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下旬,我军校毕业经过一段时间培训后,分配到位于辽西走廊的海军航空兵某部。
到部队的当天晚上,去部队礼堂看电影,在电影放演前,政委通知第二天起连续三天全体官兵帮助农场收割苞米,并对劳动中有关纪律和安全事项提出了要求。
第二天一早,我也准备随部队一起去农场劳动,领导把我叫到一边说,你刚来就不要去了,况且是连续三天,两个人一组负责一行苞米,连掰带割劳动强度很大。
当时,我觉得两个人才一行,有什么可怕的,坚持要参加,领导也就同意了。
来到苞米地一看才知道,这一行不是我们南方那种的一行,可以说是一望无际,足足有三公里多长,比飞行跑道还长,两个人一组,掰和割轮流干,因为我没有经验加上平时也不会干活,我这一组比别人落后不少。
到下午时可能是由于心急,我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小腿,顿时鲜血直流。两个战士把我送卫生队。
当时,卫生队值班医生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医助,她清创后说,不要紧,虽然流血不少,但伤口很小很浅,给我进行消毒处理和包扎,还开了抗炎药。
回到宿舍后,大家都来看我,但他们都是嘻嘻哈哈的,没有一点儿同情心,有的笑我不会干还逞能,更有甚者说我今天与“大彩电”有亲密接触。
我不解其意,问什么是“大彩电”?马上有个战友说,就是卫生队那个女医助,战士们都不称呼她的职务,也不叫她名字,给她起了个绰号“大彩电”。
我问为什么叫“大彩电”?有人马上解释说,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这个绰号,应该是那个时候大彩电是时尚、高档的意思,亦或是色彩鲜艳漂亮的意思,但肯定不是贬义词。因为女医助的确年轻漂亮,而且是有气质和内涵的那种姑娘。
我从小生长在南方,入伍后包括上军校都在南方。到东北后除气候外,主要是饮食不适应。我吃的是地勤灶,早上的小米粥,喝进嗓子的感觉就像是沙子一样,完全跟现在的小米粥不一样。
午饭和晚饭有时吃由高粱米和大米混合起来的二米饭,很难下咽不说,主要是肠胃不消化,感觉特别难受。
于是就经常去卫生队开些助消化的药。卫生队其实就四五个人,一个队长,一个医助,两个护士,还有个管药械的卫生员,所以几乎每次去看病都是那个女医助在门诊。
她总是非常细心地倾听,并且提醒我要注意保暖。
记得第一次去看胃病时,他问我怎么过去不认识我?我说我是今年军校刚毕业分配来的,她一听就有了话题,说她自己是地方直接上的军医学校大专班,比我早一年毕业分配过来的,此后彼此间说话也就很自然了。
北方的冬天外面非常冷,我第一年在北方过冬,到了12月份,我的两只耳朵就都生了冻疮。
1983年元旦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我去卫生队开冻疮药,又是她值班给我开的药,还顺便问我有没有考虑春节回南方老家休探亲假,我说还没确定,拿着药就回宿舍了。
第二天虽然是新年元旦,但东北的部队依然是只吃两餐。九点多吃完早餐后刚回宿舍,一个战士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跟我说“大彩电死了”,我心里一惊,认为这怎么可能?但还是立即出门去卫生队,三四百米的路程,一会儿就到了。
远外就看见卫生队平房前围了很多人,走近一看大门两边已有人把守,不让进。于是就回到了宿舍。大家议论纷纷,所有的人都无法理解她怎么会这样。
她是大城市的人,父母都是干部,家庭条件优越,人长得非常漂亮,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没得说。她才22岁就在部队当干部了,风华正茂、花样年华的她,前景和前途无疑是一片光明的。
一天后,她的父母和亲戚来了五六个人,住在部队招待所里,我们也只是在远外看到他们的身影。因为女医助未留下片言只语,部队与家属协商后进行了遗体解剖,确定为服用过量安眠药导致的死亡,因为认定是自杀,就没有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更没有开追悼会。
