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annah Strong
译者：易二三
校对：覃天
来源：Little White Lies（2024年6月26日）
早在2009年，欧格斯·兰斯莫斯和埃夫西米斯·菲利普合作的首部长片《狗牙》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部令人不安的电影讲述了三个被控制欲极强的父亲孤立的青少年如何挑战父亲的控制极限的故事。
此后，两人又合作拍摄了三部影片：《阿尔卑斯》《龙虾》和《圣鹿之死》——每一部都是对人性的魔鬼般的黑暗刻画。他们的最新作品《善良的种类》在结构上稍作改变，创造了一个由松散连接的故事组成的三部曲，其中每个故事都由相同的演员出演不同的角色。这部影片与他们之前的合作一样奇特、冷酷和出人意料，其意义也是模糊而多变的——可以预料的是，兰斯莫斯和菲利普都没有提供任何简单直接的答案。
《龙虾》（2015）
问：《善良的种类》中的演员们似乎都倾尽所有，这似乎是确保本片达到最佳效果的重要一步。你是如何为角色挑选合适的演员的？
兰斯莫斯：这个过程对于营造片场氛围和与优秀人才合作非常重要......它能改变一切。所以我们会仔细审查演员。比如，你会想，「这个人会是个麻烦精么？」最终来看，我们都很幸运，但我们也会对没合作过的人做足功课。
《善良的种类》（2024）
问：我很好奇的一点是，你们这次邀请了一些新人，同时也有一些老面孔。你们在一起写剧本的时候，心里有想好演员吗？
兰斯莫斯：通常我们会避免这样做。创作剧本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我们开始动笔到现在，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一开始，我只在写最后一个故事时想到了艾玛。但那时候我还没决定由同一批演员分别饰演三个故事。所以就你的问题而言，我在写剧本时心里确实想到了她，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你在剧本里叫她的角色艾米丽。
菲利普：而且我们到最后都保留了这个名字。
兰斯莫斯：但这只是因为我和她有着非常成熟的合作关系和特殊的友谊，所以她时不时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但一般来说，我们都会把精力集中在故事本身。
问：在此之前，你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合作了。是什么让你们有了重聚的想法？
菲利普：我们总是在完成上一部作品之后才开始创作新故事。在此期间我们都有其他事情。我在做其他工作。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方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们的合作就会因此暂停很长时间。
兰斯莫斯：但这也是件好事，因为我们重新审视了最初的一些想法，它们都发生了变化。一开始我们只有一个故事，后来我们决定在形式上做一些尝试，做成三个故事。然后，我们开始思考这三个故事的内容，接着又想到使用相同的演员，这样结构就更具体了。因此，我认为跨度长的时间也给了我们这样的优势，我们会不断地重新审视它，然后想，「啊，也许我们也应该做这样或那样的尝试。」
菲利普：当然，就制作和电影本身而言，这主要取决于欧格斯。我们没有按部就班的计划，也不会说：「我们一起合作吧」之类的话。不过，有些项目的确是多年来一直在发展的。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会完成它。所以这与我们分开和待在一起的时间无关，因为总会有一些事情临时发生。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知道他平时在做什么，我们会交流想法和相关的一些事情，我所做的事情也会跟他分享。所以情况并不是说我们阔别四年之后终于又见面了。
兰斯莫斯：没错，我们之间的联系从未间断。
问：那么你们合写剧本的过程是什么样的？你们会来回改剧本么？
菲利普：嗯，他有一支红笔.....
兰斯莫斯：对，我会用红笔进行标注。
菲利普：他常用这支红笔。我们会交谈、讨论，然后得到一些想法、环境和人物等等，同时，他就用红笔把这些东西来来回回地记录下来。
兰斯莫斯：我觉得我们更多的是一起协作，当我们想出故事、人物、场景和其他东西时，埃夫西米斯就开始写作。他负责对白和场景，然后我们一起决定哪些场景可行，哪些场景不可行，以及对白的具体细节。有时我们不得不对某些场景进行大幅改动。之后我们就会反反复复地讨论。但一开始，我们要想出故事的结构、情节和人物，然后坐在一起讨论、决定，然后他去写，我们再碰面，如此往复......
