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一直乖巧懂事。
自她表姐来了后,一切都变了。
从前我熬夜给她煮的海鲜粥,她会温顺喝下。
可这一次,她表姐说:“唐安,你妈也太烦了吧,要是我,可舍不得这么逼你。”
女儿就当即怒红着眼,把粥碗摔到地上:“你到底有完没完,我没有你这样的妈,你别管我了!”
我轻笑一声,只觉心力交瘁。
这女儿,不要也罢。
1
女儿又开始呕吐。
她自小胃不好,我想了很多办法,可都不见效果。
我只好连夜起来,给她熬海鲜粥。
可辛辛苦苦熬的粥,被她摔到了地上。
她表姐许栗见状,得意挑眉:“做得好,唐安,从前就是你太逆来顺受,让你妈连做人底线都没了。这下好了,你妈也要气没了。”
她说错了,我不会再为女儿生气了。
我轻笑一声:“不喝就算了,唐安,这么多年心血就算我喂了狗。”
我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突然一声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
女儿“腾”的站起来。
“妈,你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不过是一碗粥,为什么非让我喝不可?”
这不仅仅是一碗海鲜粥。
但凡她去厨房看看,就能发现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虾皮,螃蟹壳,玉米粒上的薄膜。
那些都是我亲手剥下来的,足足剥了两个小时。
就连煮粥的砂锅,都是我在绿皮火车上站了四十多个小时,跑到潮汕去给她买的。
我舍不得坐舍不得躺,甚至全程没喝一口水。
嘴干到起皮,人差点缺水死过去。
住院打了好几天点滴才恢复气力。
这样买来的砂锅,给她熬了一次又一次的海鲜粥。
她只会在每次喝粥时紧蹙眉头,甚至在以为我没发现时偷偷呕出来。
现在,她连样子都不想装了。
我说:“从此以后,无论你喝不喝我都无所谓了。”
女儿突然瘪了嘴,一副要哭的表情。
我冷着心走出门外,身体不断发抖。
在关上门前,听许栗说:“你说这次你妈能装多久?现在走心如死灰人淡如菊人设了,她是那块料?”
女儿叹口气,跌坐在椅子上:“我妈总是这样,别管她。”
许栗哼笑一声,凑到她身边给她揉胃:“你疼成这样,你妈那个奇葩给你熬海鲜粥,你真是她亲生的?”
我真的受够许栗的挑拨离间了。
偏偏女儿什么都听她的,在吃里扒外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咬紧牙,终于还是忍不住推开门,朝里面怒吼:“你不是我亲生的是谁亲生的,我跟你讲过多少次,我受尽白眼才把你生下来,你有没有往心里去?你知道那个年代生女儿有多被人瞧不起吗?你出生就把我钉在耻辱柱上,这些年你有没有觉得你活着是个累赘?你多大了,该懂得感恩了!”
女儿错愕看我。
脸白得吓人。
她总是用沉默对抗我。
从前是无言的,现在却敢用一双眼睛怒骂我。
我心中狠狠一痛。
却看到许栗戏谑的眼神。
许栗是我弟弟的女儿。
这些年我帮衬弟弟,帮衬许栗。
可没落得他们父女俩一句好。
甚至许栗被惯坏了,就算为准备高考住进我家,也没给过我丝毫尊重。
我心累了,不管是女儿还是她,我都不想管了。
2
我养唐安到现在,十七年又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
她一直被许栗撺掇,要过一个别开生面的成人礼。
也一直在期待那天的到来。
可她没想过,那天也是我受难日的第十八年纪念日。
她从来没提及过,要好好感恩我一次。
既然这样,我就选在她成人礼那天离开好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围着女儿转,从来没有追求过自己的生活。
我首先定了去海南的票,然后拼命网购去炎热海边会用到的东西。
我在女儿面前拆过好多次,可她的视线根本没往我身上落过。
我自嘲一笑。
毕竟是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心里怎么会没有期许。
可再一次,证明了我有多可笑。
很快,女儿卧室里传来欢笑的声音。
她在和许栗商量,成人礼那天要穿什么类型的衣服。
是汉服,cose play,还是装模作样穿个西服。
女儿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离高考已经很近了!
