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开篇之前，先要做一个说明。本文的主人公，在《明史》中的名字是朱志邅，但按照秦王一脉的字辈，他是“志”字辈土五行，和这个“邅”字不挨边。朱志邅的出生时间，史书上做了记录，查对应的《明太宗实录》，可知其名字为朱志（土絜）。但这是一个异体字，音[qiè]，文本中无法显示。

《明太宗实录》原文

秦藩在大明王朝有“天下第一藩”的美称，然而朱志（土絜）身为掌门人，非但缺乏亲王应有的气度，反而老爱和本府宗室锱铢必较，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秦王府的兄终弟及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四月，大明开国太祖朱元璋封建诸王，其中嫡次子朱樉被册封为秦王，封国陕西西安府。洪武十一年（公元1378年）三月，在大表哥曹国公李文忠的护送之下，朱樉以及三千七百余名秦王护卫正式前往西安就藩。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三月，秦王朱樉在王宫之中被下人毒死，年仅四十岁，谥曰愍。当年六月，秦愍王嫡长子秦世子朱尚炳袭封秦王。朱尚炳其实是秦王次妃邓氏（开国六公爵之一卫国公邓愈嫡长女）所生，但朱元璋既然册封他为秦世子，自然也认可其嫡子身份。

秦愍王去世剧照

连续两次兄终弟及

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三月，秦王朱尚炳去世，年仅三十三岁，谥曰隐。庶长子朱志均生于永乐元年（公元1403年），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四月册封为渭南王。庶次子朱志（土絜）生于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七月十一日，嫡长子朱志堩生于当年八月二十七日，庶第四子朱志堢生于永乐八年（公元1410年）。

秦隐王去世后，渭南王虽然年长，但他是庶出，故而在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九月，朝廷册封嫡出的朱志堩为秦王。永乐二十年（公元1422年）二月，十九岁的朱志（土絜）被册封为富平王。

不管是论嫡还是论长，秦王一爵都和富平王没有任何关系，但有的时候运气来了你推也推不掉。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四月，秦王朱志堩去世，年仅二十一岁，谥曰僖。因秦僖王无嗣，朝廷命渭南王朱志均以“兄终弟及”的方式进封秦王。

朱志（土絜）去世前秦藩世系图

宣德元年（巩固与1426年）十月，秦王朱志均去世，年仅二十四岁，谥曰怀。秦怀王依然无嗣，鉴于秦藩的地位，又不能让其断了传承，于是富平王被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再一次以“兄终弟及”的方式，于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三月进封秦王。

壬寅，命行在礼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张瑛、郎中陈敬为正、副使，持节封秦怀王庶长弟富平王志（土絜）为秦王，妃陈氏为秦王妃。以怀王无嗣，故令弟袭其爵。—《明宣宗实录卷四十》

当时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明宣宗朱瞻基原配皇后胡氏退位，贵妃孙氏以“母凭子贵”的方式进位中宫，按照规矩各地亲王都要上表庆贺。然而朱志（土絜）当惯了郡王，不知该怎么写贺表，以至于“文词简略，怠慢不敬”，险些遭到礼部的弹劾。

孙贵妃与胡皇后剧照

秦王三护卫

当年建文帝朱允炆之所以丢了天下，就是为了削藩。而燕王朱棣造反成功以后，同样认为应该削藩。只是秦隐王、秦僖王、秦怀王在位期间都没有什么劣迹，朝廷无从下手。不过等到宣宗收拾了二叔汉王朱高煦，逼得三叔赵王朱高燧自解兵权，以及解决了宗室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晋王朱济熿之后，决定采用强力手段削藩。

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十月，行在兵部尚书张本第一个跳出来发难，指出十年前秦藩安定王朱尚炌谋反之时，余党并未清理干净，有些人至今仍然在秦王三护卫之中当差。宣宗立刻深表震惊，要求陕西三司对此展开调查。

朝廷这边泰山压顶，王府护卫军张嵩、千百户李凯等人又跑去北京上奏，称秦王要造反。有汉、晋诸王的前车之鉴，朱志（土絜）又是一个连世子都没当过的生瓜蛋子，如何能有抗压能力，他当即识相地“奏辞三护卫”。最终宣宗给朱志（土絜）留下一护卫，另外二护卫则改编为神武前卫和神武右卫，在京师附近驻屯。

