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对拳击运动员一样,一场下来,无论是胜是负,只要没有到最后关头,都是要考虑对手,此时的实力与状态的。杜聿明是个善算之人,他不仅算着自己一方的实力与状态,同时关注着陈粟一方,此时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
而他的干将们,却给出了不同的回答,邱清泉狂妄地认为,我们残了,陈粟也未必完整,这一仗下来,我们损兵折将,陈粟照样是折将损兵,我们的联勤供应出现了问题,他的部队也不得不到老百姓的地里挖红薯吃了,这个时候,如同两只斗过架的鸡,你没有毛了,我的皮上也流着血。
“他们,直接损失在8万人以上,是肯定的,这里面,至少有一半左右的伤员,对死者,他们需要安抚,对伤者,他们需要医治、安置,对于俘虏我们的士兵,他们需要消化,这样下来,至少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否则,他们就喘不过气来。而我们呢,就不一样了,我们有强大的政府做后盾,医治伤员、抚恤死亡将士、招募新兵、补充编制,都有后方强大的行政力量在支持。因而,这个阶段,我们就可以省略掉,用极短的时间,补充一下兵力,再打他一家伙,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邱清泉激动起来,又拍起了桌子,冲着章毓金、文强等人吼叫着:“你们,就是要向兵役署,要新兵,向联勤总部,要粮弹,我的兄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头子那儿,得学会哭。”
章毓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邱司令官,韩副总司令那儿,已经下了最大功夫,他们说,郭总司令那儿,也是挺作难的吗?我们要枪、要炮、要子弹,他得生产出来啊,况且,好多炮弹,还得进口,还得看美国人的脸色,大伙都难吗。”
“章毓金,我看你就是陈诚的人,老是替他郭悔吾哭穷,什么意思吗?大伙各管一工,我们负责打仗,他郭忏,就得给我们送粮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让他到前线给我们送粮食,就够意思了。要是让他学学人家共产党,推着小车上前线给弟兄们送东西,还不吓死他?”邱清泉绕开了主题,大骂起陈诚、郭忏来。
杜聿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制止着了邱清泉的发言,又轻声问了一句:“元良兄,你的意思如何?”
孙元良沉吟了一时,说道:“还能如何?兵力对比,我们和共军已经反了个儿,人家是二,我们是一,在这个时候,谈决战,是不符合现实的。前几天,黄百韬兵团已经完了,我们还在拼命地去救援,白白浪费了至少三至五天时间,如今,津浦路被共军严严地堵死了,我们的重型机械,想撤走,也不可能了。晚了,晚了。”
孙元良一付懊悔的样子,让大伙觉得生无可怜,邱清泉刚要冲着孙元良发火,李弥却笑着说道:“既然晚了,我们就守好了。徐州城,工事坚固,我们三个兵团虽有损失,可重型武器还在,基本的战斗力,并没有遭受很大的打击。因此,坚守下去,等待黄维兵团过来,我们的总兵力就又恢复到和共军相当,甚至超过他们,然后再寻机作战,这,才是良策。至于撤退,我也多次说过,黄百韬就是坏在撤退的路上,廖耀湘虽说是进攻,但最后照样是退不下来了。共军,打运动战的技术,远高于他们打阵地战。这一次他们下这么大力气打黄百韬,也说明了这一点。黄百韬以三个半军、仅以不足7个师的兵力,最多也就是5万多人,守了光秃秃的一个碾庄圩,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说明了什么?打阵地战,粟裕还是新手。”
邱清泉点了点头,说道:“炳仁兄,说得有道理。我们就是要做主动防御部署,能打,就打他一家伙,不能打,就守上一阵子。现在的关键,就是粮食,就是炸弹,就是空运援兵过来,老头子要是能给三到五个军,我们照样让粟裕吃不了兜着走!”
杜聿明彻底失望了,三个干将,一个说晚了,束手无策,一个要守,一个要打,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出刘峙那个西撤的建议来,也没有一个明确说出如何打,如何守。于是,试探着问道:“你们认为,我们向南打,李延年、刘汝明往北打,黄维向宿县打,如何?”
邱清泉一听,用拳头猛地捶了一下桌案,说道:“杜长官说的好,就这样打,陈粟、刘伯承两大块,我们三大块,加起来,也算是旗鼓相当了。要是老头子再拨付三五个军过来,我们,又占据绝对优势了,打!”
李弥考虑了许久,才说道:“我主张,一面坚守徐州城,一面打。”
杜聿明眼睁睁地看着孙元良,孙元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内心里想,刘伯承、陈毅等,做的算术题,和你邱清泉不一样,在他们的作业本上,一加一向来是大于二的。
又一个黑夜来临的时候,徐州城进入少有的安静,没有了枪炮声的袭扰,有些人反而不习惯了,根本无法入睡。
杜聿明斜靠在行军床上,对坐在一旁的文强说道:“念观兄,谭辅烈说的,言糙理不糙,我们只看到了军事,而老头子却看到了军事之上的政治,一枪不放地丢弃了徐州城,他会在美国佬面前抬不起头的,更会在李宗仁、白崇禧面前丢尽脸面的。因而,打一下是难免的,但撤退也是必然的。明天,我和刘老总飞南京,和总统、顾部长共商徐州之事。你这里,要做好两件事,一是公事,要注意多储备粮草、弹药,在给各部的分配上,手,要紧一点。章毓金那里,刘老总也交待过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仅有的粮弹,同样要用到最关键的时刻。第二件事,是私事,要多关心一下舒参谋长,他啊,心里想的,肯定和孙元良一样,可他又不愿意说出来,不能一吐为快,把自己的想法,闷在心里,影响到日常的情绪之中,对大伙都不好吗?”
文强连连点着头,内心不住地感叹着,杜聿明这个人,正如谭辅烈所说的,胸有城府而不外露,心有刚强而示人以弱,面对逆境而能力挺,对待朋友可谓知心,点滴毫厘之间,见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