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昊阳

电影《油炸绿番茄》（Fried Green Tomatoes）的原作小说名为《Fried Green Tomatoes at the Whistle Stop Cafe》，「油炸绿番茄」这一不起眼的南方小吃只是对往昔美好岁月的追忆。

故事本身讲述的是以咖啡馆为中心，阿拉巴马州汽笛镇上居民数十年的生活变迁，电影删掉旁枝末节，将其浓缩为两对女性的友情线，是对130分钟片长不得不为之的妥协。

《油炸绿番茄》（1991）

虽然影片把两位女主角的百合情弱化成了「纯纯的」友谊，上映后一直遭到女权主义者和同性恋群体批评，但在各种最受欢迎女性主义电影榜单中，本片总是榜上有名，比如在豆瓣就获得了 8.7 分。

与同年上映的《末路狂花》相比，女主角之间都有暧昧不明的情愫，也都杀了对一方欲行不轨的男性，前者的剧情只是略带悲思，后者却从愉悦旅行突变成逃亡之旅，最后必须以死亡来实现反抗。从票房来看，90年代初的美国观众显然也更偏好温情脉脉，用时代和地理背景缓冲了女性抗争的《油炸绿番茄》。

《油炸绿番茄》（1991）

就算以当下好莱坞的政治正确，电影中没盖章异性恋的人物都可以是「薛定谔」直男女，片中有异性伴侣也照样能被视为双性恋。

哪怕有原作打底，只要未明确交待性向，编剧自可以随心所欲改成gay，但此类政治正确也只限于胖子、亚裔和老头——《美女与野兽》、《异形：契约》、《星际迷航：超越星辰》分别代表了商业片中这三类gay的发展方向。

不过把原作的寤寐之思改作友情，现在的编剧可不敢冒此政治不正确之大不韪，而在当年，这个改编剧本还提名了奥斯卡。

《油炸绿番茄》（1991）

其实，电影倒也没有特意避讳艾姬和露丝的不寻常感情，两人谈及露丝的结婚问题时，艾姬脸上是明显的失望，秋后即将成婚的露丝又在她脸颊上留下一吻，露丝婚后，艾姬一度发誓再也不去见她，几年后，却又忍不住思念之情，相见后，两人在厨房打闹，像孩子一样天真欢笑。

在法庭上，被法官询问离家出走的理由时，露丝犹豫再三，说出了超感人告白「She’s the best friend I ever had,and I love her.」该如何解读这个love，导演留给观众自己讨论，理解成最真挚，甘于为彼此奉献一切的友情固然可以，要说是欲说还休的爱情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艾姬和露丝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就跟叙说整个故事的老人妮妮和艾姬是不是一个人，以及杀死家暴前夫的人到底是谁一起，构成了本片的三大关键谜题。

《油炸绿番茄》（1991）

真要严肃认真讨论政治正确问题的话，本片最政治不正确的情节绝对是让神职人员理直气壮做伪证，小镇神父用《白鲸》代替《圣经》宣誓，堂而皇之在法庭上说了一通假话，两位嫌疑人因此无罪释放。

影片开头就借妮妮之口，告诉观众多年前曾发生过一起谋杀案，艾姬因涉嫌谋杀被捕，但话音刚落，镜头就转到艾姬的少年时代，她和露丝因兄长巴迪相识，巴迪在铁轨上卡住脚，命丧火车之下，两人的友情却延续下来。

《油炸绿番茄》（1991）

比起另两个谜题的模糊不清，这个谜题虽然从一开始就设置了悬念，最后也给出明确答案，却根本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压根没有对两位主角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连那个细思恐极的尸体去处，在妮妮微笑着娓娓道出真相时，也只是引起伊芙琳的放声大笑，并没有人会批判艾姬的做法。

几乎不可能再有另一部包揽暴力、死亡、谋杀、女权主义、种族歧视、司法不公的元素，氛围却能如此温婉动人又充满追忆之情的电影。

从《紫色》《钢木兰》到《油炸绿番茄》和《末路狂花》，一系列女性主义电影都以美国南部州为背景也不是巧合，从美国南方文学衍化到电影中的女性形象，既有保守固执的传统一面，也有努力进取的强势风格。

《末路狂花》（1991）

片中现代故事线的主角伊芙琳是典型的南方淑女，这位温柔贤淑的家庭主妇以丈夫意愿为尊，在老人院结识妮妮后，被老人故事中的艾姬和露丝吸引，终于找回自我。同样是驾车，觉醒后的伊芙琳做的最激烈的事也就是甩下劲爆台词，猛踩油门，向两个挑衅者的新车撞了上去，而塞尔玛和路易丝在警察的追捕中跃下了悬崖——因为这是发生在90年代的故事，杀人就是杀人，无法免罪。

《末路狂花》（1991）

尽管影片用正当防卫和3K党的暴行为谋杀辩护，1930年代的黑人也的确可能仅仅因为嫌疑就被送上绞刑架。但是，《油炸绿番茄》中的谋杀案也只能发生在已经超过诉讼时效的回忆中，因为这是回忆，这是维系了片中所有可爱人物的美好过去。

《油炸绿番茄》（1991）

逝者已一去不归，空留生者哀悼，旁观者也不忍再苛责孰是孰非。咖啡馆会停止运营，小镇会衰落，谋杀案也会被淡忘，只有油炸绿番茄的气味依旧如故，还有friends, best friends……永远在你心头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