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九年秋，蜀汉广汉郡府的槐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新任太守夏侯纂第三次站在秦宓宅前，蜀锦官服下摆沾着泥渍——清晨策马三十里自郡城赶来，途中竟被山洪阻了道。

"仲父昨夜可曾安眠？"他抬手叩响铜环，身后的功曹古朴捧着竹篾食盒，蒸腾的热气在晨雾里凝成白烟。门扉吱呀开缝，老仆垂首道："主人说太守若再唤'仲父'，便要闭门谢客。"

夏侯纂解下腰间佩剑递给主簿王普，独身踏入庭院。雕花窗棂后隐约可见卧榻人影，他忽忆起月前初至益州时，刘备拍着他肩膀嘱咐："广汉乃蜀中喉舌，秦宓乃蜀地脊梁。"那时他只当是寻常名士，怎料这位拒官不仕的狂生，竟能让治下豪族皆观其颜色。

"宓闻太守欲效周公吐哺？"榻上传来沙哑笑声，秦宓裹着素麻单衣支起身，案头《河图括地象》斜压着半卷未干的帛书，"可曾读过扬子云《蜀王本纪》？"

夏侯纂顺势跪坐席间，将食盒里的莼羹推至案前："纂愚钝，正欲请先生教我。"

"汶阜之山孕岷江，大禹劈山导洪处，太守脚下便是。"秦宓突然以箸击碗，汤汁溅在舆图上，"昔年李冰凿离堆，今朝刘备取西川，哪个不是借蜀地龙气？"他枯瘦的手指划过益州分野，"太守要的不是秦宓，是这方山水认主的气数。"

庭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王普疾步闯入："报！什邡盐商与賨人械斗..."话音未落，夏侯纂抬手制止。他望见秦宓榻边堆着的《谯子法训》，书页间夹着新墨批注——竟是整卷的赋税改良策。

"先生称病三月，却在替广汉把脉。"夏侯纂忽然掀袍行大礼，"敢问若要治賨汉如岷沱合流，当用禹凿还是冰壅？"

秦宓终于正眼打量这位北方来的太守。晨光透过窗格，在夏侯纂甲胄磨出的老茧上投下光斑，那分明是常年握缰的手，此刻却稳如郡府铜雀灯台。

"明日辰时，让功曹带賨人酋长来。"秦宓突然抓过官印掷在食盒里，莼羹泼洒如江流蜿蜒，"先说清楚，某只教太守识得蜀地本草——当归、川芎、独活，味味都是治乱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