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王爷成婚那日,他的青梅留下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后便投江自尽。
他既怨恨太子强取豪夺他的青梅,也埋怨我是间接害死他青梅的凶手。
六年后王爷的青梅「死而复生」又中了蛊毒,父子二人下跪求我医治她。
我犹豫不决,毕竟这代价可是一命换一命。
1
宁辕一脸愠怒的抢夺过我的包袱:「瑶瑶还未苏醒过来,你怎能对她置之不理?」
我与他能成亲,全靠宁老夫人的竭力撮合。
母命难为违,宁辕将我迎娶过门也实属无奈之举。
他与我成婚这些年为「自尽」的青梅苏虞瑶守身如玉。
而我贪慕他的这副好皮囊,日日还可与真金白银做伴。
我们也算是各取所需,互不耽误。
在老夫人面前我们一直扮演着恩爱夫妻的角色。
我与宁辕相敬如宾多年从未红过脸,直到苏虞瑶的回归打破了原本平静的一切。
「王爷请放心,蛊毒已解,苏小姐现在身体并无大碍。」
我怕苏虞瑶哭闹着喊疼,影响我医治,特意多用了些麻沸散。
估计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出府干甚去?」
如今宁老夫人已去世,宁辕儿子的亲娘也回来了。
我这个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局外人,难不成还要为庆祝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圆放个挂鞭吗?
我淡然一笑:「等死。」
要想解除蛊毒,只能一命换一命。
不过,我并未将此事告知于宁辕。
2
犹记我与宁辕大婚之日,他在得知苏虞瑶跳江的消息后,身着红色的新郎服径直飞奔赶去江边。
他在前面跑,我和府中的下人在后面追。
江边只留下了苏虞瑶的一双绣花鞋,一封信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
看完信后宁辕失魂落魄的要投江殉情。
还好我手疾眼快的用银针将他扎晕。
这我才得知,在一次宫宴中,宁辕遭人暗算被下了春药。
彼时已是太子妃的苏虞瑶正好路过便舍身施救。
苏虞瑶在信中认定了孩子便是那夜的意外产物,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不知当时以谋反罪名被判入狱的太子是否知晓此事。
将宁辕带回王府后,我便整日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夜不能寐,寝食不安,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再想法自残。
那段时日,宁辕每天都不厌其烦的问我同一个问题:「如若我不与你成亲,她是不是就不会选择跳江自尽?你我都是断送她性命的刽子手。」
我哄着怀中哭闹不止的孩子:「人各有命,你现在既已为人父,就应该向前看而不是活在过去。」
我想借助宁奕溯试图唤醒宁辕的父爱,让他重燃对生活的盼头。
宁辕接过孩子:「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更要好好活着,带着她的那份一起。」
后来听闻太子被人从狱中救出,至今下落不明。
3
宁奕溯一周岁的时候宁辕才恢复如常,而我整整瘦了十斤。
以他的脾气秉性,别说是蛊毒了,只要苏虞瑶叫一声:「辕哥哥。」
宁辕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把命给苏虞瑶。
可宁奕溯还小,不能没有父亲。
宁辕皱眉:「无人能动摇你的王妃之位,勿要再耍小性子。」
我不卑不亢回道:「王爷,假若一个人时日无多,自然是想顺从自己的心愿而活,而不是自寻烦恼,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钰姌,你这是何意?就是因为瑶瑶借住在府中几日,你便以死相逼?你待人最是宽容和善……」
「你怎么还没走?」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宁辕的话。
和我腰部齐高的宁奕溯推搡着我。
我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将蛊虫从苏虞瑶体内引出。
还没来得及休息。
我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步瘫坐在了地上。
宁奕溯双手叉腰,厌恶的盯着我:「我根本没用力,你休想讹人。」
想要过来扶我的宁辕默默收回手。
「我都知道了,我的亲娘是苏虞瑶,就是因为你这个坏女人抢走了我爹,我亲娘一时想不开才会选择投江!
