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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满门被屠的那天,我的夫君正亲手将长公主扶上帝位。
他恭迎女帝时,我正在刀光剑雨中将一双儿女护于身后。
数箭穿心,我流着血泪看见士兵的冷剑刺穿我的璟儿。
成婚五年,他始终是长公主最得意的棋子。
而非,我的夫君。
重生回救下萧晔那日。
我避开男人的触碰,「将军不日将尚公主,切莫失了分寸。」
1
我的死,该是京城最为唏嘘之事。
将军府的夫人,竟会死于银鳞卫的数箭穿心。
那日,是冬至。
他将我与璟儿、玥儿送回了谢府。
离开前,我拿出亲手给他缝制的狐裘,披在他的身上。
「早些回来,我包了饺子。」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好。」
可我终究没有等来萧晔,只等来了将谢府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兵。
「大胆,这是尚书府,你们可知我是谁?」
我牵着璟儿与玥儿,手心微凉,气势却不改。
我的身后,是整个谢府,我不能退。
我认得他们的服饰,银甲鱼纹,是萧晔的暗卫,将军府最忠诚的卫队。
我不信,他们会对我动手。
我不是没有预感。
陛下病重,各方势力暗流涌动。
京城大概是要变天了,朝中格局也将翻覆。
可我没有想到,谢府也在其中。
回答我的,是数支射向身后的冷箭。
血液凝固,冷意升起。
爹娘的心口,是血流不止的窟窿。
「爹,娘!」
我的牙关在颤抖,眼眶欲裂。
家中的护卫,怎敌得过萧晔亲手调教出的银麟卫。
不过片刻,谢家上下,便已血流成河。
刀光剑影中,我将璟儿与玥儿护于身后。
「娘,玥儿害怕。」
玥儿原本粉嫩俏生的脸变得惨白,紧紧拉着我的袖子,满脸是泪。
我心疼得要落泪,只能不停地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她。
璟儿牵起玥儿的手,「妹妹别怕,父亲肯定会来救我们的,父亲是大将军。」
提到父亲二字,璟儿脸上的恐惧,变成了希冀与仰慕。
我强扯出笑意,摸着他们的头。
「璟儿,保护好妹妹。」
远处,一只泛着冷意的寒箭已经对准了我。
我强撑着,横眉冷目冲他喊道:「我是谢琬,我是将军府的夫人,是他萧晔的夫人,你们敢杀我?」
「我要见萧晔!」
那银麟卫持弓的手一顿。
他身旁一位脸带刀疤的士兵站出,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眸色极冷。
「银麟卫,忠于将军,忠于永安长公主。」
「今日之命,诛,谢琬;屠,谢氏。」
双拳紧握,我竟差点笑出了声。
长公主,原来,是长公主。
是萧晔仰慕十余年,亦爱恋了十余年的永安长公主。
萧晔,娶我那日,你该是有多恨啊。
才会选择在今日,屠我谢家满门。
长箭破空而来,天地失色,万物失声。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穿进胸口的箭,向后倒去。
不疼,只是很冷,骨子里似乎都被寒意侵蚀着。
倒地之际,侧目,是一把银剑刺穿了我的璟儿。
恐惧与痛意瞬间席卷全身,心脏似乎要裂开来。
血泪流出,滚落而下。
「不!」
我哑声嘶吼,想将胸膛内滔天的恨意宣泄。
血指扣地,我拖着血流不止的身子,缓缓向我的璟儿与玥儿爬去。
即将抚上玥儿沾满血污的小脸时,一柄银剑刺穿了我的手掌。
将它钉在了离玥儿衣角一寸之处。
好痛啊,我痛得闭上了眼。
竟比刺进心口那箭还要疼上万分。
我的璟儿,他很听话,他将妹妹护在了身下。
至死,都紧紧抱着玥儿。
可是璟儿啊。
那剑太长了。
意识消散之际,恍惚中,我听见了远处传来一声沉闷厚重的钟声,随后是铁甲相撞碰地的声音。
「迎永安长公主殿下,登基。」
终究,是长公主胜了。
萧晔,谢家血流成河之日,我与儿女丧命之时,你是否正跪在她身前,迎你的殿下登基呢。
2
再度睁眼,心口的剧痛仍未褪去。
眼前却慢慢浮现出一片暗银色。
我竟,没死!
