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常双手握着枪，顺着高大的粗木栅栏围墙往前走。
木栏杆不但粗壮，而且很高，差不多有五米之高。
在这些粗壮的木头桩子上，叶无常隐隐约约能看到斑斑点点的弹孔。
这里，一定发生过激烈的交火。
在这片密林里，从来都没有太平过。
漆黑的夜里仿佛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手，那只手，偷偷地把笼罩苍穹的黑色天幕撕开了一条口子。
那半边的月亮露了出来，如同一只半眯着的眼睛，高高地挂在夜空里。
弯弯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
冰冷的目光……
叶无常蹑手蹑脚地顺着木桩篱笆往前走，往前面那人来人往的寨子中央走去。
月光下，那一排跪在地上，双手反绑着的人没有丝毫的反抗。
脸上有着一块狰狞的伤疤的中年男人挥舞着手中的枪，对身边的士兵骂骂咧咧。
他，就是胡司令。
几年前，叶无常和另外三个战友也闯过这章霞寨，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寨子还在白守城的手里。
叶无常躲在一栋木架草屋后面，眉头紧锁，警惕地看着外面。
“阿郎，阿郎呢？”
胡司令手里的枪挥舞得更高了，嗓门也提高了八度。
一个干瘦的士兵立即上前。
“阿郎将军去找发电机……”
将军？叶无常心头微微一怔。
胡司令阴沉着脸，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脸上的伤疤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里闪过阴冷的光芒。
只见他把手里的枪口一抬……
“砰！”
一声枪响，跪在地上那排人中的一个向前一扑，脑袋被子弹打得稀烂，沉闷地哼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动弹。
“大家都把眼睛放亮些，姓白的就在这几天会进攻我们章霞寨！我胡疤子还是那句话，只要寨子里的兄弟们一条心，扛过这两个月，我保证让寨子里的每个人都成亿万富翁，你们想去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我们有的是钱……”
胡司令越说越激动，躲在草屋背后的叶无常却心里暗暗地吃惊。
这胡司令带着明显的蓉城口音，而且这人的容貌和卢所长给他讲过的那个人很相像，除了……
除了脸上的那块硕大的疤痕！
月光下，围着胡司令周围的那群人，他们都挥舞着手里握着的长长短短的枪支，嘴里吼着不同地方的方言。
大部分的话，叶无常还是听得懂。
跟着司令有肉吃……
在这一刹那，叶无常仿佛回到了那一年，他躲在白守城的别墅外面，在那金碧辉煌的别墅里，白守城也用同样的语言煽动着一帮亡命之徒。
“只要我们能从国内骗一百个猪崽过来，所有人都能有吃有喝；能骗一千个猪崽过来，每个人都会成百万富翁；如果有一万个猪崽被我们控制，这里的每个人都可以财富自由，都会成为这片林子的真正主人……”
叶无常看着那个挥舞着手枪的胡司令，那张狰狞恐怖的脸，通红的眼眸里冒着贪婪的光芒。
他和白守城都是一样的人，都是疯子，是魔鬼！
叶无常双手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眼角微微地抽了一下。
牛二被姓白的抓住了，要自己拿胡司令的脑袋去换，魔鬼和疯子居然在这个晚上都和自己有了交集。
只是，在叶无常想来，总是隐隐的觉得并不简单。
就在叶无常思量之间，他又听见胡司令嘶吼起来。
“再过两个月，美国人就会来，只要我们坚持到美国人来以后，我保证让所有的兄弟们都拿上美金，都能够让美国人的飞机接大家到美国，到西海岸吹海风，睡洋妞……”
叶无常的双眼顿时一凛，他想不到这位胡司令居然和美国人有关系。
难道宋相逢的判断有误？和美国人有紧密联系的缅北军阀并不是白守城，而是这位胡司令？
叶无常想了想，弯下腰，又偷偷地朝前走了两栋木楼的距离，他离胡司令更近了。
胡司令的话音刚落，围在他周围的那群士兵顿时兴奋了，他们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有人甚至压抑不住朝夜空打了一梭子。
“司令，司令……”
突然，一个人影从暗处窜了出来。
叶无常定睛一看，居然是岳朗，他一手拿着枪，一手拎着一个油桶。
“阿朗，发电机呢？”
胡司令扭过头，看着月光下的岳朗，警惕地问了一句。
“兄弟们去搬了，我把油先给拎来……”
岳朗一边解释，一边把油桶放下，弯下腰的那瞬间，他有意无意地朝叶无常藏身的木楼瞟了一眼。
“司令，这电也停得太蹊跷了吧……”
岳朗直起身，脸色阴郁地看着胡司令。