「你个杀人犯,我们家不欢迎你,快离开这里!」
一手养大的孩子与我恶言相向,难免让人感到心寒。
但小孩子的三观和大人的教导密不可分。
我审视着默不作声的宁辕,他应当没少在背后和宁奕溯说我的坏话。
4
我缓了一会儿才扶墙慢慢站起身来:「奕儿,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与你爹成婚之前并不知晓你娘的存在,更不知晓你的存在。」
宁奕溯扬起下巴:「那又如何?现在知道了吧,你可以滚了!如果我要是你就自请和离,把正妻之位归还于我娘。」
这话是苏虞瑶教的准没错了。
宁辕扬手给了宁奕溯一记响亮的耳光:「奕儿!怎么和你阿娘说话呢?快给你阿娘道歉!」
「说话就说话,干嘛要和孩子动手?让阿娘看看,都肿了,阿娘一会儿给你冰敷一下。」
宁奕溯捂着带有巴掌印的脸蛋跑开:「不用你管,你才不是我娘!」
我轻叹口气:「这孩子。」
「钰姌,你别往心里去,孩子他还小不懂事,你多担待一些。」
「王爷,我同意和离。」
「我不同意。」
我疑惑的看向宁辕:「为何?」
「本王的意思是等瑶瑶身体恢复如初后,本王便会放你离开。我只是将瑶瑶当妹妹一样看待,你别多想。」
我颔首,就算是私自逃出王府,最终也还是会被宁辕抓捕回来。
在权势面前,我一个妇道人家毫无缚手之力。
5
不用再看管宁奕溯,我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我侧躺在被窝里,兴高采烈的小人儿风风火火坐在了床边。
不请自来的宁奕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喂,你看这是什么?」
自从他认了苏虞瑶为亲娘,就只唤我「喂。」
我打了个哈欠:「风筝。」
宁奕溯从小就体弱多病,算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他摔倒都容易骨折,我总担忧他剧烈跑跳会磕碰到。
虽然宁奕溯央求了我许多次带他去放风筝,但我从来没有允让过。
「一会儿爹要带我和娘去放风筝了。」
我翻了个身:「那恭喜你得偿所愿。」
宁辕走进屋内,看到我后不悦的开口:「钰姌,你怎么还没起床?奕儿没跟你说今天下午咱们要一起去放风筝吗?」
宁奕溯冲我做了个鬼脸。
6
苏虞瑶躲在宁辕身后怯生生道:「姐姐貌似是不愿意带上我一起。辕哥哥,我还是不去的好,你们带着奕儿去吧,我没关系的。」
宁辕柔声安慰她:「没有的事,别多想。」转头就将我从被子里面儿拉扯出来:「快点儿起来梳洗打扮去。」
我的手腕被宁辕用力钳制住。
「王爷,你弄疼我了。」
闻言宁辕才后知后觉松开手。
我倚靠在床头,胸膛剧烈起伏:「我今日身体不适,恐怕要辜负王爷的盛情邀约了。」
「你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地今日就身体不适了?」
我瞥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毫无气色可言。
「爹,她就是想装病引起我们的注意,博取我们的同情罢了,我们不要再理她了。」
苏虞瑶拽了拽宁辕的衣角:「辕哥哥、奕儿,别再因为我伤了你们一家人的和气。」
宁奕溯抱着苏虞瑶的双腿:「娘,我们才是一家人,我才不要跟坏女人沾亲带故。」
宁辕面带笑意:「这样的话,王妃就多卧床休息。对了,既然病了定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吧?」
他又转身吩咐下人:「从今日起,不准王妃离开房间,任何人也不许送吃食予她,违者杖罚一百大板。」
宁辕怒气冲冲的拂袖扬长而去。
宁奕溯蹦蹦跳跳的牵着苏虞瑶的手向门口走去:「娘,我们快去放风筝吧!奕儿等不及了。」
苏虞瑶侧转过头,向我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姐姐好生休养,我们先走了。」
7
守在我房外的侍卫假装没看到站在窗口的婢女:「夫人,多少吃点儿东西吧,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我莞尔一笑:「不了,别再因为我连累到了大家,我能挺得住。」
婢女抹着泪:「夫人,王爷与那女人都厮混三天了还未归府,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怎么能挺得住?」
「我无碍。」
