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中,帝王诛杀功臣应该是常规剧情了,与此同时,被杀之人自己或者有人为之鸣冤叫屈也是常规剧情了。为啥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会层出不穷呢?其实就是因为很多人都陷入了本位主义嘛!帝王会觉得功臣威胁了自己的统治,所以杀之而后快;而功臣却觉得功劳是最大的免死金牌,我怎么做都没错,我得鸣冤叫屈让天下人都看清你们资本家的丑陋嘴脸。
即便是从两汉开始算起,被诛杀的功臣名将其实也不计其数,总体上来说,谁都有谁的冤屈,但谁也不是完全无辜的。算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今天咱们要介绍的这位爷,或者是死得最不冤枉但又最会煽动舆情的一位了,他的名字叫檀道济。他临死之前说皇帝刘义隆自毁长城,使得刘宋一朝但凡有啥丢人现眼的表现,世人都会认为那是活该。
关于檀道济的事情,之前已经介绍过一些了,大致是:他本是刘裕京口系元老,还很早地被刘裕选拔出来作为太子刘义符的保护人,生前各种给他抬轿子,硬生生把他抬进了辅政班子,还是独掌军权的那一个。结果这货背叛了老主子、出卖了新主子,成为刘宋二代权力交接中的刽子手。尔后,他又背叛了政变同盟徐羡之等人,并卖命帮刘义隆绞杀了谢晦。之后因为不受刘义隆信任,很少有领兵作战的机会,但只要能领兵作战,必搞借刀杀人、养寇自重那一套。算是早早进入了刘义隆的死亡名单了。
但是,关于檀道济的被杀过程,咱还是希望借刘义隆在得知北魏打倒崔浩集团后兴奋得要北伐这件事慢慢来引出来,这也是为了保证前后文衔接度的需要,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刘义隆下定决心要找拓跋焘一雪前耻后,便迅速下令进入战争准备阶段。但是,作战命令一经颁布之后,又是有人反对有人支持的场面了。刘义隆的心腹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肯定是赶紧鼓掌,说领导这个决定做得好;主战派彭城太守王玄谟等也表示拥护赞成,因为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有左军将军刘康祖认为这事太仓促,当时已经七月入秋了,赶不上好的作战时机了,要不等明年春夏再说。
但刘义隆的主业是玩政治的,所以从政治角度进行驳斥:北方的汉人同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已经受不了了,各种起义闹事,等着咱们去解救他们呢。如果再等到明年,那必定会寒了他们的心呀!
上曰:北方苦虏虐政,义徒并起。顿兵一周,沮向义之心,不可
其实刘义隆的政治眼光还是很精准的,北魏杀了崔浩一党,确实产生了一系列的隐患,因为北魏相当于铲除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利益产业链,背后肯定是有人会奋起反抗的。
与此同时,拓跋焘这小子城府也是深得很,他于这年春天出其不意地打了刘宋一杆子,让刘宋花时间去收拾战后烂摊子。然后回到平城,六月杀掉崔浩,你刘宋得到消息之后,再动员发兵,怎么也得到秋天了,秋冬都是枯水期,你刘义隆敢贸然出兵吗?我料定你不会这么疯狂,所以我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去消化崔浩之死带来的内部隐患。
高手过招,各个环节都掐得死死的。只是拓跋焘没想到已经偃旗息鼓二十年了的刘义隆这次会如此之果决。
刘义隆定调要北伐之后,刘宋的文武大臣自然也会背后分析大盘走向的,这玩意古今都是一个揍性。
当时任太子步兵校尉的沈庆之就不看好刘义隆这支强行上市的创业股,上疏劝谏道:“我们是步兵,他们是骑兵,咱们天生兵种被克,檀道济和到彦之当初都没戏,如今我估计王玄谟等将也不会超过前面二位,咱们的军势也不比当年了,还是别打了。”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谏曰:我步彼骑,其势不敌。檀道济再行无功,到彦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谟等,未逾两将,六军之盛,不过往时,恐重辱王师
注意沈庆之这个说辞哈,人家是毫不避讳地指出王玄谟等人是不如檀道济和到彦之二将的。檀道济倒可以理解,毕竟他只是坏却并不菜。至于各种认怂、吓尿的到彦之都被认为比王玄谟等人强,这是什么鬼?事情要放到后面给大家介绍,这里只是先上结论:因为到彦之那人虽然贪生怕死、消极避战,但是他的忠诚度没问题,也不主动给领导惹祸。而王玄谟这货是又怂又坏。
面对沈庆之的劝谏,刘义隆说出了下面这番话:
上曰:王师再屈,别自有由,道济养寇自资,彦之中涂疾动。虏所恃者唯马;今夏水浩汗,河道流通,泛舟北下,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此二城,馆谷吊民,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比及冬初,城守相接,虏马过河,即成擒也
这段话啥意思呢?简单翻译一下:咱们的部队两次受辱都是有原因的,檀道济养寇自重,到彦之沉不住气。北魏的优势在于马匹,今年夏天降雨量大,河道通行,我们的舰队一开过去,保准吓尿他们,如此,滑台可得。然后我们进击虎牢、洛阳,也不是什么难事了。等到冬天黄河结冰时,我们已经加固了城防,他们来就是送死。
刘义隆这段话中是官方明确地指出了已死的檀道济当初是“道济养寇自资”。大家以为刘义隆真的心里没数吗?