怀中是一个身穿银甲、虚弱昏迷的男子。
光线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那张我永生难忘的脸上。
眉如远山,面若刀削。
明明是俊朗非凡的容貌,此刻却刺眼得很。
我竟回到了六年前,救下萧晔的那日。
思绪万千,终凝成怨恨一线。
双目一凝,便瞥见了远处枯落的树枝。
太脆,刺不进他糙厚的血肉。
目光下移,落到我的罗纱裙摆。
易断,恐吊不死他。
我抽出盘头的银簪,青丝如瀑布般落下,连同簪子一起,抵上了他的脖子。
可还未来得及刺入,便被一只厚大带茧的手掌握住,再前进不了半分。
我心口微滞。
原来,萧晔从没有昏迷。
初见,我便已经入局。
怀中人的眼睛睁开。
眸色微沉,暗藏晦涩。
似震惊,又似有委屈之意。
「你要杀我?」
萧晔声音微哑,脸色极黑。
明明虚弱不堪,周遭却散发着凛然的寒意与威压。
大抵是看错了。
萧晔这种冷面修罗,大乾的战神,怎会委屈。
松开手,银簪落地。
我垂眸冷笑,「怎敢,不过是小女见将军受伤躺在此处,心中害怕,想持簪防卫,不小心碰着了将军,还望将军勿怪。」
我站起身,浅施一礼。
「刑部尚书之女,谢琬,见过萧将军。」
他挣扎着起身,想来拉我的手,却被我皱着眉躲开。
「小女尚未婚配,将军莫失了分寸。」
他愣了神。
眸中情绪交织复杂。
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萧晔轻笑,有些黯然,「谢姑娘这般人物,原也会在意这些礼数。」
我微微低下头,握紧了拳。
萧晔出身将军府。
老将军在沙场受了重伤,落下了病根,便由长子萧晔接过兵权。
凯旋之日,少年将军,骏马银甲,好不意气。
自然引来无数闺阁女子的爱慕。
我也没能免俗。
当年,我偶然间救了萧晔,独自一人将他拖回了家。
京中流言四起,皆是毁我名声之议。
父亲在殿前跪了许久。
才为我求来了这一纸婚约。
我欣喜万分,以为是天赐恩惠。
却不成想,是人家设下的天罗地网。
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若将军无碍,可在此处歇息片刻,谢琬这便去喊人来。」
说话之际,萧晔已经站起了身。
黑眸微眯,透出凌厉。
「谢姑娘就如此不情愿,同我呆在一处?」
我嘴角微弯,露出浅笑。
「将军怕是忘了,前几日圣旨已下,将军不日将尚昭阳长公主,将军大喜之日,谢琬必定携重礼来贺。」
萧晔彻底黑了脸。
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染上了几分怨愤。
外敌已清,战事已平。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萧晔,尚公主,便意味着交兵权。
没了我谢家这步棋,你们接下来,又该如何走。
没了兵权,你们还能拿什么斗。
3
当我同爹提起婚配之事时,他神情怪异。
与娘面面相觑后,眸里皆有震惊。
「琬儿,爹知道陛下前几日为萧晔赐婚,你心里难过,可婚姻大事,不可草率啊。」
我心中苦笑。
难过?
他萧晔所谋,哪是什么昭阳长公主,从来都是我谢家啊。
当年萧晔之所以娶我为妻,不过是因为高官之女中,唯有我到了婚配年纪,又尚未有婚约。
先帝在时,我颇得圣眷,连带着谢家也深受先帝亲泽,后新帝登基,谢家也不曾受冷落。
后来,朝堂动荡,各方势力角逐。
我与萧晔的婚事,便将我谢家与永安长公主一党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父亲乃纯臣,忠于当朝陛下。
却不想,无论如何明哲保身,最后谋权篡位,都有我谢家一份。
我苦劝良久,爹娘才勉强答应。
「琬儿如此心急,可是心中早有人选?」
我微微愣神,思绪恍然。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前世大婚那日。
一道风骨清冷、沉默寡言的人影身着暗红色的衣袍,喝得酩酊大醉。
此后每年,我生辰之日,总有一份不明来处的厚礼,稳稳当当地送至将军府。
可惜,我从未拆过一次,皆被萧晔黑着脸扔出了府。
思绪回笼,我目光坚定。
「新科状元郎,裴悯。」
听闻我提亲的聘礼如流水般涌入裴家时,裴悯竟无半点异色,平静收下。
我与裴悯之事便成了京城最热议的话题。
女子提亲,放在别处,当是离经叛道的大事。
可若是冠上我谢琬的名号,竟有些诡异的合理。
我五岁便敢在皇宫内与先皇对诗,七岁于宫宴大骂敌国来使,十岁破格成为公主伴读,承教于大儒,十二岁长跪于宫门外为边民请命。
幸我年纪尚小,先皇得了宽厚的名声,我则得了个离经叛道大乾才女的称号。
从小,我不学《女戒》学《策论》。
有外人妒我,「谢家无子,这是将姑娘当男儿养了。」
我爹娘则从容淡定,「姑娘就是姑娘,不过是比你家儿子强上些罢了。」
定能将那人气得连茶水都喝不下。
我的爹娘,是世间最好的爹娘。
可一回想起那日谢府遭灾,眼眶又开始酸涩起来。
娘拉着我的手,眼眶微红,「琬儿大了,嫁娶之事,你自己做主便好,琬儿喜欢,便是最好的。」
我含泪点头。
我并非急于将自己嫁出去,只是借个由头断了萧晔与永安长公主对我谢家的觊觎之心。
这一世,谢家绝不上他们的贼船。
可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他们。
我与裴悯的婚事没成。
4
听闻聘礼入裴家的第二日,萧晔便强闯裴府,将它们尽数搬回了谢家门口。
京城百姓皆唏嘘。
这是萧晔给了态度,要阻这庄婚事。
可萧大将军又何时与尚书府的姑娘有了牵扯。
很快,我那日在深林中救下萧晔的事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
众人纷说云云,皆是认为萧将军将心许给了救下自己的姑娘。
我听着下人探来的风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月夜,风寒。
萧晔翻了谢府的墙,摸进了我的房间。
「你不能嫁给裴悯。」
言辞强硬,仿佛他才是我家中长辈般。
我怒声呵斥,「我嫁给谁,与萧将军有何干系,你夜闯谢府,实属无礼。」
他却半点不生气,反而露出无赖的神情,「除了我,谁都不能嫁。」
「无耻。」
萧晔夜闯谢府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又是与前世相似的情形。
以悠悠众口,将我谢琬逼上必嫁之路。
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谢家。
可他萧晔当真以为我会在乎这些所谓的名声虚言吗?