「夫人,王爷就是个眼瞎心盲的负心汉,那个女人连夫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不知王爷怎么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我拿出手帕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小心隔墙有耳,快回去吧。」
婢女拿我没办法,最终抽泣离去。
我躺在床上轻抚着愈来愈形似宁奕溯的小泥人。
看着泥人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我甚是欣慰:「就快回来了吧,娘亲真的好想你们。」
8
「钰姌,钰姌,你快醒醒,奕儿出事了。」
我疲惫的掀开眼皮:「王爷?发生何事了?」
「我和瑶瑶带着他在客栈吃饭,饭后他就呕吐不止还起了红疹。」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孩子的娘中毒,就是孩子身体抱恙。
我披上外衣:「你给他吃什么了?」
宁辕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吃什么,就是一些鱼虾肉还有豆腐。」
「你这个当父亲的,连孩子吃不得豆制品都不知道吗?」
苏虞瑶不慌不忙的扭着水蛇腰赶了过来:「辕哥哥,孩子吵着要见你。我们还是去请其他的郎中吧,别再来叨扰姐姐了。」
我对堵在门口的苏虞瑶吼道:「让开!」
宁辕挡在苏虞瑶的身前:「初钰姌,你吓到瑶瑶了。」
我冷笑一声又折返回去:「呵,宁辕,再晚一会儿,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宁辕不再顾及面部扭曲到变形的苏虞瑶,犹豫再三将我扛到肩上:「救奕儿要紧,有什么事情过后再说。怎么瘦这么多?」
一旁的侍卫善意提醒:「王爷,夫人已经三天没进食了。」
宁辕这才想起来我被禁足和禁食的事情。
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出:「抱歉。但是你撒谎有错在先,我只是怕你教坏孩子。」
有什么样的孩子就自是有什么样的爹。
我掩面轻咳,呢喃了一句:「何必要和一个将死之人斤斤计较。」
宁辕将我丢在地上,居高临下盯着我看:「够了初钰姌,你最近怎么回事儿?怎么动不动就要寻死觅活。你要是真想寻死,等治好奕儿,没有人会拦着你。」
我默不作声的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
何人不想安稳无忧的好好活着,只是得看有没有那好命。
他拉起我的手,查看我被石子磨破的掌心:「对不住,刚才是我失态了。」
我原话奉还与他:「王爷,奕儿要紧,有什么事情过后再说。」
宁辕吃瘪只应了一声:「嗯。」
9
宁奕溯躺在床上抽搐不停,发起了高热,胳膊上还缠绕着绷带。
「王爷你们这几天到底都带奕儿做了何事?」
宁辕面露难色:「也没干什么。」
「我和辕哥哥这几日做了你们从来都没带奕儿做过的事情。姐姐你别生气,辕哥哥他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
苏虞瑶故意露出脖子上的红痕:「轩哥哥只是过于关注我的身体状况,疏忽了对奕儿的看管。
「奕儿放风筝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骑马的时候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但奕儿是男孩子不需要娇养,这点儿小伤对于他根本不算什么,是吧辕哥哥?」
我早就料到这俩人回忙着你侬我侬,卿卿我我,哪儿有闲心能顾及宁奕溯。
我被苏虞瑶尖锐的嗓音吵得头疼。
「钰姌,我原本是打算带你一同去的,可你装病……」
我一边给宁奕溯针灸一边下逐客令:「王爷,苏小姐身子骨弱,奕儿得了风寒,别再把病气传染给苏小姐。」
宁辕搀扶着苏虞瑶便离去了。
宁奕溯气若游丝开口:「阿娘,我浑身都疼……好冷啊,能抱抱我吗?」
事在人为,我也无力回天。
我环抱着双臂站在床边:「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
紧攥着我袖角的小手渐渐失了力气:「阿娘……」
10
金鸡报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射进屋内。
躺在我怀中的小团子向我心口轻轻吹气:「娘亲疼,呼呼。」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娘不疼,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姐姐,既然奕儿已无大碍了,这里交给我照看就好,辕哥哥还未解你的禁足。等他回来了,我就去提醒他放你自由。」