问：直到你们一起养育出一个新生儿。
兰斯莫斯：对，经过不计其数的打磨之后，最后我们会得到一个小宝宝。
问：我最喜欢的《善良的种类》的一点是，它采用了让同一批演员扮演不同角色的概念。这感觉就像一个剧团的巡演团队，在过去，他们会四处巡演，轮换角色。你们在创作时是否联想到了这种戏剧的常见形式？
兰斯莫斯：别问我。你是编剧！
菲利普：是的，但你是导演。
兰斯莫斯：我们争论过使用同样的演员是好主意还是坏主意，以及这会对剧本产生什么影响。我并没有想那么多，但我认为戏剧的形式也许有助于解放我的想法，因为我曾参与过戏剧的创作，这种形式在戏剧中不是什么大事，但在电影中相对少见。
问：观众有时候会混淆。
兰斯莫斯：是的，在戏剧中，让同一个演员穿不同的衣服，扮演不同的角色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想有这样的经历会让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与此同时，我也很喜欢这一形式，因为它为三个故事带来了某种特质，增加了影片的复杂性和角色的复杂性。尽管同一演员所饰演的不同角色之间的联系并不是表面上的，你也无法从传统的角度去追溯它们，但当你看到同一个演员饰演不同的角色时，你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把这些东西从一个故事带到下一个故事。
当然，还有一个事实是，我在不同的电影中都会与一些相同的演员合作，这也是我认为对创作有益的事情——正如我们在一开始就谈到的，要与优秀的人合作，要与那些对电影和我们想要创作的东西最感兴趣的人合作。这些人相处起来很简单，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问：影片中有一个角色在每个故事中都是一样的形象，他的名字是R.M.F，由欧格斯·斯特凡纳科斯饰演，埃夫西米斯，他是你的老朋友了。你是如何向他推荐这个角色的？
菲利普：我没有向他做任何推荐。（指向欧格斯）是他当的说客。但我们很快意识到，R.M.F其实在《可怜的东西》里也出现了。他是妓院里的那个希腊顾客。
问：我都没注意到。他也是整个剧团的一员！
兰斯莫斯：的确。
菲利普：但他并不是职业演员，可以说是来客串帮忙的。
问：R.M.F到底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很神奇的是，刚才在采访前的走廊里，大家在讨论这个问题，我当时心想，「它其实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但有个女孩告诉我，在办公室里，他们都说它的意思是「任意混蛋」（Random Motherfucker）。这个解释很好。
问：我们想的是「现实主义混蛋」（Realist Motherfucker）。但在第一个故事里，雷蒙德、丽塔和罗伯特的名字缩写也都可以看作是R.M.F......
兰斯莫斯：这其实只是出于某种统一性的考量。但主要也仅限于第一个故事。后来很难再想到一些符合字母缩写的名字，我们就打住了。
问：你们在创作时，会考虑之前的合作，或一些贯穿作品的主题吗？
兰斯莫斯：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但当我们开始有一个想法时，我想我们有时会意识到「哦，这和我们在那部作品所做的有点太像了。」然后我们会另辟蹊径。如果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会尽量避免，以免觉得无聊。「哦，我们不是已经拍过这些了吗？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方式？」包括三部曲的结构也是出于这种需要。我们是否应该尝试一些不同的形式？然后我们开始提出各自的想法，互相展示关于其他故事的想法，并挑选出几个将其制作成三部曲。
菲利普：是的，我们有一大串可能的情节......但有些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问：表演、编剧和导演关乎于某种权力和掌控。在拍摄这样一部电影时，你们认为自己是仁慈的君主吗？
兰斯莫斯：我觉得这些年来，我越来越多地与演员合作共创，所以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比起掌控，我更多的是承担责任。我有责任以任何可行的方式完成这部作品，也有责任做出决定。但在制作和整合的过程中，我也会尽量让演员们分担责任，与他们通力合作，并对他们可能带来的、我之前从未想过的东西持开放态度。
我们最初心目中的《善良的种类》并不是一部合作性很强的作品，但事实上，我们一次又一次地与同样的人合作，所以有一种共同完成、分担责任的感觉。只是到最后，如果大家不喜欢这部电影，我会承担责任。我很乐意这样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