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光大元年、北周天和二年、北齐天统三年,公元567年,二月。
仲春的建康,漫山清梅,香雪如海。
墨瓦红檐之下,花姿烂漫,清韵雅致。满城吴侬软语,人烟辐辏,已渐渐恢复了几分侯景之乱前的繁盛景象。
而壮丽的台城深处,式乾殿上,五人四坐一立,齐齐望着殿外的大好春光却不发一语,显出几分压抑与诡秘。
两两对坐的,正是当今天子陈伯宗最亲近的几位大臣:侍中、尚书仆射到仲举,尚书左丞王暹,中书舍人刘师知,通事舍人殷不佞。另有一人貌如美妇、发束双髻,按刀而立,却是羽林军右卫将军韩子高。
长久的沉默,大殿上寂静异常。
“侍中大人!”终于,刘师知首先耐不住殿中的岑寂,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不安,道:“形势危急,您是先帝委任的顾命大臣,要当机立断呀!”
到仲举眉棱微微颤抖,收回凝视殿外的目光,缓缓道:“形势当真如此紧迫?”
“师知兄所言不假!”殷不佞双手握拳,须发皆张,厉声道:“侍中大人,如今安成王权倾朝野,一手遮天,政令出入尚书台,由他一言而决,长此以往,必有......必有不忍言之事!”
到仲举目光移向王暹,王暹眉头紧锁,向到仲举沉重地点点头,却不说话。
原来,去年三月,陈文帝陈蒨驾崩,太子陈伯宗继位,皇叔、安成王陈顼进位为骠骑大将军、司徒、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扬州刺史。
此时的南陈朝廷,内廷由到仲举为首,陪伴在十五岁的天子陈伯宗左右;外廷以安成王陈顼为首,在尚书台处理政务。
安成王陈顼起自贫寒,久历沧桑,在长安囚居八年,历练得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且为人刚毅,精明果决,处事雷厉风行,加之手握军政大权,自然威望日隆。
而小皇帝陈伯宗自幼在王府高墙中长大,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哪有什么见识?又性格懦弱、资质平庸,渐渐地就形成了内弱外强的局面。
陈顼主政后,将心腹幕僚三百人全部带入尚书台,南陈朝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而且陈顼通晓军事,对淳于量、吴明彻、黄法抃、章昭达等统兵大将着意笼络,军中威望也一时无两。
正因如此,作为天子近臣的王暹、刘师知、殷不佞等人一日比一日不安,忧心如焚,忐忑彷徨,这才找到到仲举,谋求对策。
到仲举见众人目光灼灼盯视自己,踌躇道:“安成王权柄太重不假,但他是先帝的托孤重臣,又是陛下的亲叔叔,宗室之内数他位份最尊,平素处理政务并无过错,我们要图谋他,似乎师出无名......。”
刘师知急道:“可是主弱臣强、尾大不掉,将来万一......,万一有什么变故,我们有何颜面见先帝于地下?”
殷不佞更是激动,大声道:“六年前,北齐前废帝高殷就死在了他亲叔叔高演之手。三年前,北齐废太子高百年同样死在了他的亲叔叔高湛之手。北周宇文觉、宇文毓死于堂兄宇文护之手,就是我朝前太子陈昌......,”他猛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急忙截口叹道:“权力面前,亲情算什么?”
到仲举听得耸然动容,道:“安成王与先帝感情极深,先帝宴驾时就有意传位给安成王,安成王誓死不受,这可是老夫亲眼所见呀!”
一旁韩子高欲言又止,到仲举瞥见,问道:“韩将军,当日你也在场,你说是不是?”
陈蒨驾崩后,韩子高忧伤不能自已,这一年多已憔悴不堪。
见到仲举问起,韩子高迟疑片刻,道:“当时,先帝曾命末将调金甲武士伏于殿后......,先帝对安成王......,并不放心。”
众人都不知当时竟有这般措置,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到仲举神情复杂,道:“那我们该如何行事?安成王并无过失,我们若是擅加诛戮,将来史笔如钧,会如何记载我们这些人?”
一直沉默的王暹忽道:“侍中大人,我们只是忧心安成王把持朝政、擅权专断而已,只需将他驱离中枢即可,何必非要诛戮于他?”
到仲举眼睛一亮,道:“不错,安成王只有盘踞尚书省才有如此威权,只要他回归他的东府城,形势自然改观。”
王暹又道:“安成王还身兼扬州刺史之职,我们大可以太后和陛下的名义,请他赴广陵处理州政,他在其位就该谋其政,自然无法推脱。这样的话,我们既可以夺回朝政大权,也不必与安成王兵戎相见,岂不两全?”
