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谏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因为说 服别人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进谏则还需有足够的勇气。

古代, 一旦臣子进谏时忤逆了君主, 就有 “被赐死”的危险, 所以一些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臣子在进言时总是小心翼翼, 甚至根本就不说话。

还有一些臣子, 当君主不肯采纳自已的献策或学说时,就赶紧在自己陷入困境之前挂冠求去, 因此, 孙子说: 假如君主在采用献策必胜, 不采用献策必败的情形下却不接受献策, 这时屈居幕下的献策者就要自动求去, 以免遭不测之祸。

孟子也说: “身为君主亲信的大臣,每当君主有重大过失就要谏诤, 万一屡谏不听时就要另选君主侍奉, 这时非亲戚的大臣应默然求去。 

殷纣王的异母兄弟微子, 看到纣王荒淫无道, 曾数度上谏, 全遭驳回, 对纣王绝望已极。 他认为父子之情, 若父有过失, 为人子者只有啼泣别无他法; 而君臣之义, 若君有过失, 为人臣者数次 上谏仍不被采纳, 只有舍下君主而他去。

于是舍下纣王, 逃离殷国，孔子评价微子是殷之仁者, 可见 孔子对微子逃亡之举的认肯态度。然而, 却有许多人认为, 作为臣下, 向君主进谏乃是忠诚的表现, 纵使有生命危险, 也要尽自己的忠心和义务。 历史上有许多忠义之臣也是这样做的, 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海瑞买棺进谏的壮举。

海瑞生活在明 朝嘉靖年间。 当时明王朝的东南面有倭寇的侵扰, 北面有鞑靼的进攻,沿海和边塞人民饱受灾难, 明王朝的统治危机越来越严重。 而这时的皇帝明世宗却昏庸无道, 已二十多年不理朝政。 他不顾人民死活, 一心只想成神仙, 先后找了许多道士和方士为他求神炼丹, 并给他们高官厚禄。 由于明世宗迷信道教, 大规模兴建道观寺院, 此举劳民伤财, 以致怨声载道。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 身为户部云南司主事的海瑞怀着忧国忧民的悲愤心情, 冒死 进谏, 给明世宗 上了“直言天下第一疏”。 奏疏指出明世宗应对臣民万物负责任, 爱护臣民百姓; 指责他专门搜刮民脂民膏, 建筑宫室, 妄想追求个人长生不老, 多年不理朝政, 致使法令纲纪成为 一 纸 空文,违背了基本的伦理纲常; 并毫不客气地指出他是个昏君,、暴君, 用人 唯顺,听不得不同意见, 要求明世宗 “翻然悔悟, 洗数十年之积误” .

海瑞在把奏疏递上去之后, 估计到性命难保, 便将自已历年积蓄的几十两银子交给一位好友, 把自己的后事一一拜托给他; 然后买好棺木, 把僮仆们遣散, 和亲属、 家人一一告别, 准备随时随地被捕, 被处死。

  明世宗看到海瑞的奏疏, 十分气恼, 他像发疯了一样,把奏疏擰在地 上, 捶胸顿足 地大声叫道:“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抓起来, 别让他跑了!”这时,一个宦官说: “这个人是个书呆子,听说他买了棺材, 把后事都准备好了, 不会逃跑的。”

明世宗听了非常吃惊,他还没听说过进谏者不怕死,自己买棺材的。 但他怒气难消,还是把海瑞抓了起来,判了死罪,关进了监牢.

海瑞这种进谏不怕死的精神, 感动了宰相徐阶等人, 在他们的多方营救下, 海瑞才死里逃生。

中国历史上, 无德无才、 或年幼无知的君主, 最终被辅臣取代者不在少数, 如三国时的曹魏政权, 就是被其辅臣司马氏家族取而代之的。 但是这种不忠不义的行为历来被后世所唾弃, 被看成是大逆不道。这种 行为与中国为政者的传统政治理想相背逆, 所以,历来的杰出辅臣们都不屑于此。 诸葛亮不怠懈其职守,鞠躬尽瘁辅佐刘禅, 且丝毫不生取代之心, 也正是为了实现其政治理想。

中国人向来注重政治理想甚于政治成就, 这更多地与中国人注重人格品性修养有关。 对于这一点, 现代为政者不可不有深刻体认。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 贤明下属辅佐平庸上司的情形都普遍存在, 在这种情形下, 下属应努力尽一己之责, 这是一种现实的要求, 也是一种德性的要求。 切不可贪图名利、 萌生取代之心。 这不仅是不道德的,而且也是不合乎中国传统的政治理想的。

海瑞后来被任为应天巡抚。 由于他刚毅正 直, 敢说真话, 为官清廉, 打击贪官污吏, 深得人民爱戴。 海瑞死后,南京城里的人民罢市哀悼, 他们穿着白色丧服, 流着热泪,默默跟在海瑞的棺材后面, 为他送行, 奠祭哭拜的人排了一百多里。

海瑞之所以如此被人民爱戴和怀念, 是由于他对国家和民众有一腔热血和一颗忠心。 这一点, 也是他冒死直谏的动机。 向皇帝进谏, 不是考虑自己的安危, 也不是考虑皇帝的声名, 而是顾及国家和百姓, 这才是臣子忠义的表现。从这个意义上来看, 韩非子等古人主张臣下应冒死直谏, 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