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这个下午张涵还睡着没起床，林茜一个人出去走一下。信步走出去，就已经走到新修的绵远河大桥上了。这一座新桥是最近几年才修的，原来河上的几十年历史的老桥已经报废了。当时林茜刚找了这个家时，母亲心中很不情愿的，她的理由就是农村家庭牵扯太多了，你哪里缠得过那些人。林茜想得很简单，我不图你家里什么，只要丈夫对自己好就行了。事实上，才过了没几年，林茜就已经被这个家庭弄得焦头烂额，兄弟姐妹遇到事情永远都找的自己家，因为张志明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从农村出来了的，而林茜在自己家中，母亲一直就觉得她是最穷的。其实林茜的单位再怎么说保障还是有的，张志明单位条件也过得去，但张志明有了外遇后，林茜是就觉得何必老是把自己绑在某个人身上，出来后，好多人都忙天慌地地找一个，林茜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只知道守着某个人，洗衣做饭的女人了。 突然遇到这样一场灾难，林茜觉得自己的孤单了。现在正是麦收时节，有的小麦已经收割了，本来往年好多收割机从外地赶过来抢收，但是这一季却没机器来，人们只有用手割了。望不到头的田野，这天天是阴的，阴沉的天空也看不到头，走在这天地之间，林茜突然觉得了人的缈小。真的是象苏东坡在前赤壁赋中写的寄胡蜉蝣于天地，缈苍海之一粟。 这天晚饭吃的是青椒炒肉，还烧了土豆，拌了一碗泡菜，还有个豆腐干。一大桌子人，这时大哥的儿子媳妇都回到城里了，就大哥大嫂两口子，带一个孙儿，林茜和儿子，再就是两个老父老母，外加陈老五一家。电视一直放着救人的现场直播。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林茜说：“如果现在都还没有挖出来的话，可能就恼火了。” 张老五在两个杯子里倒满了酒，说：“好多人打到下头就没得办法了。你没看到电视上那些楼房垮来那个样子，哪救得出来嘛。那些房子都歪歪扭扭的，你动一下说不定又垮下来了。咋个救嘛。” 陈涵就在旁边说：“妈妈，快给我弄回锅肉嘛。”婆婆就说：“这娃每顿饭都离不得肉，给他多拈些嘛。”婆婆一边说着一边又另外舀了些，拈了些菜在上面，那是给陈涵爷爷的。爷爷已经九十出头了，走路都抖抖索索的了。 这老五声音大得很，叫道：“你把阿爸喊到桌子上来吃嘛。把人家一个人弄到凳子上去吃，人家都九干部多岁的人了。喊他也来喝点酒嘛。” 阿嬷说：“喊他来做么个啊，他吃个饭到处都洒得是，看到焦人得很，就等他在板凳上吃。哪个还把他亏到了吗？”这天老五高矮不依母亲的，非去把老父亲牵到桌子边坐下。给父亲倒了点酒，几个人就喝。 林茜看那一杯子倒满了可能都快半斤了，问道：“张老五一天喝好多酒？” 他回答说：“就是晚上喝点嘛，两杯杯吗也就是个五两多嘛。”林茜就劝道：“你每天都喝这么多，还是要注意啊。酒喝多了最容易肝出问题，还容易得高血压。”张老五才不管那么多，说：“哪管那么多啊，各人身体的过。有些人身体受不了，才得病嘛。我们这个身体好好啊，不得得那些病。”林茜说：“你血压高不高？”他回答说：“不晓得，反正我身体好，连感冒都不咋得。人嘛，随便咋个都是活几十年。原来吗是没得钱喝酒嘛，那阵就是有钱人家喝酒都是炸点花生米就可以把半斤酒下下去。现在条件好了，该吃就要吃该喝就要喝。”林茜劝他说：“前一阵我在三医院见到一个男的，才三十多岁，脑溢血，一下子发作了一个月住重症监护室。每天几千块钱，一下用了十七万。把亲戚朋友的钱都借焦了。走路也走不动了，在医院扎了半年针，才走得动了。