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兵器》杂志2007年04月刊。本次转载时经重新二次内容完善及编辑、补充部分插图和整理,以与同好共同分享。个人认为《兵器》杂志是一本专业、客观的军事杂志,推荐持续订阅,丰富自身的军事及政治知识。将家中《兵器》数字化保存过程中,转载其上的一些年代比较久远的文章,主要是想让读者以另一种比较独特的视角审视曾经的事物和观点。

采用联合国维和部队统一白色涂装的丹麦陆军的豹1A5主战坦克
德国“豹”1坦克在秣马厉兵中熬过了漫长的铁幕岁月,旁观第一次海湾战争,目睹苏联的解体和冷战的结束。随着“豹”2坦克装备数量的逐渐增加,“豹”1的退役也指日可待了。
1994年5月1日丹麦报纸报道,丹麦陆军派驻波黑地区维持和平的一支坦克部队与当地塞族武装发生了激烈交火。这次战斗不仅是联合国军第一次在前南维和行动中大规模反击当地武装,也是“豹”1坦克首次参加实战。

图示:1994年春,由于塞军的一发120毫米迫击炮打到萨拉热窝造成67名平民死亡,联合国安理会正式授权北约开始空袭。1994年4月、8月、11月,北约轮番对塞族实行轰炸。
战前态势
作为“豹”1坦克的对手,波黑民兵组织是具有丰富游击战经验的准军事组织。早在南斯拉夫时期,铁托元帅采用了特殊的全民防御政策:正规军人数很少,民兵是防御的主力,正规军只负责民兵的训练。民兵编制采用游击小分队方式。他们针对当地多山的特点重点训练各种山地作战、反坦克作战、防空作战、伏击以及防御等战术,其武器装备也比其他国家民兵强很多。一般的小队都装备有反坦克导弹、一次性反坦克火箭筒、迫击炮、多管火箭炮、小高炮等。

1985年南斯拉夫阅兵式上的南斯拉夫人民军。
平时这些轻重装备都分散储存在邻近居民点的弹药库,定期训练。一旦外敌入侵,民兵分队可以就近获得技术兵器,在正规军装甲部队的支援下发挥自身对地形和民情熟悉的优势,开展游击战。
南斯拉夫内战中,民兵组织成为了各派系武装的主力,存储的武器纷纷落入各派武装之手。为了制止冲突,以联合国名义派遣的人道主义机构和多国保护部队陆续进驻波黑等地。但强龙难敌地头蛇,联合国保护部队前后部署了3.9万人,却在各派武装的袭扰中伤亡惨重,几年时间里共有320名维和军人阵亡。

图示:南斯拉夫内战中各个民族都组建了自己的准军事部队。这些武装人员构成复杂,年龄不一,装备也良莠不齐。
1993年秋波黑武装组织之间新一轮抢夺地盘的冲突爆发,联合国人道主义机构的安全也受到很大威胁。因此丹麦决定派一支作战部队前往支援和保护联合国机构。经过一番繁文缛节之后,1994年2月一个丹麦“豹“1A5坦克中队进驻了波黑重要城市图兹拉,以保护图兹拉机场。
“豹”1A5坦克性能
丹麦装备的是“豹”1的最终改型“豹”1A5型。它大量采用了“豹”2坦克的成熟技术,在夜战能力、进间射击能力方面有了质的飞跃。

图示:正在机场防区边缘进行巡逻的丹麦陆军“豹”1A5DK坦克,为适应维和行动的需要,坦克周身被涂成白色,大大的“UN”字母写在炮塔两侧。
其EMES 18型炮长主瞄准镜是从“豹”2的EMES 15系统发展而来的,包括蔡司公司的热成像仪、昼间瞄准装置和光学测距仪。它安装在炮塔顶部右前侧装甲防护外壳里,外观类似于M1A1坦克的炮长主瞄准镜,不使用时可用防护壳前的两块装甲保护起来。EMES 18系统将“豹”1的夜战距离由原来的500米提高到2千米左右。


