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福气不浅啊，王阿姨家闺女长得可水灵了！＂1998年那个火辣辣的夏天，我刚开饭店没多久，老街坊李大爷端着碗笑呵呵地说。
那会儿我26岁，从部队退伍两年了。在老家磨蹭了一年，实在闲不住，老想着要干点事业。
想起在部队当炊事班长那几年，战友们都说我手艺不错。每逢过节我炒几个菜，战友们都抢着吃。
我就琢磨着：要不开个饭店？反正我这两下子也够用了。
在部队待了五年，除了每月给家里寄的生活费，我把工资都存了下来。又跟几个发小借了点，东拼西凑，总算在县城最热闹的老街口盘下了这间小店。
店面是八十年代盖的筒子楼一楼，不大不小，能摆十来张桌子。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电影明星海报，还有个老式电扇呼呼地转着。
开业那天，我爸妈特意从村里赶来帮忙。我买了几挂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通，把街坊邻居都引来了。
我妈抹着眼泪说：＂儿啊，这下你可算有出息了，比你爸强。＂我爸在边上直咳嗽，脸上却笑开了花。
刚开始那阵子，每天天不亮就得去菜市场。有时赶早市，凌晨三四点就得起床。菜贩子们都认识我了，经常给我留些新鲜的。
一个人又是采购备料，又是掌勺炒菜，还得张罗着招呼客人，忙得像陀螺似的。
晚上收摊回到店后面的小房间，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躺在床上还惦记着明天要买什么菜，脑子里盘算着账目。
那会儿睡眠特别浅，墙上的挂钟走到三点，我就自动醒了。有时实在困得不行，就坐在床边掐自己的大腿。
王阿姨是隔壁卖布的老板娘，人长得圆圆的，说话爽快。见我手忙脚乱的样子，主动要来帮忙。
＂小张啊，你这样可不行，得找个人帮衬着。大热天的，你这样折腾，身体可吃不消。我闲着也是闲着，来帮你干活。＂王阿姨一边说，一边已经撸起袖子开始收拾桌子了。
日子久了，我发现王阿姨不光干活麻利，还特别会做人情世故。她跟街坊邻居都熟，三两句就能把客人逗乐了。
有个老大爷来吃饭，挑三拣四的。王阿姨就笑呵呵地说：＂老大爷，您这是帮我们把把关呢。您这么懂行，快给指点指点。＂老大爷立马笑得合不拢嘴。
到了秋天，店里生意渐渐有了起色。我添了台新电风扇，又换了新桌椅，还把墙重新粉刷了一遍。
每天能看到不少熟面孔，连镇上的领导都常来光顾。大家都说我这儿的菜价实惠，味道正。
闲下来的时候，王阿姨就爱跟我唠家常：＂小张啊，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你看隔壁水果店的小李，都抱孩子了。＂
我总是笑着打哈哈：＂这不是刚开始做生意嘛，等站稳脚跟再说。再说现在也攒不下什么钱，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这个厨子啊。＂
其实，我心里还惦记着高中时的事。
那会儿，我跟张春梅好过，她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学习好。我俩常在放学路上一起骑车回家，路过杨树林的时候，我就唱几句流行歌，她在后面笑我。
记得有次下大雨，我把自己的雨衣给她披上。回到家，我妈看我浑身湿透，又心疼又生气，拿着笤帚追着我打。
后来她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我去当兵，这段感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去年过年回村，听说她在省城一家银行上班，早就结婚了，孩子都会跑了。
那天是七月的一个傍晚，天还没黑透，店里飘着阵阵蒜香。我正在灶台前忙活，衣服都让汗水湿透了。
王阿姨神神秘秘地说：＂小张，我闺女一会儿要来帮忙，你可得好好相看相看。整天埋头干活，也该找个人陪你说说话了。＂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这半年来王阿姨没少提她闺女，说在镇上织布厂上班，人勤快，会过日子。
我心想：这年头，谁愿意嫁给开小饭店的啊？每天油烟熏着，累死累活的。
正炒着一盘青椒肉丝，王阿姨的声音传来：＂小张，我闺女来了！＂
我抬头一看，手里的铲子差点掉地上，锅里的菜差点炒糊了。
王小梅穿着件碎花连衣裙，扎着马尾辫，清清爽爽地站在店门口。身后的夕阳把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就跟电影画面似的。
我愣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 她跟张春梅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双明亮的眼睛，那个温婉的笑容，连说话时微微歪头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小张哥好，我是小梅。听我妈说你这忙不过来，我下班了就来帮帮忙。＂她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声音却跟张春梅完全不同，带着一股子爽朗劲儿。
