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建初起床送他,同时得把摩托车从拖车上卸下来。我没起,在房间里玩手机。我讨厌早起,也不想告别。很多时候我都是一把油门拧出去,不做告别。
八点十分,建初敲门进来,啪的把衣服扔到床上说:“快起,他要跟你告别。”真执拗,一般人就走了嘛。上次那位伊朗朋友走后还很好奇的问我:“是因为文化不同吗,我觉得好奇怪,你都不来告别。”我说中国人是很讲礼节的,但我不同,我不在乎任何形式,也不喜欢告别。
穿着短袖短裤出来跟他拥抱,轮到建初的时候,他俩只是伸出手,简单的握了一下。
是听见他发动汽车才开始难过,当窗外安静下来,我知道停车场只剩下两辆摩托车了,很多情绪一下子被抽空,我才想起来跟他说:“嘿,我们还没有吃早饭!”
“来不及了,我得赶回去,明天凌晨五点还要坐火车去五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出差。”
“你不吃早饭我就不给你转账!”我还欠他将近三千块钱,得等他返回莫斯科算账。
“得怪你太爱睡觉了。”后面加了个鬼脸。
十分钟后我知道他不会再返回了,上次见面是七年前,下次呢?
你看这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我不喜欢告别,那些一会儿就能再见的人都无需好好告别,如果你在认真告别,只意味你们将好久不见。
我在俄罗斯的大天使飞走了。
我们选择再停留一天,因为太累了,我太累了,建初还在咳痰,我累的根本不想动弹。
人们总爱说身体为重,那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把健康浪费在了只能换取金钱的事情上,钱确实没有身体重要,那是一种交换,也可以说是一种损耗,就像消耗汽油的摩托车一样。
你看任何极限运动的纪录片,或是那些为艺术发狂的边缘人,人们只要看到,立马会用作死或不知死活来形容他们。
动物确实都以生命为重,可唯有人类不同,从苏格拉底到耶稣,从屈原到海子,人类会把生命献给太阳,精神世界里至高无上的王。
当身体最为健康、精神最为蓬勃的时候,就该去寻找自己的太阳,忘乎所以的厮杀和负伤,去和一切战斗,也去和心上人没日没夜的做爱,不必停下来思考任何事,无需听过来人带着老人味儿的建议,这才是健康和年轻该有的样子。
无论你多么养生,仅有的生命和健康都将不间断的流逝,说追求健康的人,往往是失去追求的人。
说真的,我从没想要活到衰老。
正派的人说追求疯狂的人是被恶魔附身的人,如果撒旦真的降世,他一定会聪明的选择和正派人联手灭亡地球。
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
我也没再睡懒觉,就在床上看书,建初也在莫斯科修好了电脑,他开始写歌,我们又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争执,关于如何结合在一起创作。但很快他又刷起小视频和公众号,我觉得他应该回家了,在路上适合自律的人。
现在所有的攻略计划文字视频都是我一个人做,他每天就无所谓的发呆和玩手机,我太累了,他家里姑姑没事还发什么寒酸让放弃的话,我也是大无语。才花了四千多给他喊拖车,每个人去过好自己的生活,自己家处理不好对我俩指指点点,拆散了就合适了是吗?
以上请对号入座,少来干预。
我家里人可都是二话不说就是打钱。
一个小时后,大天使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皮卡和拖车斜在路边的沟里;配了三个字:太滑了。
我问他为什么把车这么停。
他又发来一张照片:一个铁棍立在拖车和皮卡之间,皮卡的后面被撞出一片伤。
他这几天一直在连轴转的开车,跑完南边的边境又跑西边的边境,都是往返。很显然,疲劳驾驶。
满满的歉意,他等警察一直等到中午。
我太累了,已经不想带着建初了,我太累了需要什么都做,而他只是刷小视频和公众号,评论区还告诉我不要抱怨,自己找的人自己受,我的的确确开始后悔了,他不做任何事,不断地说自己病了。可我病了的时候也要写文章、剪视频、做攻略,一天没落。我倒希望他放弃回家了,晚上让他算一下我们有多少钱,他说自己生病了,没精气神。然后开始跟我吵架。
一路上我甚至找朋友协调,让他分担一点事情,做一点计划,算一下钱,但他只坚持了两天。
我的的确确后悔了。
家里人接着劝嘛,让他赶紧放弃回家,本来我也没花他没要他一分钱,一路也是我挑着所有事情,再负担两个人的风险,还要照顾他,我已经太累了。
订明天的住宿、算钱、找地方换汇、做路线、定闹钟、写文、剪视频......他也不为卖唱准备了,越来越像我带着他玩,而我负责所有的计划,像个导游,压力全在我一个人身上。
晚上他去买了烤鸡,自己吃了大半只,吃完又说自己难受什么也做不了。
所有人都告诉我照顾他,别抱怨,我已经太累了。
疏离。
疏离。
疏离。
明天的两辆摩托车的保险五千块钱,也都压在我的身上,他说他身体累,需要去休息,这十多天的压力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他问我为什么累,我又没有病。
他最后不是说因为发烧没有骑行俄罗斯,而是俄罗斯太大了。
十多天生病骑不了车,高昂的支出,我照顾了他,做饭,买药,做一切的事情,谁心疼了我,只说一句:你又没有生病。
明天进欧洲,一路上不断提醒他学英文歌,最后三个月只学了一首,我已经带不动他了。现在睁开眼睛就想到两个人的油费、保险费、运车费,视频、文字、攻略、路线,交给他的任何事情他也不去做,只是刷小视频。不只是生病期间。
我已经喘不过气了。
我真的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