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瓶梅》“打粉头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说开去

文一史二讲吧 2025-03-02 05:56:39

兰陵笑笑生《金瓶梅》里令人过目不忘的句子或句式着实不少,这句“打粉头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应该算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这句话在《金瓶梅》中第一次出现,我们读者还是从那位给李瓶儿治病的太医蒋竹山口中听到的。

在小说开始不久,西门庆因为牵涉到了一桩朝廷的政治事件,生怕受到株连,吓得当起了缩头乌龟,躲在家里,韬光养晦,闭门不出。就连事先说好了的迎娶李瓶儿这样的大事,也来不及向她知会一声,就无限期搁置了下来,把个当事人李瓶儿倒蒙在鼓里。

不明所以的李瓶儿梦境随邪,害得生了场大病,多亏了这位蒋太医才将她给治好。不过这位蒋太医年纪虽然不上三十岁,生得五短身材,但却人物飘逸,不过作者兰陵笑笑生却用全知的上帝视角告诉我们读者,这位医术还算高明的蒋太医可不是什么好人,实际上“却极是个轻浮狂诈的人”。

蒋太医见了自己的病人李瓶儿,便觊觎她的美色和财富,动起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念头。当他得知李瓶儿和西门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便极力摇唇鼓舌,向李瓶儿揭起了西门庆的“老底”。

按照蒋太医自己的说法,他常年在西门庆家中看病,对西门庆的为人多少还是比较知根知底的,所以他说出来的话对李瓶儿来说,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此人专在县中把揽说事,举放私债;家中挑贩人口。家中不算丫头,大小五六个老婆;着紧打躺棍儿,稍不中意,就令媒人领出卖了。就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娘子早是对我说,不然进入他家,如飞蛾投火一般,坑你上不上,下不下,那时悔之晚矣。况近日他亲家那边为事干连他,在家躲避不出。房子盖的半落不合的都丢下了。东京行下文书,坐落府县拿人。到明日他盖这房子,多是入官抄没的数儿。娘子没来由嫁他则甚?

李瓶儿听了蒋太医的这番话,不禁心神大乱,暗自跌脚,原来此前李瓶儿曾把不少值钱的金银细软,都夤夜隔墙偷送到了西门庆家里,这下大概率是要“肉包子打狗”了。

西门庆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蒋太医所说,是“打老婆的班头,坑妇女的领袖”,我们姑且不论。不过我发现“XXX班头,XXX领袖”这种对比式的句式,从表达上来说,还是颇为新颖的,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而且这种“XXX班头,XXX领袖”句式,竟然换了个马甲,在《金瓶梅》一书中,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频频出现。

在小说的第二十二回“西门庆私淫来旺妇,春梅正色骂李铭”,《金瓶梅》的声色世界中,闯进来一个被台湾学者侯文咏称之为“误入野兽丛林的小白兔”,她就是西门庆家人来旺的媳妇宋惠莲。

其实这位被侯文咏称之为“小白兔”的宋惠莲,也不是一个什么善茬,有作者兰陵笑笑生对她的交代为证:

性明敏,善机变,会妆饰,龙江虎浪,就是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若说他底本事,他也曾:斜倚门儿立,人来侧目随。托腮并咬指,无故整衣裳。坐立随摇腿,无人曲唱低。开窗推户牖,停针不语时。未言先欲笑,必定与人私。

兰陵笑笑生毫不客气地给她笔下的这个“小白兔”宋惠莲,贴上了一个“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标签。果然,西门庆仅仅用了一匹翠蓝四季团花兼喜相逢缎子,就轻轻松松将宋惠莲给勾搭到手了。

这也难怪,谁叫宋惠莲是“嘲汉子的班头,坏家风的领袖”呢,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而在小说的第九十四回“刘二醉殴陈经济,洒家店雪娥为娼”,在小说即将收尾的时候,又出场了一个像《水浒传》中泼皮牛二一般的角色,他就是绰号坐地虎的刘二,他仗着是帅府周守备府中亲随张胜的小舅子这个身份,专一在临清码头上开娼店,倚强凌弱,嗜酒行凶,无人敢惹。

一言以蔽之,这个坐地虎刘二就是“打粉头的班头,欺酒客的领袖”。粉头者,古代妓院里性工作者之谓也。

这一日,坐地虎刘二和在此地做暗娼的王六儿起了纷争,双方闹得不可开交。因为王六儿初来乍到,所以有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好心提醒她千万不要招惹这个刘二:

“你新来,不知他是守备老爷府中管事张虞侯的小舅子,有名坐地虎刘二,在洒家店住,专一是打粉头的班头,降酒客的领袖。你让他些儿罢,休要不知利害,这地方人谁敢惹他!”

不过,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个专一“打粉头的班头,降酒客的领袖”的地痞流氓坐地虎刘二,最终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被乱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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