前世我嫁,只因我心中有他。
重来一生,我识人已清,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第二日,裴悯的聘礼就上了门。
气得萧晔当晚就去砸了裴家的门,还搬走了门口的两只石狮子。
民间将此事当做饭余谈资,我却并不在意。
只是随手翻开了礼单,上面赫然只有一句:「姑娘所言之事,裴某定全力相助。」
5
秋末,永安长公主于宫外设了赏菊会。
我于园中迷了路,却恰巧听见了萧晔与永安殿下的争执。
「除了谢琬,我不会娶其他任何人。」
「蠢货!」
永安长公主动了怒,手上那枝开得正艳的菊花被折断。
「你如今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可人家根本不愿嫁你!如今之计,只能是早日换人选,难不成你真想来年尚昭阳吗?她可是皇帝的亲妹妹!」
萧晔沉默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仍是固执的一句,「我只会娶谢琬。」
我垂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再抬头,眼底仍是一片漠然。
我没再看他们,只是悄然离开。
中午,永安长公主设宴。
萧晔一步不离地跟在长公主的身后,眼神却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
眸中情绪复杂,难以辨认。
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桩往事忽然涌上心头。
我与萧晔大婚那日,相对而坐,直到烛火燃尽,他都未曾碰我一下。
第二日,我早早醒来,只看见他趴在桌上,手中握着的是一块青白鱼纹玉佩。
我曾在长公主的身上见过它。
那时我便明白,萧晔爱的,从来都不是我。
我与他的婚事,不过是永安殿下的一步棋。
我是棋子,他亦是棋子。
众人见二人站在一起,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萧晔与永安长公主一同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过分。
毕竟谁也想不到,六年后,萧晔会帮着永安长公主谋反。
「听闻当初,是谢姑娘救下了萧将军?」
民间说说也就算了,这种事被搬上这样的台面,背后的深意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我面上浅笑,「偶然搭救罢了。」
「是吗?只是本宫曾听闻,陛下为萧将军与昭阳指婚后,谢姑娘伤神了好几日,能让我们大乾才女伤神的人可不多,前几日萧将军大闹裴府的事,本宫也有所耳闻,若你们彼此有意,本宫不是不能为你们向陛下求情。」
话音刚落,原本有些失神的萧晔猛地抬头看向我,眼里带上了几分莫名的希冀。
我冷笑。
这两人,竟还不死心。
「承蒙殿下好意,只是我与萧将军之间,并不相识,更无情意,何况,谢琬心中已有属意之人。」
余光中,萧晔的身形似乎晃了一下。
永安长公主面色一冷,「那便是本宫多意了。」
突然,一个蓝白瓷杯被人摔碎在围席中间。
清脆刺耳的响声惊得众人一同看去。
「萧晔!你给本公主过来!」
竟是突然闯进来的昭阳长公主。
说起来,这两位长公主都是当今陛下的姐妹。
只不过永安长公主的生母是先帝发妻,而当今陛下与昭阳长公主都是继后所生。
昭阳长公主不过十八,娇横的脸上盛满嫉妒与怒意。
「皇兄已经下旨,你不日便是我的驸马,你现在为她鞍前马后做什么?」
永安长公主坐在主座上,冷笑一声,「昭阳,还是如此不知礼数吗?」
作为两任皇后所生的女儿,两位公主自小便被拿来比较。
永安长公主端庄淑仪,广读诗书,善骑射,文武皆长。
昭阳长公主却娇蛮任性、霸道无礼,又逞强好胜,闹出过不少笑话。
两位公主处处不对付的事,不是秘密。
只是昭阳长公主输多赢少,更显蠢笨。
见萧晔不动,昭阳长公主气得跺脚。
竟随意抄起矮桌上的酒樽向主座砸去。
萧晔眼疾手快,用戴着护甲的小臂一挡。
那酒樽又飞了回去,重重地砸在昭阳长公主的头上,致她摔倒在地。
「哎呦!」
她红着眼,含着泪花,娇怒道:「萧晔!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不过是为护永安殿下安全罢了。」
永安长公主淡定地放下手中的酒杯,讥讽道:「果真和你那个狭隘无礼的生母一模一样。」
昭阳长公主的生母,是在新帝登基的那天病逝的。
被戳中了伤心事,昭阳长公主眼泪直掉。
事情闹得现在这个样子,竟无一人敢出声。