2013年在老部队战友聚会时,我问曾参加当年善后的一个老领导,老领导说确实没有找到任何让她走到这一步的原因和理由。
她工作一帆风顺,还没有谈恋爱,人也很活泼开朗,所以说这只能是一个永久无解的谜团。
前面说到,作为南方人,到东北最大的不习惯就是饮食。那个时候整个冬天,我所在的地勤灶就是白菜、萝卜、土豆老三样,亦或是加点豆腐、粉条,整个冬天吃不到一次绿色蔬菜,加之主食时有高粱、小米、玉米,都是我不喜欢的。
但空勤灶就完全不一样了,空勤灶冬天有从南方运过来的新鲜蔬菜,飞行员节假日依然是吃三餐,且伙食标准是地勤灶的五六倍。恰好空勤灶的管理员是我的老乡,我偶尔跟着他去蹭饭,但也只能是偶尔为之。
星期日飞行员们吃饭时间不像工作日那么固定,稀稀拉拉、零零散散的,这时我随着老乡去空勤灶蹭饭影响不大,前后也就去过几次。
在蹭饭的过程中,我接触了一个姓范的飞行员老乡,他与我年龄相同,17岁入伍,还早我一年,航校已毕业四年,飞行中队长职务。
因为是老乡,聊天的话题就比较多。我经常去飞行员宿舍楼,他宿舍里的水果、罐头吃不了,我也不客气,他还想送一件旧的飞行员皮上装给我,我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穿就没要。
工作中我们虽然没有什么交集,但星期天我有时带两个人去他宿舍打扑克,他就格外的高兴,不时的让我们吃饼干水果什么的。
1983年春天,我在同一机场飞机修理厂的一个同学送给我一个歼五飞机淘汰了的旧有机玻璃座仓盖,我让一个战士给我分别做一个歼六飞机和轰六飞机模型,因为是纯手工制作,用了差不多两三个月才做好。
一天范中队长来我宿舍玩,看到了这两个做工精美的飞机模型,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来,他非常的喜欢,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就送给了他。
飞行员除了地面训练和体能锻炼外,空中科目飞行训练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危险性也是很大的。我曾问过范中队长,他说别看飞机座仓里开关、旋钮、表盘、按纽很多,但多数平时用不到,在空中飞行时人的感觉非常好,飞机也比较好把控,某种意义上说比在地面开汽车要容易。
但是,意外还是降临到了我的这个老乡身上。那是1983年8月份的一天,早上我和他在各自食堂吃完早餐后在球场上溜达时遇到了,我本来想陪他走几圈,他说今天上午马上要上车去外场进行空中对地打击实弹考核,离集合时间不多了,说完他就回去准备了。
这天天气很好,我上午也去了定检机库。可到11点,突然命令结束全部的飞行训练,并下令地面保障人员原地不动,包括所有器械、工具都一律不准动。
不久我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严重的飞行事故,但还不知道具体的人和事。直到下午2点多,才知道正是我的这个老乡战友,发生了机毁人亡的一级事故。
这天的训练科目是空中机炮实弹打击地面目标。每个飞行员三次机会,地靶靶场是离机场不到100公里的海边滩涂上,他前两次打得都不理想,就想第三次一定要打出好成绩。
因此他驾驶歼五飞机对准目标后,尽量加大飞机俯冲攻击角度,以便精确打击地面目标。
然而,由于俯冲角度过大,飞机机炮射击后拉起时,机腹尾部与地面相擦,引起油箱起火,飞机在靶芯前方几百米处翻滚爆炸坠毁。
事后经过评估测算,如果飞行高度抬高几十公分,就会避免这次事故的发生。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就发生了两起令人痛心的事情,他们都在二十多岁的美好年华时就永远的离去。
时光飞逝,转眼40多年过去了,现在战友聚会时每当提起这两件事,大家仍然都是嘘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