“豹”1A5还采用了数字化的火控系统。其弹道计算机也是改自“豹”2,安装在车长座椅下方,控制面板与“豹”2的完全相同,安装在炮长席前方。这套计算机可以计算现有的7种105毫米弹药在4千米以内的弹道。丹麦坦克手通过训练获得了经验,将射程进一步提高,这在L7A3坦克炮的历史上也绝无仅有。
“豹”1A5采用了比较先进的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换装了卡迪拉克·盖奇公司的电液双向稳定装置,可以在行进间精确射击远距离目标,还采用了类似“豹”2的炮口校准装置。

采用了新型观瞄系统后,“豹”1早期那套庞大的TEM2A光学测距仪和红外/白光两用大灯被拆除,炮塔两侧的两个物镜窗则用两块圆形的装甲填补。“豹”1炮塔内部原有的布局和器材几乎都更换一遍。丹麦的100多辆“豹”1改装任务都在克劳斯·玛菲公司原厂实施,从1990~1994年花了将近4年才完成。
改进后的“豹”1A5虽然没有机会在西欧平原上与苏制坦克交手,却在巴尔干半岛与当地武装的对抗中发挥出优势。

“街头斗殴”计划
派驻机场的这支丹麦坦克中队隶属于控制图兹拉机场的NORDBAT2多国部队,共有10辆“豹”1A5坦克,编为3个坦克排,每排3辆,队部有1辆作为指挥坦克。中队长是拉姆森少校。这个人身材不高,是个典型的坦克兵。第1排由克劳茨·安德森指挥,第2排由柯克指挥,第3排的排长为克里斯滕森。而NORDBAT2的指挥官拉尔斯·缪勒上校也来自丹麦陆军,指挥起本国坦克中队来自然得心应手。


NORDBAT2指挥官拉尔斯·缪勒上校
丹麦维和分队在夜战能力方面虽有一定的优势,但兵力单薄。图兹拉市区周围的塞族武装有几个旅、数万人。丹麦军人只能凭借机场的防御圈固守,这也是维和行动的常见情况。因此,丹麦军人在波黑最初的日子里,与当地塞、穆、克三族武装表面上你来我往,相安无事,但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1994年4月初北约对塞族武装发动空袭。双方的对立顿时激化。NORDBAT2的据点和哨所每天都要遭到冷炮的袭击。大口径迫击炮弹三天两头落在候机楼上。
4月4日,守卫机场的丹麦坦克中队击退了塞族武装的几次小分队进攻。塞族武装伤亡几人之后匆匆撤退。缪勒上校认为塞族武装的大规模报复很快就会到来,因此立刻组织参谋班子制订了一套反击预案,命名为“街头斗殴”行动。一旦情况恶化,维和部队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就动用丹麦坦克中队来击退塞族武装的进攻。

4月29日白天,坦克中队驻地的生活依然平淡无奇。22时,坦克中队指挥部电台里突然接到了求救的呼叫。原来,一个由7名瑞典军人负责的观察哨突然遭到密集炮击,请求NORDBAT 2的多国部队支援。这个编号为Tango-2的军事观察哨驻扎在图兹拉东南、萨拉热窝东北、靠近塞尔维亚与波黑边境的山区小镇卡累斯亚。
时值深夜,维和部队无法判明袭击Tango-2的塞族兵力有多少,也不清楚塞族武装是否还有其他动作。拉姆森少校立刻命令坦克中队紧急集合,发动车辆前往支援。由于担心塞族武装声东击西,拉姆森少校留下了第3排的3辆“豹”1A5保护机场,只率领第1、第2排以及指挥坦克共7辆“豹”1A5出发。