到仲举听得满脸喜色,笑道:“不错!能不把事情闹大就办妥此事,甚好!甚好!”
韩子高却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思:“安成王为人强硬、刚毅果决,到侍中却寄希望于不战而屈人之兵,似乎过于天真了。”
但陈蒨死后,他心如死灰,虽觉得王暹的建议有诸多不妥,却懒懒地提不起精神,轻叹一声,重又将目光移向远山。
刘师知是个热血冲动之人,当即一跃而起,道:“说干就干!我这就去尚书台!”当即大步出殿。
却说尚书台中人头攒动、朱紫辉煌。
现年三十七岁的安成王陈顼高居主位,神情肃穆,不怒自威。
下手依次坐着司空、车骑将军徐度,特进、镇右将军杜稜,中军大将军淳于量,征南大将军章昭达,领军将军吴明彻,镇北将军、郢州刺史黄法抃,安南将军、湘州刺史华皎,尚书仆射沈钦,吏部尚书徐陵,度支尚书王劢,护军将军沈恪等一众高级文武官员。
一个月前,北周卫国公宇文直调任襄州总管,与西梁国主萧岿多番会晤,两国兵力调动频繁,似乎有攻击南陈的郢州(今湖北武汉)、湘州(今湖南长沙)之意,黄法抃、华皎不敢大意,急忙进京向陈顼禀报。
陈顼当即召集文武有司在尚书台会议,分析研判当前形势。
此时,湘州刺史华皎正在侃侃而言:“殿下,周朝的襄州总管宇文直蠢蠢欲动,周军大将陆通、田弘、权景宣、元定已至安陆,伪梁柱国大将军王操率军与其汇合,我看周人必有攻击我朝之意,请殿下早定对策。”
陈顼神情凝重,缓缓道:“本王在长安时见过这个宇文直,贪鄙浮华,没什么真本事。不过陆通、田弘、权景宣都是百战宿将,陆通足智多谋,田弘骁勇异常,权景宣久经沙场,此番看来,宇文护所图不小!”
司空徐度皱眉道:“这些年我朝与周人睦邻友好,并无龃龉,周人为何会对我朝妄动刀兵呢?这些消息确实可靠吗?”
陈顼沉声道:“徐司空,兵凶战危,宁信其有,莫信其无。当年于谨攻灭江陵,梁元帝萧绎就是得到消息后将信将疑,犹豫徘徊,才贻误战机、身死国灭,我们岂可不引以为鉴?至于为什么妄动刀兵,本王估计,是宇文护迫不得已之举。”
徐度奇道:“宇文护大权独揽,他有什么迫不得已?”
陈顼目光炯炯,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缓缓道:“就因为大权独揽,他才迫不得已。宇文护秉政已有十二年之久,这十二年来,他威逼天子,势压王侯,独断专行,一手遮天。但他在军事上始终没有建树,这些年与齐人交锋屡战屡败,尤其四年前的洛阳之败使他威信扫地。他打不过齐人,就想在我朝赢回颜面,重新树立威信,这就是他的动机!”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陈顼又道:“宇文护素无出众才能,全靠燕国公于谨的支持,才能坐稳位置。如今于谨身染重病,朝不保夕,宇文护有了危机感,必然极度渴望赢得一场胜利。哼!他要战,我便战,定要让他知道我大陈不是任他欺凌的角色!”
众人被他强大的自信感染,一时都振奋起来,吴明彻道:“殿下,北人不善水战,请让末将率水军迎敌,定要让这些旱鸭子尝尝落水狗的滋味!”
陈顼笑道:“吴领军,战略上应该藐视敌人,但战术上应该重视敌人。周人这些年经营巴蜀,又扶持伪梁占据荆州,水军已初见规模,等闲轻视不得,须得通盘计议一番。来人,取地图来......。”
话音未落,却听门外一阵喧哗,似乎有人要硬往里闯,
陈顼浓眉一竖,心道:“台省重地,竟然有人敢擅闯?”正要发话,中书舍人刘师知已大步入内,神情激烈,也不向陈顼行礼,朗声道:“传太后与陛下口谕,安成王跪听,无关人等暂退!”
