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灭蜀后,做出了一系列幼稚的举动,使自己遭受猜忌。
很快,邓艾就被问罪、诛杀了。
因此,一直以来,人们将邓艾归入“军事上的高人,政治上的矮子”一类,认为邓艾只是一个军事上有高水准的专业人才,对权力关系则一窍不通。
其实,邓艾对权力斗争的洞察力,同样是出类拔萃的。
后来之所以被害死,绝不是因为他对权力斗争一窍不通!
自取灭亡的“幼稚”举动灭蜀后,邓艾随即开始了一系列近乎自杀的“幼稚”举动。
他效法当初邓禹,以天子名义,在蜀地任命官吏。他又拜刘禅为骠骑大将军,蜀太子为奉车都尉,蜀诸王为驸马都尉;而对于蜀汉官员,则或任为朝廷官员,或让他们担任自己属下的职务。
邓艾还对蜀汉士大夫说:”诸位幸亏是遇到了我呀!如果遇到吴汉这样的人,那早就被砍了!
他又说:“姜维也算是一时人杰,不过是不幸遇到我罢了”!
随即,邓艾又向司马昭阐述了自己下一步行动计划:灭吴!
具体方法如下。
1、“厚待刘禅,以致孙休”。
通过后代刘禅君臣,瓦解东吴统治集团的抵抗意志。
他还主张:让刘禅做扶风王,以当年董卓所修的坞为宫室。又封刘禅的儿子们为侯,以郡内一县为食邑,好好招待!
另外,以广陵、城阳为王国,留着招待孙休,瓦解他们的抵抗意志!
2、立刻展开灭吴的军事准备。
留陇右兵2万人,巴蜀兵2万人,在蜀地长期驻扎下来,进行准备。
同时,制铁煮盐,造大船,训练水军!
如此,到了明年秋冬,顺流而下,可以灭吴!
看到邓艾的言行,司马昭派监军卫瓘来提醒:凡事要及时上报,不要自专!
邓艾随即说出了任何时代都“必死无疑”式的言论:我受天子符命出征,有专断之权!我安置蜀汉投降的君臣,是符合时宜的;主张灭吴,也是必须的!这里离洛阳那么远,如果事事上报,那就耗费时日,影响效率。我邓艾不想为了自己避嫌而损害国家利益!
这段话,是邓艾最关键的“自杀”言论。
首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确实算是古之常法。
只是,所谓“君命有所不受”,不是取决于将领牛不牛逼,而是取决于“君”允不允许!
司马昭既然已经派监军来提醒,就说明“君”不允许他自专了!
邓艾这个时候抛出这样的观点,无异于公开告诉司马昭:我不听你的!
何况,这个时候的司马昭,还不是天子呀!相反,他和天子是竞争关系!
邓艾所谓”利于国家“,所谓”天子符命“,正是在政治上触动司马昭敏感的神经,是自求死路!
果然,司马昭下令将邓艾收监,带去洛阳受审!
钟会与卫瓘对邓艾有所陷害,担心邓艾受审时说出来,遂让人于途中杀掉了邓艾!
一代名将邓艾,就此陨落!
从史料来看,邓艾在政治上可谓是幼稚到了极点!
然而,他真的对政治,对权力关系一窍不通吗?
当然不是!
对权力关系洞若观火当初,诸葛恪北伐失败后,退回吴国。
邓艾对司马昭分析说:孙权去世,吴国的旧臣尚未归附。江东大族和孙氏宗亲都拥有很强的实力,而新君尚未树立自己的威信。诸葛恪辅政,不能安抚内外,反而虐待百姓,发起大举北伐。如今,损兵万余,大败而归,这是他的末日到了!当年,伍子胥、吴起、商鞅、乐毅,都曾得到重用。但国君一死,他们的日子也到头了!诸葛恪的才能不能于前面这四位相提并论,又不考虑潜在的危险,他的末日很快就要到了!
短短几句,充分展现出邓艾对权力关系的洞若观火!
对伍子胥、吴起、商鞅、乐毅的事迹的如数家珍,表明他认真分析过古代权臣悲剧是有认真研究过的。
对诸葛恪遭遇的准确预言,更是展现出他对实际权力关系的洞察能力!
