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几个人回到操场，几个年轻人在那儿说得兴高采烈。 一个年轻女孩说自己的历险经历：我刚刚准备下楼，房子就开始摇，我赶紧把桌子扶着，人才站稳了，哪晓得砰的一声饮水机倒下来，那边桌上的东西又砰砰砰的往下掉，把人吓得魂都掉了。 后来张涵的婆婆说：你们两娘母算是菩萨供得好，命好。你呢要去开会，张涵呢也在乡里。张涵还在睡觉，睡得象死猪一样，婆婆使劲喊，张涵地震了快跑，张涵才跑出来，基本上没感觉到房倒屋倾的吓人情景。 听到电视里说温总理到了灾区，在露天避难的人们都感动了，不约而同的说，总理都来了，灾区的人有救了。 说来也怪，人啊，如果不经历灾难，不会感觉到日常生活的可贵，平日里整天抱怨这抱怨那，哪个邻居那么讨厌，总喜欢占小便宜，现在看到一个熟人就有种亲切感。 这一晚，真的是漫漫长夜无尽头的现实版。 就在这一晚快过去时，林茜感到想睡却又睡不着，腰酸背痛的感觉让人觉得自己多么无助，眼睛想闭上，正在这时，天又下起雨来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帐蓬，一个个冷得牙齿打起寒战，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蜷伏起来，这时候只想有个家。 老在露天广场也不是办法。林茜和一幢楼的黄永辉就约着说我们还是回自己楼上，好歹还可以躺一下嘛，如果紧是在广场上，坐卧不安的，不被打死，也被吓死了。眼看到了六点钟了，林茜和黄老师都往自己的宿舍走。这时宿舍清静得吓人。黄老师在另一个单元，各自上了楼，林茜打开自己的屋子，看到满屋的状况，林茜真正无法想象当时地震的力量有好强大。饮水机打烂在地上，放在转角柜上的电视差点掉下来，书柜上的书掉了好多下来。天然气炉子这完全把管子甩掉了，平时一个人很难得把这个塑料管子扯掉。林茜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里的小心谨慎起了作用。因为林茜当天是准备到东都市去开会的，走前把天然气总闸是关了的，要不然，这时候天然气泄露出来可不是好耍的。 这个时候也没有精力打扫卫生了，马上躺在沙发上想睡一觉。问题是明明很疲倦了，头脑却停不下来，躺在沙发上老是觉得沙发在摇，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声音各种镜头混杂在一起，整个头脑乱成一锅粥了。 林茜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不要去想地震的事情，坚信这个房子不会垮，然而躺了十分钟，发觉自己这样做完全是徒劳，理智完全没有了，只有恐慌，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都要蹋下来的恐慌。也是，平时这个人再怎么动，只要脚下的大地是坚实的，人就有踏实感。如今，地动山摇，失去了稳定的感觉，人不恐慌都不可能。林茜住的是七楼，在我们这个区域算是最高层了，越是楼高，摇晃起来就越厉害，脑子想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这房子垮了，人就被压在下面。林茜原来想过自己的死亡，有个叫孟什么的作家打算写一百个人的死亡。林茜从来没想过会遇到今天这样的灾难，难道就坐以待毙吗！慢慢地林茜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再呆在这个地方只有疯掉了。到哪去呢，想到儿子还在乡下，干脆就到儿子那里去，乡里修的是平房，再怎么也比楼房强。过一阵，林茜打通了张志明的电话，说：“我干脆到你们家去，在这楼上完全睡不着，总觉得房子在抖，我去你就不去了嘛。”张志明当即表态：“你去你的，我不回去，我这阵都睡车里。” 于是林茜就收拾东西去搭车。说是收拾，其实东西都是现成的。本来昨天就是要到省残联开会的，包都没解开，身上钱不多，但是因为要出差，还是有几百块钱。 到了乡下，见到婆婆。婆婆八十出头的人了，倒没显得惊慌失措，房屋是张老五的房子，几间平房。知道林茜是来躲地震的，婆婆对她说：“你就在这里多耍一阵，反正我们都在坝子里拱的地震棚，都没在屋里睡，我们这儿再咋个不得打到嘛。”林茜问：“张涵昨天吓惨了吗？”婆婆回答说：“他晓得啥子吓啊，他还在睡午觉，我赶紧过去喊他：张涵，快起来，快起来，地震了。这娃还是搞得快，一下就跑出来了。” 林茜出来时早饭都没吃，这时婆婆煮好了稀饭，林茜平时都是要吃牛奶鸡蛋的，现在逃难了，有吃的就不错了。吃一碗稀饭，菜是婆婆在泡菜坛子里捞的泡了不知多久的豇豆，只是切了一下，再浇上点红油辣椒，吃起来觉得格外香。 吃过饭，林茜拿了两百块钱给婆婆说：“这个钱你拿到，去买菜嘛，我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实在来不起了，我去睡一下。” 婆婆拿着钱，说：“你到大娃那边睡。那边没得人闹，棚子都是搭起的。” 婆婆就带着林茜到隔壁那个院子去。这个院子是张志明大哥的。几间平房，房子还是修了十多年时间了。张大哥前几十年都是东一下西一下，挣不到两个钱，挣的钱还不够他自己用的。结果前几年搞房屋中介赚了钱，在街上把房子都买起了。媳妇也娶了，孙子也带了，这几年生活过得滋润得多了，乡里房子就荒了。 坝子里拉起了塑料布，两张床都在院子里。天有不测风云。刚刚地震了，这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林茜实在困倦极了，穿着衣服就睡在床上，一下就睡着了。醒过来一看手表，都十二点过了。这时，才察觉身上不自在，脑子清醒了些，才知道搭的塑料棚子漏雨了，水一点一点自己的衣服打湿了，当然不舒服了。床等于就是安在雨水中，自己就睡在坝子里。起来吧，睡几个小时精力也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