遇袭
此时NORDBAT2指挥官缪勒上校恰好乘坐一辆履带式装甲输送车前往萨拉奇镇执行公务,而“豹”1A5中队正好路过萨拉奇镇。拉姆森少校决定先与缪勒上校会合,以便遇到复杂情势时请上司直接处置。
缪勒上校回忆说,他当时认为只有坦克的火力和威慑力才能帮助Tango-2的瑞典军人脱离危局,普通车辆无济于事。显然,缪勒上校和拉姆森少校的意图是用这种大张旗鼓的武装示威对塞族武装进行震慑。
萨拉奇镇距离遇袭的Tango-2观察哨还有10千米。当“豹”1A5中队抵达萨拉奇镇与缪勒上校会合时是23时15分。然而坦克还未停稳,一发炮弹就呼啸而来在车队左前方爆炸,幸亏没有命中。发射炮弹的是一门塞族“塞科维奇旅”的榴弹炮,它正隐藏在附近山头上不紧不慢地持续炮击着萨拉奇镇。这种袭扰性的炮击准头很差,对坦克分队没有太大威胁。
缪勒上校感到情况比预期要严重。塞族武装可能对坦克分队的到来有所准备,因此,他马上通过电台命令第2排的3辆“豹”1坦克占领萨拉奇镇,作为预备队;命令拉姆森少校的指挥坦克和第1排的3辆“豹”1A5坦克以及他本人乘坐的M113装甲车,一起前往支援Tango-2据点。

涂装为执行维和任务的式样的M113装甲车。
车队出了萨拉奇镇后在灭灯状态下疾驶。不时有塞族武装的小高炮和大口径机枪盲射。约20分钟后车队抵达卡累斯亚镇附近,Tango-2哨所已经在望。前方路口出现一个急转弯,4辆“豹”1A5坦克和跟在后面的M113装甲车都降低了速度,小心地通过。
“有导弹!”就在此时,各车电台里传来2排长的惊呼。
原来,留在萨拉奇镇的第2排一直在密切观察两侧山头的情况,及时发现了反坦克导弹发射的火光。塞族武装选择坦克转弯、速度降低的时机和地点进行袭击,显然有一定的战术经验。在前南时期,反坦克作战一直是塞族武装训练的重点。

塞族武装袭击中可能使用的AT-3/9M14"赛格"反坦克导弹
第一发反坦克导弹打在了1排的2、3号坦克之间,没有命中。
第二发导弹曳着火光直奔缪勒乘坐的M113装甲车,但恰好该车经过一幢库房。导弹打进库房后爆炸。砖块和水泥碎屑砸在装甲车上叮当作响,将他和驾驶员吓出一身冷汗。
缪勒事后回忆:“武装分子显然有不错的夜视器材,阵地选择巧妙,隐蔽得很好……看到如此精确的反坦克火力,我们都大吃一惊。”而“豹”1A5坦克虽然夜战能力不弱,但“豹”1防护能力不足的缺点却没有太大改善,坦克正面装甲最厚处也不过70毫米左右,还不如南军的T-55。如果被AT-3之类的反坦克导弹命中,肯定会成为历史上第一辆被实战击毁的“豹”1。

图示:丹麦陆军“豹”1A5坦克装甲薄弱,所幸塞族武装的导弹准头不足,才没有遭到重大伤亡。丹麦坦克因缺乏足够的火力支援,在“街头斗殴”遭到塞族武装攻击时只能依靠自身火力压制敌火,处境比较被动。
十几秒钟后,第三枚反坦克导弹向1排最后一辆“豹”1A5飞来。驾驶员小安德烈机警地急停。导弹打进了车前的泥地里。爆炸的冲击波将小安德烈震得头昏眼花,几乎无法看清路况。
反击
第1排的1、2号坦克尚不知道后面几辆坦克的情况,转过弯以后,继续向Tango-2哨所方向开进。这样在卡累斯亚镇口的开阔地上,只剩下第1排的3号坦克、拉姆森少校的指挥坦克和缪勒上校的M113输送车。
缪勒上校用指挥车的电台呼叫空中支援,但电影中有求必应的空中支援此时却鸦雀无声。夜色中,塞族武装小口径高炮一串串红色的弹道清晰可见。这种小机炮近距离可以击穿“豹”1A5的侧装甲。120毫米迫击炮弹也不时袭来,一旦命中“豹”1的顶装甲,必定是车毁人亡。两辆“豹”1A5坦克和M113装甲输送车被打得喘不过气,只能就近寻找建筑物规避。

