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重要地位。它是十二生肖,是中国人最基本的属相之一;也是传奇故事中的常客;有关虎的众多褒义名词和成语,更是说明了中国人对于虎的喜爱。这种喜爱经久不衰,在各朝各代表现不同,在唐代,就体现为虎类小说。
生肖虎
唐代是中国古代文言小说发展的黄金时代,在这一特定的时期,文人创作小说的热情空前高涨,众多艺术成就斐然的传奇作品涌现。小说终于得以摆脱子、史的附庸,成为独立而崭新的文学样式。而动物题材小说的崛起,成为唐代小说不容忽视的一大特色。其中以虎为主要表现对象的小说,不仅故事类型多样、情节跌宕、意蕴丰富,而且在虎类小说的历史演进过程中,起到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代表着此类小说的最高成就,具有独特的意义与价值。
一、唐代虎类小说兴盛的背景虎类小说能成为唐代文言小说创作的主要类型,是多方面因素导致的,其兴盛背景大体可以分为以下两点:思想文化背景和社会历史背景。
在思想文化角度来说,虎类小说兴盛的背景就是普遍的“虎崇拜”文化。
虎崇拜图腾
虎,吼啸山林,独来独往,体型庞大,额头具有“王”字花纹。种种表象都充满了力量感和尊贵感,因此,中国人的虎崇拜文化古已有之。
在先秦时期,人们缺乏对自然现象的科学认知,就把云和风,当做是龙与虎行动之间的副产物,是所谓“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在此阶段,先民就已经将虎视作掌控大自然力量的神圣存在,形成了对虎的浓浓崇拜。
云从龙,风从虎
而到了战国时期,虎即与方位相结合,是行军布阵时的重要图形标志。在此基础上,虎的地位进一步提升,渐渐演变为古代社会的“四灵”之一,成为配属西宫,管辖七宿的西方之神,受到极大地推崇。进入唐代以后,虎开始走下神坛并朝着精怪化的方向发展,但其神圣性的一面依然得到了保存。
西方白虎
在这样的基础上,虎崇拜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原始信仰,流淌在中华民族的血液中。虎类小说之所以能在唐代众多小说题材中异军突起,引人注目,追根溯源在思想上,还是由于在万物有灵观这一原始思维方式的指导下,人们一方面相信虎和人一样是有灵魂,有智能的动物,一方面在虎崇拜的历史积淀中,仍然残存着对虎神圣性的认知。
从社会历史角度来说,唐代人的漫游之风是虎类小说盛行的社会背景。
唐代文人好游山玩水,在寻觅山水胜境的过程中,常伐竹取道、不择险峭,与自然拉近距离、饱览秀丽景色的同时也增加了遇虎的概率。这些与虎遭遇的经历,也会促进唐代人对于虎的遐想和尊崇,因此,虎形象就会被广泛应用于文言小说创作之中。
唐人游猎
由此可见,唐代人漫游的时代风尚,是促进虎类小说产生的外部客观环境之一,将其投射进小说,不仅使故事情节有了合乎逻辑的演化,在达到幻设为文的艺术目的同时,还融入了细节的真实,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
正是在多种社会背景的共同影响下,虎类小说才会成为唐代文言小说中盛行的类型,也由此衍生出了不同种类的虎类小说。
二、唐代虎类小说故事类型唐代虎类小说第一大类,就是人虎互换。
人虎互化是指人和虎两个物种能够相互转化。人虎互化型故事,是唐代虎类小说中最为出彩的部分,与唐代的社会现实相结合,在唐人极富想象力的改造与润色下,呈现出文采华艳、叙述婉转等与前朝截然不同的风貌,取得了超越以往的艺术成就。
《宣室志》
在人化虎类型中,主人公大多因为疾病或者上天惩罚而化作老虎,在这类故事中,主人公基本都需要经历诸多磨难,或者通过考验,最终才能化人,并且通过这些变故而有所收获。《宣室志》中就记载了因病化虎的故事:
“征在吴楚周岁,所获馈遗甚多……忽披疾发狂,鞭笞仆者,仆者不甚其苦。如是旬余,疾益甚。无何,夜狂走,莫知其适”。
唐人李征在婴孩周岁时,固然因疾发狂,化作猛虎,夜间发狂,时人不知其故。
另一类人虎互换故事,就是虎化人。在虎化人故事中,能够化成人形的虎,基本都是在山林之中年深日久的猛虎。
