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年春天的那个晚上，我永远都忘不了。

窗外飘着蒙蒙细雨，姐姐王巧兰急匆匆跑到机械厂找我：＂小杨，姐给你介绍个对象，保准你满意！＂

那会儿我才20岁出头，在县机械厂当钳工，一个月工资只有86块钱。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就盼着能多挣点奖金。

住的是单位六人间的集体宿舍，跟其他五个大老爷们挤在一起，一到夏天闷热得像蒸笼，晚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能把屋顶掀翻。

每天跟机油齿轮打交道，手上总是带着洗不掉的油渍，指甲缝里全是黑乎乎的。就这样，也没耽误我天天做着找对象的美梦。

姐姐是我初中同学，比我大两岁。记得上学那会儿，她就爱照顾人，我因为家里穷，经常饿肚子，她总是偷偷给我带红糖馒头。

那时候，我就觉得她特别温柔，像个大姐姐似的。每次看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扎着两条细细的辫子，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现在她在县百货公司当售货员，长得秀气漂亮，说话做事都温柔大方，是百货公司的销售明星。每个月还能拿到不少提成。

＂去就去呗，反正我这会儿也没事。＂我随口应了一句，擦了擦手上的机油。心里还纳闷，这姐姐咋突然想起给我介绍对象。

那天晚上的茶馆，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看见姐姐给我介绍的对象小张。茶馆里放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高中时代。

小张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穿着半新不旧的碎花布衫，低着头坐在那儿摆弄茶杯。我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这事儿多半成不了。

我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听见小张直接站起来说：＂王姐，不好意思啊，我觉得条件不太合适。＂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茶馆里突然安静得可怕，我愣在那儿，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心想着，我这人品也不差啊，咋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姐姐也尴尬得不行，连声说对不起，说是没想到会这样。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心里反倒有点心疼她。看她着急的样子，我突然觉得特别可爱。

走出茶馆时，夜色正浓。路边的路灯在细雨中显得有些朦胧，照得地上的水洼一闪一闪的，就像姐姐眼里的泪光。

看着姐姐歉疚的样子，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感觉不知道藏了多久，或许从上学时就开始了，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认。

＂要不...咱俩试试？＂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一直藏在心底的话，就这么不经意地说出来了。

姐姐愣了几秒，随即笑出声来：＂你这孩子，是不是被刺激傻啦？瞧把你急的。＂

＂我是认真的。＂我鼓起勇气说，＂这些年咱俩相处下来，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特别踏实。你别看我年纪小，可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姐姐的笑容慢慢收住了，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小杨，这玩笑可开不得。再说了，我比你大两岁呢，这在咱们这儿可不多见。＂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姐姐的样子，心里像是被蚂蚁爬过一样痒痒的。

从那天起，我开始天天往百货公司跑。那会儿百货公司是县里最气派的楼，四层楼高，外墙贴着白瓷砖，是我们县城的地标建筑。

我省吃俭用，连厂里最便宜的大锅饭都舍不得吃，天天带馒头咸菜，就为了攒钱买些糖果点心。厂里的师傅看我这样，都说我是个傻小子。

下了班就骑着厂里的破自行车等着接她，那自行车链子老掉，每次骑都吱嘎吱嘎响，跟我那颗躁动的心一样闹腾。

记得有一次，她值晚班到九点。我在店门口等了两个小时，手里捧着一包刚买的水果糖，那是花了我一块二毛钱买的，差不顶我半天的工资了。

那会儿天气突然转凉，我只穿了件薄夹克，冷得直跺脚，但想着等会儿能见到她，心里就暖暖的。路过的同事都说我犯傻，可我觉得这样的傻值得。

姐姐一出来就看见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这孩子，咋这么傻呢？感冒了可咋整？你说你，这么冷的天，在这儿站这么久，值当的吗？＂