苏虞瑶欲从我手中将抢夺过小团子。
小团子呲着牙瞪圆了双眸。
「不可以乱咬,你现在还未痊愈,沾染到脏东西会加重病情。」
小团子点点头:「我听话。」又爬下床,单手端着装有鸡汤的碗:「娘亲饿,娘亲吃。」
苏虞瑶抿着唇:「奕儿,那是娘特意吩咐下人给你熬的鸡汤。」
小团子忽视她,眼睛亮亮的看向我:「娘亲喝。」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走了进来:「怎地如此吵闹?」
苏虞瑶哭哭啼啼,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辕哥哥,奕儿和姐姐好像不大喜欢我了,我还是离开吧。」
「瑶瑶。」
出去追赶苏虞瑶的宁辕又折返回来:「行啊初钰姌,长本事了,你怎么就这么和瑶瑶过不去,能不能别总针对她。」
小团子将茶水泼到宁辕的身上:「你不许吼我娘亲。」
宁辕气急败坏:「好,好得很,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11
宁辕一连哄了苏虞瑶好几日才将她哄好。
这几日我连同小团子一起被禁了足。
我在院子里晒太阳,小团子安安静静的坐在我的腿上看书。
「奕儿最近倒是很黏你。」
小团子一脸机警挡在我身前:「你来干吗?」
「前些天烧糊涂了?惹你亲娘不高兴不说,现在怎么连爹都不叫了?」
我将小团子抱起向屋内走去:「王爷,孩子自然会与真心实意待他好之人亲近。」
宁辕静默良久才缓缓开口:「瑶瑶一会儿想过来看看奕儿。」
窝在我怀里的小团子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我轻拍着小团子的脊背:「当然可以。」
在我的安抚下小团子哈欠连天。
宁辕凑近我,仔细观察着昏昏欲睡的小团子。
「听下人说奕儿喝药不再像从前那般哭闹耍脾气了。」
我将小团子放到榻上盖好被子:「孩子长大了,自是会乖巧懂事些。」
「钰姌,我想和你谈谈。」
之前我一直以为宁辕这个人沉默寡言,话少得很。
自从苏虞瑶来了以后,句句都离不了「瑶瑶」二字,话多的都讨人嫌。
扰的我脑仁跟团浆糊似的。
12
我与宁辕站在桃树下。
「瑶瑶这些年过得很苦,我原本以为她与太子情投意合,没成想是太子以我的性命相要挟逼迫着她嫁与他。
「她落江后失去了记忆被敌国皇子救起,又被他骗身骗心,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想方设法要逃离那里却被下了蛊毒。」
如今这世道,大多数人都身不由己。
我原本只是个普通的郎中。
宁辕的娘患有头疾,宁辕为她广寻天下名医。
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的名号,宁辕冒雨亲自前来请我去府中问诊。
宁老夫人说对我一见如故,一来二去便与我熟络了起来。
她以心疼我每日舟车劳顿为由,将我强行留宿在了府中。
「既然初姑娘未曾婚配,吾儿亦未娶,必定能成就一段姻缘佳话。
「如若不然这年头横死的王权富贵不在少数,要是被抓去配了冥婚可就不妙了。」
能撑起王府一片天的女人怎会是个软柿子,宁老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我只是个没有后台的孤女,怎能与之抗衡。
宁辕自幼丧父,是宁老夫人独自一人将他带大,对宁老夫人更是言听计从,是远近闻名的孝子。
我与宁辕同吃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宁辕最终还是顺从了宁老夫人的意愿娶了我。
这场姻缘自始至终,从来无人在意过我的意愿。
13
风沙迷人眼。
宁辕摘落在我发丝上的桃花。
「钰姌,我对瑶瑶有所亏欠,我只是想弥补她,让她能过得开心些。」
「所以王爷可以与我和离了吗?」
宁辕禁锢住我的腰身,声音有些哽咽:「钰姌,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我现在一闭上眼睛都是你的音容相貌,你把我们这些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当成什么了?」
我拍打着他壮实的手臂:「王爷,你越距了。」
虽说宁辕婚后为了应付宁老夫人和我睡在同一间房中,但他一直打地铺,我们从未同床共枕过。
「我们是夫妻,就算是圆房也是天经地义。」
我的后背抵在树干上,宁辕低头在我颈肩啃咬,手在我身上四处游走。
