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大海边跳一支舞|爱尔兰旅行

猴面包的树 2024-12-07 09:25:50

"喜欢这里吗?“

我转过头去,一位举着啤酒杯,满头白发的老爷爷笑眯眯看着我。他手里拿着一杯黑色的啤酒,当地人告诉我这是爱尔兰最流行的啤酒Guinness。

“喜欢。” 我笑着回应。每次看到这样的老爷爷,都让我想起我爷爷,慈祥温和,一种亲切感。

“哈哈,快乐吗?”他继续说,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因为酒吧的热气,他的两颊红彤彤的,像圣诞老人。

“快乐。” 我说。

在这爱尔兰“最美的小镇”Killarney周六晚上的酒吧里,环视身边,70%都是老人,有些看上去至少70-80岁了。

我站在吧台边,看着三位老人组成的乐队,在弹唱老歌。欢快的音乐,引来6、7个人在乐队前跳舞。其他人让开位置,围成一个圈。跳舞的也都是老人。他们挽着手,旋转,用力踢踏着地板,发出好听的“塔塔”声。

音乐高潮处,他们快速的旋转,男士一只揽住女士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们的手,旋转、踢踏,穿裙子的女士的裙摆像花朵绽放一样铺开来,看的人眼花缭乱。众人拍手欢呼,也加入进来,纷纷跳起舞。

我忍不住拍手,脚步学着他们移动。众人举杯,互相致意,他们看到我不是本地人,而且是一个亚洲人,笑盈盈地向我打招呼。我感觉很温暖,作为一个陌生的旅人,在一个喧闹的酒吧,并没有觉得尴尬。

“这个舞,有名字吗?”我问左手边一位老奶奶。

“half set。”她说。

老人们舞罢,一群年轻女生聚到乐队前面,开始围成圈跳舞。其中一个女孩穿华丽的公主裙,头上戴着新娘的白纱。她不是结婚,而是庆祝自己的30岁。她和朋友们快乐的舞蹈、欢笑,人群中挤过来一个女生,手里拿着“30”数字的金色气球。

看到我拍照,她们全都转过来,笑着摆姿势。然后又开始狂欢。老人们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笑眯眯看着,慢慢喝着手中的啤酒。

乐队们唱着老歌,一首叫《Old Flames Can't Hold a Candle to You》,另一首叫《say you won't let go》。歌词没变,但曲子被乐队改过,比原本的曲子更好更有节奏感。全场人都跟着合唱,他们手拉着手,边唱边晃动身体。

我感受到岁月的美好。即使时光流逝,我们终会白发苍苍,围在火炉旁,懒洋洋且睡意昏沉,但那些令人心醉的时刻,就像山洞里的烛火,在每一个黑暗冷寂的夜里,温暖着我们的心。

灯光乐声中,手中的黑色啤酒只喝了一口,但我已经醉了。这是我在爱尔兰度过最好的时刻,目前为止。

初到爱尔兰时,我是有些失望的。没完没了的阴沉天气,时不时的下雨。我的旅程仿佛是一场烟花秀,从最热烈的时候,过渡到了烟花燃尽的时刻,空气中只剩几缕寡淡的青烟。

越往北走,越冷清,老人也越多。住的旅馆里,都是颤巍巍走路的老人,我小心翼翼的侧身走过,生怕撞到他们。虽是老人,但穿着很是庄重,男人穿西装打领结,女人针织毛衣、外面罩一件披风或大衣,仿佛要去参加一场婚礼。

来到爱尔兰的都柏林,没有在市中心逛,先去了海边一个渔港(Dun Laoghaire Harbour)住下。海风萧瑟,灰蒙蒙的天,行人把脸缩进大衣领子里,匆匆的走过。海水是灰黑色,海港没有什么人。

这里离都柏林市中心大约20分钟的地铁。搭乘地铁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如果租车,整个人就与外界隔绝开来,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总是你自己默默开车。而乘坐公共交通,地铁也好,大巴也好,难免会把自己置身到人群中去。有时候会与当地人谈论一会,哪怕说说天气,问问要去哪里,也感觉融入了他们一点。

