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豪门言情文——《执炬之年》

冰冰评小说 2024-11-20 01:50:24

总书评数:5014 当前被收藏数:64838 营养液数:15283 文章积分:463,148,064

文案:

  那是谢应二人离开北京前的最后一天,孟子坤在工体的酒吧里开了桌大的,为这对历经磨难终于苦尽甘来的小鸳鸯践行。

  鼎沸笙歌下,大家都喝多了。

  闻小楼捂着应宁的小手声泪俱下,“妞妞啊,你倒是说说,都是一个院儿里长大的,怎么就偏偏看上那姓谢的了呢!”

谢陆言这人,打小风评就不好,属实是小辈儿里闻风丧胆的存在,连大人听了都直摆手,“啥?谢家那小子?祖宗里的祖宗啊!”

此刻这位祖宗正眯着眼,独自占据一张沙发,勾笑望着对面的女孩儿,不反驳,也不接话。

  应宁对谢陆言的好,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药一味味地试,又日复一日地熬,心酸苦难,从不放弃,饶是把一个徘徊在地狱边缘即将枯萎的少年,养成了如今这般玉树风姿。

  一晃十年。

  沉默一整晚的某人终于开了口,

  谢陆言起身,把女孩儿揽回自己怀中,把玩着她的发尾说,“是我先喜欢她的。”

  谢陆言患进食障碍最严重的那几年,每天吃饭像上刑,一家子上下哄了催,催了哄,偶尔能喝下一碗粥,他爷爷奶奶就能烧高香了。

  那些年全靠营养针吊着。

  某天,大伯从乡下请来位老中医,正在给爷爷号脉,喊他也过去一块瞧瞧。

  谢陆言本不想去,但他大姐央着他,还要他顺手把几罐燕窝带到东院儿给陈妈。

  他眼皮略掀,懒懒轻笑,“使唤我。”

  “谁让小四对我最好。”

  应宁第一次陪爷爷来北京,赶了一天的路,饿的要死。

  在戒备森严的大园子里,她不敢乱动,爷爷去给主家号脉,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客厅等。

  主家的佣人好心,带她来到仆佣专用的厨房,给她下了碗面,应宁连连感恩。

  趴在水曲柳木的小方桌上,规矩拘于一角,小手捧着水墨飘花的大瓷碗,津津有味地吃着。

  谢陆言站在门口,修长精瘦的右臂支在门框,他左手提着燕窝,清瘦贵气的西装外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他微眯着眼,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足足有一分钟。

  应宁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

  凭空对视的一霎间,谢陆言的肚子饿了。

  那是他七年来的第一次。

#漫漫长夜落尽,他终于等到了他私人的太阳

#爱欲于人,如执炬逆风而行,纵有烧手之患,痛亦恒久持之

【阅读指南】

1.成年后:京圈少爷vs温婉医生 (久别重逢、酸甜拉扯、破镜重圆)

2.成年前:温软小天使vs美拽惨少年(青梅竹马、寄住梗、治愈系)

3.从重逢开始写,穿插回忆,但不多

4.无任何原型,文中出现所有地名也请勿代入现实

5.非纯甜文、大构架

试读:·

  打那天开始,应宁只要不值夜班,下班后都会准时前往谢奶奶家给谢陆言煎药。

  尽管煎药的时候有周婶在一旁照看,但她却总是不放心,必须自己亲自盯着才踏实。

  而且在她心中,总是觉得照顾谢陆言是她自己的事情,熬药毕竟挺辛苦的,她不想让周婶受累。

  奶奶说她有法子能让阿言天天来,起初应宁是不信的,后来连着三四天他都在九点多钟的时候准时到。

  每次都是谭叔开车送他过来,看上去像是直接从公司赶来的。每次进门时,他的神色都很疲倦,周身的气息也很压抑,一进来就躺在奶奶的专属摇椅上闭目养神,往往是被药味儿熏醒后,才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从应宁手中接过汤药。

  奶奶常劝他别太拼命,身体垮了可没人能替。荣华富贵何时是个尽头呢?应宁听着奶奶的话,虽似责备,却知道奶奶是心疼他的。

  但谢陆言总是不以为意,奶奶的话他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当回事儿,“行了老太太,您甭操这心。”

  谢陆言皱眉喝了药,应宁接过空碗,突然想起什么,从衣袋里摸出一颗糖果递给他。

  水果味儿的。

  这还是今天查房的时候病房里的一个小朋友送给她的。

  谢陆言很嫌弃地推开她,“当我三岁小孩儿呢?”