陈顼一惊,隐隐有不祥之感,急忙起身跪倒,其他文武重臣面面相觑,只得一齐退出尚书台正堂。
刘师知见陈顼跪倒,唇边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喜色,大声道:“太后与陛下口喻,如今四海清平,天下无事,请安成王退归东府城居住。又,安成王身兼扬州刺史之职,扬州是我朝大州,刺史不宜虚悬太久,着安成王速速赴州中理事。”
陈顼脑中思绪纷乱,心中惊骇莫名,一股凉意自后背升起,竟忘了领旨。
刘师知追问道:“安成王,何不奉旨?”
陈顼这才如梦方醒,迟疑道:“臣谨遵太后、陛下旨意。”言罢起身,目光仍有几分迷茫。
堂外众文武听得真切,也大感意外,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顼苦笑道:“刘大人,本王在尚书台尚有许多图书公文需要交接,请在堂上安坐,待我去处理妥当。”
刘师知见陈顼愿意奉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点点头道:“殿下请自便。”
陈顼转身,步履沉重走入日常起居之室,脸上已是铅云密布,额上青筋浮现,目中隐有火光。
他背负双手立于案前,脑中急速思考。
“太后和天子为什么突然要将自己赶出尚书台?”
“莫非有人私进谗言、中伤于我?”
“自己若奉诏离去,权柄必然旁落,将来会不会再有其他变故?”
“若不奉诏,有何理由抗拒?”
......
无数疑虑在陈顼脑中盘旋起伏,直令他焦躁异常,情不自禁在室中绕室彷徨,宛如困兽。
就在这时,门扉一开,一人闪身而入,又急速将门合拢,陈顼一惊,看向此人,却是自己的心腹、记室参军毛喜。
“伯武,你......?”陈顼盯视毛喜,毛喜神情紧张,快步走至陈顼身前,低声道:“大王,此事大有蹊跷!”
陈顼急道:“有何蹊跷?”
毛喜道:“大陈立国不久,外有强敌,内有幼君,局面并不安稳。沈太后一向倚重殿下,当初您入居尚书台本就是太后同意的,今日刘师知突然来传口谕,我怀疑——这根本不是太后之意!”
陈顼全身一震,一字一顿道:“你是说,刘师知矫诏?”
毛喜并不正面回答,继续道:“殿下身负社稷重任,岂可轻易离开中枢?下官以为应当面奏请太后和陛下,核实清楚,切不可令奸人的阴谋得逞!”
陈顼目光中露出浓浓杀机,道:“幸得你提醒,太后素来不过问宫外之事,陛下年幼,他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下此乱命?莫非是......到仲举?”
毛喜愈发压低声音,决绝道:“不管是谁,只要是想将大王诳出尚书台的,都是不怀好意!当年司马懿能够发动高平陵之变,就是因为大将军曹爽轻离洛阳,被司马懿占了中枢之地!”
毛喜激动之下,一把扯住陈顼衣袖,道:“一旦如此,大王欲做一富家翁,岂可得乎!”
陈顼牙关咬得微微作响,蓦地将拳在案上重重一击,道:“不错!宁为刀殂,不为鱼肉!我意已决!伯武,你去请吴领军进来,莫要让刘师知看见!”
毛喜应诺,闪身疾步走出,片刻间,吴明彻已至。
陈顼已完全恢复了镇定,向吴明彻一揖,开门见山道:“通昭,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
吴明彻听闻刘师知传谕,也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
从内心来说,他和淳于量、章昭达、黄法抃这些大将一样,感情上偏向陈顼。
陈顼素有大志,始终想着北伐中原,光复故土,所以一直重视军事,对军方将领极为倚重。
如果天子亲政,以他文弱个性,必不会对军中将领如陈顼一般亲厚,届时自己这些领兵之人的地位必然下降,利益必然受损。
况且如今周人大军将至,此时将陈顼这样一位年富力强、有胆有识的摄政王贬出京城,谁来坐镇中枢、统筹大局?难道要靠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天子吗?
想到此处,吴明彻慨然道:“如今主上少不更事,军国政务何等繁重,殿下以周公、召公之尊,理应辅佐天子,安定社稷!末将认为,殿下须臾不能离开尚书台!”