昭阳长公主虽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可圣上自幼便顽疾难医,登基不过四年,竟有了沉暮之势。
而永安长公主背靠生母的世家,权势极大。
这几年隐隐插手朝堂之事,也无人敢发声。
此时一旦开口,便是站队。
一时间,席面上竟如死一般沉寂。
我缓缓起身,施了一礼,「殿下,昭阳殿下的生母,亦是陛下的生母,怎担得起殿下狭隘无礼四字,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恐怕会伤了陛下与殿下的情意。」
空气倏地一寒。
连萧晔也面带惊色地看向我。
一道冰冷凌厉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永安长公主冷笑一声,「好,谢琬,本宫记住了。」
我挺直身板,勾起笑意。
从容不迫地与她对视。
去他的拉扯试探
你们既然不让我好过,那我就直接掀桌子了。
6
我与昭阳长公主一齐被请出了赏菊会。
「为何帮我说话?」
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刁蛮任性的神情。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娇蛮的公主,最后竟也是搅动京城风云时的一只大手。
在陛下重病之际,与永安长公主斗到了最后。
这位,才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只是当时我同她关系并不好。
毕竟当初是我拦截了她与萧晔的婚事,让她多了一位大敌。
我轻笑。
「殿下,您不是一直想证明自己比永安殿下更出色吗?」
「永安殿下想要的,您不想要吗?」
昭阳长公主变了脸色。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从容回道:「对方阵脚已乱,濒死之际,必定会全力反扑,殿下乘胜追击时,该有一位得力帮手。」
娇憨褪去,昭阳长公主的眸中闪过一丝精明。
「你倒是看得透彻,这么说,你是来投诚的?」
「可,为何要选我?」
我微愣。
忽然记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
成婚第一年,我便怀上了璟儿与玥儿。
那年,萧晔携我赴永安长公主的生辰宴。
宫中走水,我与萧晔走散,慌乱之中,被有心之人推到了大火深处。
我在那里见到了昭阳长公主。
她不似想象中该有的惊慌蠢笨,反而异常沉稳。
见到我时,面色稍有不虞,可最终还是没有丢下我。
她牵着我,在侍卫的带领下携我冲出了火海。
现在想想,永安长公主,大概那时就已经容不下我了。
「世间事皆有因果,我与殿下有缘,选择殿下,亦不会悔。」
她正经脸色,目光微凝,像是想将我看个透彻。
「投诚,是需要诚意的,你能拿出什么来呢?」
我凉唇轻启,「萧晔。」
7
陛下的病,更重了。
听父亲说,陛下今日竟在朝堂上吐出了黑血。
上一世,当今圣上在位九年。
在位期间,圣上没有子嗣,得了封号的几位王爷,也死的死,病的病。
最后一年,圣上病重,没有一日临朝。
两位长公主垂帘听政,处理朝中大小事宜。
各自拉党结派,笼络势力,清洗朝堂。
可如今,圣上提前病重,如同有一双大手在背后拨弄。
萧晔即将尚昭阳长公主,兵权旁落,无异于断臂之失。
永安长公主,等不了六年了。
8
近日,萧晔与永安长公主并未传出什么大的动静。
只是永安殿下在外的几处宅地出了问题。
当二人还忙着掩饰某些隐秘的人与事时,一张画着熟悉人面的画像已经摆到了我的案上。
窗外明月西沉。
月色将树影带进这狭小潮湿的牢房中,照在手戴镣铐之人的脸上。
坐在破旧草席上的人,肤如黄铜,一双狭长的眼内含凶厉。
一条骇人的刀疤起于眼尾,隐没于下颌。
银麟卫之首,程野。
不,现在还没有银麟卫。
此人不过是叛贼程家被满门抄斩时逃掉的罪臣余孽之一罢了。
有他为首,日后威震大乾的银麟卫,到底是萧家的银麟卫,还是程家的银麟卫呢?
程家之案,乃父亲亲审。
勾结外敌,无半分冤枉。
眼前之人脸上似乎没有半分惧意,唯有面目可憎。
那柄刺穿璟儿与玥儿的剑似乎就在眼前。
有泪滑落,被我伸手拂去。
他抬眸,眯着眼看向我,声音沙哑低沉,「你是何人?」
我勾起唇角,「死人,是不需要知道这么多的。」
他眼睛倏地瞪大,「你可知我背后是何人?」
我笑了,「程野,你在等谁呢?可是在等你的,永安殿下?」
父亲的话在脑海中响起。
「永安长公主出面,要保他。」
「琬儿,谢家,该作选择了。」
成婚第二年,北方强敌卷土重来,杀我边境百姓无数,血染边漠。
战火重启,萧晔恢复全部兵权,被任命为征远将军。
谁能想到,为了夺权,大乾的公主与将军竟会勾结外敌,残害我大乾百姓呢?
