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父亲已经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一月来,父亲的身影常走进梦里,我常想要写篇文章来纪念父亲,但总怕文笔不好,抒发不出这份思念之情,总也开不了头。今天下午暂无公事,枯坐文案前,清茶一杯,思念绵绵,落笔一叙。
父亲生于民国二十三年(公历1934年)冬,家贫,常无米下锅。但祖父深知学问乃立身之本,田心村一带并无正式学校,祖父带全家男丁砍柴、挑石灰换米,以斗升米权顶私塾先生之修金,送父亲进了旁边之简易学堂。常听父亲言:因无正规音乐老师,学堂先生以念数字来上音乐课。幼时闻此言傻笑,如今方知穷苦人家求学之艰难。虽修金菲薄,然常无米顶数。祖父厚颜向隔壁稍富邻居借米,却被嘲讽:穷就认命,何必求那个好呢。年幼的父亲一生都记得此言,在心头暗暗发誓:命运自己求,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在学堂中他异常刻苦,除写得一手好字外,其他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写的文章常作为范文宣读。
穷困阻断了父亲的求学生涯!仅仅上了四五年学堂的他就跟随祖父、兄弟等开始了艰辛的生活道路。一切农活他都学会了,还远至广东乐昌挑米,到兴宁大山深处放排。
1949年四野部队解放了资兴,不久,十六七岁的父亲就参加了地方政府的征粮队,到碑记等地方征粮。再过数年,唐洞煤矿招工,父亲和同村及附近村的几名青年体检合格后,成为了一名在地底下几百米深处的采煤工。那时设备简陋,环境恶劣,作业时经常要在又窄又矮的巷道里匍匐前行。一起报名的同伴捱不了这份苦,纷纷打道回府,只有父亲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困苦,咬紧牙关挥动着煤铲。祖母心疼儿子,在父亲的棉裤膝盖处一层又一层加厚,以免父亲在爬巷道时磨破膝盖。
虽然环境艰苦,但父亲苦中寻乐,斗志昂扬。领导发现父亲字写得漂亮,文字功夫好,抽调他到工会搞宣传,写文章。几度风雨几度春秋,父亲以极其认真的工作态度,极强的组织能力,越来越被领导看中,先是加入了党组织,然后到矿上行政办、党委办任秘书等。文革风暴刮来,因亲属等关系,父亲一直被压抑。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文革结束后,父亲走上了领导岗位。上世纪80年代中期前后,父亲任资兴矿务局唐洞煤矿党委书记,全矿4000多职工,1万多家属都在父亲的领导之下。按现在的潮话:人生达到了高潮!
不过这高潮并非享受的高潮,而是干事业的高潮。父亲是在毛泽东时代成长起来的革命干部,一直以党的事业为重!以革命工作为重!!
他起早摸黑,以身作则。任务指标有拖拉,他带着班子成员来到了第一线亲自了解情况,找准解决办法;安全环节出了问题,大年三十他还在现场做工作。矿上的大喇叭经常传出他的资兴毛氏湘潭话,我们一听都是他在为工作鼓与呼!
虽然工作特别忙,但他没有忘记一个父亲的责任。当时一个星期才有一日休息,他常常还要加班。但只要有空,他就会亲自下厨做出一锅剁得细细的肉汤;一下雨,他就会穿上胶鞋带着我去村边的小溪摸鱼。收货好的时候,足足可以捞到1、2斤各种各样的小鱼、泥鳅,新鲜好吃的味道至今回味无穷。
有一次,我的牙疼得厉害,他马上带我去了矿医院。医生开了药后也不见效,他又带上锄头到后山去挖松树根,说用树根熬水可以降火止疼。嘿,喝了有松油味的水后果然牙没有那么疼了。
人生有高潮必然有低潮。上世纪90年代,因年龄、学历等,父亲慢慢到了二线。在退休前的几年,他到过党校、机厂等单位,在这些单位,他都是一把手,环境不同了,他却依旧把工作摆在第一位,把职工摆在第一位。一年新春,当时的习惯,都是班子领导去给上级拜年,而他带着班子下到了家属区,走进员工家问寒嘘暖。许多职工家属说,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想到领导大年初一会到我们平民百姓家来拜年。父亲回来说,共产党是因为老百姓拥护才执政的,目前风气不好,我反现在的潮流,是对是错呢?!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风起云涌,大潮中,一些人昏了头,一切向钱看,一切向上看。有些跟父亲曾经一起共事的领导地位越来越高,但在金钱等面前栽了头,甚至迈进了仓牢里。父亲总结出了一句话:劳动钱、万万年!我们有时候笑他:现在不是出卖劳力的时候了,不是老老实实做人就能发达了。不过他一直把毛主席像挂在墙上,一直坚守着这个信念:只有正当的劳动,正当的挣钱,世界才会沿正道而行。
人间正道是沧桑!父亲退休了,历史原因,退休工资少得很,比起级别低很多却是小学校长退休的伯父将近少了一半。他肯定有牢骚,也对当时社会上的一些不良风气深恶痛绝。但他绝不会因此放大,而是正身立本,保持劳动人民勤俭节约本色,关心国家大事,关心社会发展,关心身边人身边事。我们子女有时候钱缓不过来,2位老人用牙口省下来的退休金来支援,我们说不要父亲还要发脾气。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父亲愈显苍老。近几年,出现了老年痴呆症,严重的时候认不出人。有兄长、姐姐、姐夫等的细心照顾,父亲晚年幸福,有病痛都能及时就医,吃也合口味。
2020岁末,大限将至。父亲又住进了医院,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他很辛苦,我陪他的那晚整晚要接尿,一晚我就觉得太辛苦,难以想象长年累月照顾他的兄长、姐姐、姐夫的艰辛为何。
父亲一下清醒,一下糊涂。他一清醒时,就说要回家。遵从父亲的心愿,把他接回了家。在最后的日子里,父亲基本都在昏睡,清醒时就盯住全家福相片看,盯住他和老母亲的合照看。他舍不得家人、舍不得陪伴了六十多年的母亲!
人生起起伏伏,老父亲走了!他人生的脚步定格在2020年12月4日早上8点58分。他用大写的生命书写了不平凡的人生,书写了田心村欧阳氏一个农家子弟壮丽的奇迹。
父亲,我们想念您!
草书于2021年1月4日下午17点48分
☆ 本文作者简介:欧文青,笔名海鸥。湖南资兴小东江边出生。从事过教师、记者、文秘等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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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