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华忠:忆琼剧《红叶题诗》

京都闻道阁 2025-01-22 12:21:35

文丨罗华忠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别人家。

年尽月满,老而归家过农历年。老宅旧尘,枯枝败叶,人稀苔厚,鸟雀欺人。放下行囊不假思索,便横扫八荒,恢复我昔日净土,乃旧貌变新颜。虽不心满意足然则筋疲力尽乃止。

腊月廿一日,离年渐近,春风已到南海岸,莽老汉好不春风得意。今晨,朝阳初起,便有微微海风吹过老家海边平原山地,吹落一地枫树寒叶秋枝红果。起身环视庭院,坐定于院后一凉凳看日出,好不惬意。忽一片完整菠萝蜜树叶从天而降,正好落于我面前小石桌中央,红红艳艳轻轻盈盈端端正正处于我的面前。就像有远方之友悄然而至。莽老汉见此物如此精妙灵巧顿生感慨,错愕之间忽地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出海南剧来,戏名曰:《红叶题诗》。我一直不知道那是哪一出慺腕的才子佳人男婚女嫁的老故事了。其实是什么类型的故事,我至今也渺渺然,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仅记得一个《红叶题诗》的剧名罢了。出于猎奇心理作怪,就翻手机査阅有关描写红叶的古诗词来。天那,有关红叶和诗的渊源的诗编竟有如此之多,无一首不动人心魄,但又没有一首能用我心中的琼剧《红叶题诗》的乡音解读。剧情记不得,诗词记不得,算了吧,这大好日子,让天下的才子佳人们去奔他们的好日子去。我一个莽夫兵佬就借题发挥写我的早年和红叶有关故事吧。也就写我小时第一次观看家乡琼剧,戏名为《红叶题诗》那一晚的趣事吧。这也不辜负树上那一片红叶降落在我面前对我的启发。

小的时候,第一次夜间随大人到野山坡上新搭建的戏台子看古装海南戏。剧目当然都是才子佳人之类,管他什么戏目剧情,管他什么旦净末丑,能搏得众人吁嘘呐喊,老娘老妇一行老泪,少女少妇一脸热泪,老汉老男几声怒骂,少男少壮几番吆喝,那就是好戏了。

乡邻男女老幼冒着寒风细雨,纷纷来到那山边的高坡上临时戏台看戏。寒风凛冽,乡人多数都衣衫褴褛,但是看戏的热情比戏情还要高昂。也顾不得路途远近风吹雨打的了,更顾不得那白天到此都有点胆寒的满坡坟冢了。大人兴高采烈的往戏台前挤,也好用各自体温抵御着严寒,男女青年则用体温相互慰藉着对方,这一刻是穷人的天下,没有豪强,没有地痞,没有贫富之分。只有解放初年的村庄干部积极分子在奔走呼叫维持秩序。

似我一般年幼的小孩子,多数都刚入小学念书,经大人指点略略认得那台前斜放着的白纸黑字的剧名,今晚是:《红叶题诗》!而有好事者偏说:“要是演《梁山伯与祝英台》那就更好了。”此话一出,就立刻遭到了身边多人的训斥:“你真多事,《红叶题诗》不好吗?《梁山伯与祝英台》一场戏哭哭啼啼的有什么好看。你是来看戏还是来寻找你的祝英台来了?”那好事的男子立马就从人缝里钻了出去,也许真的是找他心中的祝英台去了。

长大后,据我的琼海籍年长的老战友说,他们那个地方,把这样的场景叫“捡椰子落”。我出于好奇,反复问我的老战友,啥叫“捡椰子落”?老战友十分不屑地回答说:“捡椰子落就是在乡人集会的时候,青年男女多有结伴参加一起来看热闹,这时还找不到对象的青年,就在人群里闲逛,看上中意的女孩子就向前打招呼献殷勤,嬉皮笑脸的博得某个女孩子的青睐,而后就谈起了恋和爱。这就像台风过后,椰树上掉下的椰子,谁捡谁得。这是穷人家孩子找老婆的办法。捡到的‘椰子’多数是烂果,但也不要紧,总算有老婆了,这就叫捡椰子落!”

