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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沈平阳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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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外公想抱回小姨再换一笔钱，母亲冷冷道：

你想把小妹抱回家也可以，你还给我1000元。

外公一听，怪叫起来：

我要回自己的女儿，凭什么要给钱你？

母亲说：

你把小妹送人时，是不是收了人家500元？那天我去带小妹，人家问我要了1000，少一分钱，对方也不愿意。

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金家渡问问。

听完母亲的话，外公的气焰才不敢嚣张。

母亲又说：

爸，你的心真狠，不但把小妹送人，还收人家的钱，这跟卖女儿有什么两样？

我已经答应妈了，我要把小妹抚养长大，以后，你少打小妹的主意，你再胡来，别怪我不认你这个爸。

以后大妹二妹的婚事，也不准你做主，你再认钱不认人，胡乱把她们许配人，我会让两个妹妹走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就让你一个人孤独终老。

母亲的一番义正词严，还真的把外公唬住了，他吭哧吭哧半天，最终没有想到一句妥帖的话，只能灰溜溜走了。

外公的性格欺软怕硬，纯属窝里横。

他不敢惹我母亲，因为母亲的后台是爷爷奶奶与我父亲。

爷爷手里有权，父亲勤劳能干，奶奶疼爱这个儿媳妇。

母亲在这个家里，很有一点地位。

她不但为沈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而且她平时的为人处事很得大家认可。

她孝敬公婆，关心老公与儿子，与村里人的关系处的也很好。

用奶奶的话说：

能娶回如花这个好看又能干的儿媳，是我沈家的福分。

因此，当母亲跟家里人商量，想把小姨接回家抚养时，得到了全家的支持。

爷爷率先表态：

反正我家养得起，不多她一个，如玉跟平阳差不多大，就当双胞胎养着吧。

爷爷一锤定音，全家喜笑颜开，奶奶一把抱过来肉嘟嘟粉嫩嫩的小姨，左一口右一口亲着，嘴巴里还说：

这小闺女讨人喜欢，以后我就当女儿疼着，谁也不能欺负她。

最开心莫过于我的母亲，她很庆幸自己嫁到了这样一户通情达理的人家，她动情道：

爸，妈，谢谢你们肯收留如玉，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

父亲凑热闹：

老婆，还有我呢，你咋不谢我的？

奶奶笑着嗔怪：

一家人谢什么谢啊？只要我们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重要。

母亲含泪点头。

02

小姨是喝我母亲的奶长大的。

为了让母亲奶汁多一些，奶奶把家里的五只老母鸡一只一只都宰了炖汤让她喝。

隔几天，父亲就去街上买回来几斤排骨或者下河摸鱼。

听奶奶说，后来母亲的奶汁不够两个孩子喝，我八个月就断了奶，小姨由于身子弱，多喝了三个月。

这个决定是全家商量的结果，爷爷奶奶也表示，他们绝不偏疼大孙子。

可见这两位老人多么明白事理。

我与小姨相携着长大，虽然我家条件还不错，但毕竟是90年代的农村，吃穿用度还是跟不上城里人，可只要我有的，小姨必定不会少一样。

记得九岁时过年前夕，远在杭州的姑奶奶来老家喝喜酒，送了我一件鹅黄色的丝棉棉袄，以及一双黑色小牛皮鞋，穿在身上，洋气又好看。

这在当时的农村，可是很稀罕的穿着，一般家庭舍不得买。

小姨很是羡慕，但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只是看着，并不吱声。

奶奶舍不得了，她把母亲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几句，母亲一个劲点头。

第二天，母亲就带着小姨进了城，下午回来，小姨身上就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棉袄，还有一双白色的棉皮鞋，穿起来像小公主一样好看。

我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感觉母亲喜欢小姨胜过喜欢我。

因为这股劲，我经常找机会与小姨过不去。

我和小姨一直是同班同学，只不过她经常考第一名，我成绩中不溜秋。

每次试卷拿回家，母亲就会教训我：

你就不能跟小姨学学？你看你考的什么？吃一样的饭菜，喝一样的水，你的脑瓜子里面到底装了些啥？

不可否认，母亲是一个好女人，可由于外公的愚昧无知，她只读到小学毕业，因此，她在教育孩子方面，没有什么章法。

小姨读书很聪明，但是胆子却很小，尤其害怕蛇和癞蛤蟆。

有一次期中考试，我考砸了，母亲又骂了我一通，还不忘可劲表扬小姨。

我心里生气，第二天就弄了两只癞蛤蟆放到了小姨书包里。

进了教室，我很是沾沾自喜，等着小姨出丑。

谁知，小姨打开书包，癞蛤蟆蹦出来时，小姨大叫一声，吓晕了过去。

这就把老师惊动了，立刻喊来了我父母，把小姨送去了医院。

03

那次小姨发烧了三天三夜，一直说胡话。

等到问明情由，母亲抓起棒槌就追着我打，幸亏小姨挣扎着下床拦住，否则那天我非得被捶扁不可。

奶奶也指着我额头骂：

平阳啊，我的小祖宗啊，你咋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如玉可是你亲小姨啊，她是女孩子，你是男子汉，你应该保护她才是，而不是欺负她。