真是疯子。
我摸了摸隐没于袖口的匕首。
冰冷锋利。
「程野,你该死。」
「放心,你的殿下,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刀落,带起鲜血高溅。
有两滴落在了我的脸上,透着腐烂之气。
旁边的狱卒弓身上前,递上一块素白的帕巾。
「知道该怎么做吗?」
狱卒露出讨好的笑,「本就是该死的人,只可惜脏了姑娘的手。」
我平静地将脸上的血污擦去。
萧晔,永安长公主。
你们的爪牙,我会一根一根拔去。
9
坐上马车,刚刚拐进幽暗的小巷。
就听见外面有刀剑相碰的声音。
我毫不迟疑,趁着夜色,选择跳车逃跑。
下一秒,冷剑便抵上了我的脖子。
我身体微僵,可很快便发现,剑身在抖。
仿佛持剑人,比我这个剑在脖上的人还要害怕。
「谢琬,好久不见。」
是萧晔。
10
萧晔将我带回了将军府。
我看着屋内熟悉的布局,似乎还能将它与六年后重合。
只是少了许多我们共同布置的东西。
我与萧晔对坐对望,大概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岁月的颠沛。
只是他的眼里带着几分愧色与眷恋。
而他眸中倒映出的我的脸,只有冷意。
我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平静道:「是永安殿下派你来杀我的?」
他露出苦笑,「谢琬,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杀你。」
握杯的手一顿,原本悬着的心一点点回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眸中闪过受伤之色,「那日树林中,你将簪子抵在我脖子上的时候。」
是啊,若是前世的谢琬,怎会舍得杀他。
怎会舍得不嫁给他。
「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抬眸,萧晔的眸里有水光闪烁,带着委屈的恨意。
我差点笑出声。
谢家被屠时他在何处?
璟儿与玥儿被杀时,他在何处?
他在迎他的女帝登基。
他的银麟卫亲手杀了我,我难道不该恨吗?
我紧紧握拳,指甲嵌进了肉里,也没有心口处痛。
「萧晔,你忠你的殿下,我忠我的皇上,既已在不同阵营,便是生死之敌,除非你早日弃暗投明。」
他露出苦涩,「琬儿,我与容华,已经没有退路了。」
容华,原来永安殿下,名容华。
该是多亲密之人,才能不分君臣,唤她闺名。
他深呼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劝我。
「琬儿,我知你怨我瞒着你,怨我利用谢家,可我此生挚爱,只有你,容华救过我,我亦对她有所承诺,扶她上位后,我还是你的萧晔,你的夫君。」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眼眸一亮,握住了我的手。
「我们还有孩子,琬儿,我们还有璟儿与玥儿啊,只有我们在一起,璟儿与玥儿才会出生,求求你,别恨我。」
萧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反复念叨着孩子的名字。
却不知他每提起一次,我的心就如同刀割一回。
恨意在心口疯狂涌动,横冲直撞,染红了我的双眼。
可我终究没有宣泄出来,而是沉下心,问出心中疑惑。
「萧晔,你是何时重生回来的?」
他微愣,「陛下驾崩,撞响皇钟之时。」
难怪,难怪他还以为可以弥补挽留。
原是还不知这不共戴天的生死之仇。
我假意叹气,「萧晔,就算我不与永安殿下作对,难道她就会放过我吗?她对我,已起了杀心。」
萧晔抚上我的脸,柔声道:「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我面色不改,「可我杀了程野。」
他动作一顿,随后眉眼更加温柔,「狱中凶险,他是自己死的,不会有人怪到你身上。」
我忍住嫌恶,任由他柔情地将我抱在怀里。
「谢琬,别恨我,别跟别人在一起。」
「不要再见裴悯,好不好?他前世便老缠着你,我不喜他。」
未闻我应答,萧晔有些急了,又问道:「好不好?」
隔着布料,我听见萧晔胸膛里那颗跳得极快的心。
我面色冰冷,应道:「好。」
11
入冬不久,陛下就病重于榻,不再临朝。
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由永安长公主主持。
世家大族几乎都来了,竟没人敢质疑不合礼数。
一张长弓落在我身前的地上。
永安长公主骑在一匹壮硕俊美的红马上,垂眸俯视我。
身后是一个身披黑甲的侍卫,牵着一匹棕马。
「听闻谢姑娘从小便善骑射,不如跟本宫比试比试。」
我缓缓捡起地上的弓,仰头淡淡道:「臣女,遵命。」
永安长公主看向我的眼中流露出不屑,随后便骑马进了狩猎林。
我也骑上了她留下的那匹棕马,进林狩猎。
可半途中,那棕马突然发了疯,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起来,带着我向某处飞奔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棕马总算停了下来。
立于面前的,是永安长公主。
她嘴角勾起戏谑,正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我。