陈顼大喜,再不迟疑,道:“好!通昭兄隆情厚义,我陈顼毕生永不敢忘!现下有一桩急事,请通昭助我。”
他用手一指毛喜,道:“请通昭带伯武入宫觐见太后和陛下,询问刘师知今日所传口谕是否属实。他官位低微,若无通昭相助,实难入宫。”
吴明彻是武将出身,杀伐决断惯了,当即毫不犹豫,拱手应命,带领毛喜急急而去。
陈顼略一思忖,转身进入内室,唤来一名仆人,道:“本王突觉头晕心悸,你去请刘大人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刘师知听说安成王突然病倒,顿时警惕起来,急忙来到内室,见陈顼横卧榻上,双目微闭,急忙上前道:“殿下,你怎么了?”
陈顼缓缓张目,作吃力喘息状,道:“刘大人,本王素来有个心疾的毛病,刚刚忽觉天旋地转,浑身无力,此刻竟起不得身了,让刘大人见笑。”
刘师知心道:“好哇,不愿离去居然使出装病的手段?我岂不知,你陈顼平日跃马弯弓,矫健如飞,哪有什么心疾?但你装病又有什么用?我刘师知跟你耗上了,看你能装病到几时!”
当即在陈顼榻边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心疾这毛病下官也有,安卧片刻就无妨了。臣粗通医理,愿为殿下把一把脉,如何?”
陈顼叹息道:“刘大人所说不错,待本王调息片刻,就遵旨回府,把脉就不敢有劳了。”
两人一时无话,大眼瞪小眼般在房中兀对起来。
这边厢,吴明彻、毛喜疾步进入内城,来到沈太后的安德宫。
吴明彻代为请见,沈太后听闻毛喜所说,如坠五里雾中,只期期艾艾地道:“如今伯宗年幼,政事我早已委托给二叔处理,刘师知所言,不是我的意思。”
毛喜喜出望外,连忙告退,又急赴天子陈伯宗的寝宫显阳宫。
陈伯宗也是莫名其妙,懵懵懂懂道:“这是刘师知等人所为,朕不知此事。”
毛喜与吴明彻又唤来当值的羽林军士盘问,得知到仲举等人在式乾殿密议,顿时既喜且惊。
喜的是刘师知所言果然不是二圣之意,惊的是到仲举竟敢矫诏图谋摄政亲王!
真相大白,二人火速出宫,来到尚书省,毛喜疾步入内,直趋陈顼身侧,俯身在陈顼耳旁低语。
陈顼目光陡然变得炽烈无比,立即偏身坐起。
刘师知一惊,正待说话,陈顼大步上前,一掌挥出,刘师知脸上早着了一记耳光。
这一掌好大的力气,刘师知半边牙齿脱落,已是满嘴鲜血,滚翻在地。
陈顼狞笑一声,道:“刘师知,你竟敢矫诏陷害本王,与谋反何异!来人,将他拿下,押赴廷尉审讯!”
刘师知已知大事不好,还要怒骂,但满嘴是血,吚吚呜呜之际,已被王府侍卫绑住拖了下去。
陈顼向吴明彻道:“刘师知只是一个小小马前卒,到仲举、王暹、殷不佞、韩子高才是主谋,须一并拿下!”
吴明彻犹豫片刻,道:“殿下,到侍中位尊望重,韩子高军马甚多,这两人此刻不宜轻动,请殿下三思。”
陈顼怒气稍平,点头道:“不错,通昭提醒得对,如今外有强敌,朝政宜稳不宜乱!通昭,还要烦请你陪我入宫,我要亲自面见二圣。”
此刻,沈太后和天子陈伯宗也都知道了刘师知之事,俱都惊骇不已,正在安德宫议论,陈顼已至,沈太后和陈伯宗只得接见。
陈顼在太后、天子面前义愤填膺,大骂到仲举等人陷害忠良,意图不轨,自己险遭不测,誓不能与他们共存!
沈太后性格柔弱,陈伯宗更是怯懦无力,母子二人惊恐万状。
沈太后好容易鼓起勇气,温言安慰,陈顼这才道:“如今周人大军压境,臣正在殚精竭虑抵御外辱,却遭此暗算,实在是令人心灰意冷。太后和陛下如果认为臣有异心,臣愿挂冠而去,从此做个一介白丁,再不过问政事。如果信任臣,请委臣全权!”
