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韩静宜
整理:白杨
原来我的亲生父母家距离姐姐家竟然才不到20公里啊!
这是我今年才知道的。
我是个弃婴,小时候曾经被转手过三家,1989年冬天我妈花了五十块钱和一袋炒花生终于换回了我如今的稳定生活。

我爹是个铁匠,在镇上开了家铁匠铺,店面很旧,又窄又小,但是生意却一点都不差。
老韩家铁匠铺算是老字号了!
我爷爷的爷爷都是打铁匠出身的,到父亲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街上的人都说他是个老瓷实户,只不过人比较老实,有财也不外露。
妈妈是我爹的续弦,也就是填房。
在大姐六岁,哥哥三岁那年,他们的亲妈就因病离世了。
后来过了三年,父亲在亲戚们的帮助下,终于答应再往前走一步,给哥哥和姐姐找了个后妈。
这个后妈也就是我的妈妈,也可以说是养母。
但是我不想叫养母,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亲妈,父亲是我的亲生父亲,哥哥姐姐也是我的同胞手足。
我妈长得漂亮,皮肤白嫩,身条纤细,认识她的人都夸她是村里少有的大美人。
可惜的是这么个美人,她竟然不能生孩子,不到20岁就结婚了,在婆家待了五年,因为没有孩子,不能为男方传宗接代,所以我妈就被送回娘家了。
得知我妈回娘家后,村里的单身后生们就仿佛小蜜蜂见了花一样,一窝蜂地往我姥姥家跑。
他们都想把漂亮的美女娶回家啊!
可是我妈是个老实人,她不想害人,更不想再次被抛弃。
于是,选来选去,我妈就选中了我爹,那个老实沉闷的打铁汉子。
我爹比妈妈大了整整十岁。
但是结婚后他俩却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妈妈心底善良,进门后把姐姐和哥哥当成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心疼,一天三顿换着花样做好吃的,忙忙碌碌地又是洗又是涮。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娘呢。
进门没多久,她就在自家铁匠铺的门口摆了个小摊,日常卖些瓜子,花生等小零食,一方面油光了自己家孩子的嘴巴,另外还多少有点收入,也算是贴补了家用。
自从妈妈嫁过来后,哥哥姐姐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我父亲的脸上又开始漾起了笑容。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五年。
大姐都14岁了。
哥哥也11岁。
两个人都去了学校读书。
身边一时间没了孩子的缠绕,我妈陡然之间变得空虚起来。
于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就认识了我。
那时候我才三岁多,长得黑黑瘦瘦,没长开的豆芽菜一样,蔫头耷脑的。
我是被亲生父母送了人的。
他们总共生了五个女儿,我是最小的那个,因为想要儿子,就把底下的四个闺女全部送了人。
最起初把我送给的是一个老光棍,四十多的人了,主要是想要一个孩子以后帮忙养老。
我的亲生父母收了老光棍两斤猪肉和一筐鸡蛋,就这样我成了别人的闺女。
可是老光棍才仅仅把我抚养了半年,有人帮他介绍了门亲事,对方带着一个女儿。
自然而然,我就成了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两口子一商量, 就又把我转让给了老光棍的一个朋友王大山,他也是一个光棍,脑子有点不太灵光,三十多岁找不到对象,在附近的村子卖肉,家里还有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
这家人虽然穷吧!
但是人挺好,特别是奶奶,对我很好。
自从有了我后,老奶奶天天想办法给我炖鸡蛋,熬肉汤喝,不过才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就彻底变了个样,长得又白又胖的。
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到两岁多,已经会甜甜得叫人了。
可是慈祥的奶奶却不幸离世,我再次成了乞儿。
养父王大山连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好,又如何能照料我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幼童呢?
瞬时间,我就成了一个没家的孩子,往往是东家吃一顿,西家噌一顿。
有时候为了能讨得一口白面馒头吃,我竟然跟着唱戏的人模仿当小丑,逗得村里的叔叔大爷们哈哈大笑,高兴之余,大家也都会感叹几句:哎呦,这闺女聪明得很啊!可惜了,可惜了,唉!
奶奶去世后半年,我也在村里混了半年,吃了半年的百家饭。

有一次,邻居家的婶子要去镇上赶集,趁着村里的拖拉机,我年龄小,瞅了个空子就跟着大人一起爬上了车。
到了镇上她才发现我,担心我走丢,善良的婶子就一路领着我。
到了卖农具的铁匠铺门口,我再也走不动了,看见门口小摊上的瓜子和糖果,馋得我直舔舌头,眼巴巴地瞅着哥哥和姐姐两个人磕瓜子。
这时候就有个好看的妇人出来了,笑吟吟地捻了几颗花生塞在我手里。
旁边的婶子一个劲儿地客气个不停,感激地推辞,说:哎呀,真是谢谢你了,大好人啊!这孩子啊!那里都挺好,就是这点不好,看见吃的就走不动道,唉,也是没办法,饿的了。
婶子说着就和好看的妇人聊了起来。
两个人一边感叹 ,一边诉说着我的遭遇。
我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顺口就跟着哥哥姐姐们也喊了声妈妈。
哎呀,这可把一群人乐坏了。
大家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好看的妇人顺手又抓了一大把糖果塞进我的兜里,问我:你想让我当你的妈妈吗?
我点点头,说想。
没想到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竟然彻底改变了我的命运。
回家没多久,婶子就带着好看的妇人找到了肉铺里,问我那名义上的养父:反正你也不会管孩子,这丫头被镇上的铁匠铺看上了,你看愿意不愿意让人家抱走呢?
养父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有个要求,孩子可以带走,但是必须得给他50元钱,因为这两年他养我不容易,不能白费功夫,最少得给50。
好看的妇人二话没说,交了钱,又送了一大袋子熟花生。
于是我就又有了个新家。
漂亮的妇人就成了我妈妈。
而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姐姐叫韩静玉,所以我就被叫成了韩静宜,我的哥哥叫韩静虎。
三岁到八岁之间,可以说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时光。
我有父母宠爱,有哥哥姐姐呵护,不缺吃,不缺穿,过的是无忧无虑的孩提生活。
八岁那年我妈竟然怀孕了。
这喜讯简直像平地的一枚春雷,亲戚们都说是我的功劳,我是老韩家的小福星,正是因为有了我的到来,才让多年不孕的妈妈有了喜讯。
一家人对我愈发好了。
妈妈和姐姐天天把我打扮得跟个漂亮的小公主一样,头上扎着红丝带,脚上蹬着小皮鞋。

