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了枪炮之声,但徐州城的夜晚,却并不平静,前些日子,就是大开着城门,也没有几个人敢冒险出去,现在不打了,可戒严还没有解除,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兵的根本不让出去。各家粮油店里,早已没有了货,更不要说街面上卖的白菜、萝卜了。前两天,徐州警备司令部逼迫着各商号开门燃放鞭炮,庆祝徐东大捷,一时披红挂彩,热闹了一回,可商店里根本没有东西可卖,市民们也根本没有钱买。今天,战争结束了,打短工的人们又涌上了街头,整整一天下来,也只有懒散地靠在水泥杆上喝着西北风了。
有人骂道:“奶奶的,就是到城外埋个死尸,也能给个蒸馍钱吧。”
也有人骂道:“宋江,也不是当不得的,上不了梁山泊,还上不了九里山,最多吃不着白面馒头,吃一粒花生米,也他娘的比饿死鬼强些。”
就在众人的叫骂声中,有几个人已经动手了,抢了一家小商店,从里面拿着半布袋萝卜干出来了,虽然店主人家一直哭喊着,可看了看那几个人根本无所谓的架势,也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骂起来。其他饿了一天的几个人一看,也向下一家商店走去……整个徐州城的夜晚,如同得了瘟疫一样,到处有抢劫的声音,警察喝斥的声音,军警鸣笛的声音,一时乱成了一锅粥。
六和兴酒家和商号,有权兴国在,自然没有人敢动一根草把儿的,徐州城内外的人,谁不知道权老板和他的“三番子”(徐州旧社会的黑帮组织)的利害,就连官府、军队也要让他三分的。而且,今天晚上,人们早就看到了,徐州“剿总”的何处长,天没有黑就跑进六和兴酒楼和他的老朋友权兴国、闫士义喝酒来去了,有人背后暗暗的诅咒着他们,一个个的,不得好死。
那个叫吴庆国的朋友也在,笑着向何辑生施礼,问道:“何兄,兄弟的东西,是不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何辑生笑了起来,说道:“姓黄的死了,第7兵团没了,他可怪不得我,兄弟我给杜长官提供的东西,分析的结论,哪一回不是正中靶心的。他们一个个的,不会打仗,就怪不得我们了。庆国兄弟,说吧,有什么值钱货,只管说。”
那位叫吴庆国的却摇了摇手,说道:“何处长说的值钱货,这两天确实没有,因为,所有的秘密,都被你们那位孙司令官知道了,也就不值钱了吗?”
“什么秘密,你是说共军在夹沟附近的集结吗?呵呵,呵呵,确实不值钱了,不要说他孙元良,我的人也已经从西边绕了个大圈子,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了。”何辑生得意地笑了起来。
“西边,他们也是从西边出去,从西边回来的?好啊,竟然和我走的是一条道,兄弟我也是从西边绕过来的,还险些被共军给抓了。”吴庆国不紧不慢地说着。
“怎么,西边,你碰见共军了?”何辑生惊讶地问道。
“怎么,你的人没有汇报吗?就在萧县那个叫瓦子口的地方,共军部署的有好几千人呢,不过,他们是分散住在老百姓家里的,很难发现的。我啊,也是多事,当时想找个小商店,买包烟抽,没想到被他们给号上了,好解释,又花了点小钱,他们才把我给放了。”吴庆国自己说着,又笑了起来,不经意地扭过头去,看了闫士义一眼,又说道:“那边的朋友说了,面粉,直接用金条结算,双倍价格,闫老板,正好何处长也在,你就给个‘决死话’(方言,肯定用语),到底有没有货?”
闫士义看了何辑生一眼,说道:“货,倒是有,只是这一阶段,姓章的和那个大耳朵姓文的,管理得很严,对于领货人,要验名正身的,各单位军需处长给的条子,不管事了。”闫士义说的是实情,各军、师的军需官,吃的空头粮,过去都是卖条子的,大抵相当于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卖指标’,交易之后,由商人或者假扮的士兵前去支取走,就是了。可自从粮弹供应紧缺之后,章毓金、文强及联勤管理部门,要求严格起来,某军、某师的军需处长,领军粮时必须亲自到场,而且拉回各驻地后,必须照单分配下去。当然,他们还派有暗访人员监视,各军、师的军需处长,再想从中作弊,很难。而分到各部之后,要想再收拢起来,那是件极危险的事。
何辑生想了好大一会,确实没有好的办法,于是说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逼姓章的就范,那家伙,贪得很。”
权兴国一听有门,笑了起来,说道:“何处长,你放心,只要把粮食拉出门,其他的,就有我来负责,常言说,富贵险中求,兄弟就爱冒这个险,至于那个姓章的,只要你何处长把他领过来,我就有办法。”
几个人说着,大笑起来。吴庆国见此,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既然何处长如此爽快,那吴某再送给何处长一个小小的消息。”说完,压低了声音说道:“共军,派到第16兵团的,有共谍,就是通过陈芳芝那个团,跑回来的,还有他们从宿县带过来的几个四川老乡,原本是派往第148师的卧底。”
何辑生瞪大了眼睛,说道:“我说呢,我派到宿县的弟兄说,宿县城破之后,刘伯承命令把第148师的俘虏,全部集中起来,核对身份呢?我当时就怀疑,为什么只针对第148师,而不针对张绩武的人,现在我算明白了。怪不得姓孙的,天天哭丧着个脸,还大叫着要向宿县方向逃窜呢,奶奶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不行,我得马上回去,见李视察官去,他正在整姓孙的材料呢。”
以上所计,确实是历史小人物之间的一些小事,可这些小事,却使得孙元良在蒋介石那里,引起了怀疑,说他要借机南窜。而几十年后,已经进入暮年的孙元良,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却把这笔“账”记到了邱清泉头上,大骂邱清泉是骄兵悍将,在刘老总、老头子那里,告了自己的黑状,说自己对守徐州失去了信心,一味地想着南窜等。而这事,又不是他认为的“忠厚君子”(孙无良语)文强所说,又不是“诚实的军人”杜聿明所为,那肯定就是邱清泉了。
然而,聪明了一世的孙元良,还是错了,他不知道,战场视察官李以劻是这样说的:“这些司令官的思想情况和战场目睹事实,我分别向蒋介石电告过。有一部分我直接面报了刘峙,特别是在放弃徐州南逃的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