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徽因在陕西耀州的一张留影,时间是1936年,在耀州古城墙下,林徽因留下了一张让人无法忘怀的照片。
她孤身一人站在夏末的耀州古城墙下,可以看到苜蓿花开得恣意。当时的林徽因才三十三岁,她左手夹着塞满测绘图纸的公文包,右手随意提着草编遮阳帽,眼尾漾着笑意,像是刚从某个学术沙龙信步而来,而非历经三日颠簸才抵达这黄土高原上的千年古城。
短发被渭北的风掠起几缕,黑色衬衫裹着单薄身躯,破洞牛仔裤沾着未及掸去的尘灰,新潮的打扮中透着干练。这是梁思成按下快门时未曾想到的——这张偶然抓拍的照片,日后竟成为解读中国第一代建筑学家多重面相的绝佳注脚。
当快门声落下的刹那,公文包里的测绘笔记正记载着令人振奋的发现。三天前在药王山南庵,她忍着脊椎旧疾攀上七米高的梁架,手电筒光束扫过墨书题记时突然凝住:"大唐贞观十三年重修"。这个比佛光寺东大殿还早二百年的唐代遗构,让连日啃干粮睡通铺的疲惫顿时消散。此刻她驻足花海,实则是为等待前往陈炉镇勘察耀州窑遗址的骡车。
"林先生,茶棚备好饭食了。"当地向导的呼唤从城墙豁口传来。她转身时,磨白的裤脚掠过苜蓿花茎,露出沾着赭色黏土的鹿皮短靴——这双走过十五省二百县城的鞋,曾在五台山巅踏碎薄冰,在应县木塔九十度陡梯上打滑,此刻又稳稳踩进关中平原的沃土。茶棚里飘来油泼辣子的焦香,粗瓷碗盛着裤带面,她却先掏出怀表确认经纬度,在笔记本上勾勒城墙马面的构造草图。
暮色渐浓时,骡铃声由远及近。车把式看见这位教授太太利落地把相机三脚架绑上货架,不禁想起上月载过的洋人探险队——那些男人尚需四个脚夫伺候行李。林徽因却已挨着装满陶片的竹篓坐下,就着最后一缕天光校对手绘的耀州城坊图。车辕上挂的马灯晃得厉害,她索性把图纸摊在膝头,铅笔沙沙划过宣纸的声音,渐渐与车轴吱呀声、远方镇嵩军的操练号子交织成1936年特有的夜曲。
这样的场景在其后颠沛岁月里不断浮现。抗战爆发后,她拖着肺结核的病体,跟随营造学社辗转西南,在李庄的油灯下校对《中国建筑史》文稿。1946年重返北平,为保护古城墙舌战群儒。直到1955年那个春寒料峭的清晨,同仁医院的护士发现弥留之际的她,手指仍在被单上无意识地勾画着佛光寺斗栱的轮廓。
那张摄于耀州的照片,如今静静躺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档案室。照片边缘微微卷曲,却掩不住画中人眼里的星光——那是穿越千年时空与匠人对话的欣喜,是破解《营造法式》密码的执着,更是一个觉醒年代的新女性,用生命丈量文明维度的笃定。
苜蓿花年复一年盛开,而那个提着遮阳帽走向历史深处的身影,早已成为华夏建筑史诗中最隽永的注脚。如此,世人又何必纠结她与三个男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