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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卢千阳和胡泉城再没有说话,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卢千阳还听见胡泉城轻轻的鼾声。
飞机在着地的那瞬间,巨大的冲击力把胡泉城惊醒,他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朝卢千阳那边舷窗看了看。
“香港到了……”
卢千阳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问了一句。
“你还回得去么?”
胡泉城把目光移到卢千阳的脸上,默默地想了想。
忽然,他淡然一笑。
“回不回得去,就看你的了……”
说完,胡泉城从座椅上起了身,拿着随身的手包,快步朝前走去。
卢千阳没有理会他,坐在前面的言妙语见胡泉城走向机舱前面,立即坐了回来。
“他和你说了什么?”
言妙语有些紧张地问卢千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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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千阳本不想理她,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面孔和期待的眼神,不由得讥讽地对她说道。
“你们是一伙儿的,你难道不清楚他要说什么?”
言妙语被卢千阳一句话怼了回去,脸色微微一红,她用哀怨的眼神看了卢千阳一眼,愤愤地扭过头,偏着脸,看着机舱过道里拥拥挤挤向前走去的旅客。
胡泉城的身影早已被那蜂拥下机的乘客淹没。
等前面的乘客下得差不多了,卢千阳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言妙语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从出口出来,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地散开,卢千阳左右看了看,胡泉城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突然,卢千阳微微地笑了笑。
言妙语看着他诡异的表情,不由得一怔。
“你……,你笑什么?”
言妙语诧异地问卢千阳。
卢千阳看了看她,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有意思,有意思……”
卢千阳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句。
言妙语眼里满是疑惑,这个时候,远远地有个人朝卢千阳挥了挥手。
卢千阳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心里顿时一沉。
想不到,来接他的人,竟然会是他。
那个人左右看了看,朝卢千阳一路小跑过来。
“卢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那个人满脸笑容,恭敬地向卢千阳鞠了鞠躬。
卢千阳苦涩一笑,轻轻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你会来接我……”
站在卢千阳面前的那个人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边上的言妙语一脸错愕,侧脸问卢千阳。
“你……,你们认识?”
卢千阳一脸神秘地看了看言妙语,轻声说道。
“要不他那天给我换了几枚硬币,我只怕就死在香港了……”
来接卢千阳的人,竟然会是阿景。
宋开山的司机。
“卢先生,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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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景又躬了躬身,把手轻轻一摆,在出口对面的马路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车。
卢千阳微微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三人快步穿过马路,走到车跟前。
阿景连忙上前,帮卢千阳拉开车门,卢千阳没有立即钻进车里,却缓缓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从出站口出来的那些人,有一张熟悉的脸也混在那人群中。
卢千阳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低下头,钻进了车里。
等言妙语也坐了进去,阿景赶紧坐进驾驶室,扭动钥匙,启动汽车。
“卢先生,您坐稳了,我们出发。”
阿景回过头去,认真地开着车,卢千阳看着后视镜里那小半张紧绷的脸,想了想,突然问阿景。
“宋先生怎么样?”
阿景抬起眼皮,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卢千阳,微微地笑了笑。
“宋博士昨天才从欧洲回香港,他知道卢队长今天的航班,一早就吩咐我来接您。”
阿景的回答让卢千阳很惊讶。
他惊讶的不是宋开山知道自己的行程,而是惊讶为何阿景如此轻松、淡定地承认宋开山不一般的身份。
既然是阿景来接机,那背后的宋开山一定和胡泉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开山,宋一刀,这可是当年李部长亲自发展起来的顶级特工!他可是经历残酷战争考验的坚定的革命者啊!
卢千阳侧过脸去,盯着车窗外那一片繁华,虽然他看似很平静,心里却是涌起阵阵悲凉。
“卢先生?卢先生?”
一直稳健开车的阿景眼里闪过一抹诡秘的笑容,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卢千阳,又轻轻地唤了两句。
卢千阳微微一怔,回过头,应了一声。
“宋一刀在什么地方?我能见到他么?”
阿景黝黑的脸庞依旧挂着笑容,眼里却闪过一抹惊愕,随即又消散不见。
“这个……,这个,宋博士没有说,他只是让我来接您。”
“接我?接我去什么地方?”
