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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问田书记:“田书记身体还好嘛?”
田书记没来得及说话,刘婶婶抢着回答道:“他就是身体不好,去年子脚就不对,吃了好多药,还是没咋个好。”
林茜问:“你的脚咋个了嘛?你该去检查一下嘛。”
田书记说:“医生说是痛风,这个病没得啥子特效药,我也医得不想医了。”
母亲就说:“你还是该去医啊,你脚不医到,走路都恼火的嘛。我那年还不是腰杆恼火得很,伸都伸不起来,穿衣服都没得办法,要靠人帮忙才得行,现在这两年我才对了的嘛,你不要紧拖啊!”
刘婶婶抱怨道:“喊他接到去医,他就是不去哩,你看那脚好恼火嘛,肿起那么大,连鞋子都穿不进去了的嘛。”
林茜一看,果然田书记的脚都是肿的,就对他说:“田书记,你找中医看下嘛,我认得一个中医,是我们那儿的名中医,给我关系还比较好,找他看的病人多得多,有些外省的都专门来找他看病,这样,我给你写个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你先给他联系了,再去嘛,你这样子下去,那不是走路都恼火啊。”
刘婶婶说:“他不是现在走路都恼火得很了呢,一天到黑都不想走,我就说你不多去走一下,二天不是更走不动了啊,他就是不走,最多就是走到人家那家院子去守到看人家打牌,你说恼不恼火嘛。”
母亲对田书记一家一直都充满感激之情,母亲当时调到这里时,田书记从来对这家人都很关照的,母亲提起原来的事:“我原来才调到这儿来的时候,还不是多亏了田书记关照,我就在给我们家几个娃娃说,我们家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走到这儿来,啥子都没得,我们家那个灶都是田书记帮着砌的,我们一家人唯一的男子汉就是欣欣,遇到啥子体力活路都只有请人帮忙的嘛,我就在说,幸好我们都遇到些好心人,要不然,好多事情我们根本没得办法。”
田书记还记得打的那个灶,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打的那个灶用现在街上人的话来说吗还是有点艺术嘛,我给你们设计的灶转了个弯,还是好看嘛,那个灶上东西都可以多放点嘛,这乡里头还没有哪个打过那种灶哩。”
经田书记这样一说,林茜才记起来了,那个灶在当时的乡里实在算得上是标新立异,灶上可以放两个锅,柴锅炭锅都可以烧,这不算,新在灶台转了个弯,真正算得上是件艺术品,但也有人有不同说法,母亲生过一场病,舅母走起来看了就说:“你们屋头打的是啥子灶嘛,咋个是弯的嘛,你看这屋头就不顺了嘛,想得些怪,做些奇名怪样的东西在这些,象啥子嘛。”
舅母说归说,还好她还没有非让母亲把灶打烂了重新修过。
母亲又说张姐:“丽华还是可以的嘛,她现在退休工资都拿得到一千块钱了,她的日子好过啊。”
刘婶婶咋个说:“她当然划得着啊,你说我们屋头这个人嘛,那时候就长成个死脑筋呢,我本来就是初中毕业的,我认的字吗比起她张丽华还多好多嘛,她那阵不是喊我们自己编起歌来唱呢,她编的那个悠悠都江堰还不是全靠我给她编啊,不是我在这儿吹牛,不是靠着我在那里头,她自己编得出来啊!她那阵当那个民办教师,好多人想把她挤下来啊,田思玉他们兄弟就找过我们好多回,说他想当老师,把张丽华弄下来,他就硬是不干哩,硬让张丽华把老师当下去。所以我说,现在张丽华一个月拿一千多块钱,每个月拿一百块钱给我打麻将一点都不亏她,不是我那阵帮她说了好多好话,她哪当得下去嘛,她早就当不到了。我说的话该是没得拐嘛。”
一听这话,几个人都笑起来,林茜说:“就是,喊张姐一个月给你拿一百块钱去打牌。”
田书记也没说刘婶婶,对母亲说:“其实那时候我都该当老师的,我本来就喜欢当老师。”
刘婶婶帮腔道:“我们田思玉随便咋个说吗也当得下来老师嘛,不是说,他当时写字就写得好,好多时候写大标语都是他去写的嘛。”
这是实话,田书记那时候就写得一手好字,田书记真正没为自己家中打算过。但那时候,田先娃夏天一般是不穿鞋的,不是喜欢打光脚,而是家中要节约买鞋的钱。而林茜家中虽然负担还是很重,只是父亲每月要寄六十块钱回来,加上母亲的几十块钱,在乡中还是算好过的了,林茜也常常不穿鞋,不是因为家中买不起,而是看着田先娃她们不穿鞋,自己觉得不穿鞋就与她们一样了,求同,这是人们基本的生存之道。到现在,林茜买鞋子时根本不敢看那些尖头的时尚鞋,只敢去看那些肥大的休闲鞋,这时才知道,在乡里的十多年生活,无拘无束的乡村生活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自己从骨头里就是个农村人,农村人有什么不好,前面几十年的时间,她一直为自己融入不了城市深感自卑。现在仔细想想,她才明白过来,如果不是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林茜肯定就是个十足的套中人了,这么些年,她一直试图把自己往一个个的套子里装,到现在还是没装进去,十几年的乡野生活,造就了她不愿受拘束的个性,哪里还变得成中规中矩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