人们想象中的精怪
这种虎化人的想象源自唐人的精怪信仰。精怪,是由各种自然物老而成精后的通灵变幻形成,它常常假托人形,参与到人的社会生活中来,多数时候为害作恶,捣乱生灾,有时又能佑护致福。精怪观念,最初发端于原始人对自然物的人格化,是原始思维将自然万物泛灵化的体现。早期的精怪还不具备变幻莫测的特征,待到人类产生了灵魂观念,并将之赋予自然物,它们才具有了精神实体的品格,精怪观念也由此成熟,进而幻想出种系庞大的精怪家族,包括有生命的动植物精怪,与无生命的器物用具精怪等等。
对于这类精怪鬼魅的想象,是虎化人类型小说出现的根源,《论衡》中有记载:
“鬼者,老物精也。夫物之老者,其精为人;亦有未老,性能变化,象人之形”。
在古人认知之中,凡是年月久了的物件,或者是年龄大了的生物,都会成为精怪,吸取天地间的灵气,从而产生变化之能。
《论衡》
老虎在古人观念中是能活到上千岁的长寿动物,经过漫长时光的积聚、磨砺,具备了神异性,从而变成精怪。而且加之古人对虎的普遍崇拜,所以有关虎的精怪化成人形的故事,数量非常多也是很正常的事。
唐代虎类小说另一大类,就是人虎婚恋。
人虎婚恋是指人和虎精相识相恋后结为夫妇,并保持婚姻关系的一类故事。在这类故事中,虎精多为容貌艳丽、风情款款的女子,偶为虎性未脱、自惭形秽的男子。
人虎婚恋是中国异类婚恋故事的一个分支,人和异类通婚,是人类学上人兽婚观念的遗留,但随着历史的发展,人与动物原形婚媾的落后想象逐渐被摒弃。在文言小说中,动物需完全化为人形才能实现与人类的结合。在中国很多原始部落和民族中,人们崇拜老虎、将之作为氏族的标志,且相信自己是老虎的后代,这种人虎同根同源的民间信仰,为人虎婚恋小说的产生提供了内在的思维逻辑,是其能够出现的深层原因。
唐代虎类小说作品繁多,成为唐代文言小说的创作主流题材,也形成了唐代虎类小说的特色艺术成就。
三、唐代虎类小说的艺术成就唐代虎类小说艺术成就其一就是更加人情化的虎形象。
唐代虎类小说与前代同类小说相比,一大显著的不同在于,唐人笔下的老虎更具备人情化的特征,它们和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成为鲜活而饱满的文学形象。其中虎女形象的塑造,历来最受关注。
因此有学者认为,唐代小说中的虎女形象“既有女人的共性特征,又有虎女不同于人间女子的个性表现。是唐代小说艺术成熟的标志之一,为中国小说史女性形象画廊增添了新的光彩。”而在前代小说中,老虎出现的目的更主要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猎奇需求,对虎形象的描写也较为粗糙,偏向于平面化和脸谱化。
细腻的虎女形象
比如《五行记》“袁双”篇,描写了虎女嫁人为妻的故事。这篇小说中的虎女“年十五六,姿容端正”,在外表上和唐人笔下的虎女一样,是年轻貌美的佳人,但其行为、个性却迥乎不同。唐人小说中的虎女会诗词歌赋,会在夫妻情和山林志之间纠结徘徊,是完全人情化的精怪形象,仿佛不是由精怪化形而来,而是真正的人类少女一般。
虎女
其第二个艺术成就就是情节更加跌宕曲折。
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有诸多与虎有关的小说出现。但这些小说一般篇幅短小,叙述十分简略,情节也较为简单,艺术成就不高,大多是为了搜奇记逸而作,无意于叙述的策略和文采的藻饰,在文学史上影响有限。
唐代虎类小说吸收了魏晋六朝小说中的某些情节,在保留原有故事精彩部分的同时,加入了更多的细节描写,使得情节更加生动完整,同时在对核心情节的发展中还设置了不少的障碍和变数,形成“节外生枝”的艺术效果,使故事呈现出一波三折的风貌,增强了故事的可读性。
结语虎类小说是唐代动物题材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数量上蔚为大观,在艺术风格上也独具特色。它是中国文言小说领域的一抹亮色,是中国博大精深虎文化的体现之一。
参考文献《宣室志》
《论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