队”还没靠近大陆，就在茫茫的大海中一举被歼。情报局长叶翔之因领导不利引咎辞职。从此，台湾当局对我沿海的袭扰行动也有所收敛。

鉴于石涌在苏北海战中指挥有方，判断准确，组织周密，沉着冷静，处置得当，打出了军威，震慑了敌人，海军为石涌个人记二等功。

此役后不久，石涌被提升为东海舰队第六支队参谋长，成为了一名海军高级指挥员。

1965年，海军召开英模代表大会，石涌作为俘虏特务船的功臣也进京参加。会议快要结束时，毛主席特地前来接见海军英模。

1964年的毛泽东和周恩来

当毛主席和石涌握手时，萧劲光介绍道：“这就是抗命俘虏特务船的海军英雄。”

毛主席笑着说：“你比孙猴子还厉害呀，孙猴子火眼金睛识别妖怪，你一双眼睛歼灭敌特两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