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暖杏园

宋祁·玉楼春·春景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①玉楼春：词牌名，正体为双调五十六字，上下阕各四句三仄韵。

②东城：即城东。

③縠（hú）皱波纹：形容波纹细如皱纱。縠皱：有皱褶的纱。古时称质地轻薄纤细透亮、表面起皱的平纹丝织物为縠，也称绉纱。“轻者为纱，绉者为縠”。棹（zhào）：船桨，指代船。客棹：客船。

④烟：指笼罩在杨柳梢的薄雾。晓寒轻：早晨稍稍有点寒气。

⑤春意：春天的气象。闹：浓盛。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

⑥浮生：漂浮不定的短暂人生。《庄子·刻意》中有：“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⑦肯爱：岂肯吝惜，不吝惜。

⑧持酒：端起酒杯。晚照：夕阳余晖。

有杏花的好诗不少。

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王安石的《北陂杏花》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志南的《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叶绍翁的《游园不值》：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选择这首词，一是词的确很有名，宋祁因此被称为“红杏尚书”。二是因为宋祁的故事比较有趣。

讲故事读诗词，便于记忆。

第一个故事是宋祁本来已定为状元，因为太后的讲究没当成。《宋史·宋祁传》：祁字子京，与兄庠同时举进士，礼部奏祁第一，庠第三。章献太后不欲以弟先兄，乃擢庠第一，而置祁第十。人呼曰“二宋”，以大小别之。

“大宋”宋庠的状元本来是“小宋”宋祁的。这可是正史上的记载，与稗（bài）官野史中难辨真假的记述可不一样。

第二个故事是宋祁向朝廷提过有名“去三冗、节三费”政策建议。1024年，北宋西北边境战事吃紧，财政压力大。宋祁上疏：兵以食为本，食以货为资，圣人一天下之具也。今左藏无积年之镪，太仓无三岁之粟，尚方冶铜匮而不发。承平如此，已自凋困，良由取之既殚、用之无度也。朝廷大有三冗，小有三费，以困天下之财。财穷用褊，而欲兴师远事，诚无谋矣。能去三冗、节三费，专备西北之屯，可旷然高枕矣。

一：统一。具：工具。左藏：左藏库，国库之一，宋初诸州贡赋都送往左藏库。镪（qiǎng）：成串的钱，银锭。太仓：储粮仓库。尚方：制造器物的官署。匮：缺乏，竭尽。承平：太平。凋困：凋敝困乏。良由：全由，完全是由于。殚：尽。褊：衣带或衣服狭小，狭小，狭隘。兴师：用兵，举兵。《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旷然：豁达，宽阔。

“冗”是多余无用的意思。宋祁提出的三冗指冗官、冗兵、冗僧，三费指做道场太多、建寺庙道观太多、公款消费太多。

看来，精兵简政、节约财政在任何时候都是要提倡的。

第三个故事是宋祁与欧阳修等主持编撰《新唐书》，历时17年。五代后晋的官修《唐书》，宋仁宗认为“纪次无法，详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实零落”，庆历四年（1044年）下诏重修。宋朝编撰的也叫《唐书》。为区别开来，前者称为《旧唐书》，后者称为《新唐书》。

第三个故事是蓬山不远，词结姻缘。清代叶申芗《本事词》中，讲宋祁的词《鹧鸪天》的故事：

宋子京尝过繁台街，遇内家车子数辆，猝不及避。忽有褰帘者曰：“小宋也”。子京惊讶不已，归赋《鹧鸪天》云：“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栊。车如流水马如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词传达于禁中，仁宗知之，因问第几车子，何人呼小宋。有内人自陈云：“顷因内宴，见宣翰林学士，左右内臣皆曰小宋，时在车中，偶见之呼一声尔”。上召子京，从容语及，子京惶悚无地。上笑曰：“蓬山不远”。即以内人赐之。

内家：宫女。褰（qiān）：撩起，揭起。禁（jìn）中：皇帝所住宫苑。内人：宫女。惶悚（huáng sǒng）：惶恐，害怕。

词中多处化用李商隐、李煜的诗词，信手拈来，驾轻就熟。化用就是借用，是作词时的成熟套路，阅读时可别把化用当成出处了。

第四个故事是临终遗诫，节约办后事。宋祁临终前自己撰写墓志铭，并写《治戒》给儿子：三日敛，三月葬，慎无为流俗阴阳拘忌也。棺用杂木，漆其四会，三涂即止，使数十年足以腊吾骸、朽衣巾而已。毋以金铜杂物置冢中。且吾学不名家，文章仅及中人，不足垂后。为吏在良二千石下，勿请谥，勿受赠典。冢上植五株柏，坟高三尺，石翁仲他兽不得用。若等不可违命。

语文考试中，经常有这样正面积极的文言文的理解题。

第五个故事是与包拯同朝为官，不大合得来。1051年，越国夫人的门客张彦方伪造圣旨，论罪处死，宋祁的儿子与张彦方走得很近，作为伯父，宋庠被包拯弹劾纵容宗族子弟被贬。1059年，宋祁从益州回京后被授任三司使，包拯上书说哥哥宋庠当宰相，弟弟宋祁不应当三司使。

关于杏，还有文学小知识：杏坛与杏林。

杏坛指孔子讲课的地方，现在泛指教育界。典故出自《庄子·渔父》：“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北宋时，孔子后代监修曲阜祖庙，将大殿北移，在其旧基筑坛，环植杏树，用庄子这一说，以“杏坛”命名。

杏林指代中医或医生。“杏林春暖”、“誉满杏林”用于夸赞医德高尚，医术高明。东汉末，张仲景、华佗、董奉（字君异）并称为“建安三神医”。东晋葛洪的《神仙传·董奉》中讲：

君异居山间，为人治病，不取钱物。使人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轻者一株。如此数年，计得十万余株，郁然成林。而山中百虫群兽，游戏杏下，竟不生草，有如耘治也，于是杏子大熟。君异于杏林下作箪仓，语时人曰：欲买杏者，不须来报，径自取之。得将谷一器置仓中，即自往取一器杏云。每有一谷少而取杏多者，即有三四头虎噬逐之，此人怖惧而走，杏即倾覆，虎乃还去，到家量杏，一如谷少。又有人空往偷杏，虎逐之到其家，乃噛之至死，家人知是偷杏，遂送杏还，叩头谢过，死者即活。自是已后，买杏者皆于林中自平量之，不敢有欺者。君异以其所得粮谷赈救贫穷，供给行旅，岁消三千斛，尚余甚多。

甚是怪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