我就笑，说没事，顺手把糖塞给她：＂给，听说这个牌子的糖挺好吃的。我特意去新华书店对面的副食店买的，他们说这是最近新出的。＂

我妈知道这事后，气得直跺脚：＂你是不是疯了？人家比你大两岁，还是你同学！成何体统！你看看你，一个月才赚几个钱？还整天往人家单位跑，像个傻子似的！＂

我妈越说越气，拿着扫帚就要打我。我爸在一旁拦着，说：＂你打他有啥用？这孩子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爸倒是想得开：＂大两岁有啥？人姑娘多好，又懂事又能干，比那些小丫头片子强多了。再说了，儿子有眼光，人家可是百货公司的销售能手。＂

姐姐家里人一开始也不同意，她爸说得难听：＂闺女，你这是帮人介绍对象，咋把自己给搭进去了？那小子比你小，能成啥事？你看他那一身机油味，以后能有出息吗？＂

那段日子特别难熬，我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想办法多挣钱。周末跑到建筑工地搬砖，一天能挣六块。虽然累得腰酸背痛，但想着能给姐姐买些好东西，心里就有劲。

晚上回到宿舍，浑身酸痛得像散了架，衣服上全是灰，但我一点都不觉得苦。室友们都说我傻，我就笑，说为了心上人，傻点也值得。

记得有一次，姐姐病了，发着高烧还坚持上班。我跑去买了退烧药，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心疼得不行。那天我请了假，在百货公司门口守了一天，就怕她有个好歹。

＂你说你，这么难受还上啥班？请个假在家好好休息不行吗？＂我心疼地说。

姐姐却笑着说：＂没事，小病而已，再说了，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快，多上一天班就多几块钱。咱们工人，不就得靠双手吃饭吗？＂

听她这么说，我眼眶一下就红了。这姑娘，心里装的都是工作，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

慢慢地，两家人的态度开始软化。因为他们发现，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不是一时冲动。

我妈看我每天早出晚归地干活，晚上回来还研究怎么学技术，慢慢也就不说啥了。有时还给我带些咸菜，说是让我带给姐姐尝尝。

有天下班，我听见隔壁车间的师傅们议论：＂你说这小杨，咋就找了个比自己大的？＂＂可不是，听说还是他同学呢！这不是倒着长了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想不通。＂

我也不生气，还跟他们开玩笑：＂嫂子好我不就有福了？再说了，我们厂长的媳妇不也比他大两岁？人家不是过得挺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姐姐说我虽然年轻，但做事沉稳，有担当。我说姐姐温柔体贴，跟她在一起特别安心。

那会儿物价涨得厉害，一个馒头从两毛涨到三毛，但我们都不在乎。每天下班后一起吃个馄饨，已经是最大的享受。有时候还一起去看露天电影，虽然经常看到一半就下雨。

92年底，我终于攒够了钱，买了两个金戒指。记得那天去金店，我数了好久的票子，都是一块一块攒的。售货员笑着说：＂小伙子，准备结婚啊？＂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里美滋滋的。

那天晚上加完班，我拉着姐姐的手：＂咱结婚吧，我想一辈子对你好。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好，但我会努力的。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姐姐红着脸点了点头，眼里噙着泪花：＂傻样，我不就是图你这份真心吗？你这人虽然傻乎乎的，但心眼实在，我信你。＂

结婚那天，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大家议论纷纷，说我们年龄差距大，说我们是同学变夫妻。但我们只是笑笑，心里明白，这就是我们的缘分。

办喜事那天，我特意穿了件新买的的确良衬衫，姐姐穿着红色的棉布旗袍，美得不得了。我们一起骑着自行车去照相馆拍了结婚照，虽然只拍了一张，但那张照片我一直珍藏到现在。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30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想，那些艰难的日子反而成了最美的回忆。

如今儿女都成家立业，我和姐姐的头发也一天天白了。每每想起那年的相亲失败，我都要感谢那次＂失败＂。要不是那次茶馆里的尴尬，我和姐姐的缘分可就错过了。

现在我们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都羡慕我们感情好。我常跟他们说，找对象不在乎年龄大小，重要的是两个人心往一处想。

有时候姐姐还会打趣我：＂你说你，那会儿咋就鬼迷心窍看上姐姐了呢？＂

我就搂着她说：＂因为姐姐好啊，这辈子遇见你，是我最大的福气。。＂

这不就是缘分么？兜兜转转，该是你的，终究都是你的。

看着姐姐略显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眼神，我知道，这辈子的选择，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