我曾熬夜给她制定学习计划,光一天的时间排表就足足八十多项。
甚至起身上厕所的时间我都精确到几分几秒。
她现在是不是根本没有按照那个计划进行?
我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冲进去打醒女儿的冲动。
我跟自己说好了,不会再干涉女儿做任何事。
哪怕她到最后发现没有我,她的人生一团糟,成绩一落千丈。
我把拆好的东西抱回自己屋子。
把门重重关上,不再听那些代表我教育失败的动静。
到午饭时间,女儿和许栗迟迟没有出来。
我为不让她们发现异常,让我到时没办法顺利离开。
还是敲响女儿卧房门,叫她们出来。
敲了一声,没人应。
第二声,还是没人。
我无可避免动了怒。
“唐安,我最多数到三下,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纵容。”
从前我怕女儿无法自控,连门都不让她关。
别说敲一下门,就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她也会在端正坐姿后转过头,跟我一字一句说:“妈妈你来了,妈妈辛苦了。”
还会看下手表,说现在是几时几分,她正在按照计划表做什么。
如果和计划表有一分一秒的出入,她就会给我疯狂道歉。
我不需要她给我道歉。
她毁的是自己的人生。
可那时她态度是有的。
现在却全毁了。
我开始用力砸门,身后传来许栗好笑的声音:“怎么,装不下去了?怕这样下去,唐安证明不了你是个多成功的教育家?想被别人恭维,靠自己啊,靠虐待亲生女儿算怎么回事?”
我转头,看到许栗换手靠在洗手间门口,一只手没教养地弹着水。
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
“许栗,你住在我家,好歹有点懂事的样子,你吃住可全靠我。”
许栗夸张笑了声:“怎么,想提醒我寄人篱下,夹着尾巴做人?做梦吧你,你不怕回去我爸不让你进门?”
我脸色一变:“我供养你爸,是为了老许家香火,我是老许家功臣,但没人可以强迫我做这些,也不是你嘲笑我的理由!许家是我们姐弟两个一起的,他有什么资格干涉我回不回去去!”
许栗不断“啧”着:“有本事别口嗨啊,上次我爸把你关门外,你怎么低声下气求来着,还生怕有人路过看到你的蠢相,为快速进去,腿都弯了。”
我心中一痛。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家中稳定。
其实我不明白,明明是我为许家做的更多,明明我是女的也不比我弟这个香火做得差。
为什么我成了那个回家都要靠摇尾乞怜的人。
我眼眶瞬间红了,看到女儿从阳台出来。
在接触到我目光的那一刻,将头偏向一旁。
许栗还在咄咄逼人:“说真的,我挺看不起你的,你在我爸面前大包大揽,说要好好照顾我,转头就让我感谢你大恩大德,你是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存在感了?”
我看向女儿,努力抑制颤抖,“唐安,我是你妈,你就看着她这么羞辱我?”