更多的时候,会有幸遇到非常热情的人。比如在意大利坐地铁,一个背着登山包的女人跟我聊到下车。她刚从墨西哥旅行回来,是意大利本地人。她先跟我说墨西哥的旅行,再说意大利好玩的地方,然后说她自己,她是做什么的,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饶有兴趣的听着。我不大喜欢问,但非常喜欢听。遇到倾诉欲特别强的人,你只需要满面微笑的听着,不时说出“是吗”,“这样啊”,“然后呢”几句话,他们就会一直眉飞色舞讲下去。我觉得他们这样很是可爱。

爱尔兰咖啡

只在海港住了一晚,第二天坐大巴车来到了西南部的Killarney小镇。

车一路经过村庄、小城市、荒野,我略有失望。这风景就如同美国的大农村一样,什么也没有,而且毫无特色。房子都很现代化,荒野也只是杂草丛生的野地而已。不像捷克,荒野农田一望无际,再配上红瓦白墙的房子,美的像一幅画。

这就是爱尔兰吗?所谓的翡翠岛,看上去连加州都不如。等到了“最美的小镇”,我也只是感觉稍微好一点点,就像到加州的一个州立公园而已。

小镇只有几条街,房子也并不古老。只是镇子附近有一个大湖,大湖旁边有一些山脉,还有几座城堡。旅馆的前台告诉我,每个周末都有1-2万爱尔兰人聚集在这里唱歌、喝酒、跳舞。

我问,“为什么都聚在这里呢?”

她说,“因为无处可去啊。”

小镇保留了马车的传统,道路上有专门的马车道。人们通常会搭一辆马车,行驶20分钟去往湖边。几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路边。大约游客不多,都没什么生意。车夫们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有的坐在车里,抱着双臂,冷的直打喷嚏。有的站在路边,询问过往行人要不要搭车。

走路去公园,路的两边都是森林,在森林里遇到一群鹿。后来当地人告诉我,这鹿是从日本奈良买来的,不是本地鹿。我走过去,观察了它们很久。

有几只鹿抬起头瞪着眼睛看我,慢慢试探地走近我。还有几只在草地上仰头叫着,发出“呦呦”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鹿的叫声,原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是这样的。有种恬静的美好。

从公园出来,搭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老人,大约等了很久,终于有顾客,他很是开心,一路上说个不停。他的爱尔兰口音非常好听,他的眼睛是绿色的。

马车行驶在林荫道上,两边树的叶子从头顶扫过,马蹄发出“达达”的声音,此时路上没有车,仿佛回到了中世纪的小村庄,一路往那童话里的城堡奔去。

到了公园的另一边,有一个大湖,前面是平整的绿地,再前面是一座城堡。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我在那里静静坐了很久很久。本来就阴沉的天空,在太阳被云遮住后,突然更暗了,几只黑色乌鸦跳来跳去寻找草地里的蚯蚓吃,树上不知名的鸟好听地叫着。

一个穿白衣服的女生在远处弹吉他唱歌。另一边一个男人坐在小板凳上弹吉他唱歌,他的狗伏在脚下。湖边一个背着包的男人默默的站着,两手插在口袋里,就这样看着远方大约有20分钟了。还有,那个穿红色外套的女孩,天空还有光时,一直趴在草地上看书。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让我觉得平静,大概是它一望无际又一无所有吧,隐匿在山谷里,沉默的仿佛不存在似的。不知怎的,这沉默让我想起《心是孤独的猎手》里面的两个哑巴。

镇上有两个哑巴,一个哑巴,一个疯子哑巴。哑巴认为疯子哑巴是最懂他的人,但疯子哑巴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从此哑巴形单影只,经常坐在小镇的酒馆里。小镇上有好几个人都找哑巴倾诉心事。哑巴静静地听着,其实他并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倾诉的人却觉得哑巴是最懂他们的人,他们把哑巴视为镇上唯一理解自己的人。而哑巴心里想的,只有疯子哑巴,再见到疯子哑巴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后来,疯子哑巴死了。哑巴觉得世界崩塌了,没有再留恋,也跟着去了。哑巴死后,镇上找他倾诉的人都变的失魂落魄,他们觉得这个世界上最理解他们的哑巴死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话了。

然而,哑巴从来没有理解过镇上的人,疯子哑巴从来没有理解过哑巴。每个人都是在假象中自说自话罢了。

我总觉得爱尔兰有很多这样的哑巴。

海边小教堂

夜陷入深深的黑,下起雨来,树下有个人,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斜靠着树,看着湖水。这时走过来一个人,凑过去,点燃了他的烟。黑暗中,一丝火焰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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