况且,邓艾本人,亲身经历了司马家夺权的过程,参与过镇压淮南三叛的斗争!显然,以邓艾的阅历,他对权力斗争的微妙和血腥是有亲身体会的!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会做出”幼稚“举动呢?
邓艾显然并不在矛盾焦点上一般来说,立有盖世大功,都要受到猜忌,这一点,对古代事迹如数家珍,对诸葛恪遭遇洞若观火的邓艾,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但是,实际情况是很清楚的:邓艾,本不在矛盾焦点上!
因为,很显然:邓艾虽有大功,却没有实力!
邓艾偷渡阴平,一举灭蜀,所率者不过数千人!
而攻入成都时,蜀军主力皆不在成都,直接投降的兵力十分有限!
伐蜀魏军主力,在钟会治下!
蜀军主力,由姜维统领,也是投降了钟会!
所以,如果说灭蜀后,有可能做下一个“刘备”的话,只可能是钟会,而不可能是他邓艾!
即便邓艾提出的:留陇西兵2万,巴蜀兵2万,随他长期驻扎蜀地,总兵力也不过4万,只能做伐吴之用,何以自立?
所以,邓艾虽立大功,但如果以权力关系论的话,矛盾焦点在司马昭与钟会之间,而不在他邓艾这里!
这个情况下,邓艾根据实际需要,进行一些必要举措,本不至于引起太大猜忌!
何况,他邓艾,真的完全就是司马家的人!
邓艾与司马昭的绝对从属关系邓艾,出身贫寒。
在唯门第论的时代,邓艾本是没有出头之日的。
何况,邓艾本人又有口吃,别人听他说个话都费劲,更不大可能特意提拔他。
正是司马懿的慧眼识才,先征他为太尉府的掾属,后又逐步提拔,才使邓艾脱颖而出!
而且,一则出身贫寒,二则久在军中,邓艾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除司马家外,他并没有与其他世家大族建立密切关系。
即便在灭蜀后,邓艾升为太尉,但他仍然在政治上不能脱离司马家!因为他仍然不具备独立于司马家的政治资源!
邓艾,是典型的司马家“门生故吏”,在古代社会,这就有主从关系!
这个关系,与钟会是截然不同的!
钟会,也是司马家的铁杆支持者。
但是,钟会自己出身门阀,社会关系复杂,其与司马昭的关系,只能视为两个家族之间的合作。
而邓艾,则完完全全就是司马家的人!
邓艾既是司马家的人,又不具备造反的实力,不在矛盾焦点上,那么,邓艾认为自己可以“如邓禹故事”,“放手”做事!
邓艾所为,既是必须做的,也符合司马昭的战略意见邓艾的作为,中心点是安抚蜀地,并立即为伐吴做准备。
而这些,既是必须做的,又符合司马昭的战略意见!
刘禅投降时,蜀军主力尚在,巴蜀广大地区的吏民仍然是蜀汉之臣民!
如此,立即展开安抚政策,是必须进行的!否则,情况随时可能有变!
邓艾自己以刘禅君臣以高官,确有不妥,但那些皆为虚职,并无实授!至于以刘禅为扶风王,不过是一个思考、建议,并未“自专”。
至于为伐吴做准备,则更是司马昭在灭蜀之前就做出的指示!
当初,朝堂讨论,司马昭在解释先灭蜀再伐吴时就表示:先灭蜀!三年后,顺流而下,灭吴!
可以说,邓艾的作为,本就是配合司马昭战略而展开的!
在邓艾看来,自己的作为,既势在必行,又合司马昭的战略,有何不可呢?
邓艾何罪?
那么,邓艾何以到底还是害死了自己呢?
世家大族的联合迫害最终使邓艾陷入必死境地的,是那句“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
正是这句话,彻底使司马昭翻脸!
这句话一说,就远远不仅是在治蜀问题上汇报不汇报的问题了!
社稷是老曹家的社稷,国家是老曹家的国家,你要“安社稷,利国家”,再“专之”···什么意思?你要除掉司马吗?