接下来的日子，王小梅常来店里帮忙。她性格开朗，待人热情，很快就跟老主顾们熟络起来。
她不像其他姑娘那样扭扭捏捏，遇到事情也有主见。有次醉醺醺的客人想赖账，她二话不说就把人堵在门口，把钱要了回来。
忙里偷闲的时候，她会跟我说起织布厂的事。说起早出晚归的生活，说起工友们的趣事，说起她的梦想。
＂等以后有钱了，我想开家服装店，卖些时髦衣裳。现在县城里的姑娘们都爱美，又赶着时兴，这准能赚钱。＂说这话时，她眼睛里闪着光。
我笑着说：＂等饭店再红火点，街对面那间铺子，咱们租下来开服装店。＂她眼睛一亮，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
可我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分不清对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有时候恍惚觉得是张春梅在那儿忙活。
深更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对不起王小梅。有时候想：要不直接跟她说清楚算了？可又怕伤了她的心。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街坊邻居们都看出来了。
有天收摊，邻居家的二婶拉住我：＂小张啊，你可不能耽误人家姑娘，王小梅多好的闺女。整天来帮你干活，人家对你有意思，你这心里到底咋想的？＂
我叹了口气：＂二婶，我这不是还没想好嘛。＂
没想到第二天，这话传到王小梅耳朵里。她破天荒地没来店里帮忙，王阿姨说她病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晚上炖了些鸡汤，又买了水果，提着去她家。
王小梅躺在床上，眼睛红红的，见我来了，转过脸去：＂小张哥，你回去吧，我没事。＂
我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屋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墙上的挂钟在滴答响。
＂哥，我知道我长得像谁，我妈都跟我说了。＂她突然说话了，声音有点哑，＂可我就是我自己，不是别人的影子。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待人厚道。要是你心里装着别人，就别管我了。＂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打得我心里发慌。当晚回到店里，我翻出了压箱底的老照片，张春梅的笑脸还是那么甜美。
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全是王小梅的样子：给客人端菜时的笑容，数钱时皱着眉的模样，擦桌子时哼小曲的神态，还有她生病时失落的眼神。
那一宿我没睡着，想通了很多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眼前的才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织布厂。纺织车的轰鸣声震得耳朵疼，空气里飘着棉絮。
王小梅正在车间里忙活，头上蒙着白毛巾，满脸是汗。看见我，她愣了一下，又低头干活。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跟前：＂小梅，对不起，我这人脑子不好使，想明白事得费点时间。你...你愿意跟我处对象吗？＂
车间里的女工们都笑了，还有人吹起了口哨。王小梅的脸红得像苹果，点了点头。
那年年底，我们订了婚。街对面的铺子，让她圆了开服装店的梦。每天看她忙进忙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知道自己没选错人。
这些年，日子越过越红火。饭店开了好几家分店，王小梅的服装店也成了县城小有名气的品牌。
王阿姨现在还在老店帮忙，常笑着说：＂我这个月老可立了大功！＂逢人就夸我和小梅是她最得意的作品。
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我和王小梅偶尔也会拌嘴，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前些日子，张春梅回村探亲，特意来店里吃饭。看着她和王小梅有说有笑的样子，我忽然明白了：过去的美好是风景，而眼前的幸福才是生活的真谛。
老街口的晚风吹过来，店里飘着饭菜的香气。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我想起那年夏天的黄昏，那个站在夕阳里的姑娘，心里满是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