  周婶在一旁笑着插话,“哟,四少爷,被当成小孩儿还不好啊?妞妞那是宠你呢!”

  “是吗?”谢陆言大爷似地靠在躺椅上,对应宁挑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宠我啊?行,那过来给我揉揉肩,累。”

  “去你的,少欺负妞妞。”奶奶闻声而来,用手中的苏绣蒲扇轻轻拍了他两下。

  谢陆言皱着眉头揉后脑勺,直埋怨老太太野蛮。

  在奶奶面前,他向来是这样没大没小的,但奶奶也从不计较,只宠溺地看着他,应宁在旁边偷偷笑了两下,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

  奶奶心疼道:“妞妞是医生,上班多辛苦啊,下了班也不歇着,马不停蹄赶来给你熬药,小炉子跟前一蹲就是两小时,人家妞妞还没说累呢,你倒先喊上了,你去给妞妞揉揉肩!”

  “行啊。”谢陆言朝应宁勾勾手指,一脸的戏谑,“过来,我伺候你。”

  应宁忙说我可不敢劳您大驾!

  谁有那胆子让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少爷伺候?还要不要命了。

  谢陆言赤'裸裸地盯着她笑,不知怎么,那笑让应宁脸颊不自觉发烫,她羞涩地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应宁平复了心情,拉着谢陆言来到院子里。

  “别光躺着,喝了药之后要多散散步,对吸收好。”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笼子里的小鸟欢快地叫着,院角的樱花树也绽放了绚烂的花苞,月光下,应宁和谢陆言并排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转着圈圈,鸟语花香的夜晚,仿佛将整个春天都装进了这个小小的院子。

  王伯已经在为明天的炸酱面做准备,今晚就把酱提前炸了出来,厨房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他还为两个孩子准备了夜宵,燕麦酥和烤牛奶,特别担心阿言胃口不好,于是专门为他做了开胃的陈皮冰糖炖雪梨。

  两个人走到鱼池边停下,应宁蹲下欣赏着粼粼池水里游弋的锦鲤,谢陆言则一屁股坐在了竹藤下的秋千上,双腿垂地,一副累得要死的模样。

  应宁觉得他身体太差了,“你太缺乏锻炼了,得多运动才行,平时抽出一个小时散步,对身体也有好处。”

  “我哪有那闲工夫?”谢陆言轻轻转了转手腕上的腕表,扫了眼时间,那块百达斐丽的价值恐怕比这一池子昭和锦鲤加起来还要贵。

  “周末呢?周末可以去爬山,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应宁认真给他出主意。

  谢陆言坐在秋千上,微微晃动着大长腿,身子悠闲地摇来摇去,跟个孩子似的,哪还有个家族掌权人的模样?

  他声音懒洋洋的,“我没周末。”

  老太太和周婶则悄悄躲在一边偷看俩人,周婶看着谢陆言玩着秋千,眼眶不禁微微发热,她叹口气,欣慰地对老太太说道,“四少爷啊,终究还是个孩子。”

  应宁感觉脚边有只毛绒绒的东西在蹭她,低头一看,竟然是只可爱的狸花猫。

  这是小猫儿似乎也对池子里的锦鲤感兴趣,正垂涎欲滴地盯着它们,估计是在馋鱼呢!

  这是周婶喂养的流浪猫,但又养不住,小猫儿似乎更喜欢自由,白天总是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有时候晚上才会回来。

  它刚来的时候瘦瘦的,现在已经长成了小胖橘,模样愈发可爱。

  谢陆言已经见过这只小猫好几次了,而应宁却是第一次见,她很惊喜,刚要伸手去抱,小猫却突然蹿跑了。

  它跑到靠墙的树根旁,跃跃欲试地想要爬上树,似乎想顺着树干翻出院子去。

  小猫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每次摔下来又再勇敢地爬上去。应宁看着心疼死了,她蹲下身,温柔摸着小猫的头,安慰它,这次小猫竟然没有躲闪。

  “哎,谁让你光吃不运动了,现在爬个树都爬不上去了,这下摔疼了吧?”

  谢陆言还听不出她的指桑骂槐,轻哼一声,懒得理她。

  小猫喵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应宁的关心,然后挣扎着准备再次尝试。

  应宁退到一旁,为它加油打气,“我相信你!加油小胖橘!”