此时是450年,檀道济是死于436年,相当于檀道济已经死了14年了。那么,刘义隆为什么不像拓跋焘杀崔浩一样,留着当过年猪杀呢?这一切还是要从刘义隆那该死的身体状况说起。
其实按道理来说,他们老刘家的身体基因应该还是不错,你看他爹刘裕四五十岁的人了,西征东讨的,那是相当彪悍,还抽空密集型地生下了那么多孩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很多事情做得太过了,遭报应了,到了刘义隆这里,身体就不行了。二十多岁就各种抢救,一副随时要挂的样子。
这玩意很玄,但又很巧。跟司马家的长寿、聪明劲是一个道理,司马懿他爹司马防活了七十多、自己也活了七十多,三弟司马孚更是活了九十多,可自从他们家干了那些人神共愤的事情之后,寿命和智商密码反正要被收走一样,甚至全部被收走。特别是晋明帝司马绍这种能让人看到希望的英才,那是指定活不了多久的。
所以,咱们平时要相信和敬畏因果报应,多行善积德,少作恶害人。
因为刘义隆年纪轻轻就天天闹病危,所以429年,23岁的刘义隆召四弟刘义康入朝任侍中、都督扬南徐兖三州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领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与王弘共辅朝政。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因为刘义康是当初的奸贼谢晦的姑爷,谢晦那么折腾也是为了能把他扶上皇位的,正常情况下,刘义隆是不可能重用这个四弟的。但是,谁叫你刘义隆自己随时都可能不行了呢?关键儿子还没断奶,其他弟弟也就十几岁,还没有其他靠谱的外人,你只能选择肥水不流外人田地用你这个不放心的四弟。
432年,王弘死了,刘义康正式领扬州刺史一职。相当于正式进刘宋常委了。
然后,那些年大家也知道,正是刘义隆第一次北伐丢人现眼的时间段,所以刘义隆心情也不美丽,又搞了几次病危。
于是,刘义康就真的以为他哥哥活不下去了,或者他希望他哥哥活下去了,便开始积极为后面的事情布局铺路了。
刘义康要打击的首要对象是谁?自然是毫无气节可言的檀道济嘛!你檀老头当初卖友求荣搞死了我岳父谢晦,这账我不得跟你算一算?就算不提这一茬,作为军中老资格但将来不能为我所用,我也得想办法除掉你呀!
于是,刘义康便对他哥哥说,你要是死了,檀道济这老小子功劳太大,左右腹心皆身经百战,孩子们还都是人才,不好控制啊!
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太祖寝疾累年,屡经危殆,彭城王义康虑宫车晏驾,道济不可复制
刘义隆赶紧在脑海里调出檀道济的档案,梳理了一下檀道济当时的气候:首先,檀道济时任江州刺史,是南朝扬州、荆州、江州传统三强之一的一把手;其次,檀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是北府军的元老,是经过北魏烈火淬炼的百战老将;然后,檀道济“左右腹心,并经百战”,军方势力太大,比如其心腹参军薛彤和高进之皆是万人之敌,被人比作关羽、张飞。最后,檀道济“诸子皆有才气”,檀道济有八个儿子,个个争气且个个工作在重要岗位上。
刘义隆越想越冒汗,檀道济这老小子不就是一个低配版的司马懿吗?对,气节上也特别像!只是司马懿当年的录尚书事权力他暂时没有,但他也是我爹指定的辅政大臣呀。这老小子镇不住必成另一个司马懿!
