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三 林茜走到街上，才发现所有馆子里的东西都卖光了，看见还有个卖零食的店开起在，忙着进去，排了一阵队，终于买了些零食出来。 这时大姐打来电话，说他们一家都好。又给欣欣打电话，他们和二姐都好，和父母亲在一起的。张志明也打电话说他们家的房子没有问题，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大人们都很紧张，只有小孩子觉得好耍，在操场上跑来跑去。好多平时不见的老师都拖家带口地出来了。林茜单位的主任钟学文一家也出来了。这时钟主任说：“汶川的地震不晓得有好凶，我们这儿隔起这么远都抖得这么恼火。”这时电视没得看的，信号都中断了。后来人们就听说震级在八级，八级当然就吓人了。钟主任的夫人周红对林茜说：“你没看到当时三教的那个天桥（工程学院的第三教学楼，这个楼是两边都是教室，四方形的大楼中间由天桥连接起来的），就象在甩绳一样，水泥板完全和墙壁脱开了，我看到那个钢筋使劲在甩，都以为这个天桥要甩断了，没想到地震结束后，钢筋和水泥板又合起了。” 陈月两父女都是学校老师，都是教英语的。陈月说：“我爸才好耍，他不是刚刚在教室里就开始抖起来了，他大声喊道：‘同学们不要慌，都钻到桌子底下去。’结果一眨眼学生都跑光了，他还是只有跑出来。” 小张是刚到学院来的，她说：“你们不晓得那个王处长这次才煞风景啊，穿了一条红内裤就跑出来来。” 这个女人平时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哪想到她正在七楼，房子使劲摇，她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一阵，四面的墙都东倒西歪的，摇的时候还很长，先是东西方向摇，然后就是南北方向摇，一瞬间天旋地转，硬是体会了什么是天塌地陷。能够跑下来的还算好的，有的都吓瘫软了，只晓得哭，根本不知道往下面跑了。有两夫妻女的先感觉到地震得很厉害了，大叫一声地震了。男的呢正蹲在地上系鞋带，没感觉。男的听说地震了，还说莫不是你脑壳发昏了吗，站起来马上发觉人都站不稳了，他一个人赶快跑下去，根本没顾得上女的。女的吓得在三楼上哭，男人在下面安全地带冲着楼上叫道：“哭个屁啊，还不快点跑下来。”女的吓得要死，但为了不被楼房砸死，一个人扶着摇摇晃晃的楼梯跟斗扑爬地跑下来。下来后惊恐万状的女人气得大骂男人说：“这下我晓得你了，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一个人爬起来就跑，你咋没想到把我拉起一起跑呢，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遭打死在房子里头你好重新找吗？” 弄得男人解释了半天。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开始林茜还觉得很刺激，但随着夜越来越深，这个夜晚变得难熬起来。三十二年前的唐山大地震，看得让人触目惊心，当时医疗物资严重短缺，麻药不够用了，外科医生给病人截肢时没止痛的，有些人就遭痛死了。林茜头脑里乱成一团。晚上每个人都是坐在凳子上的，好一点的，弄张软点的椅子坐着，这时还睡啥子觉呢。本来林茜上了一周班，准备轻轻松松到东都开会的，但现在却要经历地震带来的恐慌。 人定胜天，哪可能嘛，这次地震就是龙泉山断裂带抖了几抖，就把好多人搞得惊慌失措。人哪，不要狂妄自大，在自然面前我们哪敢说我们是自然界的主人，我们只能敬畏大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这时，王老师的孙女，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跑到医院去看热闹，看了回来说：“那些人太惨了，两个病人从四楼上跳下来了，当场就摔得稀烂了。” 王老师就说：“这个人硬是瓜的，你跳啥子楼嘛，四楼上跳下来哪有活的嘛。我给你们说：听到，遇事不要慌，多高的地方人跳下来肯定要摔死，你在楼上不跑吗，楼房垮的还是少嘛，我们明阳这道就没垮得有房子。就是房子垮吗，也不是垮成粉粉了，这道那些豆腐渣工程就恼火了，水泥没用够，钢筋也不够标准，那不垮就怪了，只是好多人就成了豆腐渣工程的受害者了，死了都不晓得咋个死的，在阴间去找哪个负责。” 那天晚上真的是在逃难。衣服脏了，也没法讲究洗澡了。与平时的生活当然就没法比了。 单位上张老师的夫人就是对面中医院的护士，林茜和周红几个人就跟着张老师去探班，也是找个借口进医院。医院的空地上都搭起了帐蓬，不断有余震发生，人们一个个都搞得人心惶惶的。医院楼上不敢住伤员，都住在帐蓬里，还不断有救护车叫着送人来。这是后来才知道的，明阳市区没垮房子，但是周边两个县城离断裂带近的地方损失就大。 张老师的夫人说：“现在我们医院伤员都人满为患了。我们原来都是三班倒，但是现在根本没有休息时间，不断的有伤员要我们护理，这才是开始，还不知道伤亡有多重。” 几个人都由衷地说：“你们医生辛苦了，向你们表示致敬。”虽然平时经常讲医患关系紧张，但在这大的灾难面前，医生职业的崇高品质就表现出来了，人们都对医生表示敬意。 后来人们就传：发生大地震时，汽轮机厂的工人好多被压在楼里了，他们打电话给市长，市长根本没想到专门调动部队去救他们，只是打电话给机械厂和电机厂的人去救。这个市长确实没有见识，八级地震了，你只是喊两个大厂的工人什么工具都没有徒手去救，直到过了几个小时，电视里面直播地震画面，温家宝总理在第一时间飞赴汶川，这边明阳的市委书记也是市长才知道调动军队到灾区救人。那个时候，林茜这些没被打着的但被吓得够呛的灾民，才知道真正的灾区损失有多惨烈。 刚抬来的灾民有的手断了，有的身上被砸烂了。说起当时的感觉仍是心有余悸：“才感觉摇了几下，咋个房子一下就倒到身上来了呢。我们几个正在打牌，一下感觉不对，马上都往街沿边上跑，结果就我一个人跑出来了，其他三个刚好遭屋檐打到。你们说我命大不大嘛。那三个才在一起打牌的人就死了。还有个人，本来都跑出来了，他想起他屋里还有钱，忙到跑进去拿，旁边的人当然就感叹，这个时候了房子都要垮了还要钱做啥子，钱要紧吗还是人要紧嘛。 还听说一个女孩，老家是北川的，她已经在明阳读警校两年了，晓得那天她要请假回家，学校没准，说是才过了五一，跟着又请假回去，结果这个女孩偷着就跑回去了，一家人吃了饭正要收拾，地震就发生了，她父亲一个人从窗子跳出来了，她和她妈都打死了。人家就都说硬是该你在那里死，你硬是跑不脱，刚好遇到地震发生的时候跑回去，北川受灾很严重，以至于县城重建都是重新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