  谢陆言在她背后悠悠来了句:“白痴。”

  应宁回头看他,不服气道:“你不信它能翻过去么?”

  谢陆言:“不如信我能爬山。”

  “好啊!它要是翻过去,你周末就跟我去爬山,敢不敢打赌?”

  谢陆言轻嗤一声,“随你。”

  这只蠢猫翻墙的时候他见多了,可却从没一次成功翻出去过,也不知道它对翻墙有什么执念。

  “好,不许反悔!”

  应宁转过身,继续给小胖橘加油。

  小橘似乎接收到了她的信号,它弓起身子,蓄势待发,喵了一声,像是在为自己鼓劲儿,准备向树上冲刺。

  谢陆言悠闲晃着秋千,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猫。

  俩傻子。

  然而,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小橘已经敏捷地爬上了树,成功翻出了院墙。

  应宁欢呼一声,激动地跑到谢陆言面前,俯身抱住了他:“我赢了!我赢了!你不许反悔!小橘太厉害了,它是我见过第二厉害的猫!”

  谢陆言突然僵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应宁这才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他,直起身子,小心翼翼看向他:“对,对不起……”

  谢陆言声音嘶哑,眼眶竟是红了:“对不起什么?”

  是啊,究竟对不起什么呢?

  或许他早就以为她忘记了。

  然而她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在她心中,那只拥有蓝色眼睛的布偶,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猫猫。

  可惜它已经不在了。

  它的名字叫雪球,也曾是谢陆言最珍贵的宝贝。

  #

  回想起初次见到雪球的那一天,那也是应宁第二次来北京。

  不过只隔了短短一年,却与第一次来时截然不同。

  那一年,她的爷爷去世了,临终前把她托付给了谢家。爷爷头七一过,谢家来接她的车子就已经停在了村口。

  应宁就这么从南方搬来了北方。

  那一年她十五岁,浑浑噩噩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人还在失去至亲的悲恸情绪中无法自拔,一抬头,一扇深黑色图案精美的大铁门就已经映入她的眼帘。

  来接她的是云綦,他的个头好像又高了些,和去年见他时的模样差不多,依旧穿着得体的小西装,身材笔挺,显得精神焕发,他说话的声音总是很温柔,能给人带来一种安抚人心的能量,“累了吧?快来,我先带你去放行李。”

  谢家坐落在7号院,门前是一扇精美的雕花铁门,显得既古典又庄重。进入院内,两栋三层高的小楼映入眼帘,设计简约而不失高雅,窗户洁净明亮,透射着宁静舒适的气息。

  车子缓缓停在台阶前,云綦迅速从司机手中接过应宁的行李,微笑领她走进客厅。此刻,客厅内只有两位正在打扫的阿姨,大人们都不在。窗户敞开着,微风轻轻拂过,带来远处隐约可闻的锣鼓喧嚣声。

  “今儿个来巧了,闻爷爷做寿,大家都去花园里听戏了。这是为你准备的房间。”

  云綦领着她上了二楼,打开房门,将行李安放好,他走到窗前,指着远处花园里熙熙攘攘的人影儿说:“走吧,姥爷说了,等你一来就带你去过去,正好大家都在,也带你认识认识大伙儿。”

  应宁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房间,就被云綦领着前往花园。

  云綦体贴又细心,一路上不停地为她介绍,路过一户人家时,他指着那栋白色三层小楼说:“这是孟家,就是上次找茬让你看病的那个,一会儿你见了他,看看他还油不油。”

  小姑娘想起上次的事情,忍不住低头笑了笑。云綦走在她身边,用眼神扫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自己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其实应宁心里明白,云綦这是看她还沉浸在爷爷去世的悲伤中,逗她开心呢。

  就是这份关心与体贴,让她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感到了最初的一丝暖意。

  通往花园要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五月,正是竹子生长旺盛的季节,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应宁和云綦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小路上,突然,一只通体纯白的猫咪从她脚边窜过,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应宁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定在了原地。

  只见云綦迅速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追了出去,边追边喊道:“雪球!快帮我抓住它!这可是谢四的心肝宝贝!丢了是要闹翻天的!”

  应宁回过神来时,云綦和那小猫儿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綦?”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她只记得他叫这个,但还不确定是哪个“綦”字。至于那只猫咪,她努力回忆着,边走边喊着它的名字:“雪球?”