而她的身后是以萧晔为首的一队人马,护在她的身边。
一道惨叫声突然从不远处响起,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秋风扫过,带来淡淡的血腥味。
永安长公主的心,不在野物。
今日踏入兽林者,才是她要狩的猎物。
朝中迂腐守旧者数不胜数。
她想当女帝,要杀之人太多了。
她举弓搭箭对准我,亦如前世血洗谢家那日,射杀我的那支银箭。
我面不改色,与她从容对望。
一只大手伸出,握住了即将射出的箭。
「你答应过我,不会杀她。」
萧晔的声音沉沉响起。
「她多次坏我好事,阻我大计,你还要替她求情?」
永安长公主怒了,横眉看向萧晔。
这是第二次,她们因我而争执了。
萧晔没有作声,只是握箭的手越发用力,爆出了青筋。
最后竟生生将其折断了。
永安长公主气得将弓扔在了地上。
「萧晔,你到底是被这个贱人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敢三番五次违抗我的命令。」
萧晔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爱慕她,事成之后,我想娶她为妻。」
林间突然静得可怕。
永安长公主更是惊得双瞳放大,嘴唇轻颤。
「萧晔,你敢背叛我?我们十几年的情谊,你竟敢背叛我!」
我心头一跳。
其实重生之后,我一直有一桩疑惑未解。
当年我与萧晔成婚,生儿育女,谢府已经被迫站进了永安长公主的阵营。
她要当女帝,要杀迂腐守旧之臣。
可谁人不知刑部尚书谢郊膝下无子,只有一女珍之重之,视其如命,从不羡慕别家男儿。
为何,她还是要灭我谢家。
如今看来,她对萧晔,或许并非没有半分情意。
只是这情意之中,几分是占有的私欲,几分是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萧晔闻言,只有一声苦笑,「十几年的情谊,最终不也是听你的话,要娶她人吗?她本就是你选的人,何来背弃一说。」
虽然早已料到,我与他的婚事,不过是永安长公主的意思。
可听到萧晔亲口承认,我的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五年相伴,起于蓄谋已久的骗局,终于血雾四起的屠杀。
此刻,不知是我可怜些,还是永安长公主更可怜些。
她自以为会永远握着的手中利刃,竟也会有脱离控制的一天。
萧晔,已不是原来的萧晔了。
她如此善于操控人心,怎没料到人心善变呢?
永安长公主冷笑一声,「萧晔,我早就教导过你,成大事者,不该有软肋。」
她睥睨前方,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
冷冷道:「放箭。」
「没有人,能阻止我登上帝位。」
身后有利箭破空而来,正中那护卫的心口。
萧晔迅速反应过来,持剑挡在永安长公主的身前。
一道带着威怒的声音在林间响起,「朕也不能吗?」
12
陛下到了。
身着龙袍的男人面色苍白虚弱,却仍隐隐散发着迫人的威严。
背后是各个全副武装的禁卫军。
「容华,你的野心,太大了。」
永安长公主脸色有些难看,却没有惧意。
随后又怨毒地剜了我一眼,大概已经猜出了是我将皇帝带来的。
我没有权势,不可能与永安长公主正面抗衡。
那便用我所知道的一切,将所有事情提前摆上台面。
总好过让敌人有时间蛰伏蓄势。
「赵阳,从你母亲那个贱人害死我母后时,我们之间便已经不共戴天了,父皇薄情,我便杀他,你也有罪,亦该死!」
陛下愤怒至极,最终却吐出了一口黑血。
永安长公主脸上露出一抹凌厉的笑意,「赵阳,小时候的糖豆好吃些,还是长大后的荷花糕好吃些呢?」
「是你!你给朕下的毒!」
说完,皇帝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
永安长公主不再理他,而是抽出身旁侍卫的剑。
「陛下病重,诸位,莫误前程。」
禁卫军训练有素,忠心不二,自然不会投降。
永安长公主脸色不耐,对萧晔道:「都杀了吧。」
萧晔最后看了我一眼,闪过片刻犹豫。
最终还是举起了手中的剑。
漫天血雾,好似那日谢府。
艳红的鲜血刺得我闭上了眼。
陛下被软禁在了皇宫。
而我,则被软禁在了萧府。
13
据说,为了我的事,萧晔与永安长公主闹得很不愉快。
最终还是永安长公主让了步。
毕竟逼宫在即,萧晔是她最重要的战剑。
可白玉有隙,尚且难合。
战前离心,更是大忌。
萧晔来找我时,外面披着一件暗青色的大氅。
入冬很久了,今年也会如那日冬至一般冷吗?
萧晔将我微凉的手紧握在手心,笑容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琬儿,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能成婚了,等我。」
我冷冷勾起唇角。
是啊,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
「可萧晔,我不想再嫁给你了。」
萧晔一愣,随后着急道:「你可还是怨我?谢琬,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有所图谋,利用谢家亦是我的过错,可成婚五年,我不信你感受不到我的真情。」
真情?