我别过头推着他的胸口,乱蹬着双腿,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接着我便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向前栽去。
宁辕慌乱惊呼:「钰姌,你怎么了?」
14
几个御医唯唯诺诺站在一旁,半天才遣派出一个代表。
「王爷,恕老夫无能,王妃这脉象像是……」
「像是什么?但说无妨。」
「像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瓷器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将头蒙在被子里:「吵死了。」
宁辕猩红着眼眶:「一群庸医,还不快给本王滚出去!」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的床前,跪在地上双肩颤抖:「钰姌,你怎么不早和我说,解蛊毒需要找寻新的宿主,更需要……以命换命呢?」
「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孩子还小,我不希望你以身犯险。」
宁辕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庞上:「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救我干吗?我也不需要别人救。
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你和孩子能好好活着。」
「是我们父子俩有愧于你,就算散尽全部家当为你寻遍天下能人异士,我也会保住你的性命。」
求人不如求己,还不如将银两全都交付于我。
15
我刚要说不必如此。
下人便匆匆来报:「王爷,苏小姐被夫人饲养的小猴子挠伤了。」
「抓伤就给她叫个郎中,又不是什么危及到性命的大事儿,以后这种小事儿不用通报于我了。」
宁辕烦躁的撵走了下人。
我半瞌眼眸:「去吧,我这里有人照顾。」
「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
眼晕到让我心烦。
「王爷,去看看苏小姐吧,别再留疤。」
他三步一回头:「钰姌你等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
我和小团子用完晚膳,直到就寝也没见到宁辕回来。
16
第二天一早苏虞瑶倒是不请自来。
「姐姐,你的猴子弄伤了我,辕哥哥心疼我,想着为我出气便摔死了猴子。」
「造化如此,既然命该绝谁也留不住。」
要不然那猴子也活不长了。
说起来,这猴子可是苏虞瑶的救命恩人,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得知恩图报。
「娘亲抱。」
「奕儿,你怎生了一场病变得如此缠旁人?快过来让娘看看。」
小团子吐了吐舌头:「略略略,不给看,我只有一个娘亲。」
「苏小姐手伸得未免太长,连孩子喜欢缠着谁也要管吗?」
苏虞瑶轻嗤一声:「忘了告诉姐姐,辕哥哥将府中的事务都交由我来打理了,大事小情现在都归我管。」
我瞬间一身轻松。
有人上赶着干活还不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了。
17
「钰姌。」
在桃树下挖坑的我转头看向来人。
「王爷你这是……在哪儿弄来的新猴子?」
看着我将用布包裹着的一团东西埋葬好,宁辕大概也猜到那是什么了。
他手足无措的将笼子藏于身后:「在上次你带着奕儿看耍猴戏的艺人那里买的。」
那天宁奕溯吵着要去街上看耍猴戏。
岂料那猴子挣脱了铁链的束缚,向宁奕溯袭来。
我及时护住了宁奕溯,但不慎被抓伤了。
伤人的猴子留不得,只有死路一条。
我想将它买下来,带回府中圈养起来。
艺人好心劝诫我:「夫人真是心善之人,但此猴顽劣,还需慎重考虑。」
看着宁奕溯被猴子吓得不轻的小模样,我心情甚好,更加坚定了买下它的决心。
宁辕垂丧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童,头一次对我低声下气道:「这只更温顺听话,以后我们一起养这只好不好?」
我倚靠在树旁:「王爷即使它再好也不是原来的那只了。送回去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思再养猴子了。」
「来人,我不是吩咐过该如何处理此事吗?为什么王妃会知道此事?」
下人抖如筛糠:「回王爷,是……是……苏小姐,她让奴婢把这个送过来的,她说想让夫人见它最后一面。」