  翠竹丛丛,遮天蔽日,对于初来乍到的应宁来说,顿时生出一种陌生和恐惧。

  她心跳越来越快,本能循着锣鼓声走去。

  快走到竹林出口时,脚下突然被一个小东西绊了一下。应宁低头一看,竟然是那只叫雪球的小猫儿,由于速度过快,应宁只来得及看到它迅速蹿进了不远处的一栋灰色建筑里。

  她环顾四周,依旧没有发现云綦的踪影,于是鼓起勇气,追上了那只小猫儿。

  本是出于一片善心,却未曾想到,她就这样阴差阳错地闯入了一群顽劣少年“为非作歹”据点。

  那栋灰色小楼,本是一个活动中心,后因园子新建,虽未拆除,却成了几位少爷的玩乐天地。

  此刻的花园正热闹非凡,然而却无人察觉,原本应端坐在长辈身后的三名少年已然失踪。

  此刻,在老旧的篮球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个瘦小的男孩儿站在篮球杆下,头上顶着一个从宴会上顺手牵羊来的西瓜。孟子坤和闻小楼分别站在三分线外和中圈内,手里握着飞镖,目光锐利地瞄准着中间少年头顶的西瓜。

  就在应宁步入篮球馆的瞬间,只听嗖的一声,中圈内的少年手中的飞镖疾飞而出。这一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那名抱着西瓜的男孩放声大哭,西瓜应声裂开,汁水四溅,他浑身颤抖,满脸都是红色的汁水,狼狈不堪。

  “厉害啊!”孟子坤朝着闻小楼竖了竖大拇指,随后也准备投掷飞镖。三分线的位置比较远,他手指着那名男孩,戏谑道:“丫别动啊!要是射你脸上,我可不负责啊。”

  男孩听到这话,哭得更加厉害了。

  应宁刚进来时便躲在门后,那只小猫也没有进去,反而安静地在她脚下趴下了。

  应宁迅速抱起小猫儿,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一直盘腿坐在桌子上打游戏的少年突然开了口。

  “闭嘴。”他双手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被那男孩的哭声扰的有些心烦,故意威胁道,“再哭打你哦。”

  雪球突然听到主人的声音,喵了一声,从应宁怀里迅速跳出去,一下子蹿到谢陆言身上。

  应宁吓得赶紧往阴影里又躲了躲。

  “雪球?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孟子坤好奇地走过来,刚要伸手,就被谢陆言抬手挡了一下。

  他丢了游戏机,迅速将雪球抱起,摸着它的头,眼神从刚刚的冷漠暴躁一瞬间变得异常温柔,“蠢猫,到处乱跑,丢了怎么办?”

  他的猫,除了他以外,谁也不许碰。

  雪球嫣红的小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掌心,一副乖顺讨好的模样。

  可忽然谢陆言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轻轻嗅了嗅鼻子,似乎在雪球身上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

  那是不属于他的、本不该出现在雪球身上的味道。

  有些类似于中药的香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朝门口望去。

  此刻的大门处空无一人,他望着地上的影子,微眯起眼睛。

  应宁藏在门口,双手死死抓着衣袖,紧张得汗都要滴下来了。

  “怎么了?看什么呢?”孟子坤刚要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可就在这时,谢陆言突然收回目光,像是发号施令,催促道:“赶紧处理正事儿。”

  “行。”孟子坤和闻小楼便同时走上前,孟子坤伸手擦了擦男孩的脸,闻小楼则指着地上散落的一堆碎瓷器问,“再问你丫一次,那只‘寿喜金樽’到底是谁打碎的?”

  雪球不见踪影,应宁也意外走失,云綦焦急万分,到处找人,幸好没过多久,应宁自己回来了。

  “谢天谢地!可找着你了!”云綦擦了擦额头的汗,瞬间如释重负,“都怪我,看见雪球就把什么都忘了,差点把你弄丢,真弄丢了我这罪过可就大了,姥姥姥爷非得打死我!”

  云綦说着松了口气,“对了,你去哪了?”

  应宁低着头,声音怯怯,带着一丝歉意:“对不起,我……我迷路了。”

  “别别别,都是我的疏忽,怪我怪我。”

  这时,谢奶奶走了过来,看着应宁,微笑着说:“你是宁宁吧?”