一向偏疼我的爷爷，这次也说我做得太过分。

我闯下那么大的祸，被全家又打又骂，只有小姨紧紧护着我，这让我突然就懂事了。

那次，我真诚认了错，保证以后再不欺负小姨。

之后，我说到做到，一直跟小姨和睦共处到初中毕业。

中考时，小姨考去了县一中，而我上了一所普高，我们两人的人生自此有了分水岭。

其实小姨在学习上帮助我不少，可我就是不通气，父母也是对我恨铁不成钢。

小姨上了高中，成绩依然出类拔萃，照这样下去，考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

可是，在她高三时，外公又开始作妖。

这么多年来，其实他就没有消停过。

大姨出嫁，他要彩礼两万元，大姨一生气，一分钱没要，跟着未婚夫跑去了江西打工。

两人婚礼都没办，就领了一张结婚证，这让外公气的暴跳如雷，他还想等着这笔钱养老呢。

只可惜鞭长莫及，他都不知道江西在哪里？自然也就找不到大姨出气。

二姨在外面打工，认识了一个外地的小伙子，外公坚决反对，二姨找我母亲拿主意，母亲说：

我也反对你远嫁，害怕你去了那里受苦，如果你认为他真值得你嫁，你就来我们老家县城买房子定居，我们姐妹几个还能有个照应。

至于咱爸，他可不是舍不得你，而是怕你嫁的远了，以后他不方便找你要钱，你们给他差不多的彩礼钱就行。

二姨听了母亲建议，后来跟二姨父真的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只不过没有让外公知道。

看着大姨和二姨婚后生活得还不错，母亲彻底放下了心。

可外公不甘心啊，他本来想在二女儿三女儿身上发一笔横财呢，结果没能如愿。

他把这些账全算在我母亲头上，认为是她暗地里使坏，才让他一文不得。

因此，他动不动就来我家骂母亲，说她胳膊肘往外拐，净坑害他。

有一次，他喝醉酒发酒疯，又找母亲算账，母亲说：

我们姐妹仨什么时候少你吃少你穿了？大妹二妹不是每个月都汇钱给你么？你再胡闹，我就让她们再也不给钱你用。

这句话最有杀伤力，外公只好悻悻而归。

04

外公岁数大了后，闹腾起来更加厉害。

他看小姨长得又漂亮，文化程度又高，认为这个小闺女肯定能嫁个有钱人家，好让他晚年过上富裕生活。

于是，正月里，他来到我家问母亲要小姨，提出来让小姨跟他回家，一起生活。

母亲觉得不可思议，怼他：

爸，你怎么好意思提出来这个要求的？你养过如玉一天吗？她的户口在你名下吗？你不要忘了，这个小闺女可是你坚决不要的，你现在怎么有脸要回她？

外公蛮不讲理道：

我不管这些，她就是我的女儿，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我现在就要让她回家，阎王老子来也挡不住。

小姨吓坏了，躲在奶奶怀里呜呜哭，她一个劲说：

妈，妈，我不要跟他走，我不认识他，快点把他赶走，我看到他就害怕。

小姨一直喊我奶奶为妈妈，奶奶也拿她当亲闺女一般疼爱到大。

现在看小姨吓成这样子，她心疼坏了，指挥我母亲：

如花，赶紧把那疯老头弄走，不行的话咱们就报警处理，可千万不要让他再来吓唬如玉。

本来母亲还对外公留着情面，看老头子越闹越凶，她只好让父亲请来了派出所的人。

外公被带走，经过一阵思想教育后，他害怕吃官司，只好偃旗息鼓。

不出意料，小姨考上了一个985大学，然后又考取本校的研究生，毕业出来，她去了深圳一家上市公司工作，三年后月薪高达五十万。

前年她结了婚，找了一个博士后有钱老公，把家安在了深圳。

她第一时间就把爷爷奶奶接去了深圳居住，她还对我父母说：

大姐，姐夫，你们也跟着我一起去深圳吧，辛苦了半辈子，应该享享福了。

可我父母拒绝了她，毕竟他们也才六十岁不到，毕竟外公仍然健在，他们得照顾他。

即使外公再十恶不赦，母亲也有义务赡养他，在她心里，只要三个妹妹日子过的平顺舒坦，她多付出一点也值得。

母亲真正做到了长姐如母，这一点不得不令人佩服。

去年外公得了晚期肝癌，疼的在床上打滚，日夜哀嚎。

将死之人，可能也会良心发现，躺在床上没事，他就开始想其他三个女儿，尤其是小姨，他想的厉害。

他曾经向母亲提出，让小姨回来看看他，喊他一声爸。

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小闺女，他想当面认个错。

母亲没有理他，因为在小姨的心中，外公就是陌生人，从小看到他频繁来我家大吵大闹，在她看来，外公就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因此，外公病重的消息，母亲并没有告诉小姨，她不想因为这事打扰到小姨的生活。

外公咽气前，其他两个姨拖家带口都来了，我们一家三口也在，唯独少了小姨。

他眼珠子盯着门口，看了很久很久，终于闭上。

这就是我外公的一生，他一辈子自私自利不惜伤害家人，只有到最后一刻，才幡然醒悟，可惜已经迟了。

人做了错事，总要为自己买单，如果能轻易取得原谅，这世界岂不乱了套？

（完）