但是留下的后遗症就是手脚不怎么利索了。还有个电视台的美食节目主持人，天天在外头吃好吃的，没得三十岁就中风了，走路侧起走，说话还没得我们张涵说得清楚。他老汉还买起两套房子给他娶媳妇，问题是他那个样子，又把工作搞丢了，哪娶得到嘛。你还是要注意点。血压血糖这些问题都很重要，一样高了都不好办。” 张老五却很有道理：“你在医院头看到的吗当然都是恼火得不得了的嘛。不过人各有命，你该在干地方死，绝不会掉在水头。早死早投胎，变个碎头又好嗨。”（碎头是小娃娃的意思，嗨是好耍的意思）林茜说不过这个没得现代生活观念的人，旁边他夫人陈 妹说：“你还是听下林姐的嘛，那酒少喝点嘛养生，喝多了有啥子益处。”张涵在旁边说了句：“喝死当睡着，改善新生活。” 众人都笑起来，婆婆笑道：“这个娃还说得好哩，我们张涵啊，不要看话不到好清楚，心头啥都晓得。住在党校的时候，老子拿钱喊他去买烟，每次找了钱，随便哪个喊给他都不得给，只把钱拿回来给阿婆，他晓得把钱拿给我我要给他买吃的，那婆娘只给人家的娃买牛奶，没给他买，他平时就晓得把剩到的烟钱拿给我，走到出去口干了，我就买包牛奶我们两婆孙喝。” 说到这里，张涵得意得很，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辉。 这一顿吃到八点过才收拾碗筷。 晚上，大哥和大嫂两个人就争起来了。 大嫂抱着孙子，这个娃五六个月，已经活蹦乱跳了。这个娃娃要喝水了，大哥倒了水装在奶瓶里递过去，一会儿孙子又要拉屎了，大嫂又喊道：你是爷爷的嘛，快去把盆子端过来。大哥不耐烦了，说你带个娃娃事情多得很呢，我只要在屋头你就不歇肩地喊，我还是出去耍，给我拿十块钱。女人更是叨唠起来：你还给我要钱，这地震过后你就没挣钱，还好意思给我要。你拿了好多钱给我嘛。 大哥一下嗓门提高了八度：“你这个婆娘硬是想挨了吗？喊你拿钱就像割你的肉一样，你拿不拿？”说着真的就要动手。 大嫂举起娃娃来挡：“你打嘛，我给你们家带了儿子带孙子，你还要来打我哈，”婆婆见两个人闹得越发起劲了，开口说话了：“你们两个硬是吃饱了饭没得事情了，在那拌牙巴劲吗。曾妹你就少说两句呢。我给你拿十块钱，快出去耍你的。” 大哥拿了钱出去了，林茜问：“大哥这时候出去做啥子呢？” 婆婆说：“没得事就想跑到牌桌子上去，在屋头呆不住哩。两个人说到说到就闹，还不如在外头去。”电视里这时候主持人又在报道好消息，旺川一个被埋了两天的人被活着救出来了。周围的人群都欢呼起来。林茜说：“又救出来一个。”婆婆说：“这个人硬是命大，压到都要两天了挖出来还是活起的。不该你死硬是有老天爷保佑到的，我们这儿人家解放那阵老道就说了的，明阳县出孝子，我们不得遭。”陈涵又在边上说：“妈妈，这个地震这样子的。”一边说一边手转着做出摇扇子的动作。 林茜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娃说得太形像了，摇扇子一样。 婆婆接过话说：“林茜吗，你这个人心又好，又大方，不是那把钱抱到邦紧的人，你运气还不是好得很啊。你看，要不是你去开会的话，陈涵也不得在乡里来，你们两娘母在七楼上，那天抖得那么凶，把你们两个吓惨。所以那阵好多说人说你办啥子学校，我就没说你嘛，人家想得到办个学校，做好事，就是没赚钱也是积了德嘛。未必象你们那个江燕萍，莫看人长得漂亮得很，只晓得把钱抱得邦紧，男人给娘老子拿点钱，她都不干，人家供儿就是要给娘老子养老的嘛，她过恶事做多了，你看，一早就得癌症了。你把心放宽点，钱啊，该用的时候就要用，死狠死狠，硬是抱到钱到棺材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