  应宁点了点头,礼貌回应:“是,奶奶好。”

  奶奶满意地点点头,牵起她的小手,将她带到了花园中心。

  前方矗立着一座戏台,此刻正上演着定军山的剧目,演员的嗓音高亢激昂。观众座椅呈半圆状排列,每张椅子旁都配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茶水和瓜子,看戏的观众热闹非常,而且穿着都很随意,显然都是相互熟识的人,与应宁想象中的场景大相径庭。

  这小小的戏台,不过是寿宴前用来烘托气氛的点缀。

  第一排坐着的多是备受尊敬的老人。谢奶奶逐一为她介绍,应宁恭敬地向长辈们问好,到了谢爷爷这,还单独鞠了一躬。

  她对谢家二老并不陌生,但其他老人家则是第一次见。这些老人端坐在八仙椅上,面容都显得十分慈祥。

  其中一位老人家尤为引人注目,他身着暗红色的寿褂,端坐于正中,气质非凡。应宁猜想,这位大概就是今日寿宴的主人闻爷爷了。

  "哎呀,这姑娘可真水灵!这凭白捡了个孙女儿,谢老可真是有福气呢。"不知是哪家的媳妇在夸应宁,她听了之后有些不好意思,便垂下了头。

  朴实的小姑娘倒是惹人喜爱。

  "承你吉言,以后我这老太太就有了一个乖孙女了。"奶奶疼爱地抚摸着应宁的手,然后指着后面一群小的说:"你们自己互相介绍一下吧。"

  应宁抬头望去,表情淡然,仿佛第一次见到他们一样。然而孟子坤却愣住了,闻小楼的脸色也显得有些异样。

  两人都不知道谢家的事情,谢四也从未和他们提起过家里的事儿,所以这一猛子对他俩来说着实有点猝不及防。

  唯有谢陆言抱着猫,大爷般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

  "怎么都不说话了,不认识了吗?"云綦主动站出来介绍,"应宁,就是去年来园子里看病的那个小神医,你们都认识的,以后她就住在我们家了,你们叫她宁宁或者妞妞都行——我记得你小名好像是叫妞妞吧?"

  应宁轻轻点了点头,"叫我应宁就好。"

  "好的。"云綦笑了笑,又对他们说:"对了,应宁还和你们一个学校呢。"

  他回头问应宁:"你多大了?"

  应宁回答说:"十五了。"

  "巧了,说不定你们还是同班同学呢!"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哇——”地一声,应宁回过头去,就看到刚刚那个被绑在篮球框下的男孩此刻手里正捧着个盒子朝这边哭着走来。

  男孩的父亲紧紧揪着他的耳朵,将他带到闻老面前,指着他严厉责骂道:“混账东西,自己说!”

  男孩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闻爷爷,我一时好奇,在您家客厅偷拿了一只别人给您送来贺寿的瓶子,不小心打碎了……”

  一旁的贵妇插话道:“哟,老爷子,您家司机的儿子可真会挑啊,那可是孟老珍藏多年的宝贝,能上拍的明代珍品呢。”

  然而闻爷爷并未动怒,反而挥挥手,和颜悦色道:“行了,不是大事儿,别怪他,孩子嘛,有点好奇心是很正常的事情,别哭了。”

  男孩的父亲听后,赶紧让儿子道谢:“还不快谢谢闻爷爷,再有下一次,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男孩诺诺地说了声“对不起,闻爷爷”。

  孟闻二人在后面看着,脸上露出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靠,为什么他们打碎了东西就要挨打,一到这小子就屁事没有?

  孟老这时也开口了:“咱们院儿里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出息的孩子,打碎多少东西我都不心疼。不像我们家那个混账小子,整天就知道玩乐,多少好东西给他也是糟践了!”

  男孩儿虽然只是司机的儿子,但他成绩好,人也老实,平时放了学不是学习就是帮他爸爸擦车,很得院儿里这些老东西的喜爱。

  这也正是孟子坤和闻小楼最讨厌他的地方。

  “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吧?”孟子坤的妈妈回头看了他宝贝儿子一眼,“宝贝儿,你平时也多跟俊俊交流交流,向他讨教一下学习经验,妈妈不指望你给我考第一,但至少能拿个进步奖也行啊。”

  孟子坤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第一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阿言忘了写作文,他也能得第一!”

