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朱晓燕
整理：康康
结婚前一个月，公公给他儿子打电话：这都几年了，你们还准备一直在外面漂泊啊！回来吧！回来把婚结了，无论咋说，总得给人家小燕一个说法吧！
这是2004年8月1号发生的事情。
在接了公公的电话后半个月，我和老公收拾行李回到了婆家。
路费是公公从银行给转寄的。
我们两人大学毕业后在外面打工三年，吃吃喝喝也没有攒下多少钱，到头来却只落了个肚子圆。
本来是准备再干几年，等我们有了首付的钱再结婚的。
可是公公婆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家里老房子一通劈哩叭啦的装修，房间里刷得白白亮亮，窗户上挂好大红绸布窗帘，这就准备要娶儿媳妇了。
丑媳妇见公婆的第一顿饭是在家里吃的。
婆婆使劲了十八般武艺，绞尽脑汁给整了20个菜，吃饭的时候，老两口把我面前的饭碗堆成了小山，一边夹菜一边嘱咐我：闺女，你得多吃点，第一次来咱家，你可是贵客，吃，尽管吃，以后想吃啥就告诉姨，姨专门给你做。
我真是欲哭无泪啊！
听同学们告诉我，她们第一次见公公婆婆的时候，对方都要求准儿媳妇喊妈了，可是我的婆婆，不但给我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还客客气气地让我喊姨。
这是从内心就没把我当成一家人啊！
谁家招待自己的孩子，当妈的会一桌准备二十个菜啊！
我和姑姐是同一年结婚，她比我们早了半个月，她八月，我们九月。
那几年婚礼上流行穿绸缎棉袄敬酒服。
婆婆看我们两个人身量差不多，就约好同一天去服装店里选布料，量衣服。
大姑姐看上了件暗红的绸缎料，枣红底子，银色碎花。
婆婆问我喜欢哪一款？
作为一个马大哈的性格，我本来对那些花花绿绿的绸缎就不太感兴趣，即便是买了，往后又能穿几次呢？
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指着大姐手中的料子说：就这吧！挺好看的，我也做这种，和大姐的一样就行。
可是婆婆却把眼睛瞪到溜圆，嗔怪道：哪能一样呢！她是我闺女，不讲究，随便给她买块布料就行，不怕她以后埋怨我，儿媳妇可不一样，万一准备得不好，到时候可就要怪我了。
老两口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直接就买了店里最贵的料子，鲜艳的粉色，上面绣满了金色的凤凰，而且一做就是两套，价格整整比大姑姐的贵了四倍。
几天后新衣服拿回家，婆婆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件一件往我身上套，边欣赏边得瑟：呵，还是我的儿媳妇好看，穿上就是漂亮，咋看咋顺眼。
我戏谑她：姨，你现在又把我当儿媳妇了，把我当一家人了？
婆婆脸红，佯装瞪了我一眼。
“我啥时候不拿你当儿媳妇了？你本来就是咱们家人，以后结婚了更亲，你姐姐她结婚嫁人了，她才应该是外人啊！”
婆婆嘴硬。
说是那么说的，可是我始终感觉她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
结婚第一年，婆婆过生日。
大姑姐给她买了新衣服，订了蛋糕，带着老公和孩子回来帮她过生日。
酒席钱是我们出的，另外我又给公公和婆婆每人掏了200块钱，毕竟咱是新婚，到底也不知道老人喜欢点什么，索性就包成红包，让他们自己花起来也方便。
在宴席上公公婆婆倒是把我的红包大大方方收下了，并且还特意向大姑姐炫耀：瞧瞧，我这儿媳妇好吧！又请大家吃饭，还给发红包，而且一发就是两个。
说实在话，当时真的挺尴尬的。
主要是给的也不多，更没想到老人会那么认真 ，那么郑重其事。
不过这事还没完。
白天宴席结束后，婆婆悄悄又来到我的房间，塞给我一摞钱，窃笑道：儿媳妇，咋样？妈今天表现不错吧！瞧瞧你姐那会儿脸都红了，就她买的衣服和蛋糕，算起来能值200块钱？还是我儿媳妇好，把钱收着，做个样子就行了。
我一下子急眼了。
给老人过个生日，我们连一千块钱都没花到，但是她却非要再塞给我两千。
我说：妈，你不能这样，我们是真心真意要给你过生日的，大姐也是，无论花多少钱，都是当儿女的心意，这钱我们不能要，既然你都收下了大姐的心意，那么我们的礼物更要收下。
说真心话，刚结婚那会儿，我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在我心中，老公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公公婆婆对我好，那么我肯定也要投桃报李，回报以真心的。
可是婆婆的一番话却让人哭笑不得。