「钰姌,你信我,我当时没用力,只是轻轻踢了它一脚,它倒在地上就断气了。」
我面色如常:「王爷无需解释这么多,一只猴子罢了,无关紧要。」
宁辕嘴唇蠕动半天只说出:「对不起。」
18
接连几日宁辕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我和小团子都熟视无睹他。
或许是我对他爱搭不理,他便迁怒于苏虞瑶,将她禁足在府中。
我和小团子并排荡着秋千。
宁辕落寞站在旁边,委屈巴巴的试探性询问:「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吗?」
小团子站在秋千上:「这里没有你能坐的位置!」
我拎起小团子:「小孩子不懂事,王爷勿要跟他一般见识。起风了,我们先回屋了,王爷请便。」
小团子捂着嘴巴,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着:「王爷是大便。」
我挠着小团子吃得圆鼓鼓的肚子。
小团子咧嘴笑个不停:「咯咯咯,娘亲,我痒。」
「钰姌,你能别再躲着我吗?我们一家人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从前?
是指我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从不用宁辕操心。
还是亲自操劳他和宁奕溯的饮食起居,在他们生病时不舍昼夜的细心照料他们。
或是他对宁奕溯只生不养,只是偶尔想起来便像逗小狗一样和玩闹。
亦或是过于思念苏虞瑶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跑到我面前耍酒疯痛斥我是杀人犯,第二天过后他自己倒是全然不记得了。
19
我可不想再做费力不讨好的老妈子了。
「以前王爷与我恩爱只不过是在老夫人的面前逢场作戏,老夫人已逝,现如今王爷不必再与我虚与委蛇。」
「可是我已经入戏太深了,钰姌我心悦你。」
啧,真是晦气,人之将死也不消停。
「王爷莫要拿我寻开心了,若苏小姐听闻又该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你对我和奕儿一片真心我都看在眼里,可笑的是我最近才看清自己的心。」
宁辕恍然大悟般眼中放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钰姌,是不是只要我和苏虞瑶划清界限,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
「王爷说笑了,我们之间的事与他人有何干系?」
宁辕彻底疯魔了,压根儿就听不进去我的话,执意要去找苏虞瑶理论一番,挡都挡不住。
况且我也没想真阻拦他。
宁辕与苏虞瑶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
一个舍不得让她走,一个欲拒还迎说不想留。
这二人纯属狗咬狗了。
20
宁辕陪我和小团子吃午饭时,听闻苏虞瑶从府中出逃的消息后手中的筷子一顿。
但他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其实的样子给我夹着菜。
我放下碗筷:「王爷不去找苏小姐吗?」
「腿长在她身上,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现在以你为重,多吃一些。」
「谢王爷,我吃好了。」
他擦掉我嘴角的饭粒:「怎么又吃这么少?」
「没什么胃口。」
宁辕天天在我眼前晃悠实属倒胃口。
「我下午去街上买绿豆糕给你吃。」
「王爷,其实我不一点儿都不喜欢吃,我觉得绿豆糕干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儿。」
「我看你总买,我以为你喜欢的。」
宁辕不喜甜很少吃糕点,但我无意间发现他对绿豆糕情有独钟。
每次逛街我就随手买几块放到他的书房中去。
「喜欢吃的人是你,我和孩子都不爱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必劳烦王爷了,我暂时没什么想吃的。」
宁辕懊恼:「钰姌,我好像连你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
我急忙打断似在忏悔的他:「反正也没有几天活头了,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宁辕低下头揉着眼角。
他这是……在哭?