宣宗朱瞻基剧照

到了宣宗驾崩，英宗朱祁镇继位之后，考虑到“主少国疑”，朝廷对秦藩仅剩的一护卫进行持续调动。比如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的时候，秦王护卫中的精锐，被抽调到陕西都司“收操”。正统二年（公元1437年）正月，一千名秦王精锐护卫被调往宁夏前线防备阿台和朵儿只伯。

而英宗在亲政之后，也没少到秦王这边打秋风。正统十年（公元1445年）四月，皇帝再次要求秦王府出兵一千协助朝廷备边。当然这件事也是有背景的，此前陕西三司官员每次到王府朝见之后，秦王都会设宴招待他们，此举引起了英宗的疑心，所以才会对王府护卫进行调动。

延绥去陕西最近，胡寇尝入为患。叔嗣守封国，忧戚谅同。今边将屡言兵戍不敷，请于西安右护卫选调余丁二千协守。朕虑府中欲人使令，惟选一千。每岁九月初旬，赴延安镇守官处操备，至春放回。其军器、马匹，俱于都司给与。—《明英宗实录卷一百二十八》

英宗朱祁镇剧照

也许是被打压怕了，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土木堡之变后，新即位的景泰帝朱祁钰下旨天下宗室勤王，朱志（土絜）却置若罔闻，既不派一兵一卒，也不捐一钱一粮。

浑身长刺的秦王

由于秦僖王和秦怀王的存在，朱志（土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应该都是秦藩之中的一个小透明。没人关心他，没人在乎他，自然也不会有人教导他。而在一朝成为万人之上的亲王后，朱志（土絜）似乎仍未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依然如一只刺猬一般，不断和朝廷官员以及本府宗室产生矛盾。

和陕西三司官员的矛盾

宣德十年（公元1435年）的时候，镇守陕西都督同知郑铭收到王府军士的举报，称秦王“治兵器”。此事非同小可，郑铭立刻护送这些军士进京告状。那么秦王的反应是什么呢？他没有上奏自辩，反而是跑去郑铭的衙门撒泼，表示你再针对我，我就不活了。英宗都快气笑了，这位堂叔可真是个草包。

上以王为宗属至亲，素无过失，肯自求死邪？特谕铭等： “卿俱镇守大臣，当体朝廷亲亲之心。若所行不戾于法，王虽欲陷之亦无由也。”—《明英宗实录卷二十二》

秦王封国：西安

郑铭年老之后，由兴安侯徐亨接替他镇守陕西。徐亨原本是兴安伯，以出征兀良哈的功劳进封侯爵，可谓圣眷正隆。朱志（土絜）不敢招惹徐亨，却指责右都御史陈镒“巧取民财，创建神庙”。

徐亨派人一查，发现全是诬陷。但是朱志（土絜）不依不饶，在正统十年（公元1445年）四月再次上奏，称陈镒平时“潜通乐妓”，人品大大滴不行。联系上文英宗对秦王的不满，可能宴请官员的消息，就是陈镒汇报给朝廷的。

尽管徐亨认定秦王依然是诬陷，甚至连那位乐妓在进京之后也改口翻供。然而地方官和亲王矛盾如此之深，显然也不是一件好事，英宗被迫将陈镒调回京师，另派右都御史王文前往陕西。

与本府宗室的矛盾

正统七年（公元1442年）的时候，王府内使刘全出任承奉正。王府内管理宦官的机构称为承奉司，设从六品的承奉正一人。刘全很会拍朱志（土絜）的马屁，也撺掇他将王府内外闹了个鸡飞狗跳。

明代亲王府大门

不但不听话的承奉副被逼自缢，身兼辅导之职的纪善惨遭羞辱，甚至连秦王仅剩的弟弟宜川庄朱志堢，也因为得罪了刘全，被禁止入府拜庙启事。刘名泰，陕西布政司参议刘斌之子，配秦隐长女洛南郡主，从身份上说是朱志（土絜）的姐夫。然而因为得罪了刘全，竟然在死后被“发冢开棺”，尸骸都被拉出来烧掉。英宗勃然大怒，一面下旨诛杀刘全，一面写信给秦王进行严厉训斥。