拉姆森少校也回忆说,当时的情形,如果不还击恐怕大家都没有机会看到明天日出了。他说:“发现敌人发射反坦克导弹之后,我认为不能再挨打了,于是立刻下令各车对导弹发射点进行压制和反击。”缪勒上校也对第1、第2排的坦克下达命令:“消灭那些反坦克火力点”。
两位当事人已经很难回忆起究竟是谁先下的开火命令,好在两人的命令完全一样,没有导致指挥混乱。在卡累斯亚镇的两辆“豹”1A5坦克开始集中火力清除山头那些闪着发射火光的火力点。萨拉奇镇上柯克指挥的第2排也加入了轰击的行列。塞族武装的火力点很绵密,大部分是小口径高炮和机枪火力点,消灭一个又会在旁边出现另外一个。
撤退
当缪勒上校和和拉姆森少校的两辆坦克被困在卡累斯亚村口时,安德森率领的第1排1号、2号坦克还在冒着塞族武装的炮火向Tango-2哨所开进,并在午夜前安全抵达,完成了最初的任务目标。
在山坡下面的卡累斯亚镇,塞族武装的炮火也渐渐稀落。缪勒回忆说:“可能是我们第1排的两辆‘豹1A5抵达了哨所,所以他们(塞族武装分子)就只好罢手了。”拉姆森少校和缪勒上校商量了一下,准备稍待一会,等塞族武装不备时从卡累斯亚镇将被困的两辆“豹”1和一辆M113撤出,与萨拉奇镇的第2排会合。
不料,当这三辆战车撤出镇子时,山头所有的火力点又开始猛烈轰击他们。缪勒上校一边暗骂,一边下令第2排加强火力反击,以掩护自己撤出。
第2排的三辆“豹”1坦克凭借夜视器材的优势,轮番用主炮向几千米外山头上的塞族火力点轰击。装填手不停地往炮膛里装填榴弹。驾驶员按照车长的命令来回开动坦克,调整火炮的最大仰角。这样的轰击一直持续了15分钟,直到缪勒上校的小队安全返回萨拉奇镇。此时,第2排2号车上的榴弹已经只剩最后一发。炮手雅各布按常规瞄准、击发,结果这发榴弹鬼使神差地命中了塞族武装的弹药库,山头上发生了一连串爆炸。塞族武装的火力顿时哑巴了。

图示:塞族武装此次作战中的阵地部署大有问题,若能在城镇中进行近战,“豹”1A5的远射优势就得不到发挥,而火箭筒和反坦克导弹却能游刃有余。
第二天1时整,在梯次掩护下最后一辆“豹”1A5坦克安全撤出了萨拉奇镇,留下1排的两辆“豹”1坦克继续驻守在Tango-2哨所。这两辆“豹”1A5坦克又在那里和瑞典军人相处了若干天才返回图兹拉机场。
后记
在这次“街头斗殴”中丹麦坦克部队共30人参战,没有阵亡,缪勒上校脸部被一块弹片划伤,另有一辆“豹”1坦克被炮弹击中但没有损坏。持续两个小时的炮战中,7辆“豹”坦克发射了72发105毫米炮弹(44发榴弹、9发照明弹和19发穿甲弹)。
战后根据波黑塞族提供的报道,此战塞族武装损失了9个人。但另有消息称塞族武装至少损失150人,还有100多人负伤。总的来说,塞族武装对图兹拉机场的威胁暂时消除了。
这次行动是多年以来丹麦军队的第一次真正的战斗。丹麦民间对军方在这次遇袭行动中的作战表现非常自豪。此后丹麦改变了防务政策,开始频繁地派坦克、装甲车辆和战斗机等重型装备参与国际性的军事行动。后来丹麦军队又在1994年10月26日的行动中,动用3辆“豹”1A5坦克发射21发榴弹,支援步兵收复了一个联合国哨所。

2004年之后,“豹”1A5坦克开始逐渐退出现役。1994年的战斗可能是“豹”1生涯中唯一一次实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