好在他连夜就离府出走了,估计是忍不住去寻苏虞瑶了。
21
「夫人,王爷他不是去找苏小姐了,他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急,再等一等。」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话我听了一个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摩挲着样貌形似宁辕的泥人,上面儿隐约有了裂痕。
小团子鼓掌欢呼:「爹爹要回来了。」
宁辕人是回来了,就是患上肺痨了。
苏虞瑶躲得都快有八百丈远了。
「初钰姌,辕哥哥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你得对他负责。」
我戴上面纱查看被她随意扔在门口的宁辕:「为了我?」
昏迷的宁辕幽幽转醒,与我四目相视后,迅速用衣袖掩面遮挡住自己的口鼻又爬着与我拉开距离。
「你好生照顾辕哥哥,太子哥哥回来了,我要去找他了。」
苏虞瑶上了马车。
宁辕情绪激动的咳出血来:「贱人!」
大概是气愤苏虞瑶与重获势力的太子重修旧好吧。
我把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扶起他:「王爷,有的人错过了并不值得挽回。」
「她骗我!她骗我说她打听到一位隐居避世的神医能治好你,她带着我去寻神医,结果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她一直带着我兜圈子。」
要不是宁辕感染上了肺痨,再加上太子被诬陷谋反之事被平反,苏虞瑶不知道要耗着宁辕到猴年马月。
22
「钰姌,要是你和我能早些认识,要是我们是青梅竹马该多好啊,是我识人不清。这下黄泉路上有我和你做伴,你不再会是孤单一人了。」
我眨眨眼睛:「你个乌鸦嘴,谁和你说我要死了?」
我身体健康得很,只是空腹三天才能用心头血唤醒被存放在泥人的灵魂。
泥人的泥身是死的,但魂是活魂,要唤醒他们难免会沾染上死气。
「可是他们都说此蛊毒无解。」
「蛊毒没在我身上啊,谁说转移蛊虫的宿主一定要是人啊?猴子也可以的。」
宁辕哇的一口吐出黑血:「你……你骗我?!」
「没有啊。我确实是在等死,只不过等的是你和宁奕溯死。」
害的我苦苦等了六年。
无面泥人幻化出面貌时即是他们父子二人阳寿将尽时,我才方可换芯子。
要不然我早就下毒药死他们了。
「奕儿?他还那么小,你居然对他下毒手?我没想到你如此恶毒!」
那个道士只告诉我说机缘在王府。
「王爷这说的是哪儿的话,生老病死很正常嘛。天意如此,你们父子俩本就是短命鬼,借用你们的身体做容器也算是替你们继续活着了。」
我将泥人放在宁辕的胸膛上。
「忘记和你说了,你和苏虞瑶苟合的事情太子是默认的。太子没有生育能力,这才便宜了你,春药也是苏虞瑶给你下的。」
他又吐了好几口血:「苏虞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宁辕的瞳孔渐渐涣散:「钰姌,你可曾对我动过心?」
「从未。」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聚焦:「可是我爱上你了,希望……你今后……幸福。」
紧握着我的大手终垂了下去。
23
我的夫君可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少年将军在山匪的刀下救下了我。
「姑娘,现在天下不太平尽量少出门。」
他身穿银色铠甲,手持长枪,悬勒着枣红色的战马如同火焰般耀眼。
只是惊鸿一瞥便是永远。
我擦了擦嘴角的泪水:「那我跟着你能安全吗?」
「你怎知我就是好人?」
「我这个人会看面相,看人一向准。」
他无奈扶额:「姑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我扭捏半天:「我打小就是孤儿,是医馆的郎中将我养大的,他前些日子去世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在京城中有一套府邸,若你不嫌弃可以去那里住。」
「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
「不,我要去驻守边塞了。」
「你带上我一起,你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我可以给你看病,而且我吃得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可那里条件很艰苦的。」他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随时都可能小命不保,你确定要跟着我吗?」
我叉着腰:「我胆子大得很,除了穷什么都不怕。」
他爽朗的笑出声来:「那姑娘请上马吧。」