我的眼神透过他,看向他身后仿佛已经称得上久远的曾经。
我与萧晔,其实是有过好日子的。
我知道他爱慕永安长公主,从一开始,便对他不抱什么期待。
萧晔却给了我太多意料之外的温情。
他知我性子不羁,便支持我经商游乐。
每年生辰,总要大办。
去了别家的宴会,回来总得细细寻问,是否受了委屈。
我曾受宠若惊,以为那是愧疚。
我想,若是他能愧疚一辈子,我也是受用的。
可血海深仇,又岂是一点温情,一点迟来的歉意与真相能够填平的。
我讥讽一笑,近乎残忍,「萧晔,这么久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重生回来呢?」
萧晔面色一僵。
「萧晔,你可知,你护送你的殿下登上皇位之日,也是你的银麟卫灭谢家满门之时。」
他面色倏地惨白。
我咬着牙,含泪怒视他,「萧晔,你的殿下,屠我满门呀。」
萧晔痛苦地捂住头,面色怆然,「不,不可能,容华不会这么做的,她答应过我的。」
我仍不放过他,「可怜我的璟儿,临死之前都还在念叨你,问我他的父亲何时回来。」
我双目通红,拍案怒斥,「萧晔,你要我如何回他,告诉他杀他之人是他爹的属下,还是告诉他我们惨死之际,他的父亲在为其他女人的皇位拼命厮杀!不配做他们的父亲!」
「你要我如何原谅你?你叫我如何不恨你?成婚?萧晔,我恨不得你去死!」
萧晔双目无神,面如死灰,只是不停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大概是收到的冲击太大,又或许是觉得无颜见我。
萧晔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窗外开始下雪了,这是今年的初雪。
永安长公主,离心的剑,还会趁手吗?
14
萧晔离开的第二日,我便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了出去。
临走前,我对着眼前面黄精赤的中年男子道:「萧晔跟随永安长公主谋反,实属愚蠢,我相信这并非萧家之意。」
男子正色肃然,「萧家,永远忠于陛下,绝无半分反叛之心。」
萧家,不是他萧晔一个人的萧家。
当初萧晔临危受命,萧家内并非个个心服口服。
前世是永安长公主威逼利诱,让其他人一起上了贼船。
可如今一切都爆发得仓促,萧家岂会甘心给她卖命,让萧晔一人收尽名利。
而此时,民间关于永安长公主叛乱的风声已经达到了顶峰。
状元郎裴悯笔墨飞舞,状写永安长公主罪名十八条,击登闻鼓,满城大惊。
裴悯及第不久,乃京城近日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围绕他的话题数不胜数。
一言一行,都将引起热议,何况是此等有关谋反的大事。
一时间,永安长公主意图谋反之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此时,程氏一族的余孽,恰好被发现藏身于永安长公主的府邸内。
程野是程家的公子,也是他们的核心。
程野迟迟不归,程氏余孽必然大乱,永安长公主现在自顾不暇,没了她的掩护,这帮人露出马脚只是时间问题。
刑部尚书奉皇命,带兵抄了永安长公主在宫外的多处宅地,竟搜出了兵器无数。
反叛之心,跃出水面。
此时萧家长辈放言,将罪子萧晔逐出萧家,再无干系。
民间讨伐声四起,都是请求陛下诛杀反贼。
我在谢府庭院内抚摸着裴家送来的一箱箱聘礼,喃喃道:「永安殿下,该反了。」
15
冬至,大雪。
宫内,永安长公主与萧晔带兵逼宫。
宫外,刑部尚书之女谢琬与新科状元郎裴悯大婚,大宴宾客。
皇宫内外兵马涌动,乱得不可开交。
刑部尚书府却奏着喜乐,一片祥和。
轿子已经抬到大门口了,我仍在铜镜前梳妆。
妆毕。
喜婆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送姑娘上轿!」
一道沉声厉喝传来。
「不许嫁!」
马蹄裹着尘土飞奔而至。
萧晔还是来了。
又是一年冬至。
只是这次,谢家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屠杀的谢家了。
萧晔座下的马蹄刚停。
埋伏已久的禁卫军便将萧晔带来的人马层层围住。
萧晔眼尾绯红,却并无惊色,只是深深地望着我。
我仰头,繁重的头饰让我想起当年嫁给萧晔那日。
他取下我头顶的彩冠,「你这般女子,不该为礼饰垂头。」
可惜往事种种,皆已如烟。
「明知是计,为何要来?」
萧晔浅笑,带着苦涩。
「我已来迟过一回,不该再迟了。」
皇宫的方向传来沉重闷厚的钟声。
众人纷纷朝着钟声传来的方向跪下。
陛下,崩了。
16
禁卫军将萧晔押到了皇宫大殿。
永安长公主正跪在殿中央,怒目瞪着身前的昭阳殿下。
一支长箭从她的右肩贯穿,血流不止。
陛下生前,将皇宫禁卫军交给了昭阳长公主。
同前世无二,只是早了六年。
宫外,是萧家不曾反叛的军队,与萧晔的兵马对峙。
萧晔被擒,他们自然成了一盘散沙,主动投降。
永安长公主怒笑道:「真是没想到,我以为的蠢货妹妹,竟才是隐匿于暗中的那条毒蛇。」