卢千阳沉着脸,有些没好气地问阿景。
阿景咧嘴笑了笑,露出有些微黄的牙齿来。
“老地方,老地方,卢先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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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千阳明白了,阿景会带自己去悬慈医院,那个裘神医和两个日本人同归于尽的地方。
卢千阳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阿景看了卢千阳一眼,也不再多说,聚精会神地开着车。
正午将至,香港要比上海热很多。
可是,卢千阳并未感觉到那份燥热,反而觉得一阵悲凉,那种直刺灵魂的悲凉。
有些人,有些路,可能是人在迷失,也可能是路在改变……
卢千阳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阴郁地看着车窗外的那片蔚蓝的海湾。
一路上,车里的几个人再也没有说话,车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一般。
卢千阳的脸侧着,言妙语的脸也侧着,他们分别看着各自窗外的景色。
一边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海鸥翩翩飞翔;一边是峻峭挺拔的山崖,山崖被火红的阳光照得金光闪闪。
阿景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莫名的笑容,眯着双眼,紧盯着前面的路。
远远的,可以看见那椰树林中的白色医院大楼,还有那一大片的柔和的沙滩。
卢千阳还记得自己和方城在那片沙滩上,推着郡主,那景象仿佛就在昨天。
物是人非……
自己和方城带回国的郡主居然是假的,而真正的郡主还在宋开山的手中。
宋开山……
卢千阳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不由得像被针刺一般。
卢千阳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车,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
阿景下了车,快步走到卢千阳的车门前,恭敬地拉开车门。
“卢先生,您请……”
卢千阳下了车,那边的言妙语也踏出了车门。
阿景恭敬地站在卢千阳面前,他在等,等卢千阳跨步向前。
卢千阳却是慢慢地扬起头,看着那栋洁白的大楼,又看了看花白凤曾经住过的那间疗养病房的宽大的落地玻璃。
淡蓝色的玻璃反着刺眼的阳光,卢千阳根本看不进窗里的情景。
可是,卢千阳却明白,那间屋里一定有人,一定有人在等着自己。
是的,那间病房里有人,有人在等着卢千阳。
那个人就站在玻璃墙边,他的前面是一把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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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凤。
花白凤依旧是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偏着头,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的那片蔚蓝的大海,还有那片金黄色,柔和的海滩。
那个人轻轻地弯下腰,手里拿着一根样式古朴,做工却异常精巧的银簪。
那根银簪闪着寒光,簪身上绕着一支金灿灿的小巧凤凰,在凤凰的嘴里叼着两颗硕大的珍珠。
红得如鲜血的血珠!
那人慢慢地把这根金凤银簪插在花白凤银白的头发里,又在花白凤耳边轻声说道。
“我也一直都认为你是装傻!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傻了……”
他顿了顿了,继续说道。
“郡主,这根簪子,我买下来好多年了,现在我送给你……”
花白凤没有丝毫的反应,即使她耳边说话的那张嘴里吹出的气息钻进她的耳朵眼里,她也没有半分的感觉。
那根浑身透着一股邪性的银簪插在花白凤的头发里,那两颗殷红的血珠轻轻地晃动着,如同两颗厉鬼的眼睛盯着那个人。
那人缓缓地直起腰,看着窗外,脸上带着笑。
“你看看,他来了……”
花白凤身后的人把轮椅轻轻地朝前面推了推,又说了一句。
花白凤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么多年,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也许就为了今天!”
花白凤身后的人,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全是得意和满足,他饱含笑意的眼睛一直盯着楼下慢慢前行的卢千阳和言妙语。
阿景走在两人身后,他抬起头,瞟了一眼那淡蓝色的玻璃窗。
“噹……”
一声清脆的电梯铃声响起,电梯门缓缓地打开。
卢千阳一步跨了进去,身后的言妙语和阿景也跟了进去。
卢千阳刚把手指摁在那个“7”数字的按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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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
他停住了手指,侧过脸,看了看言妙语,浅浅地笑了笑,对她说道。
“你现在留下,还来得及……”
言妙语的脸色微微一愣,她用诧异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阿景,又看着卢千阳的眼睛。
她笑了笑。
“我们费尽了心思,才走到这里,如果留了下来,我还不如当初在虞山镇当个小警察……”
卢千阳看着她那满不在乎的神色,沉默片刻,随即重重地把手指摁了下去。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关得很慢,慢得仿佛一个人的一生。
电梯又缓缓向上,卢千阳微微地抬着头,盯着那缓慢变幻的楼层数字。
他的心越来越平静……
站在他身边的言妙语,心里却是越来越忐忑和紧张。
就在这一刻里,紧张的女人不止言妙语,还有一个女人。
珍嫂。
珍嫂脸色苍白,眼神很紧张。
她远远地站在苏成杰身后,苏成杰正在和一名身穿白大褂的老教授说着什么。
有一句话,珍嫂听得很真切。
“你母亲醒了,会面的时间不能太长,她现在还很虚弱……”
刘玉书醒了?