女儿笑得有气无力:“妈,我想了一晚上我活着的意义,许栗说得对,你可以把我当成累赘,但我不可以。”
我身子一晃。
她记不住我对她的好,只记住我昨晚一时的失言。
女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
距离离开还剩七天。
倒时,我希望任何人都别后悔。
3
女儿已经彻底疯了。
我冷颜对她几天后,竟然得知她最近一次月考,语文成绩下降了三分。
我看着成绩单,几乎要呼吸不畅。
她班主任在电话里为女儿开脱。
“您女儿成绩并没有下滑,这次月考成绩她总排名是上升的。”
或许班主任已经觉得女儿没救了吧,只想敷衍了事。
我“嗯”了声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思索很久。
小时候家里穷,弟弟上学,我先是捡猪草,后来长大又出去打各种工支援他。
最后所有人都说我没用,弟弟上了大学,我却因只念了一年小学,勉强认全日常用字,而被所有人嘲笑。
说我一辈子没文化,没出息,没资格和我弟做一家人。
这一切直到所有人知道了女儿的成绩,才开始有所改变。
他们说我培养出一个清华苗子,是真有能耐,原来我就是被耽搁了,如果由我上学,绝不会和弟弟一样只考普通二本。
我第一次在许家餐桌上有了被谈论的资格,而不是咒骂批评。
我弟脸色再黑,跟我要钱时也会加句“姐”。
那是我等了好久的称呼。
这次弟弟想让自己的女儿考得好一点,选择在最后冲刺阶段让许栗住进我家,让我帮忙多督促。
是他第一次放软了语气跟我讲话。
多年酸涩一时聚集在心头,我激动得原地转了好几圈。
我在许家的用处,终于被认可了。
奈何许栗接过来,竟然害女儿愈加脱离我的管控。
我心灰意冷,本不该再管女儿。
可看着成绩单上刺眼的数字,还是让我失了冷静。
我耐住性子,下午三点就开始准备女儿爱吃的饭菜。
女儿直到晚上十点才回来,期间我热了一次又一次。
就算饿得恶心呕吐,也没有提前吃一口。
女儿进门,后面跟着许栗。
她到底是我侄女,今天在电话里,我也问了她的成绩。
简直惨不忍睹。
可她脸上笑得轻快,一点沉重的样子都没有。
我也给她制定过计划表,她看到第一眼就撕碎了。
后面我要她和女儿一起学习,她只会拿起手机在一旁咧着嘴傻笑。
我答应过弟弟,要尽量让许栗考得好一点。
所以我沉着脸夺过手机好几次。
每次都被许栗跳着脚夺回去。
顺便奉送我一个讥讽轻蔑的眼神。
就好像我在管一件根本没资格管的事。
怎么会没资格?
我在许家已经可以上桌吃饭。
许栗不服管教,我也给弟弟打过几次电话。
弟弟只说:“你能管得了唐安,管不了许栗,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怕许栗争唐安风头,你还想不想让老许家好了?”
这样的话砸下来,我只能把弟弟的不理解和许栗的不尊重压在心底。
只是对于许栗,我没办法那么上心了。
我安慰自己,教好唐安,我在许家的地位仍不可动摇。
于是把更多心力放在唐安身上。
我只是几天没管她而已,她竟然语文成绩少考了三分!
女儿看到饭桌前的我,又看到那一桌子饭菜,居然脸色扭曲,满是抗拒。
她到底明不明白我对她的付出。
看来想唤醒她心底那点良心没可能了。
我说:“你们班主任在群里发了成绩单,还艾特了全体,我不看不行。对于你的成绩,你没有任何想说的吗?”
女儿底气不足,明显意识到我在说什么:“那三分……可我考的分数已经是全班最高分了,没有人的分数会一直考的比从前每次都高,每次题目的难度是不一样的。”
“临近高考了还会出什么难题!”我忍不住拍了桌子,“唐安,你怎么学会狡辩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从前每一次你分数下降是怎么做的,现在,放下书包,去阳台!”
女儿僵立原地,许栗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女儿连嘴都张不开。
她当然没脸回答。
因为她一会儿不仅要丢她自己的脸,还会丢我的脸。
“去啊,去用小区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喊你是个废物,说你连3分都考不到,说你浪费了我的心血,去啊,去喊!”
意识到一会儿将要发生什么事,许栗一脸不可置信:“你疯了,她是你女儿还是你仇人,你把她当日本人对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是为她好,不这样她不长记性,马上高考了,她再下降就是高考成绩下降!”
“她长记性就能控制自己多考几分?”
“我不跟你理论,这些都是我多年教学得出的经验,一次最起码有效半年,你自己问问她,有没有用?”
我死盯着着女儿。
许栗拉着她:“别去,她这是践踏你人格,你成绩考的很好,那个班的班主任都在表扬你,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女儿看着我,满是纠结:“妈,我不去的话,你是不是又要跟小区里所有人哭诉我不孝了,你还会站在阳台边缘,在有人经过时做势往下跳?”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装模作样?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我明明可以不管你的,我已经说过不管你了!”我步步逼近女儿反问。
女儿突然冷静看我:“那你就别管,我早就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