沈太后和陈伯宗哪敢不依,当即答应,朝中一切事务由陈顼发落。
陈顼请陈伯宗下旨,免去到仲举侍中、尚书仆射之职,改封为品级更高但毫无实权的金紫光禄大夫,又下旨捕拿王暹、殷不佞入狱审讯,这才退出宫来。
当夜,陈顼下令,将刘师知、王暹在狱中处死,对殷不佞,陈顼却念在其颇有孝行的份上予以赦免。
一场风波虽然暂时过去,但谁都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酝酿当中。
对韩子高,陈顼始终有几分顾虑。
韩子高多年执掌禁军,在建康诸将中兵力最强,陈顼向毛喜问计,毛喜道:“殿下不妨再增拨给韩子高兵马,并赐给铁器、火炭,供其修缮兵器铠甲。”
陈顼惊道:“韩子高明明有意图谋于我,我定要除掉这人,怎么反而资助他呢?”
毛喜诡秘一笑,道:“韩子高兵强马壮,殿下如要强行抓捕他,恐怕他会兴兵作乱,必然大费周章。殿下如果资助他,让他不起疑心,放松警惕,将来找准机会拿下他,只需要一个强壮之人就够了,他纵有千军万马又能如何?”
陈顼闻言,深以为然,便依了毛喜所言。
而这边,到仲举被明升暗降,只当了个金紫光禄大夫的虚职,心中忧惧,惶惶不可终日,便命儿子到郁去与韩子高密商。
到郁是陈蒨、陈顼妹妹信义长公主的夫婿,也是皇亲国戚。他为求隐秘,常坐一辆小车,化妆成一个妇人,出入韩子高府中。
韩子高原本对驱除陈顼并没有什么热情,但他忠于陈蒨,最担心的就是陈旭将来会对天子陈伯宗不利,只好与到仲举、到郁密谋。
韩子高侍奉陈蒨多年,人脉也是数一数二,他联络了陈蒨次子、东扬州刺史、始兴王陈伯茂,以及自己的老部下,安南将军、湘州刺史华皎,以及轻车将军、大都督、广州刺史欧阳纥等人,一同谋划反对陈顼之事。
可惜,这些人分处四面八方,联络起来牵涉甚广又费时费力,韩子高的手下陆昉得知韩子高的计划后,竟向陈顼告发。
陈顼如今已经得到徐度、杜稜、吴明彻、淳于量、章昭达、黄法抃等军中大将的明确表态,也就不再顾虑,当即以商议册立太子为名,召集文武百官在尚书省会议。
清晨,文武百官陆续来到尚书台,到仲举、韩子高见百官都在,于是不作提防。
不料刚刚进入,便涌出大队兵士将二人围住,吴明彻当众宣读圣旨:“到仲举、到郁、韩子高三人勾连外藩,意图谋反,着即收付廷尉,肃正刑书,罪止仲举父子及子高三人,其余不问。”
到仲举大惊失色,张皇四顾。
而韩子高却只是感慨叹息,闭目流泪。
这一刻好生熟悉,四年前,自己奉命擒拿侯安都时的场景与此刻何等相似?
耳边仿佛又响起陈蒨温柔的话语:“我死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参与到宫廷斗争之中,平平安安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一时间,韩子高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夜,到仲举、韩子高双双被赐死于狱中。
听说韩子高被杀,湘州刺史华皎忧虑彷徨之下,索性投降了北周和西梁。
北周襄州总管宇文直大喜,命权景宣率水军三万,元定率骑兵七千,联合西梁的两万水军和华皎的一万湘州兵,共计七万,直取郢州。
陈顼得报,与众文武商议后,拟定了一个庞大的作战计划:
由吴明彻率水军三万、淳于量率水军五万沿长江西进,赴郢州迎敌。
又命司空徐度为主帅,督率大将军黄法抃、章昭达、杨文通从陆路进取湘州。
双方主力在沌口(今武汉汉阳沌口区江面)遭遇,南陈军在淳于量、吴明彻的巧妙指挥下,大破北周、西梁联军,生擒北周大将元定、西梁大将李广,并乘胜夺回湘州(详见《关陇长风之沌口之战》)。
这一战,使陈顼的个人威望达到顶峰。
公元五六八年正月,安成王陈顼进位太傅,领司徒,享“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殊礼。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陈顼登基称帝已是时间问题。
这年十一月,陈顼旧事重提,诬陷天子陈伯宗与到仲举、韩子高、华皎等人合谋暗害自己,然后以章太皇太后(陈霸先的皇后)名义,废黜陈伯宗为临海王,降始兴王陈伯茂为侯爵。
一个月后,陈顼将陈蒨的长子陈伯宗和次子陈伯茂杀死。
公元五六九年春,陈顼正式登基,继皇帝位,这就是南陈第四位皇帝,史称“陈宣帝”。
未完待续,老铁们,多给点鼓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