人见人爱。
可是幸福并没有在我身边停留太久。
我妈她不是正常的怀孕,肚子里的孩子仅仅待到了六个多月就没了胎音,我妈是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离开的,具体病因这里不能细说,因为我不是医生。
俗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我那老实木讷的父亲,已经接连失去了两任妻子。
他痛不欲生。
伤心难过到失去理智的时候,甚至把自己的头放在案子上乱撞,悔恨地哭诉: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让你生孩子,不该让你怀孕啊!
父亲还没有从丧妻的悲痛中走出来。
两年后,我亲爱的哥哥韩静虎又出事了。
头部长了个不好的东西,在医院治疗了半年,病痛最终夺走了我哥哥十八岁的年轻生命。
这时候,我父亲的天彻底塌了。
他变得木木呆呆,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店里的生意和家里的事情都不管了,在家的时候,他会大声嘶吼着哥哥的名字,叫得撕心裂肺,无论白天和黑夜,整条街上的人都能听到。
起初他还愿意待在家里,愿意配合医生,愿意吃药治疗。
可是时间久了,他根本就不愿意听从姐姐的话,稍不留神人就没影了。
哥哥和父亲的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为了还帐,姐姐只好卖掉了家里的铁匠铺,带着我在邻居家租了两个小单间,一间我们姐妹俩人住 ,另外一间给父亲留着。
即便是这样,姐姐也没有放弃对我的教育。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姐姐为了供我读书,她学习帮别人打毛衣,在镇上卖毛衣,卖毛线等。

直到28岁才结婚。
找了个对象是个退伍军人,他俩年龄相仿,不过姐夫也是个苦命人,他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去世得早,从幼年开始就和母亲相依为命。
姐姐喜欢姐夫的俊朗和正直,没要一分钱彩礼,带着自己的毛线摊子,还有我这个拖油瓶,一起嫁到了姐夫家。
那年我十七岁,读了两年初三也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好多人劝姐姐和姐夫:女孩子早晚得嫁人,即便是考上高中能怎么样,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不还是要结婚,嫁人,给别人家生孩子嘛!
但是姐姐和姐夫不甘心。
特别是姐夫,他是在部队接受过教育的人,深知读大学对普通人命运的影响。
姐夫说:小妹打小就成绩好,又那么聪明,只要她愿意继续读书,哪怕让我卖房子,卖地,我都会坚持把她给供出来。
我没有继续复读,而是在姐夫的建议下,读了一所普通的高中。
高中毕业也没有如愿考上理想的公办大学。
为了让我有个好前途,姐姐和姐夫下决心让我去读省内的一所中外合资大学,学费特别贵, 每年需要四万元左右。
这对于我们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姐姐白天在集上摆摊卖衣服,晚上回家照顾生病的老婆婆。
姐夫最累,他一个人打三份工,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着要如何赚钱,白天在工地扛五六个小时的钢筋,脖子上和背上伤痕累累。

我大学四年,姐姐苍老了十多岁。
姐夫鬓上满是白发。
他们还是那么年轻啊!才三十多岁,却已经老态尽显了。
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他是南方人,独生子,家庭条件极好,我们从大一开始认识,交往了三年,毕业后就见家长。
他父母都是很善良的人,同情我的遭遇,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
结婚后我们在父母的帮助下,开了自己的公司 ,买了房和车,生活稳定后我就带着姐姐一家人生活在深圳。
可是就在今年,我们回老家祭拜母亲和哥哥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我的亲生父母找来了,带着两万块钱,声泪俱下,诉说着这么多年对我的思念和牵挂。
这时候我才知道 ,原来他们距离我并不遥远。
他们生活的村子就在姐姐婆家向西20公里的地方。
亲妈说,她曾经听说过我的遭遇,也曾经去偷偷看过我,只不过那时候经济条件不允许,所以不能把我重新带回家抚养。
现如今他们的孩子也都长大成家了,也有经济条件了,就想把我重新认回去。
我即将四十岁的人了,现如今事业稳定,生活幸福,是我的姐姐和姐夫托举了我的人生,这一辈子,我只认我的韩家父母和姐姐,姐夫,凭什么要认他们曾经抛弃过我的人呢?
好多人说我心狠。
我就想问问:到底是我狠还是他们狠?
如果你们和自己的亲生孩子仅仅是20里之遥,会不思念,会不牵挂,会不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