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出门遛弯,赫然发现楼门外摆放有敬献的花圈。有老人过世?我顿时明白了,怕是二楼东户那个瘫痪在床的老婆婆吧。细看白纸黑字的挽联,也佐证了我的猜测。原来前两日见到有生人出入,恐是老人最后的弥留之际。
老人姓甚名谁我并不清楚,甚至于刚刚我才从挽联上知晓,她的儿女姓宫。住在小区十多年了,我也仅至于了解,她儿媳妇曾是我们当地某学院的图书管理员,有一次参加户外活动时偶然遇见,才知晓彼此竟然在一个群里,以前呢,就像城市里通常情形下的邻里关系,谁也不想对谁多了解一点,不过是经常见面的陌生人。
其实这之后,我们也并没有更多的交流,再见面时点头打个招呼,后来也省了。也就是那时候,我从父亲口里得悉,她们夫妻原来是二婚。
父亲那时候住在这里,平时和楼上楼下的老人都很熟识。老人们喜欢聚在一起拉拉家常说说闲话,他自然是听老婆婆说的。
我们自是会在楼道里撞见,老人个子不高,胖胖的身子实在有些臃肿,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给人感觉十分艰难,明显是腿脚不便,幸亏她住二楼,偶尔还能出门晒个太阳,与别的老人聚聚。
每次见她,手里定是拎着一把可以折叠的软凳,要不然,她那身子,可能多站一会都不容易。我不知道老人多时是这样的,住在这里之前,我们终究完全陌生。她养育了几个子女,老公什么时候走的,在哪个单位工作,我全然不知。
不过现在是上下楼的邻里,见了面自然要打招呼问候一声。老人看起来和蔼又随和,通常搭过话之后就是一句,“我走的慢,你年轻人先走”,随即停下来往旁边避一避,为刚下班或是出门的我让开道。我曾问过老人高寿,她笑说,属蛇的,比你爸小一岁呢。
有一阵子没见到老人。父亲说,应该是病了。这一病,老人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这以后的几年里,便再未见过。偶尔发现会有人来探望,怕是她的女儿们吧。时常我能看到,装着纸尿裤的垃圾袋暂时搁置在门外,还没来得及扔。这倒让人心头掠过一丝安慰,起码说明老人还活着,哪怕是可以想象的艰难。
也有些时日了吧,儿媳妇也消瘦了,和从前不大一样,看她走路的样子,像是一边腿脚不太麻溜,稍有点颠簸,老公常拉着她的手一起散步。我猜测她可能也患了病,应该是脑梗一类,幸好不严重。人一生病,变化真大,和六七年前我认识她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而他们夫妻的感情,看起来还不错,男人经常陪她一起出去走路锻炼。这实是婚姻之幸,到病老之时,能有个坚实的依靠,就怕一方早早撒手人寰,留下另一方在这尘世里,就有点孤苦无依。
老人算起来也活到了八十高龄,算是喜丧了。而这几年,她一定在病榻上苦挨着,原来胖胖的身子,如今不知消瘦成什么样了。
由不得想到母亲,从患病到亡故,十一年的漫漫时光,最后那几年,彻底下不了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左翻不是,右侧也不是,尾骨都生了褥疮,最后连基本的表达也不清楚,夜里常痛苦莫名地呻吟,甚至哀嚎,而我却像是并不能完全理解与领受,也像是失却了必要的耐性。
母亲每日的进食越来越少,直至病亡,我才发现,她早已消瘦得难以辨认。也许那样的强撑不是她所愿意的,她太累了,需要解脱才可以重生,可我们如何舍得她离开。我也终于明白,那个曾经深爱我的人永远地去了,只剩下那张摆在供案上的影像,阒然无声。而母亲当时还不到六十岁。
就在写这些文字之时,我猛然一抬眼,才意识到母亲正慈祥地注视着我,她的遗像现在就摆在我客厅朝阳的书架上。
那张遗像应该是她患病之初时拍摄的,也就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被修过,黑的有点假,但容貌是她当时本来的样子,还不显衰老,也是留在我印象里最深刻的部分。上身是我记得起来的一件她常穿的夏季薄衫,墨绿色的底,上面点缀些黑色小花。
时光一晃,母亲离开我们已过了十八个年头,当时还是襁褓中的儿子,都成年了。我擦干眼里溢流的泪水,看着母亲,我知道,她一定在另一个世界里安详地凝望着我们,带着欣慰。
人生就是这样,谁也逃脱不掉,聚散离合,来来往往,生老病死。这世间,随时都在发生更迭,一刻不息地流转。唯愿亡故之人从此安息,再无痛苦;唯愿活着的我们懂得珍惜,从容有情。
敬挽。
2021.1.8
很好的文章,道出这世间人情世故,却依然淳朴如初。
给病人以尊严,让她们意愿能安乐死。
作者的这篇文章打动了正在渡过这段艰难时关的我!
谁不愿意干干净净地走呢!
不能自理的老人,活着真的太痛苦了,只能是熬日子了,难为了自己,也难为了孝顺的子女
泪已将眼模糊,唉!年纪大了?还是触及到心底了?
谢谢了
[哭哭][哭哭][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