435年底,刘义隆又感觉自己要死了。于是便以北魏要入寇为由召檀道济入朝。
十二年,上疾笃,会索虏为边寇,召道济入朝
结果,一过完年,刘义隆又感觉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于是又准备把檀道济放走。可等到檀道济刚上船,刘义隆又感觉自己不行了。刘义隆因此感觉这么拉拉扯扯没意思,万一我踩点没踩准,真死在你前面呢?还不如把你咔嚓了,一了百了,于是又把檀道济喊回来了,并直接交给了廷尉——也就是直接被审查了。
十三年春,将遣道济还镇,已下船矣,会上疾动,召入祖道,收付廷尉
剩下来的便是怎么出具案情通报的事情了。
最后,刘义隆下诏说了这么几件事:
第一、檀道济是我爹的托孤之臣,给他的待遇无人能及。画外音:我们老刘家对他够可以的了。
檀道济阶缘时幸,荷恩在昔,宠灵优渥,莫与为比
第二、这货不感恩,吃里扒外,阴阳死士,招募社会不安定分子,想干嘛呢?想学司马懿父子?这些我没冤枉他,有老同志王仲德作证。画外音:檀道济不感恩、不知道珍惜。
曾不感佩殊遇,思答万分,乃空怀疑贰,履霜日久。元嘉以来,猜阻滋结,不义不昵之心,附下罔上之事,固已暴之民听,彰于遐迩。谢灵运志凶辞丑,不臣显著,纳受邪说,每相容隐。又潜散金货,招诱剽猾,逋逃必至,实繁弥广,日夜伺隙,希冀非望。镇军将军仲德往年入朝,屡陈此迹
第三、我一直想给他机会改过自新,但他居然看我身体不好了,准备谋反。结果被前南蛮行参军庞延祖给举报了。但大家放心,我刘义隆是个好领导,不想借题发挥,只杀他一个,不牵连他人。画外音:选择支持我还是选择支持他,你们自己选。
朕以其位居台铉,豫班河岳,弥缝容养,庶或能革。而长恶不悛,凶慝遂遘,因朕寝疾,规肆祸心。前南蛮行参军庞延祖具悉奸状,密以启闻。夫君亲无将,刑兹罔赦。况罪衅深重,若斯之甚。便可收付廷尉,肃正刑书。事止元恶,余无所问
咱们不偏不倚地来讨论一下刘义隆这番说辞,夸大甚至虚假的成分肯定是有的,但要说刘义隆这么有名有姓地摆事实、摆证据完全是摆拍,也是完全不可能的。比如人家王仲德也是北府军元老,也是刘裕时期的老将,凭什么牺牲人品来帮你刘义隆构陷自己的老兄弟?
反正,种种迹象表明,檀道济在本质上就是想做另一个司马懿。
公示过后,刘义隆杀了檀道济和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檀植,司徒从事中郎檀粲、太子舍人檀隰、征北主簿檀承伯、秘书郎檀遵等八人,又收其党司空参军薛彤到建康伏法,又去寻阳抓了檀道济剩下三子檀夷、檀邕、檀演及司空参军高进之全部杀掉,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孙子。
檀道济之死,基本上就尘埃落定了。
但是为了防止有些人说我帮刘义隆开脱,咱再说一个细节,在《宋书》和《三十国春秋》中,当初檀道济被徐羡之召进京商量废帝之事是有差别的。前者是说檀道济是在事先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喊进京的。而后者则明确表示檀道济是早已知情,还跟心腹高进之讨论过这事,高进之还试探过他想做霍光还是曹操,最终檀道济赌咒发誓后商量出了方案:不挑头废帝,但也不拦着。
徐羡之、傅亮等谋废立,招道济。道济谋于进之,进之曰:“公欲为霍光乎?为曹操乎?为霍则废;为曹则否。”道济惊问,进之曰:“公欲辅宋,则少帝不废,琅邪王不立。天下非宋有也,故必废。如欲自取,则长乱阶,逢愚君,修德布惠,招罗腹心,天子非公而谁?故必不废。”进之此时案腰间刀,伺道济有异言则杀之。道济趋下阶,叩头曰:“武皇帝在上,臣道济如有异心,速殛之。”乃与进之定议,不为戎首,亦不相阻也
世界上只有两种东西不忍直视——太阳和人性。檀老师,你的演技过关,但是人品真不过关。
但是檀道济是真的会哭会闹,在被捕之时,他眼里喷火,把头巾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巴不得刘义隆快点死地说道:你这是毁了你们家的万里长城。
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炬,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
我不知道檀道济怎么好意思在临死之前还好意思去玷污“万里长城”这四个字?有你这样的万里长城吗?刘裕捧了你多少年?太子刘义符跟你培养了多少年的感情?北府军那些将士又跟你出生入死多少年?刘裕临终安排你镇广陵充当核武器,你又干了些什么?刘义隆逼不得已启用你去为国分忧,你又是如何做的?你这是典型的拿钱不办事呀,好处要拿,主子要卖,你跟当下的捞女没啥区别!
人家老刘家彩礼给得够够的了,你檀道济尽过一天做妻子的责任和义务吗?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你丈夫卖个好价钱,最后被打了还好意思指责你丈夫破坏了整个家庭?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不要脸的。
当初,刘裕把孩子托付给你的时候,你收了保险金之后,你为刘义符考虑过半点吗?当初,毛德祖在虎牢关浴血奋战的时候,你坐在彭城晒太阳,你为弟兄们考虑过分毫吗?当初,朱顺之在坚守北境孤城滑台时,你跑到历城就说自己缺粮了跑不动了,你又为东阳大量粮草被百姓烧毁作何解释?你好意思说你是刘宋的万里长城吗?
总而言之,檀道济檀老师,对于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咱真的也没兴趣死磕你。但是,你若想欺世盗名,总会有人不答应、不认可的。
谨以此文献给檀老师、苍老师、章老师、叶老师、刘老师等等各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