然全等恃恩玩法，挟势作威如此，未审王知否也？不知则为不明，知之则为纵恶，皆于祖训有违。—《明英宗实录卷一百三十三》

景泰二年（公元1451年）的时候，秦王与嗣封永兴王朱志墣为了争夺牧地，把官司打到了陕西三司这里。地方官偏袒秦王，让永兴王极为不爽，但多次上奏抗议，兜兜转转皮球又被踢回陕西三司，最终只能自认倒霉。

秦王府城墙遗迹

秦藩首封永兴王朱尚烈，和秦隐王朱尚炳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朱志（土絜）对朱志墣这位堂弟却如此刻薄，实在令人叹息。而陕西官员之所以站队秦王，是因为永兴王和巡按御史甘泽有矛盾，这些人官官相护故意报复而已。

甲子，秦王志𡐤（土絜）与永兴王志墣讼牧地。三司覆视，颇直秦王。永兴赴诉不已，命止凭体覆拨给之。—《明英宗实录卷二百十·废帝郕戾王附录第二十八》

前文提到秦藩安定王朱尚炌曾经造反，其本人连同子女都被废为庶人，发泗州看守祖陵。英宗即位之后施恩宗室，让他们返回西安看守秦愍王坟园。

泗州明祖陵

对于平白多出来的这一大家子，吝啬的朱志（土絜）头疼无比，以“本府钱粮数少”为由，把六叔一家的生活费都推给了陕西布政司。景泰三年（公元1452年）改易太子之后，皇帝朱祁钰下旨调查各地宗室庶人子女的婚配情况，结果发现安定王长女已经四十岁、长子也已经三十六岁，却始终未曾婚配。

这些人都是朱志（土絜）堂弟、堂妹，但他多年来却对他们的生活不闻不问，实在令人齿冷。最终景泰帝下旨将这些人从坟园之中放出，直接搬进秦王府居住，同时严令朱志（土絜）为他们主婚，不得拖延。

结语：景泰六年（公元1455年）七月二十八日，秦王朱志（土挈）去世，享年五十二岁，谥曰康。谥法“温柔好乐”曰“康”，礼部官员在定谥号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动脑筋，恐怕要打一个问号。

秦康王墓在府城南四十里的少陵原，即今西安市长安区大兆街道下辖康王井村。围绕着康王坟园，还有一件趣事。当年接替陈镒的王文，在景泰朝已经成为了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康王坟园碑石上的碑文就是由他撰写。

康王墓石像生

而在英宗发动南宫政变之后，景泰帝被废黜，王文则被诛杀。当时尚未袭爵的秦世子朱公锡吓了个半死，赶紧上奏请求毁碑重立。不曾想英宗却故作大方，表示不用改。其实这块碑一直立在那里，就是在警告秦藩不要结交朝中大臣。

壬寅，秦世子公锡奏： “父康王薨，坟园碑石系罪人王文撰文，陈循篆额，不可垂示后人。乞改命儒臣撰篆立石。”上曰： “君子不以人废言，姑已之。”—《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七十九》

康王妃陈氏，直到十八年后的成化九年（公元1473年）四月才去世。秦康王共四子，庶长子朱公铭封临潼王，庶次子朱公镗封郃阳王。嫡长子朱公锡先封秦世子，后袭封秦王。幼子朱公鏳则封为汧阳王。

秦王地位敏感，秦康王出身低微，却靠着混不吝的性格最大程度地保住了自己的利益。在怒怼陈镒之后，陕西官员就不大敢招惹这位秦王。而朱志（土挈）一死，陕西布政司右参政杨铎立刻提出要对秦府乐舞生的待遇打折扣。要是康王还活着，他敢吗？

而在宗室这边，连弟弟宜川王、亲叔叔的儿子永兴王、姐夫刘名泰，康王都能够一视同仁六亲不认，还有谁敢太岁头上动土？秦藩在接连兄终弟及之后，还是靠着朱志（土挈）才稳住了传承，他也算是承上启下的一位重要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