她一本正经地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你姐给我买东西，那是应该的，她是我闺女，我是她亲妈，我把她养那么大，当闺女的给妈买件衣服不是很正常嘛！
至于你嘛！是我儿媳妇，又不是我肚子生出来的，我咋好意思让你破费买东西呢？咱们就是和外人做做样子，让他们看看就行了嘛！”
婆婆没文化，说出来的话永远都是那么直白。
虽然是实话吧！可是我心里挺别扭的。
在我内心，那是真的很感激她，也是实心实意想为她好好过个生日的。
可是她好像从来就没有的认可过我的家庭成员身份，永远都是那么客气和小心翼翼。
我俩和大姑姐结婚是同一年。
没想到生孩子也正好凑在了一起。
前后脚，她家孩子七月半出生的，而我家孩子正好是八月初。
在我还顶着个大肚子的时候，大姑姐已经要临产了，我早早就帮忙婆婆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准备好了待产包，并且和公婆商量：大姑姐没有婆婆，姐夫又是个大老粗，到时候坐月子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去，有娘家妈在身边贴身照顾，大姑姐肯定会感觉幸福开心的。
然而婆婆却问我：那我走了你咋办？咱们家的小宝贝也要出生了啊！
婆婆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我娘家妈身体不好，常年生病，指望她来照顾我的月子也根本不可能。
所以在刚刚怀孕的时候，我和老公已经和他舅家的表嫂商量好了，到时候让她来帮忙照顾我和孩子，我们会按月付工资。
可是婆婆才去大姑姐家连一周都不到，这老太太却丢下闺女和外孙子又跑了回来，还言之凿凿，说：闺女那边已经顺利生产，大人和孩子都平安，啥事也没有了，只剩下休息和吃饭，就让你表嫂去照顾她吧！儿媳妇是远嫁，没有亲人在身边，我怕以后落埋怨，还是踏踏实实回来照顾你和孩子吧！
公公婆婆等于自己出钱，请表嫂照顾大姑姐的月子。
为此还落了大姑姐一辈子的埋怨， 提起来就伤心掉眼泪，说她爹妈偏心，同样是坐月子，亲妈只知道心疼远嫁的儿媳妇，却连自己亲生的闺女都不管。
你说我婆婆这是图了个啥？
婆婆是娘家的独生女，她父母生了五个儿子才得了这一个宝贝闺女。
我老公的姥姥去世的时候，把祖传的金银首饰全部留给女儿，整整一大包啊！光金银项圈都有好几个。
就在我生下第三个闺女的时候，婆婆把我和大姑姐都叫了回去，摊开首饰盒子让我们看，说：这是我唯一的财产了，是你们的姥姥留给我的，现在分给你们两家，闺女和儿子一样，不偏不向，给你们平分。
我说：让大姐先挑吧！
这些宝贝毕竟是当初姥姥留给女儿的，按说还是给大姐比较好，咱当儿媳妇的没有发言权。
哪知道婆婆却大手一挥，慷慨地说：你先挑，你是儿媳妇，你把好的都挑走，剩下的留给你姐就行，她是自家人，不会计较什么好坏的。
实际上到底还是婆婆简单了。
大姑姐是她亲生的不假，但是人家又不傻，怎么可能会不计较呢？
为了那些首饰的事，大姐心里的积怨很深，至少有三四年都不爱回娘家了，有时候连公公婆婆打电话都不接的。
两位老人没有足够的意识，但是我却深有感触，同样是出嫁的闺女，在娘家得不到公平的待遇，换谁能不心寒呢？
可是又能咋办？
老一辈人的思想观念就是那么固化！他们认准的事情，任谁也无法撼动。
只能是我们做小辈的自己在私底下沟通。
这几年好不容易消除了和大姑姐之间的隔阂，眼看着公公婆婆又可以和女儿，外孙共享天伦了。
无奈何80岁的婆婆又生病了，中风，本来前一天还健健康康，能说能笑的老人，突然就躺在了病床上。
生活不能自理，吃喝都需要专人照顾，就连大小便都得我和大姑姐亲自侍弄。
老太太住院一个多月，是我和大姑姐两个人轮流照顾的，她如果负责晚上，我就负责白天。
老人家健康的时候一心守护着儿女，现如今也该我们尽些孝心了。
在婆婆的房间里支了张新床，那段时间我和大姑姐衣不解带地陪伴着她。
然而就在她慢慢恢复神志的时候，竟然又开始自己嫌弃自己了，对大姑姐说：闺女啊，以后这些倒马桶，擦身子的活儿就别让你弟妹干了，人家又不是我生的，咋好意思让一个外人做呢？你是我闺女，小时候我给你擦，现在我老了，还是你给我擦吧！
自从婆婆出院以后，只同意我帮她做饭，倒水，其他像洗衣服，擦身子等一些脏活，累活都是大姑姐干的。
有时候就连我去她房间都不愿意，自己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脏，味道不好闻，你出去吧！等你姐收拾干净了你再进来。
唉！
实际上她真的是不懂，儿媳妇又不是洪水猛兽。
婆媳之间有边界感是对的，但是在我认为，有颗感恩的心，知恩图报，能和老公一起孝顺公婆，共同努力把生活过好，这才是我更期待的事情。
说到底，虽然我已经嫁到婆家20年，孩子生了三个，可是在婆婆心中，咱却依然是个外人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