倘若这句话真的是邓艾所说,那么,邓艾就真的是幼稚到了极点了!
然而,这句话,很可能根本不是邓艾说的!
这句话,是卫瓘传出来的!
史有明载,卫瓘,是参与了对邓艾的陷害的!后来,邓艾被收监押去洛阳,正是卫瓘,让田续去杀邓艾,以灭口的!
所以,邓艾,是死于陷害!
而参与陷害邓艾的,有钟会、卫瓘、胡烈、师纂。
看这个名单,我们就知道:邓艾是死于世家大族的联合陷害。
钟会、卫瓘、胡烈,皆出身世家大族,而且,他们立场不一。后来,卫瓘、胡烈除了钟会,他们不算一伙的。
钟会要“不失为刘备”,自然要铲除邓艾,而卫瓘、胡烈与钟会立场不一,同样要铲除邓艾,在陷害钟会的问题上,他们结成了联盟。
至于同样陷害邓艾的师纂,则在邓艾被杀时,同时也被“灭口”了。
如此说明:立有大功,身居高位的寒门子弟邓艾,为世家大族所忌!世家大族们必欲除之而后快!
在世家大族当道的时代,寒门功臣,本就是天然的异类!
而在司马家那里,寒门邓艾,也成了权力斗争中的弃子!
司马昭的“弃子”司马昭,明智之人,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些谗言就要杀邓艾。
毕竟,邓艾既是功臣,也是司马家一手提拔的自己人!
但是,当征蜀魏军中的实力派,异口同声表示邓艾要谋反时,司马昭即便不相信,也不可能无所作为。
毕竟,这种情况下,不处理邓艾,就是告诉所有人:我信邓艾,不信你们!
诚如此,卫瓘、胡烈搞不好真的跟钟会搞到一起去,让钟会做“刘备”了。
那是逼反!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此,只有让邓艾“委屈委屈”了。
当然,司马昭本意,只是把邓艾收监,做做样子。
但是,卫瓘等人不容邓艾回去,派人于途中了结了邓艾。
值得注意的是:邓艾即便有罪,也已经是堂堂太尉,位列三公。
擅自杀掉这个级别的人物,不但主谋卫瓘无事,就连被派去执行袭击人物的田章后来也加官进爵···
更令人无语的是:当司马昭发兵防范钟会谋反时,居然表示自己是为了要来抓邓艾!
就连钟会也一眼看穿:邓艾就那么一点兵,抓捕他靠我一人就够了呀!你司马昭实际上是要针对我的吧!
看来,在世家大族明争暗斗之际,邓艾是否有罪,其实只是他们随口就能决定的了···
邓艾,到底只是司马昭的“弃子”!
邓艾,熟悉古代功臣被害的例子,又能准确预测诸葛恪必死于权力斗争,可见其对权力关系的微妙与残忍是有所认识的。至少比普通人要强得多,绝不是一窍不通之辈!
然而,邓艾,始终还是低估了权力游戏的复杂性。
他自以为自己不在矛盾的焦点上,又是司马家自己人,因此,能够不受权力斗争的影响,全力以赴发挥自己的专业。
然而,此时权力关系的复杂,远远胜过了过往!
整个司马家时代,包括后来的晋代,权力斗争的复杂程度、权力角逐中阴谋的层出不穷都是史无前例的。
司马家与世家大族的多方角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足以把原本不在焦点的人都吸入漩涡中!
在各位权谋大师的高水准阴谋角逐,使原本置身事外的人防不胜防!
如此,原本不在焦点的邓艾,就被吸入权力斗争的旋涡;原本不在权力角斗场上的邓艾,也被防不胜防的阴谋所牺牲!
或许,如果邓艾谨言慎行一些,明哲保身一些,是可以保住自己的。
但是,倘若邓艾是那样谨慎的性格,为此不惜牺牲一些担当,那么,他又如何能冒险偷度阴平,立下盖世奇功呢?
权力的角斗场,从来是防不胜防!
邓艾死于此,并非他对政治斗争一窍不通。
邓艾死于此,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担当,为建功立业不惜冒险的实干家!
我们不应该笑话邓艾的“幼稚”,而应当佩服他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