胡司令微微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岳朗。
“是啊，是很蹊跷，不知道美国人那边怎么样了……”
胡司令转过身，朝身后那密不透风的老林子里看了一眼。
岳朗也扭过头，顺着胡司令的目光看过去。
冰冷的月光下，章霞寨身后的密林如同蹲在黑夜里的一头吃人的猛兽。
“司令，这帮人怎么处理？”
突然，岳朗又问了一句。
这帮人，自然就是还跪在地上，反绑着双手的那群人。
胡司令回过头，脸上的疤痕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杀！全杀了！”
岳朗的眉头微微一皱。
“全杀了？司令，这……”
跪在地上的至少还有十几个呢，全杀了，是不是太过残忍？
胡司令用冰冷的目光瞥了一眼岳朗。
“他们都是白守城的人，我们不杀他们，放他们回去，白守城也不会饶了他们，如果他们落在那帮人手里，这群人宁愿让我们把他们杀了……”
岳朗平静地看着胡司令那冷酷如冰的眼神，想了想，微微地点了点头。
是的，就算把他们放回去，以白守城那嗜杀的性格，多半也是要被他处理。
如果只是简单地被开枪击毙，倒还是简单粗暴，但是白守城怎么会浪费这么大一笔“财富”……
每个人，在白守城的眼里，都是一笔财富，即使他的儿子女儿也不都例外！
“阿朗，去问问，看有没有从那边过来的，如果是从那边过来的，愿意投靠咱们的就留下……，其他的全部……”
胡司令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司令突然改变了决定，只因他似乎从岳朗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担忧。
一夜之间杀这么多人，即使是敌人，也会让自己兄弟感到胆寒，关键时期，军心不能乱。
岳朗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去安排。
忽然，胡司令叫住了他。
“阿朗，你是广西人吧？”
岳朗回过头，冲着胡司令微微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
“要不是当年胡司令救我一命，我坟头的草都一人多高了……”
胡司令用手里的枪顶了顶头上的圆帽，咧嘴一笑，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来。
“阿朗，你不会是广西狼兵的后代吧？”
岳朗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凝固，月光下，他的目光显得深邃而有力。
他没有说话，只是冲着胡司令微微地摇摇头，转过身，朝那群跪在地上的人走去。
胡司令看着岳朗那健硕的背影，双眼微微一眯，嘴角挂起一抹诡秘的笑容来。
藏在木楼底下的叶无常又轻轻地朝外爬了两步，就在他的头刚刚露出粗壮的木头桩子的那一瞬间，一个硬邦邦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头顶。
叶无常的心里顿时一凉，以他的警觉性，不可能感知不到周围有没有人，可是就有这么一只枪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叶无常狠狠地闭上眼睛，全身感到一阵冰冷。
对方绝对不是普通人，叶无常一动不动地半蹲着，双手紧紧地握着枪柄，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你是谁？”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叶无常猛地睁开双眼，这个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叶无常没有回头，却朝那寨子中央看去，离他大概十多米的地方，胡司令手握着枪，侧着身，看着岳朗正在一个个询问跪着那群人。
“你！是谁！”
身后的那个人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句。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夺过了叶无常手中的枪。
叶无常慢慢地举起双手来，又慢慢地侧过脸去。
冰冷的月光下，叶无常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令他不可思议的脸。
他惊愕无比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这张脸，又扭过头去，看了看胡司令那张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