  一提到阿言,谢爷爷便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说:“他那是忘了写吗?他那是故意的!完全就是态度问题!他那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整天只知道玩,要是能有人家俊俊一半踏实,我就心满意足了。”

  谢奶奶不乐意听他当众埋怨自己的宝贝孙子,不高兴地为谢陆言辩护:“阿言身体不好,他这样已经很努力了,你别对他要求太高了。”

  “就是,阿言多聪明啊,将来肯定差不了,您老就别太担心了。”旁边的人也纷纷安慰道。

  应宁在一旁静静听着,忍不住偷偷看向那个话题风暴中心的少年,这一偷看不要紧,她的目光刚一抬起便稳稳与他对视上,她心里一惊,吓了一跳。

  谢陆言玩味地勾着唇角,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仿佛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一样。

  他静静坐在那里,对周围的一切声音充耳不闻,显得淡定极了。

  手指就那么轻轻在猫咪雪白的皮毛上滑来滑去,那细腻的感觉仿佛让他有些沉醉,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似玉,与猫咪的身子相互映衬,阳光下仿佛自动融为一体。

  应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瞟向他。不知为何,应宁总觉得他那个眼神里似乎藏着某种深意,好像是在威胁……?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碎瓷片,那瓷片像烙铁一样烫手。那是刚刚他们离开后,她从篮球框下捡到的,被落下的一块。

  经过再三犹豫,应宁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突然握紧手指,避开谢陆言的目光,将那块瓷片从衣袋里掏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丢进了男孩抱着的盒子里。

  众人纷纷惊讶。

  应宁故意装糊涂,轻描淡写地说:“哎,我刚刚不小心迷路了,误入了一栋灰色的小楼,正好看到地上有块碎瓷片,怕割伤别人于是就捡了起来。既然你这儿也有碎瓷,就麻烦你一起扔了吧,谢谢。”

  闻小楼好奇地跑过去看了一眼,那碎瓷片和这盒子里的瓷片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个瓶子上的。他心中暗骂一声:“靠!竟然落下了一块!”

  那栋灰色小楼,整个大院谁不知道是他们这三位少爷的秘密基地?除了他们,谁敢随便进?应宁的话暗示得再明显不过了,那瓶子并不是在客厅打碎的,而是在篮球场。

  闻爷爷这时才注意到俊俊脸上的伤,他扭头扫了眼那几个心虚的小的,心中已然明了。

  肯定是这三个混小子偷偷拿了瓶子出去玩,不小心打碎了,却逼迫俊俊替他们背黑锅!

  闻爷爷气得直哆嗦,指着小楼怒吼:“你个欺软怕硬的混账东西!给我滚去地下室反省!”

  孟爷爷也是怒火中烧,孟子坤的妈妈想拦都拦不住。他指着孟子坤骂道:“你也是!个不争气的玩意儿,竟然还敢欺负人!看我回去不拿棍子抽死你!”

  孟子坤是大院儿里的小的当中最混的,被拖走时还不忘指着应宁放狠话:“你丫给我等着!”

  应宁心里一阵瑟缩。

  说不怕,是假的,但她并不后悔。她自知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但也同样记得爷爷时常教导她的话,要做一个善良正义的人。

  这种事儿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就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至于以后的事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既然几个老人都发了话,谢爷爷也不得不表示一下了。

  可毕竟谢陆言身体不好,打不得骂不得,但事已至此,刀都架在了脖子上,他只好指着谢陆言说:“你去书房,把——《论语》抄一遍,抄不完不许——”

  顿了顿,本来想说“不许吃饭”,但想到阿言的身体状况,全家上下求着他吃他都不吃呢,无奈改口道:“不许睡觉!”

  奶奶心疼得直哎哟。

  但谢陆言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人似的,抱着猫咪站了起来。

  从应宁身边擦肩而过时,余光悠悠地扫了她一眼。应宁心里一紧,咳嗽了一声,到底还是心虚的……

  -

  夜幕降临,谢家为应宁准备了欢迎宴。

  大家都在,唯独谢陆言在楼上罚抄。

  奶奶一直在埋怨谢爷爷,“这下好了,阿言原本晚上还能喝碗粥的,现在连粥也不吃了。”

  阿姨送了七八次都被他拒之门外。

  爷爷虽然也心疼孙子,但嘴上却不肯服软,他嘟囔着:“不吃就不吃!少吃一顿饿不死他。要饿死,这么多年早就饿死了。别管他,咱们吃。”

  应宁坐在一旁,低着头默默吃饭,大气都不敢出。

  她感受到谢陆言妈妈对她的不满,可能因为自己害得他儿子挨罚,所以一整晚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尤其在爷爷奶奶和其他人的热情款待下,这种冷落更加明显。