女追男隔层纱,只不过他先一步向我求了婚,我们在边塞拜了堂成了亲。
「等我赶跑了敌人,回京后定会给你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后来我有了身孕,他要将我送回京城养胎。
我死活不肯,没几天孩子就有小产的预兆 。
让我有些后怕,这毕竟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乖,先回京城等我。」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毕竟我可是你骁勇善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亲亲亲夫君。」
「讨厌。」
宁辕连我夫君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但我临产时他并没有赶回来,因为他已经为国捐躯了。
孩子刚一出生就夭折了。
夫君给我留的最后一句话是:「忘了我,好好活着。孩子若是你再嫁的累赘把他(她)送到城南的铁匠铺,会有人将他(她)养大的。」
24
「娘亲,你怎么哭了?我的糖都给娘亲吃,娘亲不哭。」
小团子肉乎乎的小手胡乱擦着我的眼泪。
「只是有沙子进到娘亲眼睛里了。」
「娘子,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买了烧鸡和酥鱼。」
我扑到夫君的怀里,仔细检查个遍:「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他红着耳根捉住我上摸下摸的手:「没有。」
「王爷好福气,原来是家有娇妻难怪饮了一杯酒后就急着离宫。但朕在王妃心中貌似是个残暴的昏君。」
来者谦谦如玉如果忽略其身上的黄袍,俨然一副温润书生的形象。
我心里咯噔一下,酒?难不成是毒酒。
夫君察觉到我担忧的目光,只是摇摇头示意我宽心。
我恭敬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昔日太子登基成帝王。
苏虞瑶勾结敌国皇子的事情败露,但被皇帝下令封锁了消息。
「王妃倒是与朕认识的一位故人很像。」
夫君与我十指相扣:「陛下,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人与人有些许相像也很正常。」
「是啊,那位故人命苦,夫君战死沙场、儿子早夭,万念俱灰下跳江寻了短见。苏虞瑶可没有她的勇气真跳,障眼法而已。」
当年太子锒铛入狱,苏虞瑶怕牵连到自己便借机死遁逃到敌国去了。
宁辕还傻傻以为苏虞瑶是因为心中有他,见不得他与其他女人琴瑟和鸣才选择自尽。
苏虞瑶如今也可骗皇帝说 :「陛下当年在狱中生死未卜,遂想为陛下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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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陛下,臣妾忘却了之前的许多事情,醒来时人已在道观,后来才遇到的王爷。」
「苏虞瑶也说自己失亿过,可朕一点儿都不信她的话,但朕信你。不记得也好,你和王爷倒也般配,你们二人往后好好过日子吧。
「但王爷若是敢负了王妃,王爷的项上人头便别想要了。」
「陛下放心,臣定会好好待她。」
我还是想替宁辕问:「陛下,臣妾斗胆问一句,苏小姐她……」
「她是自愿嫁与我的,她是宰相之女,宰相视她为掌上明珠,她如若不愿,无人能强迫的了她。」
苏虞瑶过于贪心既想当皇后又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敌国皇子弑父篡位,许她后位,又为开枝散叶广纳后宫。
苏虞瑶诞下宁奕溯时身体受了损失,很难再有身孕,于是她残害后宫中有孕的妃子们。
新皇忍无可忍,便暗中给她下了蛊毒,任她自生自灭。
皇帝背对着我和夫君:「宫中多一个妃子少一个妃子也无关紧要。」
26
我的夫君前一世属于国家,可这一世是我求来的。
我指尖缠绕着我和他的秀发:「夫君,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自私的坏女人?」
「不,我现在只属于你和孩子,我要一辈子都把你拴在身边,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我故意弄垮衣领,露出大片雪白,「我们拉勾勾,这辈子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吞咽口水:「那我们……是不是还要盖个章。」
「讨厌,你把蜡烛吹灭。」
风雨停歇,还好我们从未忘记过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