我一脸茫然,但也有年轻人那点冲动和向往。直称我的老战友真聪明,连这点男女之事也弄的神神鬼鬼又明明白白。这是后来之事。可是当年那寒风中的戏台前的似我一般的小孩子,还远没有“捡椰子落”意识,只有满地追逐和奔跑,从戏台前钻到人群后,连大人的大腿逢里都钻来钻去,总想找到一个能看到戏帮子脚的地方,找来找去,戏台边上早就挤满了小孩和老人,人群后是没有希望能看到戏帮子们的臉的,而大人的大腿逢是轻易钻不得的,招来的只有一顿训斥。

我当年很自尊,决不干那钻前挤后的事,只远远的离开人群,找一个高出人群头顶的一座坟头,远远的越过人群头顶,将就着看那久久不能出场的戏子们。其实也就仅仅能看那忽明忽暗的煤油气灯大放光芒。戏场外围卖甘蔗的卖炒花生的卖豆腐脑的小摊子着实不少,一盏微弱的煤油灯下,一个卖主在招呼着叫卖,更添加了戏场的喧闹。我又冷又饿又盼着戏的演出,好想买一段甜蔗一小把炒花生或一小盏热豆花,可是口袋里分文没有,只有喝西北风的份!脚底下那坟茔内的鬼魂是否有所埋怨那就顾不得的了,就这一刻,我比它还难受,那就得忍着!当年我就这么忍耐着,忍耐到那锣鼓喧天的那一刻。

可是,锣鼓喧天了好几回,连二胡嘶鸣的声音都快听烦了,就不见幕布拉开,好像那连戏帮子名都不曾听过的被乡人戏称为“厚皮帮子”的戏子们在戏弄着乡人。台下的乡亲们又冷又焦急,接二连三的高声呼唤叫骂。真的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这时小孩子们都跑困了,不再喧闹,只有垂头丧气的挤在一起打瞌睡,互相借着体温抵御年末深夜的寒风。谁也记不得男的角色如何帅气女的角色如何妖娆。只有大人们在议论,这戏如何如何,这戏子如何如何,这戏班子如何如何。那红叶是怎么飘落的,它飘落到了哪条溪流,又是哪一个帅哥儿捡得了那张红叶还在上面写上了哪一首空前绝后的赞美诗,那赞美诗是写给那一位美女子,也许就像后人说的“捡椰子落”的心态,任由他漂泊吧,反正我的心思都写在那张红红的叶子上了,哪一个美女拾到了看到了,心动了,找上我帅哥哥了,那椰子落的故事和红叶题诗的举动就全部完成了。这是剧情的必然,十全十美,悲怆而婉转。但又是命运的安排,像椰果那般被大风无情地飘落而又被无奈而有情的追寻和收留。结局总是很好的。尽管一个有诗意,被后人编成诗编成戏,让更后来的人赞颂和敬仰到如今,自古至今都像那戏台上上演的那一幕。那人性的美,至少让像我那般蒙昧的少儿们都敢在深寒深夜中站在坟头上瞻仰。尽管一个没有丁点的诗意,只是平淡无奇的男女相爱,残酷得在狂风骤雨过后猛烈的追求和随机的寻觅,就像当年戏场下上演的那一幕。

我懵逼懵逼的等待着戏子们怎么表演红叶怎么从天而降,后来又题了什么新的诗篇。可是,夜深了,我又饿又冷的待不下去看那开锣之后的美好时光了。困在坟包边上睡着了。带我出门的长辈不知什么时候把我从乱坟堆中找了出来,把我背回家了。也许,他们小时候也是这么张望着看那大人才有兴趣的《红叶题诗》的。这才知道我会困在那里睡在那里。

我很幸运的,在儿时就看过了有名的海南戏剧《红叶题诗》,我很幸福的,在年终岁尾的时候看到了我家的老树潇潇落叶,一张张一片片,都写上了它的诗编,让我赏心悦目,让我浮想联翩,让我回味少年!

2025年1月20日

☆ 本文作者介绍:罗华忠,男,75岁,中共党员,转业军人,海南万宁市人。原陆军131师391团1营1连连长,原海军陆战队第一旅2营营长,陆战旅后勤部长,副旅长(中校)。1990年12月转任原海南省儋州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海南定安县县委副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海南省供销合作联社纪委书记、副主任、副巡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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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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