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无常……”

叶无常刚把手机接通，里面传来王亮文急切的声音。

王亮文喊了两声，又停了下来，电话里又传来他急促的咳嗽声。

叶无常赶紧在路边停好他的电动车，对电话那头的王亮文说道。

“你慢慢说，怎么？病了？”

叶无常话里带着些调侃，他的老朋友王亮文是医生，很著名的医生。

不过，叶无常也是医生，只不过，两人的境地却不一样。

王亮文是阳春市第一人民医院口腔科的副主任，业务一把手！

“你……，你有时间么？能不能来我家里一趟……”

电话那头的王亮文话说得有气无力，叶无常感觉有些奇怪。

虽说这王亮文比自己大那么三四岁，可两人的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好，若不是王亮文去年结了婚，估计自己还和他在单位宿舍里挤上下铺呢。

叶无常感觉亮文有些不正常，立即答应道。

“你等着，等着，我马上就来，马上……”

叶无常刚要挂电话，那头的王亮文又急切地叫住了他。

“等……，等等。你找个药店，买几样东西过来……”

叶无常听他这口气，顿感王亮文病得不轻，在心里仔细地记下了他要的东西。

等王亮文交代妥当，叶无常挂了电话，又启动他那辆“宝马”电动车，一溜烟地从巷子里钻了出去。

此刻，已经是晚上十点过。

寒风凛冽，骑着车的叶无常感觉脸上被锋利的刀片划过一般，阵阵生疼。

他一边骑着车，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这鬼天气，既不下雨，也不下雪，还不出太阳，天天刮着阴风，让人好不难受。

等翻过年，凑点钱，再借点钱，去付个二手车的首付。

一想到这里，叶无常心里不由得有些难过，为自己难过。

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把日子过成这样，谁不难过？

叶无常不由得有些暗暗神伤，既为自己，也在为王亮文担忧。

他实在太了解王亮文了，这家伙绝对是铁打的汉子，自打他们认识，王亮文就如一座山一般立在那里，就算遇到天大的难题，就没他解决不了的。

上天台救过要跳楼的病人，两次！

遇到过医闹，硬是凭着双手从情绪失控的病人手中夺过菜刀，三次！

可是，今晚的电话，让叶无常深感不安……

很不安！

这才多久不见他？自己才回蓉城半个多月吧，他怎么病得这么严重？

叶无常又在心里想了想王亮文交代要买的那些玩意儿，从他这个“医生”的角度来，看不简单，很不简单……

还好，穿过这条巷子，前面的主道上就有一个很大的药房，那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房，那里一定有些这些东西。

过了没几分钟，顶着瑟瑟寒风的叶无常终于看见了那家药房。

开着门，亮着灯。

叶无常加快速度，胯下的电马儿很给力，一个漂移，一个急刹，电动车停在了药店门口。

叶无常都没有来得及锁车，车钥匙还挂在车上，下车后就直奔药店。

药店里有两个小姑娘，正嗑着瓜子，闲聊。

见叶无常进来，都来了精神，站起身，脸上堆着笑。

“帅哥，要买些么斯乐？”

叶无常虽然听不习惯当地的方言，不过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还是能听懂。

两个小姑娘在问叶无常要买些什么药，叶无常把王亮文告诉他的那些东西，又一一地给两个小姑娘说了说。

两个小姑娘听完，有些疑惑，其中一个又问叶无常。

“甩锅（帅哥），你的这个东西，我们这店里还冇（音：冒）得啊。”

叶无常点了点头，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他也想过，王亮文要的其他东西估计都还有，这个玩意儿应该不会有。

叶无常想了想，对小姑娘说道。

“没有就没有吧，把有的给我装上。”

叶无常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扫描付款。

另外一个姑娘正在装那些药品、器材，突然看了门口一眼，问叶无常。

“甩锅（帅哥），门口的电动车是你的么？”

叶无常刚把款付了，随口回答道。

“是啊……”

“快，快，交警来了，你快点骑走！”

小姑娘连忙把手中的装好药品的塑料袋塞给叶无常，催促着对他说。

叶无常顿时一愣，看了一眼门口未锁的车，还有马路对面朝药房走来的五六个交警。

他疑惑地问小姑娘。

“怎么？现在还要给电动车贴罚单了？”

小姑娘焦急地对叶无常说道。

“甩锅，你快点骑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和小云的车都被收了，天天上班要么转几趟公交，要么打出租车……”

叶无常听出来了，他在离开阳春市之前，也听左邻右舍说过，政府要整治电动车了，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叶无常没有犹豫，感激地朝两个小姑娘点点头，手里拿起东西，冲出门去，一个健步，飞身上“马”，快速地扭动车钥匙，电动车一溜烟地冲进边上的窄巷里。