珍嫂的心里咯噔一下,在他们的计划里。
刘玉书不能死,但也不能醒。
一个沉睡不醒的刘玉书才是最有价值的刘玉书。
珍嫂的眉头微微一皱,她刚要上前,只见那苏成杰回过头,冲着珍嫂笑了笑。
“珍嫂,我阿妈醒了,你赶紧回家去准备,把她最喜欢的佛珠,佛经拿来。”
珍嫂听苏成杰这么说,心里极是不情愿。
“苏先生,我,我还是在医院照顾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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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成杰走了过来,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珍嫂,刚刚医生也说了,阿妈需要休息,就算进去探望,也就几分钟。阿妈她一生信佛,她逃过这一劫,也算是佛祖保佑!阿妈醒来,要是能看到她最喜爱的佛珠和佛经,心情大好,说不定还能好得更快些……”
作为苏家一家之主给一个下人说这么多,珍嫂再怎么不乐意,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珍嫂重重地点点头,努力地在脸上挤出轻松的笑容来。
“好,苏先生,我马上回去取老夫人的这两件东西。”
说完,珍嫂转过身,快步朝走廊尽头的电梯间走去。
苏成杰看着珍嫂进了电梯,刚刚还是满脸轻松的他,突然变得神情凝重。
苏成杰久久地凝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眼神如刀,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转过身,伸手把病房的门把手一搭,一扭,打开了门。
苏成杰快步走进病房里,门后,一个人又迅速地把门关上。
苏成杰侧脸看了他一眼,冲着他浅浅地一笑。
“这么多天,辛苦你了……”
“哥,说什么,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
关门的是阿英,苏成英,苏成杰的堂弟,也是大名鼎鼎的暴龙英。
自从跛了一条腿的豪哥被警察收了监,暴龙英仿佛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香港的黑白两道,或多或少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在过去,那些人几乎从来没听过暴龙英的名头。
过去没听过,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暴龙英必须给面子。
苏成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暴龙英的肩头,不再多说什么,径直穿过门庭玄关,又绕过一座宽大的白色屏风,这才看到那张宽大的病床。
病床上,刘玉书半躺着,背靠着两个厚厚的枕头,满头的银发有些凌乱,脸上的气色还有些苍白。
一双枯若树枝的手搭在被子外面,白色的胶布贴在手背上,她刚刚输完液。
“你来了……”
说话的人不是刘玉书,虽然刘玉书也见着苏成杰走了进来。
苏成杰很是恭敬,走到床边,立即对坐在病床边上的那个儒雅的男人哈了哈腰。
“徐叔,我来了……”
坐在这里的人是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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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色长衫的徐天站起身来,脸上永远都带这那种和煦如春风的笑容。
徐天看了半躺着的刘玉书一眼,又回过头,看着苏成杰。
“成杰,我和你母亲商量了一下,现在想征求你自己的意见。”
徐天的话很平静。
苏成杰抬起头,看了一眼徐天,又把目光移到母亲刘玉书的脸上。
“阿妈,您做决定,您要成杰怎么干,就怎么干!”
刘玉书缓缓抬起她那只贴着白胶带的手,轻轻地拢了拢额头上散落的白发,满是细纹的脸庞显得凝重而严肃。
“成杰,鬼子又打进门了,这一次不止是日本鬼子,还有洋鬼子!他们既然要换了你,你就让他们换换,看那群魑魅魍魉要用咱苏家玩个什么阴谋来!”
刘玉书脸色毫无血色,可是她的话却中气十足,若不是她躺在病床上,没人会相信一个身受重伤的老妇人会说出如此斩钉截铁的话来。
苏成杰看着母亲那坚毅如铁的目光,不由得心里一热,他的双唇微微地颤了颤,狠狠地点了点头。
“儿子听母亲的!丈夫许国,不在乎家和业!”
徐天看着苏成杰那坚毅的眼神,脸上的微笑更加灿烂,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年轻时期的铁林,也看到了年轻时期的自己。
“咱们苏家……”
刘玉书又开口,干瘪的嘴唇却又突然抽搐了一下。
“苏家,金家,忠烈满门!若我儿死,自有我刘玉书去向两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刘玉书说得悲壮,徐天跨前一步,伸出手,握住刘玉书有些冰凉的手。
徐天的眼角有些湿润,可他嘴角的笑容却温暖如风。
“玉书,没那么严重,成杰不会死,也死不了!我已经安排好了。
要死的人……”
徐天顿了顿,刘玉书那看似浑浊的双眼盯着徐天。
徐天的笑容依旧,平静地对刘玉书说道。
“犯我华夏之人,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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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的眼神一凛,那凛厉的目光饱含多少的深情和厚爱。
同时在那凛厉的目光里,又有多少的坚毅和决然。
“他们都来了么?”
突然,刘玉书轻声地问徐天。
徐天点点头,沉默片刻。
“他们,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