「毒?赵容华,你利用父皇的愧疚杀我生母,仗着母家势力肆意欺我,如今更是谋害当今圣上,害死我的皇兄,谁能有你毒呢?」
赵容华咬牙,「你母亲用勾栏手段勾引了父皇,害得我母后郁郁而终,她贱人贱命,本就该死,而你那个废物皇兄,身无长处,庸碌无为,还流着那贱人的血,他有什么资格坐上皇位!就因我不是男子?这皇位,本该是属于我的。」
昭阳长公主闭上眼,「往事已去,怨恨种种,分说不清,但杀你的人,已经来了。」
向昭阳殿下投诚那日,她问我想要什么。
我只说,「赵容华与萧晔,由我来杀。」
赵容华目光一凝,最终才将怨恨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是你,是你毁了我所有的计划!当初我就该杀了你的。」
我拿起侍卫递过来的弓箭,缓步走到她身边。
轻声道:「殿下,你可曾后悔?」
「悔?我赵容华算计一生,能将昔日所恨之人都送进地狱,已是快意!为我所图的至高权利而死,我没错,亦无悔。」
赵容华头发披散,却神情凛然,不改正色威严。
还是那般尊贵、骄傲。
临死,也是绝代风华。
我目视虚空,有些恍然。
「殿下,您是没错,因为在您眼里,人命如草芥,只要能助您上位,死些蝼蚁又算得了什么呢?」
「哼,妇人之仁,亏他们还称你是离经叛道的大乾才女,自古成大业者,哪一个不是杀伐果断,踩着尸骨夺权的。」
尸骨?
谢家的尸骨与血河在我眼前浮过。
痛得我闭上了眼。
「殿下,您野心勃勃,所图甚大,身为一介女子,却敢争夺皇位,我敬您。可您的帝路,亦是血路,您踩在脚下的累累白骨,蔑视过的蝼蚁贱命,只要有一个不死,便能伸出血手,将你拉下地狱。」
「殿下,您输了。」
一箭射出,穿进她的胸膛。
是非因果若是难分。
那便以成王败寇论之!
我走到萧晔身前,从一旁禁卫军的剑柄中抽出长剑,扔在了他的脚下。
「永安已死,你,殉主吧。」
萧晔笑了,这是重生以来,我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轻松释然。
他捡起地上的剑,眼神却未从我身上离开分毫。
眸中眷恋,细密如网。
「谢琬,我知你恨我,可与你成婚那日,我便已经想清楚了,我与永安只有君臣之谊,我此生挚爱,只你一人。」
我冷冷发笑。
「可我已经不稀罕了。」
萧晔没再说话。
一声长叹。
剑过封喉之前,只余一笑一言。
「我殉我妻,谢琬。」
17
再见裴悯,已经是几日后的事了。
我与他的亲,自然没有结成。
终究是心中有愧,我问他:「可曾怨我利用你?」
他笑得坦然,「能得谢姑娘的利用,乃裴某的荣幸。」
随后又似乎听到他低头喃喃道:「总比嫁做他人的好。」
我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他轻笑,「没什么。」
我挑眉,倒是个怪人。
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疑问,「你为何愿意帮我?」
毕竟,我只是记起了些微不足道的前尘往事,便想着一试。
于是在给他提亲的聘礼礼单上写明了来意。
却没料到,他答应得那么干脆。
裴悯闻言一愣,像是陷入了沉思。
随后淡笑道:「裴某十四岁那年,从边境赴京,奔亲避乱,曾见姑娘于宫外长跪不起,是在为边民请命,姑娘那时曾借古人之言告诉在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裴悯正色,向我拱手,施以君子之礼。
「谢姑娘,你之才情,不该囿于方寸之间。」
18
昭阳长公主拿着玉玺与遗诏登基,拜我为相。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面对新帝,竟无一人跪拜。
第一个喊出吾皇万岁的人,是刑部尚书谢郊。
我爹上朝前对我说,反正都是皇帝,管他是男帝还是女帝,治国有方就是好皇帝。
我爹果然是纯臣。
第二个喊吾皇万岁的,是新科状元裴悯。
他直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作为臣子,还想妄议天子吗?
第三个跪下的,是萧家二郎,萧晔的弟弟。
萧晔谋反,萧家今后的路怎么走,还得看新帝。
群臣都纷纷低头私语,嘈乱不堪。
直到新帝拿起玉玺,砸向了最聒噪的一位老臣。
那老臣连忙跪下去收玉玺。
手刚刚碰上,便只听禁卫军一片长剑出鞘声。
冷声从高座上飘下来,「跪下了,就不用起来了。」
吓得那老臣头叩地面,冷汗直流。
我抬头看向帝座上的女子,已颇具帝王之气。
她亦看向我,眸中信任之色笃定。
我跪地,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群臣连忙随之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中群臣,不过是坎坷之一。
此路迢迢,愿与君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