叶无常还不忘回头看了看，那几个交警一路小跑追了几步，随即又停了下来，其中一个人掏出对讲机，应该是在呼叫前面的交警拦住叶无常。

叶无常嘴里骂骂咧咧，狗X的，他们这是没钱过年了么！连电瓶车都不放过。

叶无常加快了速度，好在离王亮文的家不太远了，绕过几条街就到他住的小区了。

叶无常又顶着寒风吹了好几分钟，终于在王亮文居住的小区门口停下了。

他来过这里好几次，门口的大爷也认识叶无常。

这一次，大爷没有给他把门禁杆杆儿翘起来，叶无常有些没好气，冲着在门卫室里那白发老头儿就喊了两声。

“大爷，开门，开门！”

门卫室的老头正烤着小太阳，站起身，拉开窗户，把头探出窗。

“小子，你人可以进来，现在电动车就不能进了。”

叶无常愣了愣，心里有些不情愿，毕竟刚刚交警这么深夜了都还在查车，自己要是把车放在外面，凶多吉少。

叶无常刚要上前去和大爷理论，大爷朝他摆摆手，又指了指门禁边上的小门，这是告诉他人走小门，车是真不能进。

叶无常想想，平日里和老头关系也还不错，老头儿不是个刻薄人，很和善，既然不能进，肯定不是老头儿故意为难。

既然他不是故意为难，自己怎能为难人家呢。

不进就不进吧，叶无常不再说什么，转身就把电动车推在花坛边上的小树下面，又特意从后面的箱子里拿出一把‘U’型锁，把车锁好，拎上王亮文交代买的药品、器材从那小门进了小区。

王亮文居住的小区并不大，七八栋高层，每栋都三十多层吧，两梯六户的布局，每天早上排队等个电梯，能把人给急死。

不过，王亮文就没有这个焦虑了。

因为，他居住在一楼。

一楼既方便，又还便宜。

关键是在端户的一楼，还能隔个小花园出来。

王亮文就给自己家隔了个小花园，很温馨的一个小花园。

叶无常远远地看到王亮文家的小花园里亮着灯，昏黄、温暖的灯光下，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他正是王亮文。

金丝边的眼镜下面，戴着一副蓝色的口罩。

王亮文也远远地看见了叶无常朝他家走来，急急地从棉服兜里掏出手机来，一边拨着号码，一边朝快要过来的叶无常摆了摆手。

叶无常愣了愣，放缓了脚步，正好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王亮文打来的。

“咋啦？我都到了，你打什么电话？”

叶无常很疑惑，对电话里的王亮文说道。

“你先别过来，我让买的东西，都买好了么？”

叶无常远远地看着站在灯光下的王亮文，眉头微微地皱了皱。

“就差那个防护服没有，其他的都有……”

王亮文拿着手机，想了想，接着在电话里对叶无常说道。

“无常，你现在把口罩掏出来，对，就是那个N95的口罩，一定要戴规范。然后，你再把我让你买的消毒喷液，把你身上能喷的地方都喷上……”

叶无常很是诧异，当王亮文在电话告诉他，要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都已经很疑惑了，现在亮文又如此慎重地让他这般，他心里很是不解。

“亮文，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很明显，王亮文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叶无常也曾经当过医生，即使当的是兽医。

兽医也是医！

“无常，你听我的，一定要听我的， 你弄好了，再过来，不要进我屋，就在花园的角落，那是西北方向，你一定要站在上风口……”

叶无常听得一头雾水，王亮文这是怎么了，搞得如此神秘，见个面，如地下党接头一般，还规定自己站的风口位置？

叶无常没有说话，抬起头，努力地朝远远地王亮文看了看。

王亮文站在小花园的角落里，灯光下的他，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感觉他瘦了不少，眼神里却满是严肃和坚毅。

寒风瑟瑟，看似纤瘦的王亮文却如一根铁塔般立在风中，纹丝不动。

叶无常沉默片刻，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挂断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非常谨慎地戴好口罩，手术手套，又用消毒药液把自己全身喷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叶无常才慢慢地朝王亮文家那个小花园的西北角走去。

当他离西北角还有两三米距离的时候，院子里的王亮文挥手止住了他。

“你……，你就站在那里……”

王亮文还未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无常本想再上前两步，王亮文狠狠地朝他挥了挥手。

叶无常立即停住了脚步，等王亮文咳嗽完，直起腰，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里既有些心酸，又很是紧张。

“亮文哥，你到底啷个了？”

叶无常心里一急，一口家乡话飙了出来。

王亮文抬起手，双手整了整脸上的口罩，脸上竟然挂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他冲着叶无常摆了摆手。

“么得事，么得好大的事……”

他说的和叶无常一样的家乡话。

“没事，你这是没事的样子么？”

叶无常有些恼怒，别说他这个兽医了，就算是个普通人，也看得出来王亮文的状态很不好，而且是相当不好。

王亮文又是笑了笑，他看着三米开外的叶无常，想了想，对他说道。

“无常，我今天叫你来，是有点冒险的……”

“冒险？冒什么险？鬼子又打上门了？”

