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志

春秋是一个超级混乱期，与礼崩乐坏、局势动荡相伴随的，是层出不穷的奇人异事，每每令后世觉得不可思议。比如，发生在邾国宫廷内，由一泡假尿引发的惨案，便是典型的奇葩事件。

邾国位于今山东省邹城市境内，是西周初年被周武王册封的诸侯国之一，虽然历史悠久，并且号称是“五帝”之一颛顼的后裔，但由于国小民寡、存在感极低，因而太史公的《史记》对它忽略不计。不过，邾国虽然是弹丸小国，但非常有勇气，经常反抗宗主国-鲁的欺凌，即使被“打屁股”后依然不改本色。“反抗-被打屁股-再反抗”，这就是一部简单的邾国生存史。

三邾国疆域简图‍

邾国虽然勇气可嘉，但不自量力的举动并没有帮助它赢得独立自主的地位，与鲁国频繁交战最终还是给其带来灭顶之灾。约在前643年左右，邾国被鲁国“肢解”为三个微型国家，即邾国、小邾国、滥国，此后彻底丧失反抗的实力。最终，滥国在前 521年被鲁国吞并，而邾国、小邾国则在前261-256年间亡于楚国。

闲话休提，且来说本故事的主角-邾庄公曹穿（前540-前507年在位）。此君是邾国历史上第16位君主，在位34年，丰功伟绩不见于史书记载，但因两个“臭”毛病享誉国际社会：“洁癖”、“玻璃心”。“洁癖”加“玻璃心”，邾庄公始终活得很纠结，很痛苦，直到他被一泡凭空捏造的尿葬送性命。

这件奇葩事，还要从一场宫廷宴会说起。

前508年的某一天，邾庄公在宫中宴请大夫夷射姑等人，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气氛甚是热烈。然而，就在宴会进行期间，夷射姑因为临时有急事，便匆匆告别外出，准备处理完事情后再赴宴。但就在此时，守门人（阍人）却拦住夷射姑的去路，并满脸谄媚地向他讨肉吃（注：春秋时期贵族间的宴会，向守门人赏肉吃是惯例）。

夷射姑不仅没有赏给看门人肉吃，反而将其毒打一顿

然而，此时的夷射姑或许是碰到了烦心事，心情很是不爽，所以在看到贼眉鼠眼、一脸奸相的守门人后，难免会感到恶心。因此，夷射姑非但没有赏给守门人肉吃，反而问候了后者的十八辈祖宗，并且还夺过他的棍子，赏给这个倒霉蛋一顿“竹笋炒肉”吃。直到看门人被打得半死，夷射姑才停手，随机扬长而去（见《左传·鲁定公二年》）。

邾庄公与夷射姑饮酒，私出。阍乞肉焉。夺之杖以敲之。

然而，夷射姑没想到的是，小人物虽然卑微易欺，但他们毕竟也有尊严，他们的报复有时候更可怕。果不其然，转眼到了明年春天，邾庄公到庭院中散步，看门人看到国君出来，就赶紧打水泼洒庭院。邾庄公看见满庭满院都是湿漉漉的，不禁眉头紧皱，质问看门人为何如此。看门人见时机成熟，便顺势诬告夷射姑，说自己正在冲洗这位大夫撒的尿。

就是这句话捅了天大的篓子。邾庄公听完看门人的话后，玻璃心立刻碎了一地，此时的国君情绪很是冲动，而冲动是魔鬼，在吃人的同时往往也会自噬。

笔者在前文曾经说过，邾庄公是个有“洁癖”的国君，最痛恨的事情，莫过于有人弄脏他的任何东西，自然包括心爱的庭院和花花草草。因此，邾庄公听说夷射姑胆敢在宫中随地小便时，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在一番痛骂之后，即刻命人前去抓捕夷射姑。可吊诡是，屁大点儿的邾国，竟然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拿到夷射姑，岂不是见鬼了？

邾庄公因冲动丧失理智，最终因一泡假尿葬送性命

邾庄公怀着怒气回到寝宫，由于胸口发闷，便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结果不慎摔到床下，接着又碰翻了床边的火炉，导致大量火炭倾泻在他的身上，造成严重的烧烫伤。虽然经过御医的紧张治疗，但邾庄公还是因为伤情过重，没过几天便死在病榻上，时在周敬王十三年（鲁定公三年，前507年）。

由于邾庄公之死过于奇葩，在当时的国际社会立即引起很强的轰动效应，就连一向惜字如金的《左传》此时也不吝笔墨，用半带调侃的笔触描绘了事件的详情，颇有看笑话的意味（见《左传·鲁定公三年》）：

三年春二月辛卯，邾子在门台，临廷。阍以瓶水沃廷。邾子望见之，怒。阍曰：“夷射姑旋焉。”命执之，弗得，滋怒。自投于床，废于炉炭，烂，遂卒。先葬以车五乘，殉五人。庄公卞急而好洁，故及是。

邾隐公杀死5个人为其父殉葬，真可谓残忍至极

邾庄公死后，儿子曹益即位，是为邾隐公。据史书记载，邾隐公以暴虐著称，程度比老爹还要严重。为了显示自己的“孝道”，邾隐公除了继续抓捕夷射姑外，还下令厚葬亡父。按照邾隐公的命令，在邾庄公正式下葬之前，墓穴里先放进去5辆大马车，然后又杀死5个人为他殉葬，真可谓残忍至极。

就这样，因为一泡凭空捏造的尿，引发邾国一场宫廷惊天血案，不仅害死国君，还连累5个无辜之人丧命，实在是匪夷所思。

参考书目

【春秋】左丘明：《左传》，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