  应宁一晚上都如坐针毡。

  云綦看出她的紧张,轻声安慰她,“多吃点,别自责,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他还贴心地把谢家的家庭情况给她讲了讲。

  原来谢陆言的父亲行三,在外地任职,一年才回来两次。他爸上面还有个哥哥和姐姐。哥哥就是谢陆言的大伯,大伯全家都不住在园子里,平时只周末过来陪二老吃个饭。

  姐姐就是谢陆言的姑姑,也是云綦的妈妈。云綦的父母都是公职,因为工作原因常年驻外,所以云綦一直在姥姥姥爷家混日子。

  此外,谢家还有个四叔,全家都在英国,也是一年回不来两次。

  所以平时这园子里就是爷爷奶奶和谢陆言一家住。

  应宁心里大概有了底,她感恩地朝云綦点点头,“谢谢,我晓得了。”

  #

  一直到深夜,谢陆言的房间还亮着灯。

  或许是初到陌生环境,又或许是心事憧憧,应宁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觉,竟是失眠了。

  最后她来到厨房,找陈妈借来工具煮了碗面。

  此时此刻,谢陆言正歪七扭八地靠在椅子上,手捧一本故事书哈哈乐着。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微微皱眉,不耐烦地喊了声进。

  应宁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她来到谢陆言面前,把面放下,轻声说了句抱歉。

  雪球乖巧地趴在桌子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睡的香甜。

  谢陆言却好像压根没听到她的话,他双腿翘在椅子扶手上,没个正形的样子,眼睛紧盯着手中的书,声音带着一丝冷淡:“抱歉什么?”

  应宁瞥了眼桌子上的白纸,上面只抄写了寥寥两行字,就彻底摆烂了。

  都抄完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她指着那本倒扣的《论语》说:“是我多管闲事,害你受罚,没吃上饭。为了表示歉意,我帮你抄。”

  其实应宁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寄人篱下,她必须懂得世故。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她不能任由关系僵化,只能尽力弥补。

  “然后呢?”

  “我抄完,然后你把这碗面吃掉。”

  谢陆言闻言,手一顿,终于抬起头看向她,随后又瞥了眼那碗面。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滑稽的笑话,猛地笑出了声:“哈哈,你再说一遍。”

  应宁深吸了口气,再次说道:“我帮你抄,你把面吃掉。因为看到你没吃饭,爷爷奶奶很伤心,我有些自责。”

  谢陆言撑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行啊。”

  “好。”既然说定了,应宁便坐下拿起了笔,不过她刚要开始抄写,却被谢陆言打断:“等等。”

  他怪笑着从手里捧着的《聊斋志异》里又抽出了另一本古书,递给应宁:“你抄这个。”

  《醋葫芦(上卷)》。

  应宁虽然没有到博览群书的程度,但从小也是被爷爷逼着读了不少古籍,所以一眼便认出这本是中国十大禁书的其中一本。

  虽然这本书没有《金瓶梅》那么有名,但应宁也多少了解一些。

  《醋葫芦》通篇描述的皆是男女情'事。

  谢陆言刚刚看得津津有味的就是这本书,他甚至还用《聊斋志异》做了个封皮来伪装。

  真是个人才啊。

  谢陆言挑眉看着她,眼中满是戏谑。

  应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书,利落干脆地说道:“可以。”

  说完,她便拿起笔,开始一笔一画地抄写起来。

  她没有丝毫的害羞或扭捏,抄写时安静又专注,谢陆言原本以为她会脸红耳赤,会夺门而出,会眼泪汪汪,会暴躁跳脚,会大骂他流氓混蛋。

  但出乎他的意料,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台灯下,认认真真地写着。她的字体是娟秀的小楷,一笔一划都端端正正,一如此刻在书桌前挺直脊背的她自己。

  她边写边说道:“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不用监督我,我不会偷懒的,不过等我写完可能很晚了,面都该凉了,你空着肚子睡觉会不舒服,不如就先吃了吧。反正我一定会写完的。”

  谢陆言的目光逐渐沉了下来。

  他垂在椅子下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晦涩的视线从她的嘴唇、锁骨、胸部、手指一一划过,最后落到那碗面上。

  不知为何,他的肚子竟然叫了一下。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阳光下她吃着香喷喷的炸酱面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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