叶无常有些没好气地对王亮文说道，这太平盛世的，即使是深更半夜，在全中国也没有任何一个危险的地方。

自己来会个朋友，还能有什么危险。

王亮文看着叶无常那满脸的疑惑，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

他想了想，对叶无常说道。

“无常，你明天收拾收拾，回蓉城再呆一段时间吧……”

叶无常更加疑惑，他睁大眼睛，盯着铁艺栅栏里面的王亮文。

“亮文哥，我昨天才从蓉城回来，你让我再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咱们老家有句话，说得好……”

“好大个烟锅巴，踩不熄！”

没等叶无常说出口，王亮文脱口而出那句家乡的俗语。

“是啊，多大个病还能把你制住了？癌症，艾滋，埃博拉……？”

叶无常越说越离谱，王亮文笑了笑，冲着叶无常摆摆手。

“无常，听我的，听我的，今晚你就回去准备，明天一定要回蓉城，一定要走……”

叶无常脸色一沉，心里涌起一股怒火来，他冲着王亮文吼道。

“王亮文，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搞得神神秘秘的，你不说清楚，老子今晚就住你家了！”

说完，叶无常上前一步，就要朝王亮文家那个花园的侧门走来。

站在里面的王亮文立即后退一步，把整个身体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双眼很是紧张地盯着已经站在铁艺栅栏边上的叶无常。

“你不要过来，就站在那里！”

王亮文更紧张，叶无常伸出手，双手握着冰冷的铁栏杆，满眼关切地看着里面的王亮文。

“亮文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无常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王亮文久久地看着叶无常，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恐惧。

也就在这一瞬，他把恐惧之色深深地埋了下去，他不想让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朋友感受到那份恐惧。

恐惧，王亮文上个月才和一个手持西瓜刀的病人家属对峙过，在两尺长，明晃晃的西瓜刀面前，他都没有丝毫的恐惧。

可是，在这一刻，他真的感觉到了恐惧，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那份恐惧。

叶无常的眼里满是关切和疑惑，王亮文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眼睛。

沉默，两人死一般的沉默地对视着，任着那寒冷的西北风吹过，刺骨的寒风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他们能听见的，除了风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战争，战争开始了……”

终于，王亮文开了口。

他平静地看着铁栅栏外的叶无常，冷冷地，轻轻地说了一句。

叶无常的心一沉，这小子疯了，一定是疯了！

叶无常双手死死地握着冰冷的铁栏杆，平静地看着院子里，贴着墙站着的王亮文，过了许久，他才说话。

“亮文，你也收拾收拾，咱们今晚就动身，去上海！”

“去上海？为什么要去上海？”

王亮文不解地问叶无常。

“上海有人能治你的病，什么病都能治，癌症，艾滋，埃博拉……，这些他都能治！”

叶无常一本正经地对王亮文说道。

王亮文笑了，脸上满是苦涩，眼里却又满是对叶无常的感激。

“无常，你又要说你的……”

“亮文哥，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叶无常突然提高了音量，冲着院里的王亮文吼了一声。

王亮文顿时一愣，三米之外的铁栅栏外面，是一张愤怒，而又关切的脸。

王亮文脸上那苦涩的笑容渐渐地消散，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而果决，他犹豫片刻，才缓缓地对叶无常说。

“无常，我说的是真的！战争，战争真的开始了！”

叶无常满脸的惊讶，他呆呆地看着王亮文，久久说不出话来。

王亮文也知道叶无常心里的疑惑和不解，他又使劲地咳嗽几声，然后直起腰来，慢慢地告诉叶无常。

就在叶无常离开阳春市三天后，王亮文成功地被选为世界特种兵大赛医疗组成员，他入驻了比赛基地。

就在比赛开始没两天，一个美国大兵来到了医疗组，找了主管口腔专业的王亮文。

“他，我怀疑就是他，他身上就携带着这种致命的病毒……”

王亮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叶无常心里一惊，他实在太了解王亮文了。

他不但是位非常优秀的医生，更是一个勇敢，有担当的男人，叶无常宁愿相信自己疯了，他也不会相信王亮文会疯！

这是叶无常第二次见到王亮文如此严肃地给自己说话，第一次是他向他老婆求婚……

“嫂子呢？”

叶无常努力地压抑住内心的燥热，平静地问王亮文。

“她有了身孕，在我入驻比赛基地那一天就回了娘家，还未回来，我打过电话给她，让她多住一段时间……”

叶无常轻轻地点点头，昨天王亮文的老婆还给自己打过电话，让叶无常回阳春以后，去看看王亮文。

叶无常随口问了一句，只是想再次判断王亮文的思维是否正常，如此看来……

“你刚刚说，谁携带致命的病毒？”

叶无常平静地问院里的王亮文。

王亮文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回答道。

“他，那个叫杰森·伯恩的美国特种兵！”

“杰森……，伯恩”

叶无常在嘴里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惊。

难道，难道……

难道他也来参加这次比赛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叶无常的心里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